“百日丸的解藥,也該給我了吧?”
玄鶴刀宗數十裡外的一片荒灘上,林苓抱臂,冷冷地看著十步外的“浮雲”。
“我做的夠多了,你們得不了手,那是你們的事。”林苓向“浮雲”伸出一隻手,“給我,不然現在就殺了你。”
“殺我?”那“浮雲”轉頭,笑看向林苓,“你唯一得自由身的機會在我手上,真舍得殺啊?”
林苓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她真的很佩服夏禾他們那些能去當臥底的玄鶴衛,她就當不了,一臥底就露餡,忍這個“浮雲”已經耗儘了她畢生的演技。
一個方形的木盒子被遠遠地拋了過來,林苓抬手接住,打開一看,是一粒灰色的藥丸。
她拈起來,放在鼻下輕輕嗅了嗅。
和百日丸的解藥氣味幾乎一樣。
林苓的眸色漸暗。
“殷慶炎身邊的那位劉公子,你照顧好他。”“浮雲”邊說,邊向後退步,“明年春日,若劉公子還活著,我就給你玄鶴衛全員的量。”
林苓抬步往前走,“既然有解藥,為什麼不找其他的近衛交易?”
“其他的近衛和殷慶炎都是同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靠譜。你和劉公子卻不同,一個被沂國滅了母國,一個被沂國滅了全族。”那“浮雲”笑道,“不恨嗎?”
下一刻,“浮雲”的笑顏就僵在了臉上,一顆頭顱掉落灘塗,骨碌碌滾出好遠,也算是含笑九泉了。
林苓揮劍瀝血,勢儘歸鞘,過去抓住那顆腦袋的頭發,將其提了起來。
笑意轉移到了林苓的臉上。
她笑道:“傻瓜,看你長得像燕人,怕是這輩子都沒去過玖國吧?”
“若不是玖國國滅,我要在那個破地方當一輩子的賤籍,永遠都翻不了身,見不得光。”
什麼家國大義,尊卑榮辱,她一概不知,她隻知道誰能讓她像個人一樣活著。
斷頸處一直在滴答血,林苓扒了浮雲的兩層衣服來將頭顱包住,提著這顆腦袋回玄鶴刀宗。
三福已經去睡下了,敲門把老人驚起來不大好,林苓打算翻牆進去。她跨坐上牆,忽然注意到今夜皓月當空,霜色正好,於是又在牆上坐了一小會兒,看看明月。
以後可能看不見了。
林苓從懷裡摸出另一個小盒子,裡麵裝的是一回宗門後殷慶炎就給她發的百日續命丸,吃了,能再續上三百日的性命。
玄鶴衛每個人服藥的時間都是不一樣的,殷慶炎都記在腦子裡,時間差不多了就給他們發藥。
林苓將續命丸隨手扔了,然後跳下牆頭,徑直去了夏禾房裡。
睡得正香的夏禾猛然聽見有人一腳踹開了他的房門,趕忙掀被子起身,拔出枕頭底下壓著的環首刀,警惕地看著門口的那道黑影。
一個圓形的東西滾到床邊,夏禾低頭一看,用於包裹的衣服在滾動過程中散開了,露出裡麵血跡已經乾涸的腦袋。
單憑月光,他看不清那是誰的腦袋,於是又抬頭看向門口站著的那個黑影。
“林……林苓?”
林苓將“浮雲”給的灰色解藥吃了,她看向床上的夏禾,說道:“若是今晚我死了,告訴主子,‘天劫’手上沒有百日丸的解藥,玄鶴衛散不了。”
……
“吃藥!你的藥呢?我命令你吃藥!!你吃藥啊!!”
大堂中燭火通明,暴怒的殷慶炎被劉照君攔腰抱住,死死禁錮在椅子上。
易然和段意馨還沒見過殷慶炎氣到青筋暴突的樣子,她倆的睡房離得遠,聽到動靜來的也晚,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於是湊到旁邊看著還算冷靜的夏禾旁邊,悄聲打聽。
“林姐怎麼啦?”易然自以為悄聲地問。
“她暗地裡跟‘天劫’合作,從‘天劫’那裡換來了疑似百日丸解藥的藥丸,打算試一下藥效,看看是不是真的。”夏禾冷聲道,“還把主子放解藥的那個盒子藏起來了,瘋女人一個。”
易然和段意馨被夏禾這麼一段話給驚的合不攏嘴。
“百日丸”這種東西目前隻有沂國的太醫院會做,其所用藥材劑量嚴苛,尋常人可製不出來。殷慶炎從太醫院領百日丸有數量限製,一般每次隻有一粒備用的百日丸,上次領的量裡,那顆備用的百日丸下到了東陽放舟的身上,殷慶炎手上已經沒有百日續命丸了。
如今百日丸的解藥又被林苓給藏了起來,又沒有解藥,又沒有續命丸,服藥的最終期限將近,明早天一亮,林苓必死無疑。
“吃藥!!”
林苓跪在堂前,冷靜道:“恕難從命。若天劫手上真有百日丸的解藥,那玄鶴衛將不複存在,主子連唯一能相信的親衛都沒有了。這藥有多難製我知道,但時間內找不到穩定且可以代替的毒藥……”
“沒有就沒有!我讓你吃藥你聽得懂人話嗎?!吃藥!!!”殷慶炎猛然轉頭,怒目看向旁邊的易然和段意馨,“搜她身!!”
兩人連忙撲過去,從上到下地將林苓翻了一遍。
易然戰戰兢兢地看向殷慶炎,道:“主、主子,找不到,沒有……”
段意馨惶然地瞧著林苓,顫聲問:“這是突擊考核嗎?林姐,我找東西一直不在行,你、你給我點提示好不好?”
林苓提示道:“藥我扔了。”
段意馨忙問:“扔哪了?”
林苓不言。
玄鶴衛近衛每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些性格缺陷或是能力缺陷,易然的缺陷就是腦子反應慢,不適合思考,隻適合聽令。
直到現在,她才反應過來林苓乾了什麼。
易然的神色從茫然瞬間切換到震怒,她一把揪住林苓的衣領,將人給扯到自己麵前來,怒吼道:“我們可以隨便抓一個天劫的人來試藥!你為什麼親自試?你知道你是副官嗎?啊?!”
林苓冷靜道:“可那需要再等一年!主子等不起!!我的服藥日期剛好,可以……”
“可以個屁!!”段意馨的怒意一點都不必殷慶炎和易然少,她從腰間一把抽出刀來,橫在殷慶炎的頸前,“藥扔哪兒了?說!不然我就殺了主子!!”
怒火突然被人壓過一頭的殷慶炎:……?你認真的嗎?
一旁被這一係列變故驚得目瞪口呆的夏禾:?!大膽!放下刀!!
啥也看不見但是感覺大事不妙的劉照君:……我需要把殷慶炎往後拉一拉嗎?
一屋子的人都快瘋了,吆喝聲此起彼伏。宗內的遠衛在外麵地毯式搜尋林苓藏起來的解藥盒,沒找到盒子,但是送進來了個東陽放舟。
夏禾知道林苓和東陽放舟有點事兒,萬一待會兒林苓突然七竅流血地暴斃了,得給這小子留下一輩子的陰影。他伸臂擋住要往裡走的東陽放舟,道:“出去,現在不是你能進來的時候。”
誰知東陽放舟眼都不眨地從他胳膊底下鑽了進去。
少閣主徑直走向林苓,在林苓反應過來之前,用臂彎從後扼住林苓的脖子,另一手往林苓微張的嘴裡送了一顆東西,然後鬆臂從後腦勺處往下一摁林苓的腦袋,逼著林苓將藥丸給咽下去了。
雖然吞咽的速度極快,但林苓還是嘗出味兒來了,她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東陽放舟,“你怎麼有百日丸?”
東陽放舟撓撓頭,傻樂道:“你扔的時候砸到我的頭了,我當時蹲牆根看月亮呢。”
林苓:“……”
這百日丸雖然咽下去了,但不能保證“浮雲”給林苓的那顆藥吃下去會不會有什麼問題,郭皓意給林苓反複地診脈,又在林苓身邊守了一晚上,熬了一副解毒藥讓林苓喝下去以防萬一。
一群人緊張地盯著林苓,直到天光破曉,第一縷晨光爬上台階,跑入屋內,明晃晃地照出林苓毫無異色的麵容。
郭皓意給林苓最後檢查了一遍身體,對等了一晚上的一群人道:“沒事了,沒事了,以後可不能亂吃東西了!”
易然扶緊張了一晚上的阿婆去睡覺,另幾人大鬆一口氣。
殷慶炎氣的腦子冒煙,下意識抄起靠枕來就想砸不遠處站著的林苓,靠枕拿起來後又想到不能隨便打女人,他咬咬牙,氣急敗壞地將靠枕砸向夏禾。
莫名其妙被砸了一靠枕的夏禾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怎麼又是我?
殷慶炎不舍得打彆人就來打他,他到底是誰的替身?!
他看看餘怒未消的主子,又看看才死裡逃生的同僚,最後決定吃下這個啞巴虧。
“林苓,你比我大了十歲,十歲!而立之年了還拎不清事嗎?!”殷慶炎吼完,感覺自己腦仁抽抽地疼,頭也有點暈,他搖了搖頭,伸手想去扶桌子。
劉照君感覺到殷慶炎向自己伸手,都碰到胳膊了,他以為這人要拉手,剛握上,就感覺殷慶炎的上半身突然軟了,向著自己腿邊倒下。
林苓夏禾等在場的近衛失聲喊道:“主子!”
劉照君向前一把抱住就要摔到地上去的殷慶炎,將人給架在臂彎裡,“殷慶炎?!”
於是剛在床上躺下的郭皓意又起來加班了。
“你們這群人啊……”
郭皓意從殷慶炎的手腕上收回手,給殷慶炎掖了掖被子。
她向幾個神情緊張的人說道:“氣滯血瘀,鬱結成疾。掌門經曆的大喜大悲太多了,昨夜又一夜沒睡,讓他好好休息會兒吧。”
夏禾問:“鬱結成疾?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心裡憋的事情太多啦!人心裡裝太多事,就容易想得多,容易生病。”郭皓意撥開幾個擋在床前的小年輕,“我去給掌門開個安神靜氣的方子,你們也都去歇息吧,彆待會兒都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