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陽光好,隔壁的逍遙門裡練武呼聲陣陣,玄鶴刀宗內歲月靜好,幾個近衛和淩劍閣少閣主坐在廊下煮茶賞花曬太陽。
夏禾擦著刀,突然唱道:“心隨天地走~意被牛羊牽——”
一旁正在沏茶的易然接唱道:“大漠的孤煙~擁抱落日圓——”
段意馨:……?
段意馨茫然地問:“你們在唱什麼?”
東陽放舟:“在天的儘頭~與月亮——聊天~”
林苓:“篝火映著臉,醉了套馬杆……”
“這是劉公子教的歌。”等大夥兒把這一段接唱完了,易然才回答段意馨的問題,“很好聽的,要學嗎?我教你。”
廊下幾個人開始教段意馨唱《敕勒歌》。劉照君坐在屋裡靠窗的位子上,一隻耳朵聽著外麵一群百靈鳥唱歌,一隻耳朵聽著屋裡的老鴨子奇寒寄跟殷慶炎打聽奇寒練的事情。
窗外,段意馨問:“敕勒川是什麼地方?”
易然道:“應該是狼蠻那邊的草原吧,那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也沒有什麼消息可打聽,我沒有去過那裡。那兒真的有‘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色嗎?”
“有!狼蠻地廣草多,十年前就靠牛羊和大燕換糧食。”東陽放舟這個大燕人對於大燕的鄰國狼蠻知之甚多,他道,“以前大燕和狼蠻還沒打起來的時候,我們淩劍閣的江師兄帶我去過狼蠻。那裡的草幾乎有八歲的我那麼高,風過草原,像是吹起了一層層綠色的波濤……”
“聽說狼蠻的土地不適合種糧食,隻適合長草。狼蠻既然要和大燕換糧食,為什麼要打起來?那不就再也換不了糧食了嗎?”段意馨問。
“因為狼蠻裡有壞人!”一說起這個,東陽放舟義憤填膺,他憤憤道,“狼蠻的慕達遲殺兄奪位,還貪圖大燕的遼闊疆土和田地,向大燕宣戰,打了十年了!朔北邊關的百姓整日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前五年打得最凶的時候,我們淩劍閣有很多師兄師叔都去參軍了,因為大家會武功,上戰場能多殺些敵人……他們至今也沒回來。”
東陽放舟的聲音忽然落寞下去,林苓安慰似的摸摸這小子的脊背,溫聲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他們都是名載史冊的英雄,你應該為他們高興呀。”
“對!他們都是守護大燕的大英雄!”東陽放舟情緒又昂揚起來,“我要追隨他們的腳步——”
易然愕然道:“你也要去參軍?”
“不。一年前安寧把慕達遲的腦袋給砍下來了,現在大燕和狼蠻的戰事暫時停息,我就算去參軍,朔北軍也不要我。”東陽放舟笑道,“我要幫你們把那個想要破壞大燕和沂國關係的‘天劫’給揪出來。你們都特彆好,我以後還想跟你們玩,可不能因為‘天劫’壞了兩國的關係,而讓我們成為不得不針鋒相對的敵人……”
屋裡,奇寒寄貌似是感冒了,嗓子成了破鑼嗓,聲音很難聽,劉照君好像還聽見了殷慶炎把木製扶手給握碎了的動靜。
“奇寒練當臥底?不是,就他那一天到晚冷冰冰的樣子,他能臥出個什麼來啊?”奇寒寄焦急道,“你怎麼會想讓他去當臥底?”
殷慶炎不耐煩道:“他自己要去臥底的,至於他為什麼要去臥底,你能不知道?”
奇寒寄被問到了點上,啞然不語。
殷慶炎又不依不饒道:“我看奇寒練好像就對你冷冰冰的啊。他對我們挺熱心的,又是給劉照君舀湯,又是給東陽放舟倒茶,又是幫段意馨洗手帕,又是給林苓擦劍鞘,又是天天跟在夏禾後頭聽話,又是給我擋箭——你從來沒這待遇吧?”
奇寒寄:“……”
此時此刻,聯想到另一個弟弟也在自己這裡的姓劉人士,殷慶炎心裡突然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你們的弟弟都對我好,嘿嘿。
獨生子殷慶炎幾句話打發走了悲情大哥奇寒寄,扔掉自己手裡握碎了的太師椅扶手,走到床邊搭住劉照君的肩膀,突然說道:“劉照君,要不你認我爹做義父吧?”
劉照君轉頭:……?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這樣我們就是義兄弟了。”殷慶炎邊想邊說,“家產可以分你一半。”
劉照君:“……”
劉照君:“……啥意思?”
“咱倆當兄弟啊。”殷慶炎理所當然地說道,“你晚出生個一兩年,給我當弟弟,我抱你肯定抱得穩,不會把你的眼睛摔出問題來。”
“……”劉照君心裡突然生出了一種大事不妙的危機感來。
他倆這親都親了,抱也抱了,雖然還沒進行到最後一步,但是殷慶炎現在說想要跟他做兄弟?
啊?啊?!
這小子不會還沒開竅吧?耍他呢?!
劉照君沒好氣道:“不當!都這樣了,誰稀罕跟你當兄弟?”
殷慶炎不可置信地問:“你有什麼不滿?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為什麼不當?”
“為什麼要當?”
“為什麼不當?”
“不是。”劉照君略有些咬牙切齒地說,“誰家兄弟親嘴?嗯?”
殷慶炎想了想,確實是沒想到有兄弟親嘴的先例,但是他嘴硬:“兄弟為什麼不能親嘴?狹隘,親嘴多舒坦啊。”
劉照君指著窗戶外邊正在唱歌的幾個人,麵無表情道:“那行,你跟夏禾親去。”
“不要,夏禾沒你好看。”
“拋開臉不談,你就沒有彆的地方喜歡我嗎?”
“我拋不開。”
“拋開!”
“拋不開!”
劉照君咬牙,又想氣又想笑。
好哇,合著他才是真男同,人家殷慶炎根本沒那個意思!
他從椅子上起來,撐著窗沿翻出到窗外,頭也不回地走了。
殷慶炎探頭喊道:“你去哪?”
“心裡煩,我出去走走!”
“行!彆走太遠了!”
劉照君聽殷慶炎沒有跟著來的意思,抄了根東陽放舟先前給他磨好的竹子,往宗外去了。
他可沒忘,“天劫”那邊還沒來找他呢,得給那些人尋個接近他的機會。
窗戶裡的殷慶炎看著劉照君走遠,眼中的笑意漸漸冷卻,最終結起寒霜。
不是三福泄露了他的行蹤,那會是誰?
這個人,一定就在他身邊。
不可能是劉照君,他天天把劉照君帶在身邊,劉照君還沒那個機會跟彆人接頭,更何況劉照君不識兩國路線。
殷慶炎的視線掃過廊下一群坐著看春光的玄鶴衛近衛。
是誰?
……
劉照君坐在竹林中的臥石上,輕聲哼著敕勒歌的調子。
一人信步而來,笑道:“劉公子好雅興。”
“……”劉照君停了聲,轉眼“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先前那個在街上跟他搭話的“浮雲”。
這裡距玄鶴刀宗太近了,那個叫浮雲的也知道此刻有話得快說,不然玄鶴刀宗的人萬一找過來就不妙了。他道:“已經查清了,先前兩次來刺殺的刺客,都是我們的人,交接時有誤,不小心傷到了劉公子。”
“不小心?”劉照君冷笑道,“刺客兩次都坐我身上,命差點沒了,你們難道不知道殷慶炎長什麼模樣?”
“浮雲”安撫道:“以後會有人在你附近回護你,不必擔心。”
“誰?”
“具體是誰,不方便透露。”
“不知道是誰能保護我,這個人具體有沒有我也不知道。”劉照君說道,“你的話,我不敢信。”
“……”浮雲冷眼看著眼前這個雙目皆盲的男人。
有點難搞。
要不是那個人最近不太聽話了……
他突然又揚起了一個溫良的笑容,道:“不如劉公子先為我解惑,我再告訴劉公子是誰能護你?”
“行,有什麼要問?”
“我們在濱州的許多產業被人在一日之內給血洗了個遍,劉公子知道是誰乾的嗎?”
劉照君:“那除了殷慶炎還有誰那麼閒?你這揣著答案來問我問題就沒意思了昂。”
“浮雲”解釋道:“先前還不敢確定,畢竟江湖勢力有些喜歡亂鬨,如今有劉公子準話,我們才……”
劉照君是真受不了這個人看似禮貌實則廢話一堆的聊天方式了,聲音輕的跟就快要隨著風飄走了一樣,落不進耳朵裡去,他還得費勁巴拉地從對方的話裡提煉出重點。
真是沒想到啊,他都畢業好幾年了,這都投胎到古代來了,還要做語文閱讀理解。
“停停停,兄弟,你直說,需要我做什麼,你們能給我什麼好處,能護著我的人又是誰?”劉照君竭力掩蓋自己情緒中的不耐煩,“簡短點,彆叨叨些沒用的。”
“浮雲”迅速道:“注意殷慶炎的一舉一動,我來問時毫無保留地回答;我們能保證你的安全,你想要錢財、身份,都可以給你;能護著你的人叫‘林苓’,是玄鶴衛近衛中的副官之一。”
劉照君聽到“林苓”二字,心頭一震。
林苓?!
但他麵上一點都沒表現出來,懷疑道:“林苓?就她一個,能保護好我嗎?”
“浮雲”笑道:“她可是有‘劍姝’之稱的劍術大家,若是資質平平,何以被殷慶炎破格收入玄鶴衛近衛,還坐到了副官那麼高的位子上?”
“哦……”劉照君點點頭,又向“浮雲”出聲的方向伸手。
“浮雲”低頭看看那隻傷疤縱橫的手,有些摸不著頭腦。
難道這些傷是林苓給劉照君弄出來的?這是要追究?
劉照君握了握五指,理所當然道:“給錢啊。殷慶炎雇我當男寵都給錢,你雇我當臥底,出價總得翻上個十倍吧?”
“浮雲”聞言一怔,而後低笑一聲,問:“劉公子覺得給多少合適呢?”
原來是個貪錢的……那就好辦了,他本以為是有什麼人情糾葛,那可不好忽悠。
劉照君把坐地起價和獅子大開口發揮到了極致,“殷慶炎雇我一月,給一千兩銀子,翻十倍……那就是一萬兩。”
“浮雲”:“……”
“浮雲”起身道:“劉公子,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