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你——到——底——在——哪——啊——”
帶著東陽放舟過來集合的林苓老遠就聽見夏禾在那裡仰天長嘯,她腳步一頓,突然想轉身帶著東陽放舟離開這個不乾淨的地方。
夏禾衝天喊完自己對“天劫”的殷切盼望,轉頭就看見林苓帶著東陽放舟想走,連忙喝道:“站住!”
林苓加快腳步。
夏禾快步向兩人追去,“林姐!彆走啊林姐!奇寒練那小子三天都沒跟我接頭了,你看見他了嗎?!”
林苓神色一凜,停步轉頭,嚴聲問:“三天沒接頭?”
“是。”夏禾追上兩人,站在林苓的一側,壓低聲音道,“‘天劫’的人藏的太精了,大燕境內不是我們的主場,玄鶴衛來的人又少,還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在這裡藏匿多年的‘天劫’太難,我打算回去勸勸主子,爭取能讓大燕的本地探聽勢力跟我們合作,不然這跟大海撈針有什麼區彆?”
林苓正色道:“那些都先放放,先說奇寒練。你和奇寒練最後一次接頭,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有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來?”
“他就彙報了一下搜查區域的情況,都沒有異常……”夏禾愣了一愣,抬手指著街對麵那個鋪子裡的年輕人,“那個是不是奇寒練?”
林苓和東陽放舟順著夏禾的指向看去。
街對麵的香料鋪子是沂人開的,一青衣金發的男子手持賬薄,正在和掌櫃交談些什麼。
那男子的身量體型皆與奇寒練相近,眼睛也是黑的,樣貌卻不像奇寒練。林苓微微眯眼觀察,發現那男子臉上有幾筆用來易容的塗料,但可能是技術還不佳,又或是偽裝匆忙,沒能塗乾淨,懂行的人一看就能看出來。
那男子似是注意到有幾道無法忽視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於是循著感覺向三人望來,在看清他們的時候,神色明顯怔了一下。
林苓和夏禾同時低聲道:“是奇寒練。”
啥也看不出來的東陽放舟:“啊?你們是怎麼看出來的?他和奇兄明明不像啊。”
“噓——”林苓把食指豎在唇前,既是示意東陽放舟小聲一點,又是告訴對麵鋪子裡的奇寒練不要輕舉妄動。
到底是一起訓練過的,默契程度高,夏禾和林苓隨即就移開了視線,去看向街上的其他東西。
林苓一手拿起街邊首飾攤上的一支簪子,一手垂在身邊,打了幾個隱晦的手勢。
香料鋪裡的奇寒練見狀,不動聲色地繼續和掌櫃商談事宜,同時稍微移步,靠近櫃台上的黃銅小秤,從秤底照出的影像中觀察了一下自己的臉,伸手將自己臉上沒能抹均勻的易容膏給揉開。
他和這家的掌櫃對完賬後離開,經過一個巷口時,被一隻從巷子裡伸出的手給拽了進去。
夏禾將奇寒練甩到牆上,兩條胳膊撐在對方的頭側,剛要說話,就察覺到有人從巷口處探頭,於是低頭吻上了奇寒練的雙唇。
“天劫”中派來監視奇寒練這個新人的監視者一看是兩個沂人男人在吃嘴子,立馬沒眼看地轉過頭。沂國盛男風,對於大燕人來說還是有些太過超前了。
夏禾餘光看見那人轉頭,立馬錯開奇寒練的唇,貼唇在奇寒練耳畔。
“你膽子可真大啊。”夏禾用氣發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怎麼混進‘天劫’的?嗯?”
這小子會莫名其妙地易容演戲,那鐵定是發現點情況了。
奇寒練目瞪口呆地抬頭看著夏禾。
夏禾恨鐵不成鋼地掐了一把這小子的腰,“回神!問你怎麼混進來的?!”
奇寒練吃痛,捂著被夏禾掐過的地方,想要彎腰緩解疼痛,但一彎腰,腦袋就向前靠在了夏禾的胸前,他又猛地站直,靠回牆上,抽著氣低聲道:“他們……他們需要沂人,我就進來了。”
“……”夏禾用餘光看見那個人又要鬼鬼祟祟地往巷子裡看,於是又低頭親了奇寒練兩口做掩蓋,“知道你該做什麼吧?”
現在不是個說話的好時機,奇寒練是怎麼進“天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奇寒練進了“天劫”後能爬到哪一層,打聽到多少消息。
“我、我有消息會想辦法遞信給淩劍閣。”奇寒練微微偏頭,錯開夏禾的呼吸,臉頰發紅,“淩劍閣是江湖勢力,天劫應當不會起疑。”
夏禾把額頭抵在奇寒練的頭上,從遠處看兩人還真像一對溫存的戀人。
“待會兒扇我一耳光,扇的響一點,吼著讓我滾,給我一個離開的借口,知道嗎?”
夏禾說完這一段後,聲音就突然大了起來,“那個女人是我爹娘逼我娶的!我跟她隻是演戲,又不是不跟你好了,你至於這樣嗎?!”
他突然聲音又放的極低:“你假名叫什麼?”
“常玉。”奇寒練聲音也突然拔高,因為先前被親的措不及防,聲音還帶著點顫,聽起來真像有那麼一回事,“演戲?我怎麼知道你們是演戲?你是什麼德行我還能不知道嗎!”
“常玉!你彆無理取鬨!”
“我無理取鬨?行,那你去找你那個一點都不無理取鬨的未婚妻啊!”奇寒練揚手一巴掌抽在夏禾臉上,佯怒道,“滾!彆再讓我看見你!!”
夏禾死死地盯著奇寒練,一手捂著被打的臉,呼吸急促,從巷子外看來,肩膀和胸膛都在明顯起伏。
隻有和夏禾麵對麵的奇寒練知道,夏禾剛剛差點笑出來了,為了遮住翹起的嘴角,才急忙用手捂上臉。
似乎是演上癮了,夏禾並沒有立馬走掉,而是伸手一指巷口正在偷看的那個“天劫”成員,咬牙切齒道:“那是你情郎吧?我說你怎麼突然跑了,原來是找了條新大腿抱!怎麼著?是我給你的錢不夠,還是我活兒不夠好,你寧願隨便找個狗男人……!”
奇寒練心領神會,知道夏禾這是在給他豐富偽造出來的身份,正好他還沒想出來自己沒戶籍沒親戚的事應該怎麼跟“天劫”的這些監視者解釋,於是順水推舟地吼道:“林放舟!你到底還想關我多久?讓我沒戶籍沒身份再也跟親人聯係不上來滿足你的掌控欲,你到底還要這樣多久!我都逃到大燕來了,你就不能當我死了放過我嗎!!”
同樣在偷聽的林苓和東陽放舟:……?
關他們什麼事啊?!取假名就不能換個姓換個名嗎?!!
夏禾聞言又差點笑出來,奇寒練眼疾手快,又往夏禾臉上來了響亮的一巴掌,把夏禾泄露出來的笑聲給掩蓋了過去,他怒吼道:“滾!!”
再演下去真的要憋不住了,夏禾換上一副氣急敗壞的麵孔,用力指了指那個無辜的“天劫”成員,又指了指奇寒練,咬牙切齒地說:“好……好!你就跟這個狗男人廝混去吧!彆哪天活不下去了再回來找我!!”
說罷,憤怒拂袖而去。
奇寒練吼的臉紅脖子粗,他靠在巷子的牆上緩氣,雙眼無神地望著“負氣”遠去的夏禾,把一個和舊情人恩斷義絕後有些惆悵的角色給演的惟妙惟俏。
片刻後,他背後離開牆壁,又恢複了冷冰冰的樣子。走出巷口,奇寒練衝著監視他的人點了點頭,語氣生硬道:“抱歉,把你也牽扯進去了。”
那個負責監視的人哪裡見過這種大戲,看熱鬨看的都快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了,他擺擺手道:“沒事,沒事,你就是因為要擺脫他,所以才走投無路地加入我們的?”
奇寒練沉默了片刻,好似不太願意承認,片刻後才低聲道:“嗯,他是沂國貴族,家裡權勢不小,我……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監視者笑道:“那你想不想報複他?”
奇寒練為難道:“他家中官大,父親是沂國朝中要員,我做不到。”
“但‘我們’可以做到。”監視者一手搭在奇寒練的肩膀上,低聲說,“隻要你好好為‘天劫’辦事,‘天劫’不僅可以幫你報複他,還能報複他家,甚至整個沂國!”
奇寒練似乎是被對方這番話給嚇到了,愣了一下,隨後經常冷冰冰的一張臉上肉眼可見地湧上狂喜的神色。
他求證似的問:“真的嗎?”
奇寒練心中真正狂喜的原因:真的嗎?真的讓我加入嗎?那麼多關於你們的消息我都可以隨便聽嗎?
那他就不客氣了。
奇寒練知道,他和他哥都是戴罪之身,如果想要活命,就得向殷慶炎證明自己的價值,要想辦法將功贖罪。
他哥為了暫時保命,知道的關於“天劫”的事不能夠全都說出來,若是全都說出來,他哥對於世子來說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但是一直這樣拖下去,世子遲早有一天會耐心告罄,將他哥除掉。世子用他來威脅他哥,用他哥來提點他,他們兄弟兩人之中,必須有一個人來打破這個狀態。
他哥就是一文弱書生,離了家族權勢之後,能做的事有限,隻能他來做出行動。
奇寒練深吸一口氣,抬步跟上遠去的監視者。
他得想辦法在“天劫”內部往上爬,就算爬不上去,也要在下麵多打聽些事情,好傳消息給世子。
十一日後,遠在沂國皇宮中的王遺風收到殷慶炎加急傳來的密信,信上的內容是讓他在朝中姓林的官員家裡弄個並不存在的“林放舟”給那家人當兒子,如果朝裡沒姓林的,就立馬提拔一個姓林的小官上去,再給小官安排一個不學無術的名為“林放舟”的混賬兒子。
這是為了防止哪天奇寒練成為高層,“天劫”再去查詢奇寒練在巷子裡現場編造的那個身份是否屬實。
“常玉”自然是查不到的,但如果有“林放舟”,那就能證明“常玉”所說的話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