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寒寄在玄鶴刀宗養了兩個月的傷,期間殷慶炎隻是來看過他幾眼,並沒有問起他“天劫”相關的任何信息。
可疑,太可疑了。
於是奇寒寄挑了個春回大地的好日子,去問殷慶炎為什麼不問他事。
殷慶炎全程看著劉照君的臉,嘴上對他說道:“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去麵對你的臉。”
奇寒寄:“……”
奇寒寄:“我求你了,彆攻擊我的長相了。”
雖然這麼說,但殷慶炎要是還逮著這一點刺他,他也不會說什麼,畢竟他一個間接性害殷慶炎家人在先的人就在眼前卻不能殺,也太憋屈了。
罵吧罵吧,罵完了給他一條活路。
躺了兩個月,奇寒寄早把事兒給想明白了。他幫殷慶炎做掉“天劫”,也算是大功一件,功過相抵,說不定能有條活路。
但他若是落到“天劫”手裡,隻有死。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沒理由不幫殷慶炎。
有些事奇寒練看不出來,不代表他這個做哥哥的也看不出來。追隨殷慶炎的人,絕大部分是為了從殷慶炎手底下掙一條活路,這種為了活命而聚集起來的團體,其忠心如嶽難移,效率更是比天都高,身後還有皇帝做靠背,隻要小心經營,險中求富貴,能留在這裡做事也是極好的。
“天劫的事,你知道多少?”殷慶炎問。
“挺多的,你直接問吧,知道的我就答。”奇寒寄說罷,點頭謝過給他端來一杯熱茶的侍女。
殷慶炎想了想,先問:“天劫是怎麼跟你爹搭上線的?”
“這個啊。”奇寒練把剛端起來的茶又放下,正襟危坐道,“我爹早年還是個小官的時候,為了幫一個親戚掩蓋失手殺了人的事,收了親戚的禮,把那件案子壓著不動。後來他因效績可觀而升遷,收拾東西走的當天收到了一封無名信,信上說要是他不配合‘天劫’做一些事,‘天劫’手裡握的那件案子的證據足以讓他一落萬丈,再也當不了官,甚至性命不保。”
“當時還是先皇執政,錦王血洗秋獵宴的因由大夥兒心裡都清楚,誰要是敢在那個時候被爆出來迫害百姓,錦王能直接提著刀上門殺官。我爹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和性命,就和‘天劫’聯手,後來做的事情多了,他的榮華富貴和‘天劫’息息相關,無法脫身,隻能越陷越深。”
殷慶炎聽後若有所思。
又和他姨母有細微的關聯。他姨母當年血洗秋獵宴本是為了威懾貪官汙吏,卻不曾想間接性地導致一些奸官越來越無狀。
真是……世道無常。
奇寒寄說完,拿起茶來掀蓋兒撇茶沫,還不等喝上一口,又聽殷慶炎問:“‘天劫’通過什麼方式跟你們聯係?”
他把茶稍微拿遠,答道:“寄信,或是有專人來交涉。”
殷慶炎:“專人?”
“一個叫‘浮雲’的男人。”
殷慶炎起身,從書架上亂七八糟的一摞紙裡翻出一張折起來的白紙,展開,晾給奇寒寄看,問:“知道這是誰嗎?”
奇寒寄仔細看了一遍畫像上的男子,不得不感歎這繪師畫工神技,將一個翩翩公子似的人物畫的栩栩如生。
“這誰啊?”奇寒寄疑惑地抬頭看向殷慶炎。
殷慶炎在對方抬頭的一瞬間,又將自己的視線落到了旁邊正在吃棗糕的劉照君身上,嘴上回答著奇寒寄:“這是跟劉子博有過交涉的‘浮雲’。”
奇寒寄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嚴肅道:“我見過浮雲,他不長這個樣子,不是劉子博撒謊了,就是‘浮雲’由很多個人扮演。”
“難不成和官員接觸的‘天劫’成員都叫‘浮雲’?”劉照君突然出聲問。
殷慶炎點點頭道:“有可能,但目前隻有兩個活人見過浮雲,還不能確定。”
奇寒寄奇怪道:“你們不懷疑劉子博嗎?”
他說完,就意識到現場的劉照君是劉子博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不懷疑,劉子博和我們是一條道上的,都要天劫死。”殷慶炎叫了個心細的侍女進來侍墨洗筆,在桌上鋪了張紙,“奇寒寄,把你看見的那個‘浮雲’外貌描述一下,我畫下來。”
奇寒練詫異道:“剛剛那畫像原來是你畫的?!"
虛榮心突然受挫的殷慶炎冷笑道:“原來我丹青絕筆的名頭在天行並不是人人皆知啊。”
一旁的劉照君聽到這話,還尋思這話的感覺怎麼那麼熟悉呢。
殷慶炎就在大堂主座的桌子上作畫,劉照君微微向桌子側頭,去聽殷慶炎蘸墨落筆的聲音。
聲音很輕很細,幾乎聽不到。劉照君聽不出什麼名堂來,剛要把自己的頭正回去,就感覺有什麼涼涼軟軟的東西碰在了自己的臉上,飛快地畫了個形。
殷慶炎用毛筆在殷慶炎的臉上畫了一個簡筆老虎頭,低頭迅速給劉照君吹乾。
正在描述“浮雲”長相的奇寒寄:“……”
劉照君問:“寫了個什麼?”
殷慶炎答:“劉照君傻缺。”
劉傻缺摸著殷慶炎的袖子,就要拽來擦自己的臉。
“浮雲”的畫像在雞飛狗跳中完工,奇寒寄看了遍畫像確定無誤,用儘自己讀書多年所認識的所有誇畫技的詞語將殷慶炎大誇特誇了一遍,讓這位世子爺的虛榮心膨脹一會兒。
“奇寒寄,我知道你跑出來是為了什麼,有情況就上報,彆瞞著,不然……”殷慶炎突然出手,一毛筆擲向不遠處,將一隻過路的老鼠給釘死在地上。
他笑盈盈地看向奇寒寄的發際線,問:“知道了嗎?”
奇寒寄心驚膽戰地貼掌躬身,“知道了知道了,那沒什麼事的話小的先告退了……”
等奇寒寄出去,原先侍墨的侍女很有眼力見地要去將那死老鼠給處理掉,拿著笤帚剛要過來掃,就被殷慶炎出聲叫住。
“去外麵叫個男的遠衛來處理。”殷慶炎抬了抬下巴道,“你彆碰這種東西。”
劉照君好奇地問:“什麼東西?誰要碰?”
“死老鼠,侍女想要收拾掉。”殷慶炎把那張晾乾的畫像和之前那張畫像放在一起,夾回雜紙堆裡。
劉照君隨口戲謔道:“挺貼心啊~”
殷慶炎:?
沂國有個民間故事,故事的內容大致是姑娘家碰了老鼠就會變醜,這個故事被編造出來的初衷是為了防止某些膽大的小女孩跑去捉老鼠玩,弄得自己生病。
殷慶炎這一輩子誓與一切導致人類變醜的事物作鬥爭,他兒時聽過這個故事後對此深信不疑,王琅語小時候想去捉老鼠玩,被他給死死攔住勸告,於是王琅語對此也深信不疑。
兄妹三人中唯一清楚這個故事是用來騙小孩的王赤鳴:“……”
王赤鳴:表哥,這是騙人的。
殷慶炎:可萬一是真的呢?
王赤鳴:……你不是從來不信鬼神嗎?
殷慶炎:可是老鼠會讓姑娘家變醜啊。
王赤鳴:……
他表哥以後真的能找到世子妃嗎?
……
“肘擊,順勢再擊!能抓手腕就抓手腕,給我卸掉!”
“你用力啊你!沒吃飯嗎?!”
劉照君恨鐵不成鋼地把抓著自己手腕的殷慶炎給甩掉,“我這一對一貼身指導,你能不能好好學啊?用點力,用點力OK?”
殷慶炎自動屏蔽掉自己聽不懂的語言,他問:“為什麼要肘擊你的臉啊?”
“剛剛那個趨勢你不肘擊我的臉還能怎麼打?我那麼大個破綻露在那裡你沒看見?看見了就打啊!一擊決生死,你猶豫個雞毛!”劉照君恨聲罵道。
說的有理,但他不想對劉照君的臉動手。殷慶炎轉頭,衝坐在一邊看戲的夏禾招招手,“夏禾過來,我打你。”
夏禾指著自己,懵然問:“啊?我?”
殷慶炎舍不得打劉照君的臉,就來打他的?
“對,就你,彆磨唧。”
“不,我還有事……”夏禾說著起來要走。
殷慶炎喝令道:“你能有什麼事?過來!”
一用這種語氣,夏禾就不得不遵令了,他死氣沉沉地向殷慶炎那邊走,外麵突然跑進來一個遠衛,手裡捧著一封信,報告道:“主子,博聞閣閣主來信……”
夏禾一把將信奪過來,“我給主子遞過去。”
他一臉諂媚地將信捧到殷慶炎跟前,“主子,看信。”
劉子博送來的消息要緊,殷慶炎暫時放過了夏禾,先看信。
信紙上就一句話:武林大會於五月中旬在大燕江南青龍城城外召開。
“五月……如今是四月初,還有約莫一個半月左右。”殷慶炎沉思片刻,轉頭問林苓,“安寧如今是在朔北還是在京城?”
林苓打開東陽放舟刺來的劍,暫停喂招,先回答殷慶炎的問題:“安寧兩年前在朔北立了大功,讓大燕皇帝召回京城當太子肅師去了。”
“召回京城……大燕皇帝終於開始忌憚安家的勢了?”殷慶炎嗤笑道,“不過太子肅師是個好職務啊。準備一下,我們去京城見一趟安寧,有事問他。”
兩名副官去準備出門,劉照君問殷慶炎:“‘太子肅師’是什麼?安寧又是誰?”
“‘太子肅師’是一種古時的官職,肅師為太子登基成帝保駕護航。玄鶴衛就是仿照著肅師組建的,但我們玄鶴衛保障的不是太子,而是整個皇家在一國中的絕對統治。”殷慶炎說完意識到自己這話有點不妥,又道,“你隨便聽聽,不要向外說。”
劉照君點頭道:“明白。”
“至於安寧……”殷慶炎尋思了一下,“算是不打不相識的朋友吧。早年我曾去我爹的軍營待過一段時間,而安寧當時去大燕西南邊界的守衛軍處看望他大哥。我倆無所事事地沿著疆界走,碰上了,看到對方身上都帶著長刀,就比劃了一下。”
劉照君又問:“那個叫安寧的也用苗刀?”
“不,他用斬/馬刀。”殷慶炎道。
“你倆比劃分勝負嗎?”
“沒分,打到一半他哥那邊來人了。兩國交界處不能起械鬥,我們就停手告彆了。”殷慶炎居然少見地承認自己在某一方麵稍遜於他人,“不過也幸好沒打到最後,安寧是從小在戰場上殺出來的真兵,又天生神力,我打不過他,會輸得很慘。”
劉照君道:“知道國界處不能械鬥,你倆還敢比劃,膽子也是夠大的。”
“年少不更事時誰沒乾過幾件出格的事?”殷慶炎牽著劉照君留了疤痕的手往屋裡走,“而且安寧長得很好看啊,天仙。”
劉照君:“……”
他就知道。
這天下能讓殷慶炎委屈自己的隻有家人和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