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怎麼又懷疑我?你不是說你信我了嗎?”劉照君覺得不停地解釋會顯得很刻意,但避而不談不解釋會顯得更可疑,簡直進退兩難,“誰壞人家的殺手這麼儘職儘責地教你拳法?我教你的拳法你總能感受的出來是真功夫吧?”
殷慶炎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點點頭道:“也是。”
兩人在外麵溜達了一會兒,凡殷慶炎牽著劉照君走過的路,都是平整的地麵,走到後麵,劉照君已經完全放心跟著殷慶炎走了,不再猶猶豫豫地探步。
待到身心放鬆後,劉照君開始注意起一些細節了。
“不對啊。事發後進屋來收拾殘局的人都是習武之人——我聽腳步聲聽出來的,比常人沉穩太多。你一喚他們就推門進來了,應該是一直在房外候著。”
劉照君分析道:“我看你這些天都很忙,三福說你有官方職位在身,那身邊怎麼可能沒些護衛暗衛之類的人?你睡覺那屋那麼重要的地方,侍衛怎麼就讓一個刺客大大咧咧的進來了?”
殷慶炎盯著劉照君看了半晌,忽而笑道:“不認識的人是不可能放進來的,但如果是熟人呢?”
劉照君問:“誰?”
殷慶炎淡淡道:“春鳶。”
劉照君愕然。
春鳶?那個這些天來一直和他嘮嗑的姑娘?!
“我爹不會在我身邊安插刺客,他總要讓我有能信得過的人。春鳶是被彆人買通的。”
殷慶炎頓了頓,又道:“也可能春鳶進府前就不是一般的身份,三福擇人時疏忽了。”
劉照君悟了,想殺殷慶炎的人可真夠處心積慮的,他隨即又反應過來:“你不是懷疑我嗎,怎麼就這麼把這些告訴我了?”
“隻是告訴你,我身邊的人背叛我會是個什麼下場而已。”殷慶炎提醒道,“小心台階。”
得了提醒,劉照君暫時停了話頭,腳下試探著往台階邁步。
他想了想,又問:“殷慶炎,如果你沒了,我會是個什麼下場?”
殷慶炎聞言雙目一亮。
這可是個把劉照君綁死在他身邊的大好機會啊。
殷慶炎麵上不顯,公事公辦道:“你身上有罪字,還有那麼多文身,如果沒了我的庇護,隻能在落草為寇和當罪奴之間選一條路。”
“就是不可能回歸平凡人的生活唄?”
殷慶炎點點頭,但隨即反應過來對方看不見,又“嗯”了一聲。
劉照君歎口氣,推翻了自己原先考慮出的一切後路,看來辦戶籍是不可能了。他無奈道:“那我這是跟你綁死了。放心吧,我背叛誰都不可能背叛你,你可是我的護身符。”
殷慶炎發現劉照君真是一點心眼都沒有,想說什麼就跟他說什麼,完全不顧忌兩人身份,坦誠的像是張白紙,因為堅信自己並無墨點,所以就大大方方地讓人看。
他和這樣的劉照君說起話來,也下意識地想要坦誠相待。
……真是可怕。
若是真無心機,怎麼可能在劉子博那個瘋子手底下受到重視?
還是說劉子博就喜歡傻的?
無論殷慶炎嘴上怎麼說他信了劉照君,但多年來養成的多疑習慣還是讓他下意識懷疑對方身上透露出的每一條信息。這種想法完全不受他控製,完全就是以前被騙多了,養成的下意識警覺。
殷慶炎想不通,他神色晦暗不明地瞧著毫無所覺的劉照君,試圖從對方的神情中看出哪怕一絲破綻來。
但瞎子的眼睛就是一潭死水,裡麵什麼情緒都看不出。
他隻能從對方的言語行為中找漏洞,可這人的行事言語都太過天然,太過理所當然,連鬼神之說都講的像真實發生過一樣,平日裡表現的就像是個才來到此間的人,正在儘全力熟悉這個世界。
他看不透。
他真的看不透這個人。
明明對自己可能有威脅,但偏偏又可能是他手上潛在的籌碼,他還不能隨便把人殺了了事,而且這張臉實在好看,他一時半會兒還真不舍得殺。
此時此刻,殷慶炎不禁開始幼稚地想,如果劉照君隻是他的人就好了,身份清清白白,性格坦坦蕩蕩,是一心向著他的人。
如果這世上真有一心向著他的人就好了。
殷慶炎試探地問:“你……就沒想過從我這裡逃走,去投靠劉子博嗎?好歹是血親。”
劉照君奇怪地說:“那個叫劉子博的連他親爹都告發,雖然也是愛國之舉吧,但是我不正戴著罪嗎,他為了他的大義不得把我也送進大牢裡去?我能在外麵活的好好的,為什麼要找死進牢裡去?”
他隨即又反應過來,“不對,如果他真是個愛國的,他自己怎麼不進大牢?他長這麼大難道就沒花過他爹貪汙來的錢嗎?”
殷慶炎幫腔道:“就是就是,你哥真壞。”
劉照君拒絕道:“可彆,他們家不認我這個兒,族譜都不讓我上,我也不認他這個哥。你不是讓我忘了自己以前是誰家的人嗎?我從今往後是西昌王世子的人。”
殷慶炎一怔,隨後咧嘴笑開。
他可太喜歡劉照君的最後一句話了。
兩人在外麵逛了大半夜,回屋時天際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他們洗漱完後同桌吃飯,劉照君聽著今日布菜時進出的人不多,想來端上來的吃食也不會多,他伸手,去麵前的桌上摸索筷子和碗。
“今早吃什麼?”劉照君問。
他會根據殷慶炎的回答來決定這頓飯該怎麼吃,有沒有需要用手拿的饅頭或餅?如果是吃粥可以把筷子換成勺子。
殷慶炎道:“是長壽麵。”
劉照君筷子一頓,想起來了昨天晚上殷慶炎那個生硬的話題。
長壽麵不都是過生日才吃嗎?
他問:“今天是什麼特殊日子?”
桌子那頭傳來筷子與瓷碗的磕碰輕響,還有殷慶炎語氣淡淡的一句:“你及冠了。”
劉照君歪頭想了一會兒,好歹是想起來一些高考前背誦學習的古文化常識。
古代男子滿二十歲稱作“及冠之年”,所以他如今已經二十歲了,而今天是他生日。
劉照君又問:“今天幾月幾號?”
殷慶炎隻聽懂了個“幾月”,他答道:“九月。”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重陽。”
九月九號,跟他上一輩子同一個出生日期。又問:“是陰曆還是陽曆?”
殷慶炎更聽不懂了,“什麼陰曆陽曆?沂國用的是東洲通用的東曆。”
很多地方都跟劉照君上一世所在的世界不一樣,得一一熟悉。
劉照君伸筷子夾麵條,“謝謝啊。”
這輩子的第一個生日是這位世子給他過的。
殷慶炎:“你是該謝謝我。”
劉照君:“……”
這人怎麼一點都不謙虛啊?他想說些溫情話都沒法開口。
吃完飯後殷慶炎又出門了,走之前囑咐三福再給劉照君調個侍女來。
劉照君沒往監視那方麵想,他還想殷慶炎人怪好的嘞,給他找那麼多人聊天解悶。
新調來的侍女叫夏荷,聲音聽著有點奇怪,劉照君一開始沒多想,隻當這姑娘處於變聲期,但他沒過兩分鐘就想起了春鳶那個前車之鑒,於是趁著其他小廝都不在時,一瓷片橫在了夏荷頸前。
劉照君用閒聊的語氣說:“用你本來的聲音說句話。”
身側的侍女安靜了一瞬,隨後用本音笑道:“挺警覺啊。”
劉照君道:“昨天晚上才經曆了暗殺,換你你不警……等等,殷慶炎?!”
這聲音可不就是殷慶炎嗎?!
他剛要把瓷片移開,又意識到自己看不見,不能確定這個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殷慶炎,畢竟聲音也是可以偽裝的,於是又把瓷片懟了回去。
得問一個隻有他倆知道的事情來確定真假。
劉照君想了想,隻有兩人時發生過的特彆容易記住的事。
有了。
他問:“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讓我洗澡,然後跟我進了一個浴桶,我當時想從桶裡起來,不小心摸到了你的什麼地方?說,說出來我就信你是真的殷慶炎。”
誰知道這番話一出來,那個叫夏荷的男人就暴露了,用自己本音驚訝道:“你倆還進了同一個浴桶?這麼炸裂!”
聲音清朗的有些過分,聽著年紀也小,不是殷慶炎的聲音。
劉照君把用於威脅的瓷片反手扔開,回手抓向夏荷的脖頸,但被夏荷躲開了,抓了個空。
得活捉,打暈了等殷慶炎回來審問。劉照君凝神去聽屋中響動,在一道微風拂麵時,猛地出拳向前擊去,又快又狠地擊中了夏荷的麵門。
他這一拳隻用了六成力,怕直接將人打死了。
對麵響起一聲痛呼,劉照君又追著這道聲音捉去。兩人交手,打了兩個來回,劉照君徹底能確定這個叫夏荷的不是殷慶炎。
一個人多年習武,養成的出手習慣和防守習慣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他和殷慶炎交過手,殷慶炎手上無兵刃時就喜歡防守,應該是對自己的拳掌不自信,或是沒有係統性地學過拳腳功夫。
但手邊這個正在跟他打的男人不一樣,這個男人以攻為守,出手老辣,都是狠招,久戰他必殆,得速戰速決。
劉照君深吸一口氣,猛地慘叫道:“救命啊——!!!”
王府總該有護院吧?他先多搖點人來,震懾一下這個叫夏荷的男人,讓對方自亂陣腳。
夏禾被劉照君這一聲慘叫震驚到了,沒想到劉照君這麼無恥,打架還搖人,再出手的時候慢了一步。
就慢了那麼一瞬間,一隻拳就擦著他的鬢邊打了過去,隨後拳變為掌,一掌劈暈了他。
暈過去前,夏禾腦子裡最後的一個想法是:看不見身手都這麼厲害,太牛了。
……
奇寒練剛跨進西昌王府的大門,就聽見西廂房那邊傳來一聲極為淒慘的呼救聲。
腿比腦子反應快,等他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跑到了傳出呼救聲的地方。
一個青衣勁裝的男子麵朝下倒在地上,還有一個臉長得跟天仙似的白衣男人在亂摸地上那名青衣男子。
想來剛剛呼救的就是那名青衣男子了,好大膽的白衣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擅闖西昌王府行凶。奇寒練進王府不能帶佩刀,隻好提拳迎上。
那白衣男子轉向門口,不耐煩道:“怎麼還有同夥?三福呢?護院呢?你又是誰?”
“奇寒練!”
一盞茶的功夫,奇寒練也麵朝下地倒在了地上。
“三腳貓……”劉照君一連放倒了兩個“賊人”,自我感覺非常好,蹲下身,打算繼續摸摸這兩人有沒有帶凶器。
三福終於姍姍來遲。因為老管家經常在王府裡走動,腳步聲又輕快,很有特點,劉照君記得清楚,沒有將三福當成地上那倆的同夥,而且三福的腳步聲後麵追了一堆雜七雜八的腳步,應該就是王府的護院了。
帶著一幫護院來的三福一看地上的青衣男子,慘叫道:“夏禾大人啊啊啊啊!”
劉照君:?
他茫然道:“什麼夏荷大人?這不是你給我調來的侍女嗎?雖然現在變性了,成了侍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