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回府吃飯的殷慶炎得知劉照君一挑二打了他的手下和預備役手下,第一反應是樂嗬。
他樂不可支地晃進大廳,第一眼先是看見了鼻青臉腫的夏禾,再然後看見破了嘴唇的奇寒練。
視線在奇寒練的臉上頓了頓,殷慶炎的眼中流露出一分驚豔,心下想這奇家的老二不錯啊,他府上還沒有這種風格的美人。
殷慶炎最後將視線停留在完好無損的劉照君身上,問:“這是怎麼了?”
語氣裡全是幸災樂禍。
劉照君聽周圍沒有彆人回話,意識到殷慶炎可能是在問自己,於是答道:“我把他倆當刺客了。”
殷慶炎似笑非笑地看向夏禾,“連個瞎子都打不過,你出去一趟武功全廢了?”
在視野全黑的劉照君聽來,屋裡響起了一處極快的骨肉撞地聲,像是有誰突然間跪下了,隨即那個叫夏禾的人說道:“屬下無能!”
“行了,明日啟程,你快去把臉收拾了。”殷慶炎的聲音響在正前方,“實在不行戴麵具。”
“是!”
有腳步聲漸行漸遠。
劉照君感覺有一隻手抓上了他的手腕,因為不能立即分辨那是誰的手,他下意識想要甩開。
手掙動了一下,沒掙開,殷慶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是我。”
劉照君便任由他抓著了,但是頭向另一邊歪去,“靠這麼近乾什麼?”
“你頭發上有東西,我幫你弄掉。”殷慶炎把劉照君頭上的那片碎葉挑掉,將人牽到椅子邊摁下,又隨手拖了把椅子,坐在劉照君身邊。
“你大哥是怎麼跟你說的?”殷慶炎向奇寒練問道。
奇寒練規規矩矩道:“大哥讓我來世子這裡任職。“
”任什麼職,清楚嗎?”
“玄鶴衛。”
“知道玄鶴衛是什麼嗎?”
“直屬聖上的私兵。”
殷慶炎抓著劉照君的手,開始玩對方的手指,“明麵上是私兵,暗地裡是特務。奇寒練,不管你以前歸屬於哪方勢力,從今日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你就是聖上豢養的惡犬,一切以聖上的利益為重,即使是親眷,若是對聖上有妨害,也照殺不誤。”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四方的小木盒子,扔給不遠處站著的奇寒練,“決定了就將那顆紅色的藥吃了,要是想反悔回去,就吃那顆黑色的,我讓奇寒寄給你風光大葬。”
奇寒練抬手接住盒子,打開一看,裡麵放著兩顆用木製隔層隔開的藥丸,一紅一黑。
紅色是從此受殷慶炎控製,黑色是當場暴斃。
奇寒練感覺房梁上有刀刃的細微出鞘聲,周圍埋伏了不少人,他跑不掉的。
是死是活……他拈起那顆紅色藥丸,扔入口中,吞入腹內。
殷慶炎輕笑,“黑色的你留著吧,危急時刻就吞了,死的好看。”
奇寒練:“……是。”
“那紅色的叫做‘百日丸’,吃下後的第三百日毒發,在毒發前,需要來找我再拿一丸,續三百日的命。”殷慶炎擺擺手,“行了,下去找夏禾拿配刀,以後就住在王府裡。”
等奇寒練也走了,殷慶炎把劉照君從椅子上又拉起來,想要拉著人去吃飯。
卻反被劉照君拉住。
他回頭,不解地看向劉照君,“不去吃飯?”
劉照君猶豫地問:“那個……我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也吃了那玩意兒?”
“你不用吃。“殷慶炎知道劉照君說的是什麼,他笑道,”他們吃,是因為需要把命交到我手裡,而你不吃,命就已經在我手上了。”
確實是這樣。
劉照君歎了口氣,晃晃牽著的手,“走吧,吃飯去。”
還能怎麼辦?隻能盼著殷慶炎好,殷慶炎好,他也就好。
他不應該叫劉照君,他應該叫寄生蟲。
劉照君真是不知道自己這個破爛情況要怎麼在古代活下去,與其落草為寇或是淪為奴隸,明顯現在的生活好一些,有飯吃有衣服穿,教人武藝還有錢拿。
代換一下思維,這殷慶炎還是個有國家編製的公務人員,跟著編製在身的人,總比跟著那個法外狂徒的“親哥”劉子博要好。
走一步看一步吧,未來對於他來說就是一片未知領域,他瞎了眼,也看不清前路了。
……
劉照君弄了條拐杖,用來當盲杖探路,晚上殷慶炎回來想要牽著他走,他以有了拐杖為由,拒絕了殷慶炎的牽引。
於是他那條拿在手裡還沒過半天的拐杖就斷為了兩半,被殷慶炎扔去當柴火。
劉照君:“……”
劉照君:“不是,你扔我拐杖乾什麼?”
“有我牽著你,你還用什麼拐杖?”殷慶炎理所當然地去抓住劉照君的手,“拿我當拐杖就行了,我長著眼和嘴,比拐杖好用。”
劉照君無語地閉了閉眼。
“不能否認你確實比拐杖好用一點,但你又不是每時每刻都能跟我在一起,沒你的時候我怎麼辦?”
殷慶炎理所當然地說道:“那從今日起,我們每時每刻都在一起。”
“你不出門辦事了?“劉照君問。
“辦啊,明天你跟我一起走。”
劉照君記得白天殷慶炎對夏禾說過一個“明日啟程”,他問:“去哪?”
殷慶炎一字一頓道:“大燕。”
據劉照君目前所知,“大燕”是東洲大陸中部的兩大國之一,與沂國並稱為“東燕西沂”,是東洲有名的華服上國,禮儀之邦。
同時也是劉照君這一世的生母的老家。
“大燕的人都講究禮數,到時候進入大燕境內,少不了要時時行禮。”殷慶炎偏頭看向劉照君,“你向燕人行我沂國的貼掌禮即可,不必講究入鄉隨俗。”
劉照君一愣,“貼掌禮?”
殷慶炎還要說話的動作一頓,啞然半晌,問道:“你不會?”
劉照君搖搖頭,“不會。”
這人……是裝的還是真的?難不成以前還真的是個傻子?
殷慶炎心中狐疑,但是沒有表現出來,劉照君不會,他便教。
"貼掌禮“為沂國通用的行禮姿勢,行禮者兩手橫放在胸前一拳處,掌心相貼,兩臂與肩同高。男性行禮,左手掌心向內,右手掌心向外;女性行禮,右手掌心向內,左手掌心向外。
下級對上級、晚輩對前輩行此禮時,需同時鞠躬;平級和同輩間相互行禮,可不鞠躬。
很簡單的行禮姿勢,細節也很好記,劉照君聽一遍就記住了,還現場向殷慶炎行了一禮,練練手。
他問:“那咱倆這算是上下級還是同輩?”
殷慶炎比他小幾天來著。
“算同輩。”見劉照君衝自己行了上級長輩禮,殷慶炎也有模有樣地向劉照君鞠了一躬,全當還回去,即使對方根本就看不見。
想來稟報說熱水燒好了的三福迎麵見世子和世子的男寵擱那裡夫妻對拜,沉默了一下,又轉身走了。
待會兒叫彆人來傳話吧。
……
劉照君低估了第一次殺人對自己帶來的影響。
白天的時候一直在找事做,不是練武就是在聽八卦,腦子裡沒空胡思亂想,還覺得沒什麼。如今夜深人寂,思緒就難免飄回昨天晚上。
在上一世,習武之人都被勒令不能隨意動武,打傷人是小,打死人事大,除非是碰上搶劫之類需要行俠仗義的情況,不然不能對不會武的人動手。
以前劉照君沒少拳打小偷、腳踢劫匪,畢竟拳館開在一個治安和民風都不是很好的地方,街上隔三差五地有人打群架,有時候打架的離拳館近,他們還得暫停練武,跑去拉架。
但以前無論怎麼打,他都沒有打死過人。
雖然自己心裡清楚,今時不同以往,要是他不動手,現在埋在地裡的那個就是他,但好歹是遵紀守法了二十多年,人血滴在臉上的衝擊力還是很大的,他短時間內沒法平靜。
劉照君無意識地在床上翻來覆去,忽然聽到睡在旁邊的殷慶炎問:“要出去走走嗎?”
“走。”劉照君迫不及待地坐起來找鞋。
劉照君如今看不見了,對外界事物的感受全憑其他感官。他看不見明月,見不到星辰,想要在無人提醒的情況下判斷此時是否是黑夜,隻能憑借聽覺和感覺。
夜深時,周遭闃無人聲,蟲鳴就顯得較為清晰,夜風如水,涼而緩地從他的皮膚上劃過,留下一片餘冷。
有點像是他初下地府時,周遭陰風陣陣,涼意透魂,哪裡都是一片漆黑。
有那麼一瞬,劉照君都要懷疑起來,他真的還活著嗎?
……活著。
劉照君緊了緊和殷慶炎相牽的手。
地府沒有這種溫度。
一開始和一個大男人牽手挺彆扭的,他幾次想甩開,但後來又因為不知道路而不得不被對方牽著。
殷慶炎就是個混蛋,他不讓牽,就把他拖到一個沒路也沒法下腳走的地方,他找半天找不到路,王府裡彆的侍從又被勒令不準幫他,最後隻能妥協,叫殷慶炎來牽他,因此兩人牽手時,他多少有點不情不願。
直到如今,牽手才變得真心實意一點。
這是除他外,此間唯一的熱源。
“不要總想自己殺了人。”殷慶炎的聲音突然在前麵響起。
劉照君下意識睜開眼,轉動眼珠去朝向殷慶炎聲音出現的方向。
“人與畜生並無什麼不同,皆為筋骨血肉之軀,你就當殺了一頭豬。”殷慶炎輕聲說,“若你不動手,被殺的就是你和你的所親所愛之人。你隻是被逼無奈,不是惡意殺人。”
劉照君被安慰到了,但是他不表現出來,還非得嘴賤一把,挑眉笑問:“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的所親所愛之人了?”
殷慶炎也笑,理所當然地說:“我供你吃供你穿,你不跟我親還能跟誰親?你不愛我還能愛誰?”
“那行,親愛的,打道回府吧。”劉照君惡趣味地拉了拉殷慶炎的手,“回去睡覺,明天咱不是還得遠行?”
殷慶炎的眸光一動。
親愛的?
他打個響指道:“這個稱呼好,你以後就這麼叫我。”
惡心人不成反被惡心的劉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