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不算壞,是個濕潤的陰天,有瑾去了公園。
路上有個小孩。
小孩正在撕紙,撕成碎片,再大雪似的揚出去,飄飄搖搖,漫天漫地。
有瑾皺起了眉頭。
小朋友的家長呢?放任他胡鬨?
小孩還在灑紙,撲簌簌的,紙片沾了地就濕,黏在地上,再被小孩的腳踩成稀泥。
有瑾看不下去,還是上前。
“小朋友,亂扔垃圾不好哦。”
小孩眨巴眼睛:“叔叔,這裡可以扔紙的。”
有瑾驚道:“誰和你說的呀?這裡可是公園,不能亂扔垃圾的。”
“可這不是垃圾呀,”小孩偏頭笑,“叔叔,這是紙錢。”
有瑾汗毛倒豎,驚起一身冷汗,後背瞬間濕透。
“小朋友,誰和你說的這是紙錢啊?”
“我媽媽給的。”小孩還在笑,挺著胸脯,頗為自豪,“她說給我燒很多很多錢,我會是整個墓園最有錢的小朋友,紙錢撒著玩兒。”
“叔叔,你媽媽沒給你燒紙錢嗎?”
有瑾眼前發黑。
“你再說一遍可以嗎,”有瑾笑得艱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能告訴叔叔這是哪兒嗎?”
“墓園呀。”小孩童音清脆,咯咯笑著,“叔叔,我死啦。”
“你也死啦。”
“我看見你流了好大一灘血。”
小孩展開手臂,比了個很大的圈。
“地上血好多,到處都是血,長長的一趟。”
說到這小孩才明白過來:“叔叔不知道自己死了嗎?”
有瑾心跳得很快。
呼吸發緊,像被抽了脊梁,再提不起力氣。
白鴿振翅而來。
我死了。
有瑾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死了。
小白停在他的肩膀上,親吻他的臉頰。
有瑾深深地吸了口氣。
還好,是我死了。
昨夜程先生說,不熬著他了。
想放他走了。
有瑾的身體總是很聽程先生的話,無論是家裡的床上還是病床上。
這下他走了。
燒傷很痛,程先生沒舍得碰,結果就碰不到了。
有瑾在雨停的淩晨止了呼吸。
永彆故裡。
他回不了家啦。
有瑾蹲在那裡。
早知道不出來旅行的,他好像買不到回家的車票了。
可他現在想回家了。
小孩蹲在一旁:“叔叔你哭啦?”
有瑾擦眼淚,越擦越多:“我想回家了。”
“我也想呀。”小孩正在換牙,門牙少了一顆,“沒人陪我玩,可我也不想讓我媽媽來。”
有瑾嘟囔:“那怎麼辦呢。”
小孩托腮:“我也不知道。”
小白還在叫,一聲又一聲。
有瑾打開信筒。
【如果你好受一點,我就原諒你不告而彆了。】
有瑾破涕為笑。
“我走啦,小朋友。”有瑾起身,遠離潮濕的水汽,“我要回去看看。”
“怎麼回去呢?”
“走回去吧。”有瑾伸出手,彎著眼睛笑,“你呢?”
“我回不去啦。”小孩和有瑾揮手道彆,“我已經見過了。”
“我死後第七天。”小孩掰著指頭數,“我看見我媽媽抱著裝我的盒子哭。”
“哭得可醜了。”
“那叔叔再見。”小孩擺擺手,“我去找我太爺爺了。”
有瑾目送他離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