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鎮。
有瑾呼了口長長的熱氣,捧著個烤白薯。
烤白薯帶著點紅薯沒有的草腥氣,說不上好吃,但很難得,畢竟在他三十年的人生歲月裡並沒有見過,隻在課本裡見過一次,就饞了他一個童年。
他在今天真的吃到了烤白薯。
小白在往北飛,經停的第一站是這裡,小小的一個小鎮,人聲鼎沸。
孩子們放學了。
一個很漂亮的小男孩停在了白薯攤前,挑了個小小的烤白薯:“爺爺,我要這個。”
烤白薯的爺爺頭發花白,眼神不大清明,接過估摸了下大小:“兩塊。”
兩枚小小的硬幣落在了老人的手裡。
有瑾想跟著小孩,又怕嚇到他,隻好和小孩搭話:“小朋友放學了?”
好沒有營養的問題。
有瑾暗自笑自己,卻還是期待小朋友的回話,蹲下來平視著小孩。
小孩眼睛很漂亮,亮的像顆黑葡萄,睫毛長得令人豔羨:“是的叔叔。叔叔也喜歡吃烤白薯?”
有瑾彎著眼睛笑得輕柔:“嗯,我很喜歡吃的。”
“叔叔這個白薯看著得要十塊吧,這麼大一個。”
“沒辦法。”有瑾聳了聳肩,攤手撇嘴:“小時候叔叔窮,可饞這個了,現在有錢了,就想吃個大的。”
“哦。”小朋友總是善良的,麵前的小孩明顯低落了下來,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好像讓叔叔傷心了。”
“哪有的事。”有瑾摸了摸小孩的頭,“和你聊天我很高興。”
大雪紛紛揚揚,小孩子們走得差不多了,烤白薯的爺爺也打算收攤,顫顫巍巍地撤掉支攤的小石子,騎著三路車拖著烤爐往遠處走,吱吱呀呀的,留下三條長長的車轍印。
有瑾拍拍身上的雪,沉默地吃完最後一點白薯,把垃圾扔進了垃圾桶。
冬日的傍晚總是短暫的,黃昏給夜晚讓路,大雪簌簌,泛起了熒光。
車轍印慢慢被淹沒,無聲無息,無影無形。
找了個旅館,鎮子上最好的酒店也就是旅館的樣式,勝在乾淨,被單很新,還帶著淡淡的檸檬香。
和旅館老板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樣。
有瑾簡單洗漱了一下,打算睡覺,明天在小鎮再待一天,後天繼續出發。洗了臉刮了下胡子,發現自己老得挺快,都有白頭發了。
不過皮囊還是挺好看,再見程先生他應該還是會喜歡。
鬢角白得最快,看著開始發灰了,有瑾打算過兩天去染一下,免得有人喊他爺爺。
有瑾接受不了老去。
有瑾覺得程先生應當也是一樣的,他總是不喜歡過生日,或許因為他沒見過親生父母,沒能有機會知道真正的生日,精確到分秒的那種。
也或許是害怕老去。
領養小孩時總盼著自己能到三十歲,等真的到了二十歲的尾巴,有瑾和程先生兩人都怕的要死,用起了麵膜,不當邋遢男人。
有瑾笑了起來。
洗手間擺了個小香皂,有瑾拆開包裝一聞,檸檬味,旅館老板應該很喜歡檸檬,酸酸甜甜,用程先生的話來說,透著初戀的味道。
青澀又甜美。
咚咚,咚咚——
有人在敲門。
有瑾站在門口打開貓眼,卻沒看到人。
以為聽錯了,有瑾轉身回了床上,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咚咚,咚咚——
有瑾心提了起來。
他知道這一路艱難,但他本質上是個膽小鬼,很膽小的膽小鬼。
他沒敢開門。
敲擊聲是沉默的,帶著規律,沒有不耐。
他給旅館老板打電話:“老板,我一直聽到敲門聲,你能叫你的愛人過來看一下嗎?”
老板是個很性感的女人,長頭發,大波浪,烈焰紅唇。
可身上卻是那股淡淡的檸檬香。
她連嗓音都是檸檬般的,青澀又溫柔:“抱歉,我沒有愛人。”
有瑾一頓。
“抱歉,我聽見你對著後門喊‘老公’,我以為……”
“沒事,他失蹤了。我上來吧。”
敲擊聲還在繼續。
咚咚,咚咚。
每一下都打在有瑾的心上,讓他心跳失衡。
他在這一刻無比地希望見到程先生。
可他也不能讓一個女人獨自冒險。
所以有瑾最終自己打開了這扇門。
什麼都沒有。
有瑾很茫然。
旅館老板也上來了,穿的紅色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聲音悶悶的:“有先生,出什麼事了?”
有瑾有些尷尬:“沒什麼,估計是我聽錯了。”
關上門,那長久的敲擊聲終於停了下來。
有瑾鬆了口氣,躺回了床上。
漸入夢鄉。
噠噠,噠噠——
被敲擊玻璃的聲音吵醒,有瑾睜開眼,小鎮熄燈早,晚上十點街上都黑得差不多了,房間很黑,有瑾甚至看不見自己的手。
敲擊聲連續不斷。
有瑾伸手開了燈。
突入其來的光亮有瑾有些不適應,把頭埋在被子裡許久,再次睜眼才適應了環境,起身去尋找聲音的來源。
聲音來自洗手間。
拉開遮光簾,看見了小小的一團。
是小白。
有瑾鬆了口氣,卻突然發覺一件事,小白此時的定位應該在青溪市,而不是長平鎮。
這不是小白。
小家夥歪著頭看著有瑾。
有瑾還是將它放了進來。
小家夥好像有點傻,圍著有瑾蹦蹦跳跳,好像很高興。
有瑾也終於發現了小家夥腳上的信筒,和小白一模一樣。
或者說,和“小白”們一模一樣。
有瑾嘴角上揚,心情很好。
今天,有瑾也收到了程易的情書,雷打不動,趕在子夜前。
【獺獺好像鬨脾氣了,非要去見你,我有些攔不住,隻好騙它一月三十二號讓它去,它才勉勉強強同意,哈哈,和你一樣,是個傻小孩。】
有瑾也在笑,對呀,傻小孩。
小白圍著有瑾蹦了幾圈後就飛走了,飛走的時候鵝毛大雪轉了小雪,月亮露了頭。
有瑾睡了個好覺,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