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22日，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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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搬家了，搬到新房子，今天是我在這裡的最後一天。

七年的時間感覺很短，又覺得很長，長到我閉著眼睛都能記得路線。

剛剛拖了個地，這件事一直都是我做的，所以我還是打算再拖一次，即使房子的新主人肯定會重新打掃，可我還是想做。

我喜歡一些沒什麼意義的細碎的小事，就像我喜歡各種各樣的小物件一樣。

桌子上曾經擺了很多很多的娃娃，有大有小，有毛絨玩具，有陶瓷玩偶，它們中的每一個我都很喜歡，但我要離開了，所以我把娃娃都收了起來，現在桌麵上光禿禿的了。

不過桌子還是很新，我把它們都保存得很好，除了光澤淡了點，它沒有一點點掉漆，程先生經常誇我。

唯一的瑕疵被我藏在了隔斷櫃下麵，那是獺獺趁我不注意偷偷尿的，後來我提著它把它打了一頓，它就再也沒有不聽話了。

可是那處地板泡了起來，鼓了一個形狀不規則的包，我和程先生為此頭疼了很久，不知道怎麼處理，光撬那一處的地板總歸是不現實的，隻好買了個隔斷櫃勉勉強強遮住了包，眼不見為淨。

後來獺獺很老了，原來那個滿月就八斤半的大金毛吃不下東西，瘦了很多很多，可它還是會下意識地避開隔斷櫃，再抬起眼睛看著我。

它已垂垂老矣。

我總覺得自己當年打得太重了，它趴在地上嗚嗚嗚地哭了很久，我怎麼也哄不好它，最後抱著二十多斤的它去公園找它的朋友火鍋，它才重新開心了起來。

獺獺跟著程先生一起離開了。

我現在也要搬家了。

聽說新房子很好，有泳池，有遊樂園，有圖書館。

遊樂園都是些小孩的玩具，我去看過，正在修，同樣來參觀的小朋友還送了我一隻皮鴨鴨，捏起來嘎吱嘎吱響。

想來到時候會有很多小孩在公園玩，應該很熱鬨。

我其實很喜歡小孩，曾經有幸抱過鄰居家的小孫女，軟的不可思議，我當時像個傻子一樣兩隻手都不知道怎麼擺，倒是給小小孩逗得咯咯直笑，露出了剛剛長的牙牙。

我非常非常喜歡小孩。

可我也喜歡男人，兩個男人是沒有小孩的。

後來遇見了程先生，就想和程先生領養一個小孩。

負責人說我們太年輕了，沒有三十周歲，領養不了，我們不得不放棄了這個計劃，抱回了獺獺。

我把獺獺寵成了小孩，程先生把我寵成了小孩。

和程先生結婚是我做的最離經叛道的事情，沒有結婚證，在酒店辦了一場沒有親人見證的婚禮，花童是獺獺。

程先生沒有親人，而我從那天起也沒有親人了。

不過我也不後悔，程先生他總是毫無保留地愛我，我一直過得很快樂。

他總是毫無保留地愛我。

保險的受益人是我的名字，我在他呼吸停止的那一瞬間成了百萬富翁。

我用這些錢搬進了我和他夢寐以求的家。

我給他選遺照的時候覺得哪一張都算不上好看，總是想喊醒他，叫他起來重新拍一張，不過這一次程先生沒那麼聽話了，我怎麼喊他都不理我，表明了想把難題交給我。

程先生這麼溫柔的人也會有這麼惡劣的一麵啊。

扯遠了，我是來打掃房子的，老是聊他乾什麼。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在陽台呆一會，看看夜景，以後大概率也不會到這老城區了，老城區裡不熱鬨。

今天是小雪，但沒下雪，就是晚風有點冷。

天上有好多星星，也不知道程先生住的哪一顆，冷不冷。

怎麼又想到他了。

樓下物業在提醒老人加衣服，入冬了難免有老人扛不住，物業很擔心他們。

原來冬天是能帶走很多人的。

可程先生還很年輕，獺獺明明也還能吃一點點飯。

怎麼就都去住星星了呢。

夜裡還是太冷，最近偏頭痛犯了，實在是不敢久待，我還是打算離開了。

我生病了，程先生會很難過的。

關門前舉起手機打算拍些照紀念，想了想還是算了，以前天天生活的地方，忘不了。

而且……照片裡不會再有程先生了。

2021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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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搬到了一個複式小公寓裡，新家還沒裝好，就就近住在了公司旁邊，和老城區相比也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挺溫馨的。

我把娃娃擺了出來，大大小小堆了一飄窗，希望晚上它們能帶我入夢。

我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

出去買些菜，路過了一家花店，看中了一隻玫瑰，問了問價格，說要15，想了想還是咬牙買了，縱使實在是要價有點高。

我沒讓店家剪掉葉子裹上包裝紙，就這麼光禿禿地把它帶了回來，找了個合適的玻璃瓶，把它放了進去。

紅玫瑰豔得很，公寓都活了過來，帶著玫瑰的馨香，我把它放到了書桌上。

想起以前，程先生求婚的時候，送的也是玫瑰，香檳玫瑰。

記不清裡麵有多少朵了，當時光顧著高興，稀裡糊塗就答應了。

想來是九十九朵吧，挺大一捧的，我都抱不住。

書桌上飛進來一個迷路的小家夥，小小的一隻白鴿，腦袋圓圓的，很可愛。

誰家的信鴿迷路了？

把窗戶開大些，引著它飛出去，它卻站得穩穩當當的，歪著頭看著我。

——我這才發現它腳上的信筒。

“給我的？”

我自說自話，有些想笑，小家夥怎麼聽的懂呢。

小家夥蹦躂了兩步，湊近我的手，蹭著我的掌心。

小家夥的頭很軟，它用喙叼著我的指尖，輕輕拽了兩下。

我一瞬間覺得心很酸，莫名地委屈又難過。

想來是想獺獺了。

拆開信筒，裡麵是一張字條，寫得小楷。

很漂亮的字。

【你過得好嗎？】

【我過得很好。】

【我很想你。】

三句話，落款人是程易。

我的先生叫程易。

小家夥沒等我質問就飛走了，逃得很快，我隻來得及看見一道掠影。

這下徹底沒人告訴我信件的來源了。

2021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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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睡得實在算不上好，想來是因為收到了亡夫的情書，說不清是什麼情緒，總之不算害怕，頂多有些難過。

我隻是更想程先生了。

玫瑰一天就凋零了，書桌上全是花瓣，我不得不收拾好了才去上班。聽他們說公司打算招些畢業生，給公司注入新的血液，想來也是，做創新的公司，總是需要換血的。

白鴿又來了，這次落在光禿禿的玫瑰枝乾上，遞給我一顆小小的滿天星。

還有一封信。

【獺獺說想你，我攔著，沒讓他來見你。】

【我也想你。】

落款人還是程易。

這不是程先生的字，我從第一封就知道。

但我還是會被這簡短的情書弄得泣不成聲。

男人哭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我也知道，可但凡和程先生有關，總是忍不住。

所以我把信收了起來，不再看了。

2021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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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收到了一封信，在我的新家裡。

我去看新家的裝修，懶得回去，小家夥竟然找到了這裡。

這次沒有花，隻有一片糖槭的紅葉。

快趕上它大了。

我又收到了以逝者名諱落款的情書。

【我好愛你呀。秋葉快落完了，你看見了嗎？】

我看見了。

糖槭很漂亮。

冬天也來了。

2021年12月7日，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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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雪了，雪很大。

這些日子小白都會來，今日這麼冷，就覺得它不會來了。

不過它還是來了。

踏著一身風雪，和背景融為一體。

隻看得見那雙黑溜溜的眼睛。

它好像生病了，翅膀拍打的節拍很慢，蔫噠噠的。

我給它套了個圍巾，用程先生的毛線襪改的，看著挺喜慶。

小白似乎不太喜歡，喝了點我杯子裡的水後丟下圍巾就飛走了，留給我一個傲嬌的背影。

我笑得前仰後合。

公司來了個實習生，研究生，辦事效率很高，經理天天誇他。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恭喜這個初露鋒芒的少年。

不過我也顧不上那麼多就是了。

2021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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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先生說他們那前幾日下了場大雪，好像和我這兒下雪的時間差不多，想叫小白幫我帶個回信，可是提筆半天一個字也寫不出，隻好放棄了。

這幾日化雪，冷的瘮人。

頭也疼，總覺得呼吸不暢，想請幾日假，可是處理程先生的事的時候剛請過，又不好意思開口，於是放棄了。

那位年輕的實習生做得很好，替小組將業績拔高了很多，大家雖說還是不待見他，但好歹也麵色上好看了些。

不過那位年輕人卻好像越來越少話了。

2021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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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任性一把，去找寄信人。盒子裡的字條堆得有些高了，大都打著卷，壓不平。

我也實在是想念程先生。

年輕人越來越孤僻，不願意說話，我很擔心他。

聽人說經理打算辭退他，覺得他沒有團隊精神，我覺得很可惜，也不忍心，想和程先生商量商量，相信程先生能給出解決辦法吧。

2022年1月3日，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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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辦好了離職手續，把自己的工位留給了那個年輕人。

原本打算和他聊聊天鼓勵一下他的，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最終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先生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我給小白安上了定位儀，很小很輕便的那種，藏在左腳上。

我打算去見程先生了，祝我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