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監獄”,顧名思義,是這座城市乃至整個縣的最高級彆的監獄。這麼多年以來,它以戒備森嚴、管理嚴格、偏僻荒涼而出名。從曆史角度來考據,這座監獄本來就是為了關押重刑犯而設計並建造,並且它也憑借複雜的地形,確實做到了至今無人能越獄。
C區是重刑犯中的重刑犯所被關押的地方,在這裡的犯人已經不能用窮凶極惡來形容,他們的所作所為甚至都不能稱為是“人”。有犯下多起凶殘殺人案的犯人,也有靠著販賣人口或者走私器官謀取不義之財的畜生,還有以毒販為首的各路亡命之徒......當然,這些人的終點,毫不意外的都將是死刑。
C區的201室今天新增了三名“犯人”,原本可以稱得上是比較寬鬆的六人寢,也在一夜之間滿員了。獄警把三人帶進房間,“咣當”一聲關上了沉重的鐵門。
岡崎是“原來的三個人”中塊頭最大的,目測大概身高有190以上,體重250斤,走起路來像鐵塔。不知道是因為眼睛不太好還是個人不良習慣,他總是睨著看人。此人發際線很低,嘴唇厚似香腸,從外型上來看,有點像未開化的猿人。
“喂,你們三個!”他一見麵就對“三位新人”呼來喝去,“新來的?要守規矩知道不?”
“你就是這裡的老大嗎?”幸村用同樣的眼神睨他,“看著不像啊。”
“哼。”那人猛地一拍床,床也發出了年久失修的金屬摩擦聲。他站起身的時候,壓迫感都能完全遮住從鐵窗裡透進來的光,他踱著緩慢而又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幸村的麵前,“不懂規矩是吧?”
他豪橫慣了,立馬抬手就要扇人,誰知這絲毫沒有威脅的一巴掌,還沒有挨近幸村半厘米,就被他擋下來了。看著他驚愕的眼神,幸村挑了挑眉,然後對著他的腮幫子就是狠狠一擊。
“你!你敢打我!”岡崎如同一頭暴怒的黑猩猩朝幸村撲去,兩人應聲摔在地上,扭打在了一起。不得不說猩猩的戰鬥力確實還行,兩人一時半會難分伯仲。
不二企圖上前幫忙,他剛動了一下身體,一隻敦厚有力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回頭一看,是一個身材矮胖的圓臉男人。疊在一起的雙下巴確實喜感,但配合他嚴肅的下垂嘴角,達到了一種詭異的平衡。除此之外,他的雙眼皮很厚很腫,像熬了幾個大夜那般沒精打采,眼球有點外凸,整體給人的感覺似乎有點甲狀腺方麵的毛病。
“以多欺少嗎?”他的語速平穩得像是在講課一樣,說話的時候,雙下巴會隨之抖動。
可惡。不二暗暗咬牙,這人明明其貌不揚,在體格上也沒有什麼優勢,更不算性情暴烈之人。但他說話的時候,那雙凸起的魚眼就這麼死死地盯著你,挑釁的意味可見一斑。
“奉勸你一句,不該管的事彆管。”他蹭著肩膀從不二身邊走過,然後在扭打在一起的兩人麵前停下,“停止吧,再打獄警又要來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頭大猩猩很聽他的話。惡狠狠地鬆開幸村之後,他瞪了他幾眼。
“那邊那個高個子的,你給我過來。”岡崎從地上起身,重新坐回他的床上,他朝著白石揚揚下巴,“對,彆看了就是你。你過來給我們幾個倒點水。”
“誒?”白石嚇得腿腳都不利索了,正猶豫著,那猩猩又催促道:“搞快點——”
“來了,來了。”白石趕緊環顧四周,正好發現角落裡有一台飲水機,飲水機的旁邊有三個杯子,杯子是塑料的,形狀大同小異,主要靠顏色來區分。
一分鐘後,白石顫顫巍巍端著三杯水,走到那三人的麵前:“這個杯子分彆是——”
等一下,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自己剛剛太過於緊張,忽略了被他們放在床底下麵的一排杯子。也就是說,他手裡的這三個,應該是獄警給他們自己使用的。
那麼猩猩讓自己倒水的原因,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白石豁出去了,他拿起其中一個杯子,朝著猩猩臉上潑去。
所有人都震驚了,包括猩猩自己。他狼狽地擦拭著自己臉上的水,拍打著自己的衣服,下一秒,他暴跳起身,準備去揍白石:“你這家夥,你這家夥不想活了是吧——”
“你以前是伐木工對吧?”白石冷靜地往旁邊輕輕一閃,那人沒挨到他,反而因為他的這一句話停下了動作,“你曾經從事體力活,並且能看出因為右手使用率較高而有些輕微的高低肩。你剛剛扇巴掌的姿勢類似於揮動斧頭,並且再加上明明長時間戶外體力勞作,皮膚卻不算粗糙......因為長時間盯著一個角度的錯誤姿勢,所以有一點斜視......”
“所以,那起13人連環殺人埋屍案,應該就是你做的吧?”這波屬於專業對口,白石作為偵探,自然對近年來大大小小的案件了如指掌,其中一起就是這件超大型連環謀殺案,死者後來都被埋在了森林的各個位置,凶手也終於落入法網。
那人斜著眼瞪他:“那又怎麼樣呢?這裡關押的都是什麼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13名被害者有男有女,都是年輕人,並且身上都有被性侵的痕跡。”而強/////奸犯在監獄裡的地位簡直可想而知,“我猜想,你平時沒少受歧視吧,所以也隻能欺壓欺壓新人了。”
白石這話的意思也很明確了,不僅間接地透露出這三人不太好惹,而且也相當於暗示他,自己也瞧不起這種人。不過,刨除了“性侵”這一畜生行為,13個人,連不二戰績的零頭也夠不上。白石情不自禁地想著。
那猩猩瞬間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他雖然惱羞成怒,但是也沒有繼續有攻擊性的行為。他坐在自己的床邊,不安分地抖著腿,依然不拿正眼看人。
“所以,你們又是因為什麼進來的?”此時,一直沒有發話的一個縮在角落裡的瘦子,終於蔫蔫地開了口。他看起來相對溫和一些,說話聲音很小,語氣也總是囁嚅著,下垂的眼角有些無神,整個人瘦而且黑,看上去完全亞健康。
講真,白石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進來的。在船上被人一頭悶掉之後,他們就被送去了看守所。幾經輾轉,他們就被稀裡糊塗地扔進了這所重刑犯專屬的最高禮遇監獄。
“走私槍支軍火。”不二替他們亂編了個答案。監獄裡的犯人確實會互相套老底兒,要是真說不知道,肯定會被他們猜忌是不是瞞著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一旦被其他犯人盯上,哥仨肯定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不至於啊。”那瘦子有些懷疑地打量他們。走私槍支軍火,能跟先奸後殺比嗎?
“被線人擺了,上錯了船,直接舞到市長眼皮子底下去了。”不二撒謊的功力簡直跟幸村不相上下,不僅繪聲繪色,而且眼不眨心不跳的,“再後來就是我們被跡部老賊雇來的殺手盯上了,船炸了,我們也跑不了了,所有鍋全給咱背著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不二說得沒錯。他們確實舞到市長眼皮子底下去了;跡部也確實通過觀月把他們狠狠地擺了;船也確實炸了;鍋也確實全背了。這就是敘述性詭計的魅力,明明毫不相乾的兩件事,但是換一種說法,聽起來就一樣了。
“咳,”不二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語氣也變得稍微熱絡了一點,“主要是最近運氣太背,市長選舉期間,查得嚴管得也嚴......咱也沒想到事情會鬨得這麼大。”
那瘦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白石估摸著他不懂,因為不二完全沒敘述行動細節,隻給了一個點到為止的大綱,剩下的東西全靠聽者腦補。
“最主要的是,我們被條子盯上之後,這家夥還不死心。”白石決定替不二找補一下,增強故事的說服力,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把幸村搬了出來,“他還多次襲警,前前後後一共放倒了四五撥人......”四五撥同一批人,他在心裡默默補充道。
那瘦子的表情一看就了然於胸了,他點點頭,呼出一口氣,摸了摸消瘦的下巴:“嗯......襲警啊,確實。走私軍火、襲警......確實無敵了你們。”
某種意義上來說,白石也沒說錯。幸村確實多次襲警,隻不過,“打了警察一拳”跟“把他殺了”那區彆還是太大了。更何況,白石指的“四五撥人”,其實加起來連一個手都不到。
“確實看不出來啊,人不可貌相。”發話的是那個有點甲亢的矮胖子,他並沒有對這三人表現出過多關注的態度,隻是簡單發表了一些看法,以後相敬如賓就行。
他應該是這裡的老大。三人不約而同地想著。
監獄裡的床是上下鋪,之前的三人中,猩猩和甲亢占領了其中一對兒上下鋪,瘦子睡另外一邊兒下鋪。白石他們仨簡單地把床鋪分了分,自己睡瘦子上邊,不二和幸村睡一塊兒。
不得不說,雖然是監獄,但是條件並不算差。一間雖然住六個人,但是空間還算是寬敞,每天都會有獄警定時來查房,而且還是好幾次。每間房有獨立衛浴,隻不過裡麵最顯眼的地方裝著監控,將廁所的每一個角落儘收眼底。
C區關著一大堆人,每層樓就有30來間房,一共有5層——這還隻是關押重刑犯並且人數最少的區域。白石他們所住的201,位於整條走廊的儘頭,也是最靠裡邊兒的房間。
猩猩叫岡崎,跟所有人都不太對付,自從被白石教訓過了之後,也隻敢瞪瞪他們過眼癮;甲亢老大叫堀田,不太愛說話,但是也不太好接近;瘦子叫高橋,偶爾會訕訕地搭話,或者企圖跟剩下倆聊天,隻不過說的都是些極沒營養的東西。
誰在意這些人......幸村站在監獄的廁所裡,四下打量著每一個角落。估計是之前在彆處見到過通過挖馬桶後麵的牆來越獄的行為,廁所裡的牆不僅結實牢固,而且上完廁所出來的地方,就正對著監控。這間廁所,對於獄警來說,可以說是毫無死角。
不愧是最高等級的監獄啊......
他特地翹了晚飯,反正監獄的夥食就像潲水,少吃一口就能少受點罪。趁著宿舍裡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溜回來,他要尋找一個能自由行動的突破口。
廁所pass,完全不行。他搖搖頭,剛走出來,便迎麵撞上了凶神惡煞的猩猩。
幸村懶得理他,想繞開他從他身邊走出去。
那猩猩攔住他,明顯不讓他走。
幸村“嘖”了一聲,但還是選擇無視。如果兩人就此打起來,沒過多久叫喊聲碰撞聲就會響徹整條走廊,在這種地方,跟獄警混臉熟可不是什麼好事。
下一秒,他的腰側就傳來一陣悶痛,那猩猩不知道一腳踢在了什麼內臟處,比普通的挨打要疼上好幾倍。他腿一軟就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著猩猩把自己拖出去了。
201是走廊儘頭的房間,離主樓梯很遠,但是旁邊有一扇小門,小門裡麵是一條從來沒什麼人走的樓梯。因為空間狹小且黑暗,除了住在離它比較近的房間裡的人,基本沒有人會願意走這裡。
從小樓梯下去就是101,1樓的地形和2樓基本一致,但是還是有一些細微的差彆。就比如,201的旁邊是一扇小門,但是101很明顯就不需要這種東西——取而代之的是一間廢棄的廁所。
廁所由薄薄的一扇牆隔開裡外,外麵有洗手池,裡麵放著拖把什麼的。洗手池的對麵,是一個熱水爐,整層樓的人都可以在這裡打熱水,如果他們喝不慣飲水機的話。
牆裡就是真正意義上“廢棄的男廁所”,因為宿舍裡基本都配備獨立衛浴,沒有人會想去公共廁所,久而久之就荒廢了。瓷磚都已經腐蝕開裂,長出一塊一塊黑色的黴菌;搖搖欲墜的門被風一吹就會發出吱呀的聲音,似乎一碰就倒;而常年潮濕陰暗的環境裡,已然滋生出了各種各樣爬行的蟲類,它們有的躲在稍微能接觸到光的窗戶邊,有的就藏在即將剝落的牆皮後......
然後幸村就被拖到這間廢棄的廁所,挨了狠狠一頓揍。
不二和白石從食堂回來的時候,已經是20分鐘以後。不過他們還算聰明,隻用了10分鐘不到,就在相隔一層天花板的1樓拐角處廁所裡找到了幸村。
“......他打你了?”不二摸摸幸村的臉,下手挺狠啊,眼角都給打出血了,“不疼嗎?”
“倒也不是不疼......”幸村不是很想講實話,一方麵是他可以就這麼心安理得地繼續享受不二的噓寒問暖,一方麵是他被那一腳踢得現在還動不了,“我沒事,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你們也彆去猩猩那裡問東問西。”
白石總覺得這人話裡有話:“所以你既沒有還手,也沒有呼救嗎?”
“我要是弄出太大動靜,把其他人吸引過來了,”這人的眼睛都被揍腫了,但是他躺在不二懷裡,臉上洋溢著愉悅的笑容,“這裡沒有監控的事情,不就被所有人知道了?”
白石和不二突然警覺,他倆環顧四周,地毯式搜查了一番之後,發現好像確實沒有監控。
“這麼說你要?”不二瞬間就明白了幸村在想什麼。
“啊,不會吧......”白石其實也猜到了,但他不願多想,畢竟這座監獄“至今無人成功越獄”。
幸村得意地笑笑,隨即慢慢坐起身:“不過這項紀錄......馬上就會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