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的被關押地點,位於東京都的一家公立的警察醫院,那是一間戒備森嚴的病房。
“允許家屬探視,但是你們隻有15分鐘的時間。”永遠板著那張臭臉的手塚探長給白石和不二兩人開門,他掏出鑰匙給病房的門開了鎖,兩人進屋的時候,門口一排雙手背在身後站軍姿的警察對他們虎視眈眈。
“這下誰還分得清病房和監獄啊。”白石感歎道,高低環視了一圈,果然不出所料,光是這一間不足30平米的屋子,就被安裝了四台監控,簡直全方位無死角。
幸村倒是看起來自得其樂,他的床頭擺了各種書籍、插畫雜誌、素描本,臨近窗台的位置,還有幾盆看起來新鮮靚麗的花——既然不讓我出去,那就隻好麻煩各位警官先生了。
“誒,你還會畫畫啊。”白石對他的素描本很感興趣,拿起來翻了幾頁,然後便訕訕的放了回去,“感覺像是一個技藝高超但是又陰暗扭曲的不二廚。”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兩人自打一見麵就擁抱在一起互相撫摸,對於白石和在監控裡監視的各位簡直是沒眼看,“見不到周助的日子裡,我隻能靠描摹他的樣子來傳達思念。”
“誒......是嗎,那我真的感到很榮幸。”兩人終於舍得分開彼此,不二趕緊從包裡掏出一本畫集和一摞扣在一起的飯盒,“這些是給精市帶的哦,你要的《雷諾阿》畫集,還有給你買的烤魚。”
這兩樣東西在被帶進病房前,就已經經曆過安檢的摧殘,明明隻是一本畫冊,但那些警察卻恨不得找到什麼被掏空的書頁裡藏著的槍;明明隻是一盒普通食物,他們卻巴不得把魚刺都挑乾淨。白石看著他們努力的樣子,實在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幸村的左手上戴著手銬,手銬的另一頭連著床。而且這副手銬並不是常見的警用/////手銬,上麵的鎖經過特製,隻有專門的鑰匙才能打開,通常用於那些善於開鎖的重刑犯。
“有必要這樣嗎......”白石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這間屋子不僅裡裡外外全是監視,整體的設計也完全密不透風,甚至連一隻螞蟻都沒法溜進來。這種環境下,是個人都會感到壓抑,更彆提還在養傷的病人,“為什麼一定要把你關起來呢?”
“我也不清楚噢。”幸村平淡的回答道,用右手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暗示兩人,連對話都會被監聽,所以有些事情不該問的彆問,“不過我想,如果查不到什麼,我應該很快就能回去了吧。”
“不管這些了......你們最近過的怎麼樣?我怎麼感覺幾天不見,周助似乎瘦了好多呢......”幸村拉著不二的手,兩人的感覺確實就像好幾天沒見的小情侶,有一堆親密的話要跟彼此說。
不二的眼皮似乎微微抬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笑了笑,開始了家長裡短的聊天:“有嗎?我感覺還好誒,不過這幾天工作確實挺忙的......說到這個,白石最近買了一款新咖啡,需要自己手動現磨......味道很好,很醇香,精市也一定會喜歡的......”
“這兩個人有什麼問題嗎?”手塚探長問監視器前工作的警員們。
“目前沒有,沒有帶任何危險品以及可疑物品進來,聊天的內容也很平常,暫時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其中一名警員回答,“感覺就是他的普通朋友,其中一個好像是偵探......另一個不清楚,看樣子兩人隻是普通戀人關係。”
“能和疑似是黑手黨混在一起的人,能有什麼好東西。”另一個多疑的人不屑一顧的說道,“估計是看到這麼多警察,怕了,說明我們把他關起來還是有用的。”
“嗯,時間到了,他們該走了。”手塚探長神色不悅的看了看表,隨即準備進去趕人。
不二戀戀不舍的放開幸村,經過手塚的時候,他小聲的抱怨著:“多呆一會兒都不行......誰知道下次見麵又是什麼時候......”
兩人在醫院的門口碰到了之前見過的柳警官。
與手塚探長相比,白石似乎和這位柳警官更熟。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偵探的知覺告訴他,這位警察總是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也似乎看起來更好說話一點。
“嗯,確實,這幾天弦一郎他們一直想方設法的從他嘴裡問出點什麼,但是他什麼都不肯說。”柳貌似對這件事情並不是很上心,“而且就我個人而言,我並不清楚舉報者的身份,就算我知道什麼內幕,為了防止有什麼人嫁禍給我,換成是我也什麼都不會說的。”
“是啊,不管發生什麼,作為警察應該不是先去調查嗎?更何況案子已經結束了,就算真的有什麼,你們又怎麼能一口咬定他跟森川案有關呢?”不二十分同意他的觀點,確實不能聽信一麵之詞,幸村好歹之前也是森川案的調查員之一吧。
“而且你們也不能就這麼平白無故的把他關押起來吧?”白石在一旁點點頭,接話道,“那病房跟監獄一樣,正常人在裡麵都透不過氣,更何況傷者呢?這不利於恢複啊。”
就算是一向波瀾不驚的柳,此時此刻表情也出現了一絲裂痕。
“因為他多次襲警。”柳迫不得已道出了實情,“一開始就是讓他住普通病房,然後警察偶爾去問問話。但是第一次他趁著上廁所的時候,把監視他的弦一郎敲暈了,不過他腿上有傷,跑不快,剛溜掉就被抓回來了。”
“啊?”白石感到了些許迷茫,他眯起眼睛望向遠方,就連不二也瞪大眼睛,張圓了嘴巴。
“然後警察實在是沒有辦法,就隻能給他戴了個手銬。”柳繼續彙報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但是當他們稍微移開視線一會兒,他就把手銬弄開了,然後在溜出去的過程中,正好碰上了手塚探長,於是他又把手塚探長敲暈了。”
“不過沒過多久又被抓回來了,”柳看著麵麵相覷的兩人,肯定的點了點頭,表情十分真誠,“想法是好的,行動也是迅速的,他本人的實力我也是認可的。但是這種事情萬萬不可操之過急,他腿傷太嚴重,不利於長時間行動,建議先養好傷再來。”
白石和不二對柳警官的態度感到疑惑,怎麼聽他的語氣,不僅沒有警察對嫌犯的痛恨,似乎還品出了四分敬佩三分幽默和兩分幸災樂禍,剩下一分是就行動屢次失敗給出重要指示和建設性意見。
“然後呢?”不二試探性的問道。
“第三天,看守他的人變多了,他在病房的行動也受到了限製和管控,甚至連上廁所的時候都被嚴防死守。”柳的語音語調也從公事公辦的口氣逐漸變成娓娓道來的講故事,“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就此沒有可乘之機,於是他瞄準了換藥的時間,在回病房的路上,他憑一己之力,僅僅憑借一個用來掛吊水瓶的支架,將弦一郎和手塚探長二人雙雙放倒,隨後逃之夭夭。”
不二和白石受過專業的訓練,一般不會笑,除非忍不住。憋了一會兒之後,這兩人終於崩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柳警官這人能處,有事他是真說啊。
“我願稱此次行動為mvp,不論是從行動速度、時機把控、心理素質、應變能力,任何一個角度來看,基本都是完美無瑕的。”柳扼腕歎息,“但是就身體狀態上出了些許問題,前兩次的失敗加劇了他的傷勢,成倍的工作量(指之前隻需要對付一個人這次要對付倆)消耗了他的體力......”
結果他沒有繼續說了,為了給白石和不二留下聯想空間,但是顯然結果已經明了,行動又失敗了。
“我對他的身體數據進行粗略計算,如果在第三次行動的時候他的身體狀態能恢複到第一天,那麼成功率將達到——”柳刻意拖長了音調,“95.3%。”
這都是怎麼算出來的......不二將信將疑:“沒有第四次嗎?”
“真誠的建議,腿部骨折的時候不適合進行短跑、跳躍、聚眾鬥毆。”畢竟這不是編故事,主角也不是金剛不壞之身,“我已經跟他說過了,如果他堅持每日進行襲警運動,那麼他落下殘疾的概率大概為62.1%。”
白石覺得有些無助,經過這麼一折騰,就算不是警察,也該對他的身份產生懷疑了——且不提舉報人什麼的,光是襲警這一點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但是如果就這麼一直被關在警察醫院,自己和不二也不會有更多見到他的機會。他看了看旁邊的不二,好家夥,這人居然一臉自豪,他難道覺得幸村做的事很光榮是嗎?
柳彙報完畢後就走遠了,不二也漸漸收斂起了笑容,他把手插進口袋裡,邊往前走邊問白石:“呐,白石,你覺得為什麼幸村要這麼做?”
白石看著他的姿勢,突然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感覺湧上來,電光火石間,他想到了什麼,於是他趕緊去抓不二的手:“幸村剛剛是不是給你什麼東西了?”就在他倆牽手的時候。
“因為有人想要他的命。”不二微微閃開身子,當然也沒有把手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來,“這個人有可能就混在警視廳裡,我們都不知道是誰。本來我還可以保護他,但是自從他被送到警察醫院後,我們也沒有辦法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
他攥緊了拳頭,語氣逐漸凝重起來:“我想,他應該是察覺到了身邊的危險,但是又沒辦法直接求助於警察,因為很有可能沒把對方引出來,還暴露了自己的黑手黨身份。萬不得已之下,他隻能通過這種辦法,來加強他周圍的安保,不能說萬無一失吧,至少在他住院期間,他周圍盯梢的人可以暫時保障他的安全。”
白石沉默了,他的腦子很亂,問題也一個一個接踵而至。未來充滿著變數,而這個做法基本就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彆人的手裡,雖然能苟過一時,那他傷好了怎麼辦?那些警察又會把他關到哪裡去?躲得了一時,但躲不了一世啊。
緊接著,他看到不二從口袋裡掏出了手,他攤開手掌,在他的手心裡,果然有一卷皺巴巴的紙。看材質應該是從素描本上撕下來的,本來應該是被嚴嚴實實的卷起來,現在已經變成一張臟兮兮的爛紙了。
“他有偷聽到那幾個警察說話,但是並沒有聽到特彆具體的內容。”不二打開那張紙,然後小心翼翼的攤平,字是用素描鉛筆寫的,稍微刮蹭一下就會變得模糊,“警方對他密切監視,好像會把他帶到什麼地方......所以到底是哪兒?警方目前可以保障他的安全,但是一旦離開了醫院,安插在他身邊的臥底肯定會伺機而動。”
“也就是說,警方最近會有很重要的行程,而且他們基本都會離開醫院。”白石總結道。
“那是什麼行程呢?”不二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需要大量警察的日子?節日慶典?大型演出賽事?還是要集體去辦什麼案子?這也不對啊......這種一般不都是輪班製嗎?而且隻要不出什麼意外,活動範圍基本都在本市內,聯絡起來應該還算方便吧?
兩人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到了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隔著湍急的車流,他倆同時看到了對麵商場室外大屏上滾動播放的新聞。
“三浦老賊的船......‘唐懷瑟’號首航......看起來就很豪華啊,他要在船上舉辦什麼儀式嗎?”白石緊緊盯著屏幕,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該不會是為了慶祝市長競選成功吧?”
“他現在還不是市長吧,這就有點半場開香檳了。”不二雙手抱臂,和白石保持相同的思考姿勢,“更何況,我並不覺得這艘船是他本人的,感覺他不會取這麼華麗的名字。”
“不管他有什麼目的,隻要這艘船起航,隻要包括三浦老賊的大部分重要議員都在這艘船上,一定會出動大批警力嚴密監控。”白石把手搭在不二的肩上,“你說,幸村聽到的,會不會是這個消息?”
“很有可能。”不二的嘴角似乎閃過一抹冷笑,“白石,如果幸村真的被弄上了這條船,那麼他所暴露在危險區域的時間就會大大增加,肯定會有人對他圖謀不軌。”
白石長籲了一口氣:“是啊。”剛被送到警察醫院就被盯上了,他身邊的“臥底”可真是見縫插針滴水不漏,這要是在船上,那豈不是就是白白送人頭?
“船的終點是哪裡?”白石想繼續看下去,但是新聞上好像沒有說,隻是簡短的給出了一張不完整的圖片,就開始緊急插播下一條新聞了。畢竟,一艘船的“首航”,確實比不上某某大街突發的珠寶店搶劫案來得緊急重要。
“白石,我有一個計劃。”綠燈亮起,周圍的行人開始陸陸續續的通過,但是不二還是站在原地,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
白石好像猜到他要說什麼了,剛準備製止,他就從不二的嘴裡,聽到了那個讓人絕望的答案。
“我們混上去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