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夢 虛數空間中是一片什麼都沒有的荒……(1 / 1)

虛數空間中是一片什麼都沒有的荒蕪。

她到時鐘塔學習前就不擅長虛數魔法,到迦勒底之後,哪怕在冠位魔術師的指導下也仍然不擅長虛數魔法。但她好歹有一些最基礎的知識——虛數空間是無法存在活物的。

因此,沒有哪一位魔術師記述下了自己曾經在虛數空間裡停留時候的感受。

這是一片沒有時間的概念存在的荒原,所有事物的狀態都停留在了進入此處的瞬間。心臟爆開的疼痛感,先前撕扯了靈魂留下的傷痕,全部都清晰地反饋在了感官上,但那些全部都停滯了,也包括那一瞬間的思緒。

忽然,混沌的漆黑慢慢地消散了,就好像有陌生的力道牢牢地拽著她緩緩上升,離開了沒有一絲光亮的水底。

五條悟瞳孔微張。

少女的雙手不自然地下垂,身上披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白無垢,胸口刺目的空洞像一朵血紅色的花。

一枝的意識清晰地回到了進入虛數空間前的瞬間,劇烈地痛苦感一瞬間接續上,讓她忍不住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奮力想要驅散開眼前沉重的黑暗。在一片模糊的視野中,她隻看見了一雙璀燦如星辰般的藍色眼眸,和其中莫名其妙的......焦躁?

哦。

是五條老師啊。

某種奇怪的安心感襲上心頭,她放任自己的意識不斷下墜,眼看著就要沉入那片香甜的黑暗。

“先彆睡。”

有人輕輕捏住了她的臉,語氣有些不耐。

“——我要怎麼做?”

哨子遠在高專且不說,一枝這種程度的傷勢,反轉術式能起多大用都是未知數。

她自己肯定有辦法……不,是必須要有辦法吧?

五條悟發揮了自己畢生的耐心,他努力地等待著,一秒,兩秒,三秒,她卻仍然毫無響應。

他皺著眉,轉過她的臉六眼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漸漸開始渙散的瞳孔。

五條悟:“……”

他深吸了一口氣,頭一回覺得學生的過度信任也不是什麼好事。

“隻能順著直覺來了嗎?”

他捏出了反轉術式的手勢。

“可我根本沒成功治療過彆人誒,萬一真的出了大問題,我真的隻能每年帶著他們三個給你燒紙了哦一枝——”

“嗯?”

一隻蒼白的手顫抖著擦過了他的衣袖,力度輕地不可思議。寬大的和服袖子滑下,露出了手背上,曾經鮮紅的令咒留下的一點淡淡的印記。

他認出了她手背上殘存的氣息,那種氣息就和她每次施展“咒術”時所用的力量一樣,表麵上並無區彆,卻總是有那麼一點微妙的違和感,在六眼的視野裡暴露無遺。

他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她的手。

起初,隻是周圍極小的範圍內,某種隱秘的力量緩慢地積蓄,帶起的微風吹起了燒灼後留下的灰燼。

直至太陽沉入了海平麵之下,肉眼能夠捕捉到的微光在他們的身邊聚集著,盤旋著,又輕飄飄地落下,落在她的身上,一點一點地融入了那處血色的空洞之中,落在他們的周圍,漸漸彙成了繁複的圓形法陣,星與月的刻痕交錯閃動。

某種比咒力更加清澈的力量歡欣鼓舞地聚集,反複盈滿了此處,它們雀躍著,躁動著,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五條悟注視著這不可思議的景色。

明明是沒有在任何一份典籍上讀到過記述,明明是他此生從未見過的風景,眼前的一切卻陌生又熟悉,就好像他曾經無數次親眼目睹過。

不知是順應著毫無根據的直覺,還是某種更加虛無縹緲的印象,他慢慢伸出了手,向著法陣的中心輸入了最後的那一點咒力——

淡藍色的光芒瞬間衝天而起,仿佛自天際流淌下的銀河就那樣猝不及防地映在了他的眼中。

這正是超脫了一切的現實,隻存在於無儘的幻想中的力量,虛空之中,有誰在隱隱約約中回應了他的召喚。

一閃而過的虛影,慢慢地和懷中,即將斷絕生機的軀體融合在一起。

——這不是這個世界上本不存在的事物。

六眼的分析這樣明確地告訴他。

一切都發生在頃刻之間,他甚至還來不及放下“帳”,咒力忽然以一種極其可怕的速度飛快地從他的身體裡流逝著,像奔騰的江水般湧向了契約的另一頭。

五條悟毫無征兆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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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十分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做夢。

夢裡的高專好像蒙上了一片泛著焦糖色的濾鏡,長長的階梯,有些老舊的鳥居,複雜的和式建築似乎和現實裡的沒什麼區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之前那身奇奇怪怪的白無垢已經不見了,變成了一身黑色的製服,胸口處的扣子的紋樣好像有些眼熟。

在有些蕭索的寒風中,她認命地開始爬高專那長地可怕的樓梯。

穿過鳥居,走過正門,夢裡的學校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她走到了宿舍區,自己的房間上著鎖,沒有名牌。真希的房間也同樣沒有名牌,裡也空空蕩蕩。

一枝小小地歎了口氣,慢慢吞吞地走到販賣機旁,忽然發現了一些微妙的不對勁——售賣機裡的汽水飲料全都是陌生的牌子,生產日期幾乎已經是十年前。

她感覺有點奇怪,原來人在夢中,還會莫名其妙地補全一些自己從來都沒見過的東西嗎?

還是說,這裡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夢,而是彆人的?

一枝想了想,轉身朝著教師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她直奔自己相對熟悉的那一間,果不其然,未來應當是五條老師辦公室的位置,此時的名牌上卻寫著夜蛾校長的名字。

一枝試探著推開門走了進去,辦公室裡同樣一個人都沒有,各式各樣憨態可掬的咒骸滿滿當當地占據了每一處空間,和她後來在校長辦公室裡看見的格局差不了多少。

比對著腦海中的印象,她移開了辦公桌上堆著的羊毛和海綿,饒有興致地尋找著。果不其然在一堆各式各樣的材料之下,她找到了那幾張被壓在最下麵的成績單。

——2007年11月。

她看向了成績單上的幾個名字,有些疑惑地眯了眯眼。

五條悟,家入哨子,最後一個名字被黑色的圓珠筆印遮住了,紙麵的裂痕似乎在暗示著畫下他們的人心緒是怎樣的不平。一枝捏起那張紙,走到光線明亮的窗邊,困難地分辨著那幾個被劃掉的文字。

夏油......傑?

這又是誰?

有腳步聲在向這裡靠近,一枝把手中的成績單整個都揉成一團,打開窗戶,縱身躍下——

沒關係,反正是夢裡,她終究是摔不死的。

這樣想著,她像一團輕飄飄的白色棉花一樣,慢慢地落到了地麵。她眨了眨眼,試探性地想了想早上從五條老師手裡拿到的零食,不出一會兒,晶瑩剔透的糖果忽然出現在了手心裡。

是夢境中就能夠心想事成的特權嗎?

一枝咬碎了糖果,忽然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

“請送我見夢境的主人。”

她輕聲說。

不一會兒,周圍的一切忽然扭曲了一下,像平靜的湖麵層層被丟進去的石塊打破,又重組,她看了看周圍,和女生宿舍的格局對稱又陌生。一枝向前走了幾步,像是某種直覺的牽引,她徑直略過了寫著【五條】兩個字的宿舍,而是在那張什麼名牌都沒有的宿舍前停住。

一枝再度試探性地伸手,可這次明明還沒有碰到把手,門卻自己緩緩打開了。

一種突如其來的危機感讓她的精神驟然間緊繃,她迅速後撤了一步,強化魔術蓄勢待發。

關著燈的房門內,白發的少年穿著和她類似的高專製服,那雙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正定定地看著們的方向,好像看見了她,又好像什麼都沒在看。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試探性地向旁邊小小地挪動了一點,果不其然,門內的少年依然定定地注視著門的方向。

很好,對方看不見她。

一枝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了高中時候的五條老師,卻不由自主地深深皺起了眉。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狼狽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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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五條悟仍然穿著他那一身極度不合時宜,有好幾處都沾上了斑駁的血跡的海島風花襯衫,在無邊無際的漫天飛雪中,漫無目的地走著。

我好像是在做夢。

他毫無預兆地想到。

事實上,由於六眼對大腦的極大負擔,他有意識地在睡眠時間內控製自己進入深層次的睡眠,這樣雖然無法隔絕全部的夢境,但他也極少做夢,並且這些夢中,沒有哪一個能如此地讓人感到疲憊。

五條悟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在這片沒有邊際的雪夜中走了很久很久。

他翻越了陡峭的山嶽,跨過了險峻的冰川,淌過了涓涓的溪流,踏過了皚皚的白雪。

隻是一刻不停地,在這片什麼生機都沒有的雪原之上,順著某種隱秘的直覺,朝著深處走去。

不知何時,雪越下越大,在呼嘯的寒風中,六眼的視覺穿過了風雪層層疊疊的遮掩,準確地描繪出了那個巨大的,銀色的圓盤型建築。

五條悟慢慢地靠近,無下限咒術踩著飛旋的雪花,一步一步踏上了那處山坳,在那處巨大的玻璃窗前,他俯下身,疑惑地凝視著玻璃窗內,正駐足看向窗外的少女。

那是他最不省心的學生。

又或者不是。

畢竟,他從未在她身上見過如此空洞又麻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