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男孩的心事真呀真難猜……(1 / 1)

我曾以為自己堅不可摧,直到被悍匪型自來熟狠狠拿捏。在我那陰雨連連的故鄉,大家聊天都是起步於“天氣真好”,止步於“是啊是啊”。一天份的人際交往便愉快結束,每個人都能憑此保持良好的心理健康。但是多佛海峽對岸顯然有另一套社交思路。當我猛然間發現和波魯那雷夫的對話已經從“凱瑟琳為什麼要來日本讀書呢”急轉滑向“既然KK的理想型是冰山派那麼讓波魯大人給你點戀愛建議好啦!”這種奇怪的東西時,我大感不妙。可惡,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忽然講這個,但他的眼神真的越來越真誠了,這要怎麼回!這人實在是太陽光開朗了!我擅長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也可以心無波瀾地語帶嘲諷,但唯獨無法做到隨便對待他人的赤誠。

我不斷偷瞄正在日光spa的兩位精致男高,用眼神瘋狂尋求場外援助:兩個人聊天隻能你來我往,三個人聊天就可以互踢皮球。花京院同學隻低頭看書,實際上半天不翻頁,不知道在想什麼;空條承太郎則敏銳抬頭,對上我的眼神。好同桌。我大為感動。咱倆真是心有靈犀。快使用你的呀卡嗎西必殺技截斷話鋒,救我於社交地獄中!結果這小子剛和我目光交彙,就忽然像摸了電鰻似的渾身一抖,轉臉躲避我的眼神求助,甚至仰頭合眼,假裝閉目養神。帽簷投下的陰影遮在他眼睛上,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好,好,關鍵時刻一個兩個的都靠不住。我大腦放空,麵露微笑。隨便吧,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傻笑就是永遠的製勝法寶。不過jojo是怎麼回事呢,好像在故意忽視我——其實從上船之後我就發現他有這種情況。

阿布德爾先生把我從對話中救出來。“從香港到新加坡需要航行三天。KK,你們昨天有購買好隨身物資吧?接下來就要正式開始海上的旅程了。”

謝謝你,擅長察言觀色的靠譜成年人!我感激地點點頭,告訴他各種應付突發狀況的輜重都已經預備妥當。喬斯達先生穿著相當經典風味的紅白條紋背心從甲板另一邊走過來。

“我和你們打賭。”我對阿布德爾先生和波魯納雷夫說。“三句話,我能讓喬斯達先生看上去像肯德基招牌上那個老爺爺——我說的不僅僅是配色。”

阿布德爾先生臉上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波魯納雷夫吐舌頭說我絕對做不到。我自信地打個響指。

“Hey!”我衝喬斯達先生吹了聲嘹亮的口哨。在他不明情況的注視中換上美式口音。“那邊的帥哥,你的背心superrrrr——cool哦!我超級喜歡的,有品!”

喬斯達先生興高采烈,回給我同樣經典風味的肯德基上校同款美式老甜心燦爛露齒double big笑容。我和波魯納雷夫悄悄擊了個掌。一臉得意的喬斯達先生轉向太陽椅上優哉遊哉的兩位男同學。

“你們兩個,能不能彆穿校服了!”他一伸手指向jojo和花京院同學。“KK都已經換衣服了吧,你們打算一直穿著這身衣服嗎,這裡很熱啊!”

“我們還是學生,學生就得有個學生樣。”花京院同學回答道。此言一出,本人正式失學。我翻翻白眼,他看著我笑。“抱歉抱歉,這個理由是不是太牽強了?”jojo隻是輕輕哼了一聲,眼睛都沒睜。

……從這個角度看,他在太陽下真的好像一大團正在睡覺、不愛理人的黑色長毛貓啊。我樂。

“日本的學生就是教條啦。”喬斯達先生摸著下巴,無可奈何地評論道。阿布德爾先生倒是一臉嚴肅:“原來這就是武士道精神,心靜自然涼。”

“這才不是武士道精神呢。”我倚著欄杆聳聳肩。“阿布德爾先生,你正在見識兩千年大和之心在校園外的超強影響力……另外您才是穿得最多的那個吧喂!”

“太死板可沒有女生會喜歡你們的哦。”波魯那雷夫搖搖頭,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我剛想為他的結論補充一點在學校中目睹過的“jojo甜蜜後援團”樣本觀察情況,另一邊忽然傳來一陣喧鬨。

是一個孩子,被水手抓著亂蹬亂喊的孩子。喬斯達先生走過去問發生了什麼。除卻躺著曬太陽的兩位,其他人都過來查看情況。

“哦--混進來其他人了。今天混進來的人還不夠嗎?”誰願永生把下巴放在我肩膀上,像掛件一樣飄著走,怪聲怪氣地衝著新入隊的法國人拉長腔調。我麵無表情捶它腦瓜。波魯那雷夫也不生氣,隻是悄悄打量它的銀色小鬥篷和閃片連體衣,很明顯在忍笑。

“嘿,波魯先生。迪奧有雇用童工的習慣嗎?”我踮起腳,悄聲問波魯那雷夫。其實他比jojo要矮。但是那頭頭發總讓我覺得不踮腳就夠不著他。

“應該沒有吧。”他彎下腰,也悄悄在我耳邊說。“但是也說不好。這種大壞蛋你就得往最壞的方向想啊!KK把替身叫出來是有所懷疑嗎?”

我點點頭。“迪奧其實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吧。雇童工乾臟活兒也很符合當時的曆史特色呢。”

他發出“哦--”的聲音,顯然在學誰願永生譏諷的調子。我肩膀上正搖搖晃晃蕩秋千的銀色替身立刻發作,馬上要開始吱哇亂罵。打斷它的是一聲尖叫。我們看向另一邊,水手捂著手臂上躥下跳,那個穿背帶褲的孩子像一塊不聽話的小石頭,從船上伶俐地咕嚕下去。

“他跳進海裡去了,有骨氣!”波魯那雷夫咋舌。

花京院同學扶著太陽椅坐起身,擔憂地望向海麵。“他打算從這裡遊上岸嗎?”

“我們啟程可是有一會兒了,遊回去會很難啊。”我說。“況且這隻是個孩子吧?體力不支倒在半路可就慘了。”

“彆管他。敢跳說明他對自己的遊泳技術很有信心。”jojo被聲音擾得掀起眼簾,望向這邊,麵容不悅地接了一句。

我敢參加每場數學小測也不代表我對自己的數學水平很有信心,同樣的道理類似於我上學不代表我喜歡上學……我在心裡慢悠悠吐槽。水手卻慌張起來:“不好,這片海域有很多鯊魚啊!”

大家立刻好心腸地手忙腳亂起來,喬斯達先生和波魯納雷夫大聲喊那個孩子快點遊回來,花京院和阿布德爾先生在一邊緊張地看向那點小小的身影。我看向jojo,他也坐起來,走到欄杆旁邊攢眉泠視。我並不是很關心傻到自己跳到海裡的人會怎麼樣啦,即使這確實還隻是個冒冒失失的小孩子。但是在這個氣氛下,任何人都能立刻覺察到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以融入人群。我猶豫了一下,反手拍拍還在我肩頭上掛著的誰願永生,指揮它趕緊下去撈人。銀色人形此刻卻隻是用一聲惡毒嗤笑回應我:

“為什麼呢,他與你何乾?這難道不是檢驗他是否是替身使者的大好機會嗎?還有,你在這裡裝什麼古道熱腸?你不是什麼正義夥伴這件事需要我來提醒嗎,凱茜?”

白金之星從我身邊飛身躍出。我聽見有誰發出一聲短促的歎息,隨後翻過欄杆,縱身跳入大海。我大聲喊出他的名字,想拉住他,卻隻堪堪擦過他的背影。黑色的衣角在空氣中擦過,帶起一點輕微的氣流,掠過我的指尖。我感到一陣尖利的痛苦,隨後就是遲緩的內疚。空條承太郎毫不猶豫地向孩子遊過去。

“但是,你看,我的朋友就會去毫無顧忌地去關心和施救與自己完全不相乾的人。”我仍然試圖分辯。“如果我不這樣做,難道不是辜負他的信任和友情嗎?”

銀色替身的傲慢和殘酷審視瞬間消失了,所有冰冷的東西都垂頭喪氣地消解,仿佛向巨大冰塊中蠻橫澆注滾燙發紅的鐵水。此刻,誰願永生看上去像是聚光燈下自信十足的演說者:激情萬千地向台下的聽眾宣告思想的華麗篇章,意圖激起狂熱的浪潮。語畢,台下卻鴉雀無聲,有人拿出手帕,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KK,你真的是大笨蛋。”它說。

我沉默了,看著白金之星把鯊魚打飛,看著jojo在那個孩子胸前摸來摸去(咦話說這是在乾什麼),看著jojo掀開孩子的帽子,看著法皇之綠把jojo和那個孩子——哦,是女孩子,從海裡拉起來。jojo抓著欄杆翻上甲板,迎麵對上麵色不善的我,忽然有些局促。我不知所謂地盯著他。他渾身濕淋淋,海水從帽子、頭發和大衣上流淌下來,像在大雨中跑回家糟蹋地毯的貓。很多時候我都能發現他真的很像貓。他一副想說什麼又很難開口的樣子。我瞅了他一眼,掏出手帕遞給他。承太郎看上去好像鬆了口氣。

“剛才在海裡,我……”jojo終於說了上船以來我們交流的第一句話。我歪著頭看他,等待下文。他端詳我的臉色,我挑挑眉毛。“……算了。沒什麼。你剛剛沒在觀察情況吧。水裡有敵人的替身埋伏,注意防備。”

我點點頭,心不在焉地抬手幫他扶正帽子。他又一次避開我的眼睛。阿布德爾先生警惕地朝我們招手:“做事要分場合!現在我們可是有被攻擊的可能,你倆在那邊乾什麼呢!”

“意思是海裡有替身埋伏嗎?”我湊過去加入隊內交流。jojo走在我後麵,雙手插兜跟過來。這人忽然又看上去心情很好了,怪!

“這小姑娘是剛才那個替身的本體嗎……”喬斯達先生疑慮發問。

“難不成她是故意引jojo下到這片鯊魚出沒的海裡的?”花京院同學推測道。

什麼啊,還正義夥伴呢。大家都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彆人吧!我的內疚瞬間煙消雲散。趴在甲板上呼呼喘氣、狼狽不堪的小姑娘感受到我們一群人心存疑忌的注視,立刻一骨碌從甲板上爬起來,張牙舞爪,像隻不懂得叢林法則、隻憑借本能亮出利爪的受驚小獸。

“你們幾個湊到一塊盯著我乾什麼!”她十分不熟練地做出一副威嚇的樣子,在兜裡掏來掏去,亮出一把折疊小刀。“要打架嗎!可彆小瞧了你安女皇,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我們幾個互相對視。我有點想笑,但出於對社交禮節的考慮忍住了。

“來啊,跟我單挑啊,你們這群窩囊廢!”小姑娘還在那裡叫囂,一眼就能看出在掩飾自己的不安。真是的,這不是還挺可愛的嘛。

“她在裝傻,把她扔進海裡去算了。”波魯納雷夫悄聲說。

你聽聽,你聽聽,這是什麼話。每一個有良知的大好青年都不能認同吧!果然,花京院同學立刻提出異議。“且慢,如果她真的隻是偷渡客,在海裡隻有被鯊魚吃掉的份兒吧?”

“可是這條船上十名船員的身份已經檢查過了……”喬斯達先生說。“除了她我想不到彆人。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查驗她的身份?”

“一開始我也懷疑她是潛藏的刺客,但是現在不這麼覺得了。越是咋咋呼呼說明她心裡越害怕。”我發表意見。“況且,如果她的替身就是水裡那個,就算是為了偽裝,方才麵對鯊魚襲擊的千鈞一發之際也必須得為了自保使用替身。但她顯然沒有。”

“試探她一下就知道了。”靠譜的成年人阿布德爾先生說。我做了個“請”的手勢。他轉向正在左右手交換扔刀、試圖讓自己顯得有氣勢一點的小姑娘:“喂,迪奧那家夥還好嗎?”

我暈,這是什麼樸實無華的試探!照我的理解,至少應該雙方互相套話幾回合啊!果然成年人的世界就是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和花花心腸。女孩子看上去倒確實很困惑:“迪奧,那是誰?”

“小鬼,少給我裝蒜!”波魯納雷夫提高嗓門,試圖使用恐嚇流手法。

“你們這幫混混,到底是想和我說話還是想被我紮幾個窟窿眼!”名叫安的小姑娘反手橫刀,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酷,壓低聲音故作深沉。“這把妖刀可是正在哭喊著要喝第340人的血呢!”

“噗,哈哈哈哈!”我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什麼教科書式的中二少女台詞,這種台詞少年jump幾年前就很少有了耶!和我一起笑出聲的還有花京院同學。我倆默契地對視了一眼,深度宅之間特有的心領神會。

女孩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貓似的一蹦老高。“笑什麼,你們兩個小嘍囉!”

“居然說我是小嘍囉……”還不如說我是小嗎嘍呢。我汗顏。但是某種意義上你還真是說對了,我在學校裡的風評就是這樣。jojo的跟班什麼的這種話我已經聽得耳根磨爛,此類語言對我來說可是一點殺傷力都沒有!我衝她做鬼臉。花京院同學柔和地笑了。“確實隻是個孩子罷了。感覺不是她呢。”

“這個小女孩就是偷渡客嗎?”身後傳來陌生的聲音。大家一齊轉過身,太陽刺得我睜不開眼,隻看到一堵牆似的人形將小女孩一把提起來。

喬斯達先生看向他。“是船長。”

儘管我們是船上的旅客,但偷渡者還是由專業人士處理比較好。旁邊飄來煙絲燃燒的氣味,我一偏頭,看見jojo正點燃香煙,顯然也是置身事外的態度。一個人袖手旁觀是冷漠,兩個人袖手旁觀就可以說是為了理性觀察。我感到安心,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

“你今天在鬨什麼彆扭啊,從上船以來就在躲我吧。”我問。“剛剛你也扭扭捏捏的,怎麼回事?你吃錯藥啦?”

他隔著升起的煙霧和我對視,眼神複雜,欲言又止。我們的麵容在彼此瞳孔中模糊,再次一同陷入沉默。這種沉默是可怕的,我高速回想今天有做什麼惹他的事情,可是這次,我敢肯定我確實什麼也沒做。本人華麗麗的萬能道歉技因此失效——什麼都沒乾,該為了啥道歉啊!但是沒關係,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於是我直截了當地開口:

“你這樣,我真是不明白你的心思啦!你可以坦誠一點說出你的想法啊!不管是什麼我都能接受哦。應該吧。”

話說到這裡,你應該能知道人慫如我已經用了百分百的勇氣吧空條承太郎!我的努力確實起到一點作用。他有了率直袒露心聲的兆頭:“我隻是……感覺有點突然,那時候你的話不像平時的作風。但是,如果是真的,你……”

什,原來問題真的是出在我身上嗎。我剛想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船長卻向我們兩個走了過來。他真是健壯得有些嚇人。我下意識後退一步。他靠近jojo,粗暴地劈手躲下jojo正在吸的那支香煙,同時打斷了他醞釀許久、已到嘴邊的話語。

所有人立刻都安靜下來。在寂靜中,我聽見清晰的碎裂聲。

空條承太郎的理智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