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比飽餐一頓後愉快逛街更快樂。如果有,那就是不用自己付錢。曾經,當我發現空條承太郎一直把紀梵希的打火機借給我烤棉花糖時,我沒有任何“gneteel, grace, gaiety”的感覺,隻感到了深深的guilty:難怪化得那麼快,原來是金錢的力量,失敬失敬。我那乾田野工作的老爸老媽始終在家強調,現代社會的貨幣經濟扭曲了事物的價值,一切都隻是景觀社會的雕蟲小技罷了!還是多挖幾個罐子衝業績要緊。
我深以為然,但認為,倘若有jojo的外公這種天降富翁幫忙刷卡,也不是不能踩一下消費主義的坑。在遞給我閃閃發光的VIP購物卡後,喬斯達先生告訴我們今晚安身的酒店所在。阿布德爾先生囑咐我們不要到處亂跑。
“明天一早我們出發,坐SPW基金會的船前往新加坡。飛機失事時丟失的必需品可以趁這段時間買回來,當然啦,其他喜歡的東西也可以隨便買,不過要方便攜帶。買完早點回來休息。”喬斯達先生頗有長輩風範地細心叮囑。“你們三個彆分散開走,小心敵襲。不要亂吃街邊的東西,也不要喝奇怪的保健飲料!承太郎,花京院,你們看好KK,她是女孩子,彆讓奇怪的人和她搭話;KK,花京院,你們看好承太郎,彆讓他再把什麼小混混打進醫院了!”
jojo不耐煩地回了句“老頭真吵”,直接邁步離開。花京院同學拉著我向喬斯達先生鞠躬,感謝他讚助我們的購物活動。有這麼一張卡放在口袋,走路都腳下生風。在商場裡,我們買好補給品後,花京院同學忽然想起了什麼:
“說起來,我們把波魯納雷夫留在那兒真的好嗎?”他有些憂慮。“走的時候他還在昏迷吧?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他很強,能照顧自己。再說我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jojo說。“沒必要擔心這個。”
“安啦安啦,他看上去就很扛揍的樣子。”我翻動手中的購物手冊。“還是想想我們自己的事情吧!我剛剛看到商店裡有禮物寄送服務,可以把買好的東西寄給他人。我想給學校的老師買一些伴手禮寄過去。你們有什麼想法嗎?”
“伴手禮?”jojo皺皺眉。“買那種東西做什麼?”
“當然是讓他們多多包涵我們的長期缺課啦……”我說。“回去以後很快就要三年級了,發憤學習、升入大學什麼的都得提上日程。這個時候和老師打好關係最重要了!說起來,花京院同學,你是哪個班的呢?我們給你的新老師也寄一份吧!給老師留一個好印象。”
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也不知道。還沒走進學校我就被打暈了,真是慚愧。”
現在輪到我慚愧了。“真的對不起!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痛擊的是隊友啊!回去以後我把NES R版的《塞爾達傳說》卡帶送你一份吧嗚嗚嗚。”
他柔和地搖搖頭。“沒關係啦。其實我已經好多了。jojo有什麼要買的嗎?”
jojo買香煙去了,花京院說他想給父母寄一份禮物。我們去禮品店挑好商品,到寄送服務處郵遞。在隨件的明信片上,我模仿jojo的筆跡,用一句一敬語的謙恭口吻給我倆的各科老師寫寄語。花京院同學把東西遞給售貨小姐,走過來看我在寫什麼,沒看幾句就笑起來。
“jojo真的會用這種語氣給老師寫信嗎?”他問。“總覺得可信度不高呢。”
“管他呢!”我把明信片收好。“確實不會。但是一想到老師們打開信封以後驚恐萬分的表情,就覺得好好玩!”
花京院同學表示理解,並幫我在信件最後畫上少女風可愛簡筆畫以增強威懾效果。
對於我們這樣的少年人來說,生活的三位一體應該是“遊戲、休閒、少年心”,好以此異教性的叛逆,對抗支配現實社會的“勞動、生產、成人”聖三位一體。一旦到了18歲還止步不前,隻會被少年和成年的世界同時視作叛徒。而在17歲這對抗成長的最終時刻,我很高興能遇到花京院典明這樣的人。我們回頭去找jojo,在萬寶路櫃台前看到了他。櫃台小姐一直打量他的學生打扮,顯然想問問“同學能不能看下你身份證件”,但沒能順利問出口。jojo收好煙盒,走過來和我們彙合。
“你們還有什麼要買的嗎?”他問。“沒有就打車回去。”
我說你真是提醒我了。他一臉不明所以。我帶著他倆穿過商場,經過無數光鮮櫥窗後停下腳步。
“精品女裝……咦?”花京院一字一頓念出商場分區的名字,發出疑惑的聲音。
“走的時候太急了,都沒來得及換身行頭。接下來的旅程裡我可不想再穿校服。”我解釋說。“日本學校對女生校服的規定簡直是垃圾至極!現在可是冬天,穿這麼短的裙子真的要人命。我忍不了。”
“那你還收拾出那箱遊戲帶在身上……”jojo歎了口氣,但沒再抱怨什麼。
“你們兩個呢?”我問。“不會一直穿著製服吧?感覺穿上這身衣服後個性都死掉了。”
他倆表示絕對不換。我不太懂DK們在這方麵沒頭沒腦的堅持,可能就是單純地覺得穿製服比較帥吧?我選好衣服,結賬的時候還是不好意思用喬斯達先生的卡,忍痛自己花錢買了。這地方的東西貴得像搶劫。接下來就是回到住宿的酒店。我和花京院聯機打遊戲,打到jojo過來給我們兩個的腦袋上都來一下才去休息。晚上睡覺的時候,我一直夢到波魯納雷夫和阿布德爾先生一起配合著烤肉,一個串簽一個控火。好怪!
第二天在碼頭集合的時候,我把我的夢生動形象地講給阿布德爾先生聽。阿布德爾先生啞口無言,好半天才蹦出一句:“KK,以後不要空腹上床睡覺。”
“誒,那不就是波魯納雷夫嗎!”喬斯達先生一隻手平支在前額,向遠處眺望。
我們一起看過去。波魯納雷夫還是昨天那身裝扮,看上去沒什麼大礙。我說什麼來著,他是真的肉厚。波魯納雷夫走過來,我們迎上去。法國人看向阿布德爾先生。
“我還沒感謝你幫我解除了迪奧的詛咒。”他說。
“彆謝我,要謝就謝jojo。”阿布德爾先生轉向承太郎。
承太郎簡短回答。“沒必要。”
這家夥就是有把對話氛圍一下子殺死的神奇魔力。阿布德爾先生笑笑,“看來沒有人接受你的道謝啊。”
波魯納雷夫咬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我們等著他繼續說下去。略微猶豫後,他開口。
“我知道了,我也不喜歡婆婆媽媽的。”他說。“不過,我還有兩件事。喬斯達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奇怪的問題。”他走到喬斯達先生麵前。喬斯達先生困惑地“嗯”了一聲。
“奇怪的問題?”
“恕我冒昧,你在吃飯的時候也沒有摘下手套。”劍士眼神銳利。“你那隻手,該不會是右手吧?”
“左手是右手?”喬斯達先生有些不明所以。攤開雙手看了看。“這問題確實有點奇怪。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在尋找殺死我妹妹的男人。”波魯納雷夫沉聲說。來者不善啊。
喬斯達先生點點頭,摘下左手手套,露出那隻精巧的機械手。
“這傷是在五十年前的一場戰鬥中留下的,是我榮譽的證明。現在,你願意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們嗎?”
波魯納雷夫為自己的猜忌向喬斯達先生致歉。他走到碼頭邊,眺望碧海與天際,向我們敘述三年前的悲劇:他的妹妹如何被一個兩手都是右手的男人折辱而死,又如何被迪奧欺騙植入肉芽。他的敘說如此漫長,經年累月的沉重苦難自歲月的牆角爬行上來,掛在他蒼白的眼角上,那雙海洋一樣的藍眼睛因而顯得無比悲傷。有好幾次,他的聲音裡分明有哽咽的意味,但依舊緩慢而堅定地敘述一切。我望著他,感到萬分悲哀。
神明啊。我默默想。我知道那眼神意味著什麼。曾幾何時,在鏡子裡,我也見過那樣的眼神。
“雖說也有肉芽的影響,但是他直擊人心弱點的能力實在太可怕了……”阿布德爾先生喃喃。
“嗯,而且從他的描述來看,迪奧已經找到了那個雙手都是右手的男人,並且拉攏他成為同黨。”花京院推測道。
“這麼一來,利用波魯納雷夫刺殺我們的行為豈不是更過分了嗎?”我說。“簡直就像是無端地踐踏他的意誌一樣。”
“因此,我決定和你們一起去埃及!”波魯納雷夫向前一步。“隻要以迪奧為目標,就一定能碰到殺害我妹妹的仇人!”
“你們怎麼看?”花京院同學說,聲音含著笑意。
“我沒有異議。”阿布德爾先生點點頭。承太郎輕輕哼了一聲,扶扶帽簷。
“就算拒絕了,你也肯定會跟著我們。”喬斯達先生說。
“我也沒意見哦。”我點點頭。“很好,全員通過。但是,這隻是第一件事情吧,第二件事是什麼?”
“第二件事,”波魯那雷夫轉向我。“我正是想問問你,凱瑟琳。”
“我?”我如墮煙霧,伸手指指自己。“你不會還想和我掰扯什麼世仇梗吧……”
“並不是。”他正容亢色。“我想問你,四年前你在哪裡?”
“啊?我在家裡。”我困惑地回答。“呃,也可能在學校,或者jojo家,或者……哦!你是想問我在哪個國家?對不起對不起。四年前啊,我想想。我們家剛從倫敦搬到空條宅隔壁,那年4月份我和jojo一起入學國中。怎麼了嗎?”
“……”法國人嚴肅的神情略微鬆動。“那就是說,是13歲的小姑娘吧……”他低著頭喃喃自語,繼而追問。“但是,我還是想多嘴一句:凱瑟琳,你的替身能力是不是‘加速時間’?在飯店裡,你其實是加速了‘硬幣腐朽’的進程吧?”
“嗯,既然大家已經是隊友了,那麼告訴你應該也無妨。”我看向喬斯達先生,他點點頭首肯。“不是‘加速時間’啦,是‘交換事實’。我隻是用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情,交換了‘腐朽成灰’這一任何事物都存在的事實。看起來可能確實有點像時間加速,但其實不是,我本人是要付出過往作為代價的。”
“原來如此。”波魯那雷夫點點頭。“那麼我就放心了,下麵請讓我解釋一下這件事:正如我剛剛講述的,我有一年多的時間都作為迪奧的手下行動。在那段時間,我從其他迪奧的部下那裡得知,他正在重金尋找一位可以‘加速時間’的替身使者。據說,這個人是迪奧的舊日盟友,四年前幫助他從大西洋上順利逃生至開羅後便離奇失蹤。不過,在數月前,這條命令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已然終止。”
“這樣就說得通了。”花京院同學點點頭。“我是三個月前才被迪奧控製的,並沒有聽說過此種指令。”
“這個人肯定不是我。”我說。“我們一家來日本的時候坐的可是飛機,我哥哥暈船。況且,我既不認識迪奧,也和他沒什麼關係。他與喬斯達家的恩怨我了解得也不多。”
“那麼,你為什麼要加入征討迪奧的隊伍呢?”波魯納雷夫撓撓頭。“這個年紀應該好好在學校上課、為了喜歡的衣服、戀愛和成績之類的事情發愁啊。阿布德爾和花京院都曾經直麵迪奧;承太郎和喬斯達先生是因為家族恩仇。你呢,凱瑟琳?雖然是承太郎的好朋友,但實際上你並沒有一定要去埃及的理由吧?”
他的問題其實頗有道理。就我個人而言,我沒有正麵對上過迪奧其人(鬼),與他也沒有任何私人恩怨。當然,你可以說他惡貫滿盈、心理變態、濫殺無辜,blah blah諸如此類的話。然而,毫無遮攔的邪惡豈非一種道德與倫理意義上的真誠?即使是我目所能及之處,一切人也都在明暗深淺地試探著惡,那些自稱“秩序與規則代表”的機構皆化作柔軟的無恥廢墟。即使是在學校,這種本來應該蘊含無限希望的地方,此時也充滿了惡意:故作權威、閒言碎語、欺壓霸淩、夢想破碎。毫無意義的殘忍無限量批發——秩序將混亂本身納入了它的運行邏輯。人們在沒有壓抑的天然社會之中渴望壓抑、創造壓抑,自顧自地成為善惡觀念的仆人。而且必將為此罹受痛苦。
這是個光明、有序、從容不迫的世界。或者,腐敗、落後、充滿陰私的世界。完全取決於你的道德觀念和你的個人經曆。目前來說,我兩手空空,哪種也不在乎。
我想了想,我看看大家。我感覺我仍舊應該找到一個答案,一個最符合法國人情感世界的答案,一個最符合我此刻想法的答案。
“誰說沒有的?我和你一樣,波魯納雷夫。”我說。“Tout Tout Pour Ma Cherie.一切為了我心愛的人。”
……空條承太郎!我的友情發言難道很好笑嗎。你在那兒臉紅個泡泡茶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