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命運戲劇盛大開場而我睡……(1 / 1)

我看著眼前的紫色人形,滿身肌肉的替身浮在空中,頭發像海藻一樣飄啊飄。它有一種割裂的氣質,正如我的朋友空條承太郎:不近人情的冷酷外表,清澈沉靜的明亮眼睛。我朝它做鬼臉,它咧嘴笑,滿口白牙;我拍拍它的肩膀,它不躲不閃,乖巧依舊;我戳它腮幫子,掐它臉,承太郎“啪”地給我手上來了一下。

“得寸進尺。”jojo批評道。

花京院典明微笑起來。我撇撇嘴,繼續和jojo的替身交流。考慮到對方才幾個月大,我的表情非常慈愛:“你好,我是KK!你叫什麼名字呀?”

紫色人形“歐拉”了一聲。我點點頭。

“雖然知道jojo略有些沒品,但是沒品到給你起這麼個名字還是有些驚到我了……沒事,歐拉也很可愛!”

“你又開始了是吧。”jojo冷靜地說。“我沒給它起名字。反正要用替身的時候腦子裡一想就行。”

我說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名字裡可是有靈魂的,而靈魂又指引著我們看不見的命運。jojo讓我少看西幻多看數理,與其糾結他的替身究竟是不是叫歐拉不如考慮一下自學歐拉公式。花京院看著我們,此刻他的臉上少了些初見時的陰鬱,終於煥發起少年人應有的神采。同時,靜靜注視我倆吵吵鬨鬨的他平白無故顯得有些寂寞。我本人比較看不了這種表情。

“好,我要睡覺啦!”我大聲宣布。“花京院同學明天先彆去學校咯,在jojo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放學回來,咱們三個一起給jojo的替身起個名字吧。”

他愣了一下,好像沒料到我會把他也算進去,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我向他道晚安,和jojo一起走出房間。

我和jojo睡一屋,他睡席夢思我睡大壁櫥。國一的時候,我看了江戶川亂步寫的那本的《幻影城主》,推理詭計是一個沒記住,隻記得裡麵寫到:他睡覺的時候常常躲在壁櫥裡,於封閉之中感覺無限心安,如同坐擁一個王國。於是,我對“睡在櫃子裡”這件事日思夜想。然而我家根本沒壁櫥,就算有幾個櫃子,裡麵也都塞滿了我爸媽的各種考古紀念品。為此我又哭又鬨,就是想試試睡櫃子究竟什麼感覺。某天,我媽媽在逛街時向荷莉阿姨抱怨這件事。荷莉阿姨專門來我家安慰我:

“我們家有一個壁櫥哦,就在承太郎的房間裡。KK想睡在壁櫥裡的話不妨來試試吧。”

自那時起,每次我在空條家借宿都睡在jojo臥室的壁櫥裡。我倆隔著櫃子聊天聊到半夜,有時候他也躲進來,我們打著小夜燈看驚悚小說,看得兩個人一起失眠;或者聽久保田利伸的歌,聽到兩個人一起呼呼大睡。後來他就不怎麼喜歡躲進櫃子裡了。我痛心地問他為什麼,是不是背叛了我們珍貴的熬夜友誼。他扭頭不看我,說隻是因為太擠太熱。從此以後,空條家的壁櫥王國隻剩一位女王了。

我倆像小時候一樣躺下。他在壁櫥外,我在壁櫥裡。中間堆著我們成長的過程中那些痕跡:漫畫、GAME & WATCH、不同時候的課本、我們一起看過的小說、畫紙、作業本、成績單、國中畢業相冊、錄影帶、相片。我凝視櫃子頂端,聽見窗縫裡透進來的風把那些時間的影子吹得嘩嘩響動。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感覺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後一個心平氣和的夜晚,從此以後的每一次安眠都不可能重回此時的寧和。我在想,也許我還是不應該告訴jojo我有替身,不該跟蹤花京院。也許一年前我該強硬點換了座位,也許最好還是不管不顧、拔腿就跑,像普通人一樣度過時間的狹岸。我無法抑製地胡思亂想,尖銳的直覺因心緒不寧而格外沉重地壓在胸口。我睜開眼,黑暗如瀝青般從我的眼瞼上流下來。

“jojo。”我在黑暗中叫他的名字。

“有話就說。”

“假如有一天,我是說假如。”我說。“你發現我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做過很壞很壞的事,腦子裡裝滿了發爛的思想。你會生氣嗎?你會不理我嗎?”

“不會。”承太郎說。我聽見他翻了個身,麵朝我躺著的方向。“我會用拳頭把你修理正常。我的替身很能打,你自己說的。”

“可以可以。”我寬慰地勾起嘴角。“那如果,就在此時此刻,你發現我其實是個自私自利、隻顧自己、害怕危險、漠視他人的家夥,你會揍我嗎?”

“不會。”他再次這樣堅定地回答。“我知道你自私,冷漠,愛嘲諷,但你是我的朋友。我也知道你肯定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但是我不急著搞清楚。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反正我總是會聽的。”

“行。”我說。“我也這麼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即使你這人非常非常麻煩,我也不會不管你的。說不定什麼時候你還得依靠我一下嘛。”

“少廢話,快睡覺。”他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困意。“在我眼皮底下你肯定熬不了夜。”

我格外安心地閉上眼,陷入沉睡。

……

我無比清楚在做夢。但不是以往那些經夜不死的、烈火一樣的噩夢。我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某家裝潢典雅的餐廳。番茄肉醬意大利麵的香氣慢悠悠飄蕩。我暈,我隻能夢這麼沒誌氣的夢嗎?夢見自己吃大餐?

“KK?KK!”眼前的妹妹頭黑發青年一臉擔憂地叫我。“你要吃點什麼嗎?彆客氣,隨便點。在這家餐廳吃飯是不用付費的。”

“她又在神遊了,真是的。等這件事結束是不是應該帶她去看看醫生?”這位正在說話的長發先生,你的口紫色號能潮得我風濕。他把自己的那份凱撒披薩端到我麵前。“凱茜,打起精神來!”

我在做夢啊,我打起哪門子精神。但是哪怕是做夢,披薩也是不吃白不吃。我剛準備動叉子就眼前一黑。再晃過神,發現jojo和花京院同學站在我麵前,背對著我,正和一個發型像三個甜甜圈的金發少年說話。他的黑色心型開胸衣前那一片白花花閃瞎我眼……什麼鬼,這是哪國的時尚潮流?我明明每期《vogue》都看了!

“是因為強行…恒定…無法到達…”我有點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隻能模糊地聽到幾個字眼兒。“因此會…她和我父親…失蹤……命運選擇…‘天國藍圖’…”

眼前的景色忽然支離破碎。如同積雪山脈在烈日下崩裂,霎那間千裡流白。一切都在被毀滅,而那些碎片卻沉靜地流淌。我若有所失地凝視這些隔過黑暗的錦灰堆。誰願永生沒有五官的臉忽然直接閃現在我麵前。

“Bloody hell!”我被嚇得一哆嗦,爆出一句優美的家鄉話。“搞偷襲乾嘛!”

出人意料地,它不做回答。它看上去很憂鬱,也很難過。我倆一起坐下,看著不知道是不是屬於我的“真實”像雪花一樣漫天飛旋。它緊緊摟著我。我想起我的媽媽,但是我知道她應該不會再這樣擁抱我了。

“真要是擁擠不堪也沒什麼可怕。”我低聲說。“但世界是死水一潭,媽媽。”

“你該走了,KK。”它說。“戲劇已開場,無論你此刻是否接受,交易都已公平地等價完成。”

“到哪裡去,什麼交易?”

“我不知道。”它說。“交易還沒發生,前路尚未建立。”

“你好不靠譜啊。”我說。“還沒發生的未來怎麼可能影響現在的我?”

“這不是你自己選的嗎?”它反問我,以問題回答問題。“All that has not yet happened is MADE IN HEAVEN.(所有尚未發生的事情都已經命中注定)”

“如果真是那樣。”我狐疑地說。“我醒來不醒來有什麼意義?還有什麼我能做的?”

“誰知道呢。”銀色替身說。“時間是每個人的十字架:死者未必不幸,隻是加速了命定的死亡;生者未必幸福,隻是一無所有地存活。而我要的隻是‘真實’,至於時間的流向嘛,其實我並不怎麼在乎。”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本人發誓再也不看DC漫畫帶謎語人的部分。我猛地直起身,徹底醒過來了。我迷迷糊糊,腦子發暈,下意識摸索電子手表,看了一眼時間。

“我靠!”絕望呐喊響徹樓層。“要遲到了,jojo你死定了居然不叫我!”

生活在有吸血鬼的西幻世界有什麼可怕的,我可是生活在遲到早退會影響學分的東亞社會!我急急忙忙收拾好自己,衝出房間找書包,在跑過書庫的時候迎麵遇上花京院典明。

“凱瑟琳同學!”他有些訝然。“原來你沒去上學嗎?”

“求你彆說了!”我崩潰。“jojo居然沒叫我起床!拜拜我要瞬移了!”

他叫住我,欲言又止。我說什麼事兒都等放學回來再說,我的全勤記錄不能就這麼打破。花京院同學說,荷莉阿姨出事了。

最近怎麼一件好事都沒有?聽完他的介紹後我默默想。阿布德爾先生在書庫裡研究那張卡密級的蒼蠅素描,我倆和我倆的替身在旁邊幫忙翻資料。花京院同學問:“所以,真的會有人因為自己的替身而死嗎?”

“怎麼不會?”我不假思索地說。“比如我的替身,用過去的事實換未來。如果把過去的事情換完了,不就等於死掉了嗎?”

阿布德爾先生解釋說荷莉阿姨的情況倒不是我舉的這種。有些人在獲得替身後會引發高熱等疾病,飽受折磨,最終死去。日常的醫學無法診斷和治療。我說這些都不重要,您告訴我要怎麼解決就行了。阿布德爾先生歎了口氣。

“我們必須在五十天內找到迪奧,殺了他。隻有這樣才能解除荷莉小姐身上的詛咒。”

……真是簡單粗暴的解決辦法,我喜歡。

荷莉阿姨的房間裡,一群人圍在房間中心確定迪奧的位置,我蹲在房間角落數日曆。五十天。這樣的話,寒假自然是沒有了,說不定還會錯過修學旅行。他們的結論是迪奧肯定在埃及,我的結論是也許根本用不了五十天就能回來。我真是不想錯過修學旅遊啊!

“什麼時候出發?我也要一起去。”花京院同學堅定地說。

“俺也一樣。”我放下日曆。“路費誰報銷?肯定是喬斯達先生吧?”

“你們也要去?為什麼。”jojo嚴肅地發問。而花京院同學隻是笑笑。

“我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他說。

現在,全體目光向我看齊。我絞儘腦汁。

“呃,如果我也說‘想不明白’什麼的,會不會顯得很笨啊?”我問。

一大群人在jojo家出來進去,喬斯達先生說他們是SPW基金會的人。沒聽過,感覺挺厲害的。阿布德爾先生用塔羅牌給jojo的替身起了名字:白金之星。我給歐拉替身做教母的計劃徹底泡湯。我問,為什麼都姓喬斯達,隻有荷莉阿姨暈倒了呢?阿布德爾先生說是因為阿姨性格太溫和,精神力量承受不了替身反噬。我想了想,還是沒法理解。

“可能替身的規則無法理解凡人的世界吧。”我認真地說。“但是在我看來,數十年如一日地操勞家務、始終保持溫和心地、如同溶解在這座宅邸一樣地經營自己和家人的生活,這樣的人難道不是非常厲害、非常堅強嗎?我看迪奧本人也做不好、做不到這些事。讓他這麼過,絕對能發瘋,這何嘗不是一種意誌薄弱。”

這次,阿布德爾先生也無法回應我的疑惑。花京院同學說,原來凱瑟琳是有這麼細膩溫柔的心腸的人啊,jojo沒說話,隻是無聲地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輕輕拍拍他的手。我知道他其實很憂慮,但依舊冷靜地維持鎮定。

我們仨想再進屋看看荷莉阿姨,喬斯達先生叫住了我。

“KK,去打個電話和你的父母說一聲吧。學校裡我已經派人去請假了,不用擔心。”喬斯達先生說。“我聽荷莉說過,你父母和兄長現在都不在日本,對嗎?”

“是的,不過我已經告訴過他們了。”我睜著眼睛說瞎話。“本人隨時可以出發。”

他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我想起那些碎片一樣的幻覺和夢境,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喬斯達先生,有一件事我想問您。”我謹慎地組織語言。“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您說,我長得很像您見過的一位自稱‘女巫’的小姐,對吧?她是……惡人嗎?她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

喬瑟夫·喬斯達先生凝視我的臉龐。我感覺他在透過我回望黃金歲月。他伸手摸摸我的頭,機械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她不是惡人,凱瑟琳。”喬斯達先生說。“她救了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