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扛著花京院同學邁出大長腿輕巧地跳過窗台、轉身伸手示意我也跳過來的時候,我還處於“我怎麼下手沒輕重啊真該死”和“花京院同學戰損也好好看”兩種思維的天人交戰中。我茫然地看看校醫老師譴責的眼神和兩位不良同學驚恐的表情、茫然地拉著jojo的手躍過窗台、茫然地揪揪花京院同學的劉海,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我看向jojo,我想哭。
“嗚。”我覺得自己鼻音好重,聲音發苦。“怎麼辦承太郎,他還能不能活啊?”
“……把人打暈和把人打死的勁兒本來就是一樣的。不是你的問題。”承太郎說。“你彆胡思亂想了。”
“jojo你好溫柔。”我感動地說。“但我想說的其實是:如果我真的不小心把他揍死了,你能幫我毀屍滅跡嗎?”
jojo有被我無語到,拉著我就往前走。我左看右看,這不是去學校大門的道兒嗎!他看了我一眼,解釋道:“不上學了,去見我家老頭,把事情搞清楚。”
我說我可以瞬移到你家門口能不能不要走學校大門逃學,我這個人是有原則的!jojo置若罔聞。經過門衛室的時候,我清楚地觀察到了保安叔叔想攔我倆…我仨又不太敢的樣子。好,很好,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慫人俱樂部。而我已經能富有遠見地想到,明天起學校就會開始傳“原來jojo的那個乖學生小跟班也是不良少女!”的謠言。好崩潰,早知道終有一天會變成彆人嘴裡的不良少女,上次jojo胖揍人渣老師的時候我也上去踹兩腳了,至少回個本。
在路上,jojo讓我把究竟怎麼回事說一遍。他警告我時間緊迫,所以彆說廢話。我心想一會兒還不是得講給喬斯達先生和阿布德爾先生,但依舊乖乖開口告訴他我是如何耍詐式對敵的。考慮到他不讓我說廢話,我省略了“花京院同學的長相一下子就戳在我心坎兒上”和“找死與孤獨的因果必然性討論”兩部分話題。在我結束長篇大論後,jojo陷入沉思,我低頭不語,花京院同學可能想說話但是說不了。快到住宅街時,jojo偏過頭問我:“所以,你平安無事吧?”
“有事的肯定不是我咯。”我說。“但是我好想吃薄荷糖啊,喉嚨好痛哦。”
我可能幻覺了,我看到jojo好像略微笑了一下。他伸手從那件牛仔大衣一樣拉風的改裝校服裡掏出早上順走的我的薄荷糖。我去接,他卻抬手輕輕戳了一下我的額頭。
“你怎麼沒心沒肺的?”他輕聲說。“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空條承太郎同學批評得對。我嚴肅地點點頭,接過糖放回口袋。說不定我現在已經是Teenage killer了,身負人命的家夥怎麼能心安理得地吃薄荷糖!
我跟著jojo走進空條宅,在幫花京院同學脫掉鞋子時把荷莉阿姨的母愛宣言一字不漏地聽了一遍。嗚,我也好想我媽媽!雖然她肯定不會說這種話。
“誰想你了。”jojo皺著眉走進房間,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神色。哈哈,這家夥因為我在場所以有點不好意思啦。荷莉阿姨被嚇了一跳。我從jojo身後冒出來向她打招呼。
“jojo!KK!”阿姨驚訝地看著我們仨。“你們兩個不上學嗎?還有這個人是誰?他在流血,該不會是你乾的吧!”荷莉阿姨指的是jojo。
jojo看我,我假裝走神轉移視線。jojo瞪我。我慫了。
“阿姨,不是jojo乾的。”我有氣無力地說。“是我乾的。那什麼,喬斯達先生和阿布德爾先生在哪裡呢?我倆找他們有事。”
荷莉阿姨顯然不太相信一個乖巧JK能把同齡DK打得滿臉是血。她對我的印象還停留在我十三歲那年穿著粉色蓬蓬裙、用夾子音甜蜜蜜地對她說“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姐姐”的小乖乖模樣。我和jojo前往荷莉阿姨說的茶室。沒走幾步,jojo停下來,回頭看向阿姨。
“今天早上你臉色不太好,沒事吧?”
荷莉阿姨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瞬間青春洋溢。我在她少女感滿滿的姿態裡看到獨屬母親的柔情與驕傲。真好,我羨慕jojo。一瞬間陰暗的情緒莫名其妙席卷了我。一直以來,我營營碌碌、計算自己生活每一件小事的價值。所有事情我都能滿不在乎、一笑置之。唯獨無法忽視所有形式的愛。“愛的事實”是無價的,是所有可供交換之物中最珍貴的。我渴望愛、豔羨愛,又害怕愛。我擔心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感受到獨屬於我的濃重愛意時,會忍不住計算:它究竟能換給我何種價碼?我更害怕有一天我會愛彆人,並在這愛意中深感自身靈魂的貧瘠。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用死亡拒絕暴烈的愛。死亡是逃避的終極形式。
啊,我這對著彆人的愛扭曲造作的醜惡姿態。好惡心,真可悲。
……當然目前來說更可悲一點兒的還是花京院典明同學啦!jojo把他放在茶室的榻榻米上,喬斯達先生和阿布德爾先生圍上來進行專家會診。jojo簡明扼要地複述了一遍我的敘述:這是花京院典明,和我們同齡;他是迪奧派來的刺客,是迪奧的崇拜者;他的替身屬於遠距離型,是繩狀物構成的人形外觀;KK已經知曉迪奧的事情。我唧唧呱呱講了半天的話承太郎四句話就講完了。酷哥的總結能力恐怖如斯。
喬斯達先生在謹慎觀察後開始下診斷書。
“太遲了,這人救不活了。撐不了幾天了。”喬斯達先生說。我懸著的心終於死了。“凱瑟琳,這不是你的錯。”喬斯達先生繼續說。我已經麻了,完全沒被安慰到。“jojo,KK,你們兩個看好了,這個男人為什麼效忠迪奧、奉命前來刺殺。”喬斯達先生伸手撥開花京院同學的頭發。我知道啊,這個年紀就是很容易被權威敘事欺騙嘛。我淚眼蒙矓地湊過去看。哦,我靠。我死了的心又被嚇得活過來了。什麼東西好惡心!
喬斯達先生解釋說,這是肉芽,來自迪奧的細胞;能夠深入大腦,是喚起某種情緒的控製器,使人如同聽命於獨裁者的士兵或是崇拜□□教徒的信徒。我默默舉手請求發言。喬斯達先生轉臉看我。
“怎麼了,kk?”
“喬斯達老師,我有問題想問。”我說。“如果這是吸血鬼的細胞,那是不是怕太陽呢?既然如此,我們把他搬到院子裡曬一下可以嗎?”
jojo難得地讚同我天馬行空的念頭。“老頭,她說得也不是毫無道理。”
喬斯達先生麵色沉重地否決了我天才的想法,給我們科普了一下肉芽生物學;阿布德爾先生也講述了一遍他和這個“迪奧大人”初次見麵的dokidoki心跳回憶。聽完之後,我開口:
“我覺得這是個有趣的人。呃,吸血鬼。他不缺乏壓倒性的人格魅力,即使是能擁有這種領袖風格的普通人也可以輕易組織忠誠的信徒或建立堅固的黨派,但他卻用植入肉芽這種魔幻的方法控製彆人,說明他不信任正常人的思維,也就是說不信任常情常規;他喜歡故弄玄虛、彰顯魄力,恐怕會相當癡迷於一些象征性很強的東西,以至於有時會削弱做事的務實性;他明明可以利用政府或者社會秩序之類的力量搞統治世界的權局,卻把力量寄於分散的無組織團體,說明這個人對傳統的世俗秩序和法規完全蔑視、甚至可能曾經深受其害,且相當自信於本身擁有的能力。哎呀,這樣的人,如果可以善加勸導、適度配合、合理規劃,何愁不能獲得一個因強權至上而人人心安的世界呢?”
房間裡的其他人好像被震撼到了,像看不認識的人一樣看著我。我立刻變成縮頭烏龜。“對不起,沒人問我。所以,哈哈哈!花京院同學真的不能搶救一下嗎?”好險,差點暴露自己沒有道德觀。
jojo說很簡單,把肉芽拔出來不就行了。我說還得是你,方法總比問題多。喬斯達先生說你倆彆衝動啊!肉芽是不能硬拔的。啊?我看看花京院。對不起喬斯達先生,你外孫是行動派,已經動手了。蜘蛛狀的肉芽探出觸手,狠狠紮進了jojo的手。我一驚,下意識地喊出誰願永生,又覺得它確實幫不上啥忙。花京院同學的眼睛騰一下睜開,看著沉著的jojo和賠笑的我。
“你,你們……”他虛弱地擠出兩個字。
他這種任人擺布的姿態讓我更不好意思了。“同學你彆說話。容易抖。”我愧疚地說,讓誰願永生堵住他的嘴。
頭發比我還濃密的紫色人形乾脆利落地把拔出來的肉芽打了個結扔出去,喬斯達先生非常帥氣地喊了一聲“波紋疾走!”,金色閃電一樣的光芒從他指尖流出,肉芽瞬間灰飛煙滅。教練,我也想學這個!
“什麼是‘波紋’啊?”我悄悄用胳膊肘戳戳jojo。“Ripple(漣漪)?”
“一會兒和你說。”jojo直起身,走向房間門口,帥氣望天。花京院同學一瞬間如同煥發新生,立刻坐了起來。真是醫學奇跡!更重要的是我不用承擔殺人的事實,太好了。
“你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救我?”花京院看向jojo。
他倆的目光互照裡簡直是火花四濺,彼此的想法無形間交鋒數回合。jojo扭過頭。
“我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他說。
行吧,我就當自己免費看了一段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主演的《肮臟的哈裡》。
荷莉阿姨帶著急救箱進來給花京院同學包紮腦袋上的傷口和其他我搞出來的傷口,房間裡的眾人都暫時沉默。我知道得趕緊趁著這個機會道歉。我湊過去,深吸一口氣,斟酌著開口:
“花京院同學,真的對不起……”
“凱瑟琳同學,非常抱歉……”
啊?你也和我搞異口同聲這套?我尬住。jojo冷著臉看我,用眼神告訴我不許慫。我振奮精神,勇敢地繼續說:“真的很抱歉,第一次上手揍人不太熟練,一不小心揍重了。雖然如此,我還是希望以後大家能一起做朋友。對不起,花京院同學!”
荷莉阿姨慈愛欣慰地注視我倆。花京院同學笑了。“沒什麼的,凱瑟琳同學。我也要說對不起。你的脖子沒事吧?好像還是紅的。抱歉抱歉。”
“她沒事,她甚至想吃薄荷糖。”jojo無情補刀。
“我沒事,花京院同學我就知道你人美心美!”我熱淚盈眶。
“不過,凱瑟琳同學雖然看上去沒什麼殺傷力,但是下手真的很重啊。”花京院感慨。“我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拳頭如雨點般落下’呢。”
我心說你被我毆打隻能算被細雨般的拳頭揍,被承太郎打才能明白啥叫暴雨一樣的拳頭。“我那時候也是正在氣頭啦,看見你弄傷jojo,一下子有點急了。”我再次誠懇道歉。“對不起!”
jojo有些意外地看著我。我和花京院同學彼此對視。他麵容溫柔,低眉垂眼,但我能感受到,他正在敏銳地揣摩我說的是否是真心話,以及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在不曾麵對麵的對話中,我最大的賭局不是“替身的效果”,而是他真的無可救藥地感覺到孤獨,以至於無法乾脆利落地對另一個孤獨的人下死手。然而,隻有我們倆知道,有那麼一個死水微瀾的瞬間,我是真的下決心要殺了他。我驚人的惡意和刻薄在那個瞬間無遮無攔,因此必須在此刻做些形象搶救。我歎了口氣,擺正坐姿,麵對著他。他的身體一時有些緊繃。
“花京院同學,我還有個不情之請。”我收起一貫的插科打諢,沉靜地開口。
花京院同學微微蹙眉,莊重頷首。“凱瑟琳同學,你請說。”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護膚用的哪個牌子啊?”我真誠發問。“揍你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你皮膚超級好的!我老長痘痘很苦惱,求推薦護膚品!”
承太郎冷硬帥氣的臉短暫地崩壞了一下,正義的製裁鐵拳終於落到了我腦瓜上。我蹦起來躲,我倆繞著茶桌開始互相輸出。承太郎說天天熬夜的人果然腦袋會出故障,我反唇相譏問他是不是大腦空空一沾枕頭就能睡的傻孩子。荷莉阿姨讓我們都住下,隨後和喬斯達先生就“入鄉隨俗重要性”展開激烈討論。花京院同學明顯放鬆下來,看著我們盈盈微笑,我有種被擊中的感覺。這是一張能用來打天下的臉,結果他居然隻去做彆人的馬仔!迪奧,你真是一款狠心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