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當你在和阿蒙的某次閒聊中得知祂們四個的娛樂活動已經固定為嗑瓜子打麻將嘮嗑後,你不禁抬頭仰望天空,思考穿越到底給自己和特裡爾都帶來了什麼。
平心而論,你很難說穿越對你是一件壞事。
是的,它讓你離開了家人朋友和熟悉的世界,它讓你隻能在午夜夢回時重溫過去,它讓你隻身墜入未知的漩渦。但它拿走了多少,就給予了多少,甚至更多。
你不再是那個時刻擔憂未來的普通人,你不再需要為每天的生計發愁。當你決定特裡爾下一年的風尚時,當你走過跪俯在地的人群時,當你跟著烏鴉從天空中掠過時,你必須承認,你喜歡現在的生活。
金錢、權勢、力量,凡人一生中拚儘全力去追逐的東西也不過這些,而你將它們全部收入囊中。
很多次,鏡中那個陌生的倒影向你發問:要回去嗎?你發現自己很難發自內心地說,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想回去。
現在這樣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不過對特裡爾來說,現在這樣到底好不好就有待商榷了。
如果有另一個穿越者出現在特裡爾的大街上,ta一定會先喜再驚最後陷入深深的迷惑。
先喜是因為第一眼ta大概率沒法發現自己換了個世界,隻會以為自己做夢來巴黎旅遊了。鑒於你這麼多年對特裡爾持之以恒的改造和修建,目前特裡爾的市容風貌和巴黎不能說毫不相乾,隻能說大體一致。
尤其是在你放飛自我後,著名景點除了埃菲爾鐵塔都有複刻版,就連凱旋門你都弄了個紀念皇帝陛下勝利xxx年的理由修了三座。
塔倒不是建不了,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麼難題是非凡者解決不了的,要是有就再上幾個。問題是特裡爾的天氣相當惡劣,就算是盜版,你也不希望它隔三差五就一路火花帶閃電。
順帶感謝亞利斯塔陛下對你的大力支持,雖然你也不知道這份支持是為了什麼。
“祂恨所羅門風格的建築有些年頭了,隻是沒找到能換的。”阿蒙在八卦這件事上很有積累。
你托著下巴感慨道,“從所羅門死開始算還真是好多年啊。這麼多年就看著自己最討厭的風格,但也不下令禁止,真是……嘖嘖嘖。”
你和阿蒙對視了一眼,都對這種扭曲又晦澀的感情搖了搖頭。
說回倒黴的第二穿越者,在最初的喜悅後,隻要ta在特裡爾多停留一會兒,ta就能迅速意識到這座城市不對勁的地方。
作為一個沒有身份證明、沒有錢財、穿得還挺不錯的倒黴蛋,如果ta運氣好落在上城區附近,那麼ta應該會被巡邏的警員帶回警局,然後進入盤問關押確認無害後扔出去這麼一個流程。
當然這是建立在ta放棄暴力反抗或者暗中潛逃的基礎上,如果發生了上述事項,隻能說獻祭儀式從來不嫌人多。
而如果ta的運氣不太好落到了下城區的話,這個故事……就可以有另一種發展了。
就像現在站在河邊猶豫該往哪個方向走的小A。
請不要誤會,這當然不是一位穿越者,他隻是個從距離特裡爾10公裡的小鎮前來謀生的普通人,目前麵臨最大的問題是好餓。
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將他作為案例向您展示外鄉人在特裡爾的一天。
小A家中父母雙全,薄有資產,奈何兄弟姐妹太多,輪到他時隻能分得幾個硬幣。沒地沒房的他在被掃地出門的前夜思來想去,覺得反正在哪都一樣,不如去特裡爾混混看。
剛好鎮子上賣肉的大爺要去送貨,他就搭著順風車一路過來了。父母倒也不是混蛋,托大爺給他找好了雜貨店零工的位置,奈何小A路癡,告彆了大爺在特裡爾三下五除二轉了兩個彎就徹底迷失了方向,能到達河邊都得感謝你下令在地磚上刻的標誌牌。
你本來是想用漂亮的黃銅路牌,但在經曆了一個晚上被盜七成後,你覺得人還是要適應環境。
總之,此刻他站在河邊,背影看上去頗為淒涼,腦子裡除了餓就是冷。一陣寒風吹來,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真是好不可憐。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特裡爾的河邊什麼人都有,一個麵相和藹的大媽湊了過來,“小夥子,這是怎麼啦?”
這一開口可不得了,小A聽著和家鄉有幾分相似的口音,差點就淚灑當場,好在他憋住了,隻是帶著哭腔把事情和竹筒倒豆子般的全說了。
大媽一聽眼珠子轉得都發亮,當即就表示我這麼個熱心人能讓你遭這罪,跟我走先吃飽再找人。小A那是連連點頭,抹著眼淚就跟上了。
在兩人的身後,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悄無聲息地綴在了後麵,而更遠處的新橋上,一輛馬車疾馳而過。
你一手抓著馬車頂的扶手,一手攥著文件,整個人沉浸在周一早上要上班的頹廢中。對麵的阿蒙倒是優哉遊哉地把玩著不知道從哪摸來的一塊寶石。
祂最近禁止阿蒙們開門送你上下班,按祂的說法是祂自己上班都是辛辛苦苦飛過去的,沒道理你抬腿就行。當然你知道是因為每次送你上下班的阿蒙都會有額外的禮物,而祂沒有。
但你忘了修改自己的鬨鐘,所以現在為了不遲到太久,隻能麻煩車夫把馬車開出F1的架勢了。擴寬後的石板路上,鈴聲響徹天際,馬車呼嘯著駛過,來往的行人隻能匆忙閃躲。
你疲憊地閉上眼睛,“我感覺自己現在像是每本小說中都會有的反派,就是那種馬車撞到人,我走下去囂張跋扈地把錢砸到主角臉上然後讓他滾的那種。”
阿蒙嘴角微微地勾起,“你遲到又沒什麼。順帶一說,撞到人的正常流程是從對方身上碾過去。”
“哇哦。”你麵無表情地感慨道,“聽上去好有取死之道。我是沒什麼良心,但這事實在辦不到。要不是今天要和警局調查組開會,我也不至於這麼趕。”
“什麼事?”
馬車顛了一下,你差點撞到了車頂,你抱怨道,“還是那個,河裡的屍體。特裡爾所有的教團、□□、家族都隻會把屍體往河裡扔這一種處理方式嗎?”
阿蒙笑出了聲,“誰叫你把河道擴寬又加深,綁塊石頭就能搞定的事情乾嘛要動腦子?”
“但是拋屍拋到堵塞實在是太過分了吧?”你翻了個白眼,所有親眼目睹或者參與處理了一周前屍體河壩事件的人想必都和你有一樣的想法。畢竟一鏟子下去一個人頭,再一鏟子下去又一個還是過於刺激了一點。
“他們是逮著一個時間點一個地方一起扔的嗎?”你長歎一口氣,一想到那麼多無人認領的遺體你就心頭一緊,好歹也是人命,莫名其妙就走了這麼多。
“快結束了?”
“嗯,目標已經鎖定,最近兩天完成抓捕和善後就好了。行動方麵是警局配合調查組進行,我隻是個負責出錢和站場的冤大頭。”
阿蒙看了你一眼,你聳聳肩,這也不是你第一次通過花錢來維護自己的良心了,機構下屬的不知道多少個基金會和阿蒙家的賬簿都可以證明你的良心相當昂貴。
你看著窗外逐漸熟悉的景象,“你說可以讓圖鐸下令禁止往河裡扔屍體嗎?”
“祂不是黑皇帝。”
“紅祭司真是沒用。”
“我無比讚同。”
想必聰明人一定已經明白小A不僅是上了艘賊船,還是上了艘馬上就要翻的賊船。但這並不妨礙他在裡麵敞開肚皮,吃得大媽臉都綠了。
好在他終於吃完了,大媽趕緊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和藹可親地開口,“吃飽就好,年輕人能吃是好事啊。”
小A也上道,知道自己這一頓差不多吃掉了一家人一天的食物,趕緊放下舔得鋥光瓦亮的碗開口,“嗚,您真是個大好人,要是有什麼麻煩我一定上!”
大媽一聽就樂了,但事不能做得這麼急迫,於是她耐下心說,“傻孩子,哪有什麼要你幫忙的,我就是看你順眼。你在這再待會兒,等會兒我就帶你去找你說得那家店。”
小A那直接把頭點成了打字機,就差高呼您老人家長命百歲,福壽雙全了。他就這麼看著大媽的背影一晃一晃地出了門,臉上掛著的鼻涕都來不及擦,趕緊站起身就去扒拉高處的窗戶。
呸,還真當他是傻的嗎?這架勢能有好事嗎,不趕緊跑誰知道後麵是八十個大漢湧進來還是十八般武藝砍過來。
他趴在窗戶上努力了半天,好不容易把鏽跡斑斑的窗戶推開了一條縫,就聽到外麵嘈雜起來。他心裡一想,大事不妙得趕緊跑,被發現就真完蛋了。當下心一橫一用力窗戶就被推開了,就是年久失修的窗框嘎吱一聲吵得是個人都能聽到。
小A顧不得多想,兩手往上一搭一拉,半個身子就已經在外麵了。隻是這時門也哐的一聲被踹開了,有人高喊道,“彆動!”
他哪能聽這話,當即繼續往外爬,二樓又摔不死人。卻聽到後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叫你彆動了!”
砰!伴隨著一聲巨響,小A驚愕地發現自己、窗戶、連同整麵牆一起飛翔在半空中。
你坐在會議室裡,臉上掛著端莊的笑容,看對麵兩方綿裡藏針、聲淚俱下、情真意切、哭天抹淚地……要錢。
你確實準備給,但給錢這事吧,為什麼給、怎麼給、給多少,哪個環節都值得好好掰扯掰扯。他們的表演大概還要一會兒,貼心的秘書小姐給你換了新的茶水和點心,還順帶塞了本小說在文件堆裡。
你給了她一個讚許的眼神,決定回去就給她再加一次薪水。
看著麵前唾沫星子橫飛的場麵,你不動聲色地把盤子往回拖了一點,翻開了小說的第一頁。
輕柔的敲門聲響起,說話聲全部停止,寂靜的會議室裡大家都看向你。你無奈地放下小說,開口,“請進。”
是調查組那邊的人,他們已經突襲完秘密教團的據點,過來詢問後續處理事項。眾人一聽眼睛都亮了起來,現在不爭功勞、不搶好處更待何時?當即就摩拳擦掌,恨不得真身上陣和對麵直接打起來。
你實在不想繼續和一大群吵架的“獵人”待在同一個房間裡,在他們開始前,你抬手敲了敲桌子,“此次行動所有消耗以及善後事項的費用,機構很願意為諸位分擔。”
在他們笑出聲前,你繼續開口,“但是有條件。”
“第一,所有費用會由我們派出的財務人員進行審核。”有人的表情僵住了。
“第二,查獲的非凡物品機構需要一部分用做研究。”秘書小姐用文件遮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第三嘛,”你歪頭停頓了一下,“無辜者的善後請務必進行到位。我可不想在很久之後又知道有什麼人因為這件事有什麼不幸。”
“沒問題?”你看向他們,他們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小A再次醒來時,以為自己已經來到了皇帝陛下的神國,畢竟飛出去的體驗讓他以為自己隻有死路一條。
旁邊粗魯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注意,“喂,沒問題就拿上錢走吧。”
一隻手把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遞到他麵前,他兩隻手捧著錢袋,整個人懵的要命。
另一個斯文點的聲音說道,“彆這麼粗魯,把這個人照顧好我們都能有獎金。”
他就看著一個男人站在他麵前,開始和他解釋什麼□□組織,什麼同事太過心急,什麼賠償金。他完全沒聽懂,但他知道自己可以拿錢跑路了。
“還有什麼問題嗎?”男人停下來問道。
他怯生生地舉起手,“那個,能把我送到城門口嗎?”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沒問題!”
緋紅的月光照耀下,小A坐在驢車的稻草堆上,看著高大的城門離自己越來越遠。那兩個人幫他找了輛回家的車,拿了這筆錢他就能買幾塊地好好生活了,他抽了抽鼻子抱緊了錢袋。
特裡爾,大概是不會再來了吧。
你從馬車上蹦下來,錘了錘自己酸痛的腰,坐了一天真是讓人絕望。好在扯皮終於結束了,明天就可以休息了!
一周隻上一天班讓你整個人都精神抖擻起來,你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今天晚餐吃什麼。
“你們不開門送我也沒關係。”你狠狠地咬了一口肉,“反正明天我就不用上班了。”
阿蒙們互相對視著,單片眼鏡閃爍間他們臉上露出了一致的笑容,。
一種不祥的預感從你心間產生,“喂,彆告訴我……”
大廳裡的打字機突然嗒嗒嗒地移動起來,那是機構用來緊急聯絡你的方式。
你把頭砸到桌子上,有氣無力地說,“我認輸。想要什麼我去做好了,快把事情全部解決了吧。”
特裡爾城中,一些閃爍著燈火的房屋突然暗淡下來,等到姍姍來遲的官方人員破門而入時,屋子裡隻剩下失去意識的人和他們的罪證。
你明天大概是不用上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