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北大陸記-04 在很久之前你就知道……(1 / 1)

[詭秘之主]Mortal 蘇陌1111 6204 字 11個月前

在很久之前你就知道烏鴉是一種隨心所欲、我行我素的生物,它們想要叫囂的時候從不在乎他人是否已經入睡,想要食物的時候也從不考慮那是否是他人的午餐。

但誰叫它們是會歪著頭看你的可愛小鳥呢?可愛的存在做什麼都是對的。

所以當你睜開眼,發現對麵的書堆上一隻熟悉的人形烏鴉又飛回來後,你選擇翻了個白眼繼續睡。

這一覺睡得很好,你終於不用每兩個小時爬起來一次,時刻擔心周圍的環境了。

良好的睡眠讓人心情愉悅,當你再次醒來後,連對麵那頂看了十來年的尖頂帽子都變得可愛起來。

你躺在毯子堆裡,大腦停留在清醒與睡眠之間的放空狀態,享受著火堆傳來的愜意的溫暖。

“走吧。”阿蒙開口打破了這份寧靜。

還沒太睡醒的你連生氣都懶得生,“東西沒看完,等幾天。”

祂掃了一眼圖書館裡被你搬得到處都是的石板、書籍,“多久?”

“十天半個月?”你揉揉脖子爬起來,阿蒙沒把枕頭給你留下這件事足以讓你記仇記上十年。

“太久。”

“你想乾得事沒乾完?沒乾完就去繼續唄。”你攤了攤雙手,坐在毯子堆裡一動不動。拜托,誰被這樣莫名其妙地扔在一邊又突然跑出來指手畫腳,心裡都是有火的。

祂看了你一眼,“你不想去屏障那裡?”

你眨眨眼,“不去切爾諾貝利了?”

祂搖搖頭,沒有說理由。

算了,估計又是和祂父親相關的原因。你歎了口氣,認命地開始打包行李,“那走吧。”

阿蒙短暫地愣了一下,在被你發覺前,祂推了推單片眼鏡,讓一遝文件出現在你手上。你翻了翻,那上麵全是俄語,“紀念品?”

祂沒再說話,起身從書堆上跳下來,落地的瞬間房間裡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消失了。你看了看周圍,隻能跟上祂。

這次阿蒙走得很快,在祂時不時傳送和開門的加速下,第二天你們就已經靠近了東西大陸的分界線,也就是天尊所留下的屏障。

你站在灰白色的霧氣前,內心中充滿了驚歎。在距離尚遠時,它就已經讓人為之震撼,而在靠近之後,它的存在感強到可怕。

“阿蒙,打個光!”你轉過頭一邊大聲呼喊,一邊用手指指霧氣,示意要照明。

祂站得挺遠的,你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畢竟天尊留下來的東西對祂可算不上友好。你看不清祂到底理解了沒有,但下一秒光明籠罩了四周,祂釋放了神戰遺跡被偷走的白晝。

你蹲下來捂住了刺痛的眼睛,小聲說道,“喂,考慮一下脆弱的人類啊。”

祂大概意識到自己的失誤,眼睛的疼痛迅速地消失了,你終於能完整地看到屏障了。

“哇哦,這真是……”

不可思議、難以言表、無與倫比的奇跡。

想象一個最為晴朗的白天,你站在平地上仰頭眺望天空的深處,那種不可企及的微微暈眩感。然後再想象從你所看到的天空最高處,通天徹地的牆貫穿而下,橫亙在你的麵前,無論是向上向左還是向右,你所有的視野中都隻有這一堵灰白色的牆。

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能展現神明的偉力,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表達神明的隨心所欲。

有多少人為這堵“歎息之牆”哀歎?又有多少存在的命運被它改變?它矗立於此千萬年,用不變的永恒應對著全部的變化。

無數的念頭在你心中產生,你情不自禁地向前伸出手想要觸摸這灰白色的霧氣,感受它將一切拒之門外的力量。

誒?

你突然失去了平衡,向前摔倒過去。等等,這不太對勁啊!

等你手忙腳亂地穩住了身形,你驚愕地發現自己大半個身體都陷在了灰白霧氣之中。你趕忙揮揮手,發現霧氣從你的指間自然地劃過,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這是個假的屏障?世界要毀滅了?我能去西大陸了?阿蒙帶我跑錯位置了?你的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層出不窮。

等等,阿蒙!

你回過神,迅速地從灰霧中退出來,回頭去看阿蒙怎麼樣了。你就這麼整個人消失在灰霧裡,誰知道祂會乾什麼啊?

仍在持續的白晝讓能見度好多了,在柔和的光線下,你看到祂仍然站在那裡,專注地看著你所在的方向。

祂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臉上甚至還帶著微微的笑意,就好像……什麼都沒有超出祂的預料。

你站在那裡,沉默著和祂對視。從你提出春遊以來所有的事情像走馬燈一樣在你的腦袋裡回放,感謝“通識者”的好記性,你甚至連祂嘴角微笑的弧度都記得一清二楚。

不讚同你的提議,突然的安靜,在神棄之地把你放生,快速趕到此處……

複雜的感情一層一層彌漫上來,五味雜陳,你的嗓子澀得說不出一個字。

你試探著往後倒退了幾步,像是要再次回到霧氣中去,離開這個地方。

祂還是一動不動。

你深深地吸氣呼氣,儘最大努力地試圖平複自己的心情,但並沒有什麼用。你乾脆鑽回灰霧裡麵又滾了幾圈,然後一頭衝了出來,跑到了阿蒙旁邊。

祂還是保持著微笑,看上去優雅得體,隨時都能出現在圖鐸帝國的任何一場舞會上扮演祂公爵大人的角色,和氣喘籲籲的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看著祂,想說的話有很多,但最後說出口的隻有,“我們走吧。”

祂眨眨眼,“確定嗎?”

你歎了口氣,感到一種心力交瘁的疲憊,“非常確定。我要回家,這鬼地方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

當然你們並沒有直接返回圖鐸帝國,事實上因為某人心情的好轉,你們轉頭就去了切爾諾貝利。

祂也學會了你的說法,“來都來了。”戴著單片眼鏡的眼睛居然也能有真誠這種東西,真是讓你大開眼界。

但總之祂說得對,下次再來這裡不知道是哪年的事情了,著名景點確實要去打卡。

懷抱著這種心情的你和死掉的巨人合影,給研究所畫素描,把混沌海裡的那隻阿蒙拖出來擊掌,順帶給他又塞了兩包糖果和一個爆米花機。

看著研究所裡那個深不見底的著名地洞,你不禁有點躍躍欲試,已知灰霧對你沒影響,那混沌海……說不定能從裡麵再撈點什麼出來?

阿蒙看出了你的打算,“你不會遊泳。”

祂說得對,你確實不會死於混沌,但你會淹死在海裡,你隻能悻悻地縮了回來。

在阿蒙的講解下,你終於看懂了那疊俄語資料,唯一的問題是這種自帶地陪翻譯導遊的考古,魔藥它真的會認嗎?

算了,你還是回特裡爾多挖幾個墳吧,消化魔藥還是隨緣比較好。

就在這種輕鬆愉快的氛圍中,你們一路向西,慢慢地返回巨人王庭,準備結束這次耗時過長、意外過多的“春遊”。

巨人王庭大門處,阿蒙隨意地坐在高處的欄杆上,像是一隻隨時振翅欲飛的飛鳥。你懶洋洋地坐在旁邊的平台上,靠著欄杆發呆。

你倆差不多把事情給想清楚了,現在都有點麻。

在一片沉默中,你抬手拽了拽祂的袍角,向祂展示了空無一物的零食籃子。談什麼不重要,先來吃點東西吧。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香甜的氣息,你們的對話就在左手一個冰淇淋,右手一袋薯條的情況下開始了。

“你之前一直在糾結什麼?”阿蒙推了推眼鏡,率先發問。

你歎了口氣,“呃,你知道我是個現代人,但這也不代表我能做到所有事。”

祂犀利地點評道,“你一直處於什麼都做不到的狀態。”

你咬了一口食物,儘量心平氣和地回答,“簡單而言,我沒什麼好拿出來的了。”

祂的眼中劃過一絲了然,你又歎了口氣。

一般而言,一位穿越者所能造成的影響程度大小往往取決於自身知識水平和原有社會地位。就比如一個文盲穿越到一個乞丐身上,那最大概率是換個世界重操舊業,改變世界什麼的不是說不可能,隻是概率過於渺茫。

而當這個問題落到你身上時,需要考慮的事情又多了一條——改變第四紀曆史的可能性。

你很早就意識到不論你乾什麼,第四紀的曆史是不能改變的,這不僅會破壞你對未來的預知,最重要的是會影響你現任衣食父母的利益。

第四紀的結局對阿蒙是最優解,優越到你都想不出更好的結果。眾神升至星界,競爭者消失沉睡,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關於這個,你們在某些空閒時間早就交談過了。

“我什麼都沒乾。”阿蒙坐在沙發上,一本厚厚的大部頭攤開放在祂腿上,旁邊的桌子上擺著紅茶,看上去是愉快的閱讀時光。

“隻是現在。”你手裡也拿著一本書,這是出版社送來的樣本,你需要檢查它是否有所錯漏,而裡麵的內容當然來自於現代文明。

“不,第四紀的曆史最有趣的地方在於其他神明的死去。”祂低頭看著書頁,“四皇……我不想這麼稱呼祂們,不過這樣很順口。祂們競相死去從此四條序列空置千年這件事要有趣的多。”

你合上樣書,“所以關鍵問題在於六神和四皇的矛盾?”

祂微微點頭。

“但除了死神,明明序列之間沒有……是錨的問題?”你靈光一現,想起了一件經常被你忽視的事情。

這個鍋還是要回到阿蒙身上,作為一個對神秘學的全部理解都來自於觀察阿蒙的人,祂不需要錨這件事導致你一直意識不到錨的重要性。

祂開口說道,“祂們可以說擁有最適合建立國家的四條序列,而這讓祂們對錨的控製力度前所未有的強。所羅門被殺也是一樣的原因,如果所羅門帝國延續下去,北大陸早就沒有祂們的容身之所了。”

“但後來不僅所羅門複活,還又多了兩個瘋子。所以六神辛辛苦苦幾千年,回頭發現自己的錨一點沒變多,還更少了?”你挑挑眉。

阿蒙的神色冷下來,“也不至於,至少祂們終於能被稱為神明了。”

“啊……”你識趣地換了個話題,“那你接下來什麼都不乾?”

祂合上書,沒有說話反而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靠在沙發上,長歎了一口氣。

總之考慮到蝴蝶效應這種要命的東西,為了你能安穩生活,而不是被阿蒙拖去收拾一個又一個的爛攤子,你拿出的東西主要以漂亮的成品居多。

如果把現代文明比作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那麼各個領域的知識理論無疑是一根又一根粗壯的樹枝,它們生長蔓延、交錯縱橫,織成一張巨網承載著文明的下限,而那些探出頭的樹枝末梢上所懸掛著得沉甸甸的果實就是人類所能享受到的文明的成果。

而你所做的事情向來都和枝乾無關,你隻是把一個又一個甜美的果實摘下來洗乾淨,再轉手賣出去。

這件事無可厚非,考慮到對曆史的影響,那些能夠推動時代的東西根本無法出現。但問題在於你這麼乾的時間有點太久了,久到你對此感到疲倦了。

“在我們出發前,我下令暫停了機構的活動。”你用薯條戳著冰淇淋,“是的,我讓特裡爾的街頭多出看書賣報的人,我讓市民貴族都開始使用自來水和下水道,我說服圖鐸建造了新橋和廣場,但然後呢?”

你低下頭,把腦袋埋在膝蓋上,“我不知道繼續這樣做的意義在哪裡,我隻是讓這裡看上去和現代更加接近了一點。”

阿蒙安靜地聽著你的話語。

“而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這條路是否有價值。”你看著遠處的海麵,“魔藥是一條非常明確且完整的道路,它已經證明了當你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最後你一定可以登頂為神。那麼科技呢?”

“你覺得你能搞定核武器嗎?”你向阿蒙拋出了一個問題,“答案是一定可以,我不信舊時的人類沒有掙紮到最後一秒,隻是他們的掙紮都沒有意義。”

阿蒙低頭看著你,“這才是你一直糾結的問題?”

“是的。”你苦笑道,“人對自身意義的思索本就會貫徹一生。我知道這在你看來很可笑,但我無法停止,剛好你也沒法偷走這些。”

“我不會偷走這些的,哲學一直是很有趣的東西。”祂聽上去就像是神話中那隻落在大神肩膀上的渡鴉,“但這和你要到這裡來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這裡是非凡曾經聚集的地方,我想知道魔藥究竟會帶來什麼樣的世界。”

世人都說第四紀是非凡鼎盛的時代,但在你看來不然。多年的觀察下來,你可以斷言第四紀和第五紀並沒有實質性的區彆,非凡力量仍然是一個個狹窄圈子的狂歡。

配方材料被掌控在各大家族手中,而各個家族又歸屬於各個國家和勢力,到頭來,對於普通人而言,有沒有這些還是沒有區彆。

“我想知道在野蠻生長的第二紀是否有可能誕生一種新的秩序,在被清理完畢的第三紀魔藥又是否讓一切更好。”

“結果呢?”

“我不知道。”你搖了搖頭,“或許第二紀在更漫長的鬥爭後各個種族會形成新的平衡,或許第三紀發展下去會成為烏托邦般的非凡紀元。但這些可能性都被終結了,到頭來我還是得自己思考這些問題。”

祂笑出了聲,你翻了個白眼,“思考這些真的很讓人頭疼的啊。”

你吃完最後一根薯條,往後倒在地上,“但總之吧,多一條路總是更好的。”你又想起那些如同飛蛾撲火般的人。

“對了,幫我把這個給那個城邦的幸存者吧。”你摸出口袋裡的匕首,舉起手臂遞給阿蒙。

祂從欄杆上俯視著平躺的你,“不一定會有用。”

“對我的良心很有用。”你打了個哈欠,看著頭頂悠悠飄過的藍天白雲,“反正我也不會再來這個鬼地方了。”

匕首消失了,阿蒙會把它送到該去的地方,你希望這個快遞不會出現的過於驚悚。

你歪歪頭,“是不是該說說你的心路曆程了?”

祂抬起頭看向遠方,拍拍手從欄杆上跳下來,“我們該回去了。”

“喂喂,你這個話題轉移的過於生硬了。”

阿蒙家族城堡二樓,你的房間。

你正忙於收拾自己那幾乎堆滿了一層樓的行李和旅遊紀念品,作為快遞,阿蒙隻負責運貨不負責整理。要不是城堡的改造工作在一堆阿蒙的協助下剛剛完工,你都不知道要把這些東西放哪。

文件扔架子上,盒子放雜物間,這塊石頭是怎麼回事?算了,放大廳當盆栽配件。這個袋子裡麵又是什麼?

你捧著照相機,終於想起來還有這茬。不知道夢境裡麵拍得還在不在,你拉上窗簾仔細地檢查著膠卷。

你拍得東西倒都是全的,但後麵多了不少張你完全沒印象的照片。你一張一張看過去,直到最後一張,你終於笑了起來。

第二天,阿蒙們聚集在大廳裡,抬頭注視著牆壁上多出來得大幅照片。你捧著咖啡杯路過瞄了一眼,對自己通宵勞動的成果非常滿意。

那是一張背景幾乎全黑的照片,隻在遠處有著一大片朦朧的灰白色,閃電劃過天空剛好照亮了畫麵的剩餘部分,那是無數遠近各異的烏鴉和畫麵中心戴著尖頂帽子的男人的背影。

一隻白眼圈的烏鴉落在你肩膀上,探頭在你的杯子裡喝了一口,“為什麼是牛奶?”

“因為我準備去補覺。”你指了指自己臉上碩大的黑眼圈。

它歪了歪頭,看上去不太高興,“我忘了把自己拍進去了。”

你抬頭看了看照片,又低頭看了看鳥,很抱歉以你的眼力完全沒法確定它到底在不在上麵。但你看了看圍觀的阿蒙裡也有不少看起來不太滿意的,估計是留守城堡沒去成。

你閉上眼又睜開,笑著說道,“那我們今天再來拍一張吧。”

你帶著烏鴉向阿蒙們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