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你會讓阿蒙想起自己的父親。

當然彆誤會，這並不是說你和祂那偉大的造物主父親在外貌或性格上有什麼相似度，然後讓阿蒙產生了移情或者親近的想法。

隻是很單純地想了起來。

就像現在，祂站在城堡的窗口，往下可以看到在草地上，你正在被一頭牛追得到處亂跑，而牛身後是慌亂的農戶們。你最近莫名其妙的和牲畜杠上了，突出一個雖然什麼都不會，但永遠在積極嘗試。

這又讓祂想起了父親。

在過去的那個紀元光輝的天國裡，每到重要的紀念日，人們都會向主獻上詩歌、畫作、雕塑來讚美主的功績。

年幼的阿蒙也會坐在父親的腿上，陪祂一起看這些東西，順帶點評排序。

每一樣作品都完美無缺，看得出來是凡人們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和精力完成的，就算是阿蒙在這種時候也認可人類除了作為錨，在其他方麵也是有可取之處的。

但每一次看完，父親都沒有那麼開心，或者說每一次祂都沒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阿蒙不知道父親在期望什麼，但祂覺得隻要是父親想要的就應該得到。

所以祂問父親：“您想從凡人那裡看到什麼呢？我去讓他們獻出來。”黑色的眼睛注視著那位創造一切的主。

但主隻是摸了摸阿蒙的頭，說：“我想看到的東西是不能被獻出來的，那應該是智慧、勇氣和想象力滿溢出來的成果。”

阿蒙當時聽不懂，祂作為世界上最好的“解密學者”也解不開這個謎題。

但現在祂稍微有點懂了，如果人類，如果父親想看到的是你這樣的人類，那確實是沒辦法被獻出的。祂知道你是不會向神明獻上任何事物的。

牛和你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更多的阿蒙聚集在低層的陽台上興高采烈地賭你什麼時候會被追上，你的行為已經成了阿蒙們獲取樂趣的一大源泉。

你對阿蒙們見死不救的行為發出大聲的譴責，然後一回頭發現牛的鼻子已經快碰到你了，趕緊專心繼續跑。

人類，阿蒙繼續想到，到底該是什麼樣的呢？

第三紀的人類最開始差異很大，有的能勇敢地和神話生物作戰，有的會把族人獻上隻求活命，有的在恐懼和悲哀中自我了結，還有的吞食魔藥從瘋狂中獲取力量。

但成為父親的信徒後就很相似，會安寧的生活在一起，幫助彼此，讚美主和一切。

第四紀的人類有趣很多，他們有了野心這件事物，以國家、家族、團體的名義聚集在一起，爭奪分割著大地。有時血流成河，有時互相擁抱，有時相愛，有時相殺。

但無論怎樣，最後還是塵歸塵，土歸土。

祂很久很久沒有看過人類了，沒有意義了。祂從始至終認真仰視過的那個人類已經死去發瘋了。雖說是有可能再見麵，但那也會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情了，而且碎掉的東西總是會有裂紋的。

陽台上傳來失望的歎氣，雖然沒有阿蒙的幫助，但農戶們趕了上來，和你一起製服了那頭憤怒的牛，他們的賭局輸光了，隻有侍者阿蒙莊家通吃。

說起來你到底乾了什麼，才能把牛惹成這樣？祂多了一點好奇。

樓下的你給看戲的阿蒙們比了個中指，然後指揮農人按好牛，拿出了把小刀，開始埋頭在牛身上比比劃劃。

嗯，看不懂，還是去準備一下明天的例會吧。阿蒙轉身離開。

不過父親，你想要的東西在你的天國中真的能看到嗎？

阿蒙不能預測所有的人類，但至少祂很了解樓下那個，如果把你扔到光輝紀元，你絕對直接躺平，開始混吃等死。

“所以人類需要壓迫？”祂若有所思。

樓下的你打了個噴嚏，劃著牛痘，笑得更燦爛了。

第二天早上，你收到消息，今年阿蒙家族的財政收入要求再增加一倍。

“哈？這是又怎麼了啊？”你滿臉懵逼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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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的是，阿蒙在你為祂過完生日之後，去找過亞當。

對於其他存在，亞當可以用神龍見首不見尾來形容，但對於阿蒙，祂總是能找到自己的“哥哥”，就像在過去的第三紀一樣。

黑發的神子在惡作劇之後，總是會帶著自己的成果驕傲地去向自己金發的兄長炫耀，當然，也可能是快被抓到，衝過去央求對方趕緊幫自己善後。

那可是祂的哥哥，怎麼會不幫祂呢？

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阿蒙都記不清那時的亞當和現在還有什麼相似之處了。

阿蒙不是很想相信那件事，但梅迪奇、歐彌貝拉已經說明了你話語的正確性。而且祂的父親確實會做這樣的保險措施。

對方棲身在一座小城的教堂裡。

現在是冬天，到處都是一片潔白。厚厚的積雪堆在房頂、窗欞、道路上，當然還有教堂頂的十字架上。

真是一點都不低調。阿蒙這樣評價道。

祂推了推眼鏡，麵帶笑容，如往常一樣光明正大地直接推門走了進去，那個人影正在巨大的十字架下祈禱。

你在向誰祈禱？你在祈禱什麼？

對方沒有回頭，繼續自己的禱告。

阿蒙在第一排的長椅上坐下，抬頭看著十字架後瑰麗的玻璃花窗，耐心地等待著。

正午悠長的鐘聲響起，金發男人結束了自己的祈禱，轉身看向阿蒙。

還是清澈的眼神，還是不變的溫和。

阿蒙把手裡拿著的一瓶從你那搞來的盜版伏特加遞了過去。

祂已經喝過這個了，評價是和父親當年空想出來的，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毫不相關。

“伏特加。”祂解釋道，雖然沒有必要。

對方接過了瓶子，繼續看著阿蒙。

阿蒙捏了捏自己的眼鏡片，“不喝一口嗎？”

“沒有必要。”還是那樣了然的神情。

阿蒙突然有點煩躁，而且祂也知道這些情緒一定被對麵給捕捉到了。

所以沒什麼好掩飾的了，祂堅持說，“喝一口吧。”

金發男人順從了祂的意思，打開瓶子喝了一口。

“怎麼樣？”

“很好。”

還是那個樣子，從表情到話語，從動作到神態，無懈可擊的安寧與平和。

至少可以再裝一下吧？告訴我這玩意簡直難喝得要命，告訴我以前的伏特加更好喝一點啊。

也是，反正我也不可能成為你的敵人。

確實沒這個必要。

那就這樣吧。

阿蒙站起來，“梅迪奇在貝克蘭德地下，是你掩蓋了他的存在吧？”

“是的。”

“那好，他會在那裡待到你需要的時候。”

祂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一句話，“路上慢點，阿蒙。”

走出教堂大門的時候，外麵又開始下起雪來，祂像凡人那樣一步一個腳印地離開，在雪地上留下一行足跡，那蹤跡又很快被雪花填滿。

祂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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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在等待。

此時已是第四紀的最後，屏障破裂，眾神升於星界的時刻將要來臨。當然這是按照你的說法。

祂並非是在懷疑你欺騙了祂，很多年前祂就已經放棄這種想法了，問題其實出在阿蒙自己身上。

在很多人看來，不會失控的阿蒙成為3+1花費得時間有點太長了，畢竟掌控了唯一性的天使之王對這條途徑的其他人是降維性的打擊。

但除了祂自己和祂的父親，沒有存在知道阿蒙曾經嚴重地失控過，甚至不少人都認為唯一性活化的神話生物最大的優勢就是不會失控。

但隻要仔細想想就會發現問題。

瘋狂是什麼？是非凡特性中蘊藏的意識烙印。而阿蒙的非凡特性的上一位主人是天尊。

阿蒙的存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絕對的錯誤，因為那裡麵能醒來的本應隻有天尊才對。但造物主利用這一途徑本身的特性和混沌海硬是分離出了另一個人格，並叫祂“阿蒙”。

那時候的造物主對瘋狂的理解還沒有那麼深刻，所以在阿蒙吞食第一份序列1特性時，祂失控了。

其他人的失控是成為瘋狂的自己，而阿蒙的失控是成為天尊。

祂的父親花了很大精力才讓天尊的意識沉下去，在那之後，剩餘的兩份“時之蟲”就一直流落在外麵，等待其他人消化完畢，阿蒙再去回收。

雅各的早已回歸，現在索羅亞斯德的那份也已經回到阿蒙手上了。

阿蒙和天尊的差異其實相當的微小。

阿蒙有一個父親，有一個哥哥，有一個生日，有一個名字。

天尊沒有父親，沒有哥哥，沒有生日，但有很多個名字。

阿蒙想要讓造物主複活，想要殺死那些叛徒。

天尊想把上帝的棺材板釘得更死，再大力扶持其他神明。

你看，如果沒有造物主，阿蒙就沒有父親，沒有哥哥，生日也會成為普通的一天，他們的差異隻在名字上。而擁有那麼多名字的天尊，也許並不介意改名叫“阿蒙”。

畢竟這個名字的含義和來源對天尊而言足夠有趣。

你在無聊的時候會對著阿蒙或者你覺得有阿蒙的地方絮絮叨叨很多事。

你曾經說過一個概念“唯心主義”，你說從這種視角出發，一個人覺得自己是什麼就是什麼，因為自我的認知是最重要的，是可以改變一切的。

阿蒙覺得或許自己的存在也是唯心主義的產物，雖然阿蒙有很多，但如果某一天他們覺得自己是天尊，那也許就真的是天尊了。

所以要登上源堡嗎？

停滯不前也許更加的安全，祂已經等到伯特利被放逐，安提哥被封印，查拉圖身死，沒有人能成為祂的威脅了。

多麼有趣，有時候你贏了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麼，而是因為你什麼都沒有做。

眾神和天使的棋盤上，動得越多，破綻越多；想要得越多，失去得越多。

伯特利想要家族，想要愛人，想要長久地庇佑他們，然後祂成為了殺死家人的詛咒。安提哥想要姐姐，想要夜之國，想要平靜的生活，最後隻能在夢裡重溫舊事。

隻有他們嗎？怎麼可能，死神、特倫索斯特、圖鐸、所羅門、梅迪奇……還有父親，每一個都是這樣，有很多想要的東西，有很多想完成的目標，最後都一無所有。

那不如繼續等待，等到你說的那個故事開場，阿蒙已經知曉了主角的一切，到時候想做什麼都輕而易舉。

但還要繼續等嗎？

阿蒙坐在懸崖邊抬頭看向遠處的地平線，這裡是南大陸的儘頭，距離眾神的戰場遙不可及。但此刻天空已經染成血紅，海水咆哮著向北方奔湧而去，大地上的一切都在恐懼中戰栗。眾神都已下場，神戰的高潮時分就要到了。

接下來就是你說得那個時刻吧。

在感知到屏障破碎的瞬間，阿蒙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兩千多年來的第一刻，祂不想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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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不曾了解過舊日的人類，但祂一直都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從第一次見麵祂就明白了。

短時間內判斷形勢、搜集情報、確認目標、完成行動。雖然看上去像是野獸的拚死一搏，但祂知道你多半還拿著外神的尊名準備同歸於儘。

最好玩的事情是你真的很怕祂，比對外神、對舊日還怕。不過這多半是一些殘留印象吧，你第二天就在開始暗搓搓地試探底線了。

先是全盤托出，再稍微隱瞞，最後在其他方麵繼續展現價值，充分說明自己是個威脅度很低但至少很有趣的人。不斷地折騰出各種事情，對周圍的一切都加以試探和觀察。

那就留下你看看吧，雖然本來祂就不會動手，那樣隻會帶來更多的不確定因素。

之後的發展更加證明祂對你的印象是正確的。

不是所有人有阿蒙家族做靠山就能在特裡爾混得風生水起的，尤其是你一直在推出新的事物，搶奪原本的市場。蠢貨們如果這樣做，第二天他們的屍體就會漂浮在萊恩河裡。

但你一直活得挺好，光鮮亮麗，遊刃有餘，和各家都保持著親密又不越界的合作關係。分享利益，把握關鍵，收獲讚美。

所以祂搞不懂為什麼你會喝下魔藥，最好的選擇是繼續裝傻，不是嗎？

你可以繼續做你想做的一切，現在知道真相的你行動起來的自由程度會更高。

而不是自尋死路。

你就是在找死，我會在可以動手的時候殺了你的，這樣穩妥多了。阿蒙這樣想到。

但還是不高興。

就像是兩個人握著繩子拔河，好不容易情況穩定，確認彼此勢均力敵，結果一個人突然鬆手說自己不玩了你贏了。

誰會想要這樣的贏法啊？

算了，你道過歉了。

要是能偷到你的想法就好了，越來越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了。

又過了很多很多年，這個奇怪的人類一直在周圍蹦來蹦去。魔藥消化全靠彆人幫忙不說，戰鬥力也一點都沒有長進。

人脈關係倒是有了質的飛躍，亞利斯塔他們居然都會沒事問一句了。

本來是把你偽裝成阿蒙家族的一員的預備阿蒙，現在好了，阿蒙家族快成附屬物品了。祂有些悶悶不樂地這樣想著。

所以為什麼直到現在都沒有怨恨，沒有後悔，沒有咒罵呢？祂坐在長桌的一端看著旁邊的你。

你正在講述自己的“遺言”。

人類都應該在乎自己的生命，並且不惜一切地活下來的。

但你沒有。

你麵對死亡為什麼能坦然成這樣？

明明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已經第五紀了，你的蒸汽機什麼的都可以放上台麵了。你救了很多的人，我又不會繼續管他們。

祂還是搞不懂人類的想法，但是……

既然你從來沒有欺騙祂，既然你並不感到怨憤難平，既然你還是很有用。

那麼就不殺你了。

嗯，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