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這是什麼？”

你狼狽地坐在大街上，揉著手肘，滿懷疑惑地看著麵前的東西。

從外表上看，這隻是一個普通的地攤，由一塊黑布和散落其上的商品組成，和周圍的同類們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但首先，一個普通的地攤不會在你路過時，主動地把你——一個神，絆倒在地上。其次，它不應該在之後伸長布料的兩個角，卷住你不讓你跑。最後……

你看著地攤牌子上畫得那個單片眼鏡，嘴角抽了抽，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不過知道是誰在搞事之後，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某人開得一個無關痛癢的小玩笑，總比可能暗含關乎世界局勢的陰謀陷阱要好得多。

“一人拿一個？”你讀完了牌子上的話，轉頭看向商品。這裡隻有兩種貨物，蘋果和南瓜。

它們看上去都既漂亮又很正常，蘋果圓潤飽滿、色澤紅潤，南瓜表皮鮮豔、結實碩大。

你猶豫起來，如果是考慮最近日期的話，應該是要拿南瓜來契合萬聖節的氛圍，但誰知道這會不會是阿蒙設置的反向陷阱。

像南瓜這種代表詭異氣氛的東西，鬼知道拿完之後會有什麼後果，說不定午夜十二點會有一個阿蒙從裡麵蹦出來，拿著斧子往你頭上劈。

但蘋果也同樣有問題，這東西的寓意幾乎能追溯到上一個萬年，從伊甸園的蘋果樹到古希臘的金蘋果，從砸醒牛頓的蘋果到白雪公主的毒蘋果。

祂總不能是提醒你趕緊點科技樹，把“蘋果”弄出來吧？

你想得頭昏腦漲，千奇百怪的知識都浮現出來。

用力搖搖頭，你放棄猜測對方的意圖了，這種東西想起來根本就是沒完沒了的。

“算了，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

你隨手拿了個最紅的蘋果，一口咬了下去。脆生生，甜津津，非常好吃。

“居然真的就是蘋果啊。”你又啃了一大口，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攤子已經收回了綁架你的兩個角。

你歪著頭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筆，在牌子上寫了幾筆。

“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監視著我們？”伯特利有些不適地轉頭環顧著四周，祂的靈性直覺沒有發出警告，但祂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嗚嗚嗚？”祂的同伴轉過頭來，嘴巴裡塞滿了冰淇淋，眼神裡滿是一種清澈的愚蠢，就連頭頂那兩個毛茸茸的耳朵都一個立起一個耷拉著，充分表明祂吃得忘乎所以，完全不知道伯特利到底在說什麼。

伯特利沒能克製住自己歎氣的欲望，雖然早在上上個千年，祂就已經充分了解了自己這位同僚、夥伴、朋友以及敵人的秉性了。

現在這樣屬實非常正常。

祂抬起手，試圖動用力量將周圍的空間凝固，來尋找問題到底出現在何處。但旁邊剛剛把冰淇淋的剩餘部分全部塞進嘴裡的安提哥阻止了祂。

“阿蒙乾的。”剛剛看上去心理年齡不超過五歲的安提哥用手艱難地比劃出了自己的意思。

也是，南大陸，兩個天使之王，有能力又有心情乾這種事的也就剩下他們都認識的某個日前晉升了詭秘之主的前同事。

伯特利又歎了口氣。

祂這次回來後看上去總是有點憂鬱。安提哥一邊這樣想，一邊拉出一個冰淇淋的曆史投影遞給伯特利。

“謝謝。”祂有些錯愕地接過來，卻沒有開始吃。雖然已經不是第四紀的公爵大人了，但直接在路上吃東西還是不符合祂的習慣。

一陣迷霧突然出現，然後一個地攤出現在了他倆麵前，和之前相比，牌子上還多了一行話語，“啊！蘋果有毒……”

這行字的最後一筆居然還是沒寫完的，斷開的筆畫長長地延伸到牌子的邊緣處，營造出一種寫字人毒性發作體力不支的緊張氣氛。

但兩位天使之王都毫無反應，甚至伯特利的嘴角還抽了抽。

安提哥蹲下來，歪著頭看著牌子上的那兩行字，伸手戳了戳那個畫得不怎麼樣的單片眼鏡，“還能更假一點嗎？祂是不是忘了我們都認識祂們兩個的字跡？”

“可能祂也不知道後麵是我們。”伯特利俯身觀察著兩種商品，思索著要挑選哪一個，“但沒有人會在毒性發作時還特意加個啊作為語氣詞。”

安提哥從牌子下方翻出了一個手骨，手裡還裝模作樣地握著一隻筆。祂晃了晃那個用金屬和陶瓷做成的模型，陰森的音樂從筆尖響起，五根手指居然還開始旋轉著發光。

“果然。”伯特利略微感到頭疼，無論是筆記，還是這種奇妙的做事風格，祂都挺熟悉的。

扔下模型和陷阱，靈性直覺敏銳的占卜家飛快地從兩堆商品中一邊挑了一個，拿在了手裡。

“隻能拿一個！”伯特利驚訝地喊道，但魔狼的動作太快，祂沒來得及阻止。

祂們麵對麵站了一會兒，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樣太莽撞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伯特利皺著眉說。

安提哥手裡捧著最大的南瓜和蘋果，尾巴搖了搖，看上去心情很好，“我要拿一個回去給我姐姐的。而且既然是阿蒙乾的，不會出什麼大事的。”

伯特利沒說話，繼續打量著攤子上的果實們，表情倒是沒那麼嚴肅了。

“反正事情已經是這樣了，現在也不算太壞。我是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你想好要拿哪個了嗎？”

曾經的“門先生”，現在的亞伯拉罕家族族長，歎出了今天的第三口氣，“隻是覺得阿蒙的運氣真是不錯。”

祂抬手打開了傳送門，開始往裡麵一個一個地扔蘋果和南瓜，每扔一個就念一個名字，祂挺有原則的，女孩扔蘋果，男孩扔南瓜。

安提哥在旁邊聽著，祂知道這些名字裡，有的今晚會收到自己的那份禮物，有的是收不到了。但無論如何，還有人記得他們，這就已經挺好了。

攤子上的商品少了一大半的時候，伯特利的搬運工作也終於結束了，祂關上傳送門，拿起一個形狀漂亮、大小適中的南瓜。

“伯特利·亞伯拉罕。”祂滿意地打量著自己的戰利品，又回頭看了看空空蕩蕩的有點可憐的攤位，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得，把一樣東西掛在了牌子上。安提哥看了看，也走過去放了一樣東西。

“走吧。”已經吃掉了三十輪曆史投影大餐的安提哥開心地跟上自己的同伴，兩人並肩離開了這裡。今晚還有很多人在等祂們一起度過節日。

梅迪奇捂著自己的腦袋，火冒三丈地試圖把眼前這個礙眼的攤子給砸了。

這事倒也不能怪祂，畢竟任誰走在路上好好的，突然被一塊布給抽了一巴掌，都會是祂這個反應。

可惜的是，由於某些眾所周知的位格問題，這個看起來顫顫巍巍的地攤在狂風暴雨中屹立如初。

“嘖，回頭直接去揍真人算了。”梅迪奇放棄了無效的努力，退了幾步打量著這個奇怪的攤位。“這是已經找了幾波人了啊？怎麼有騙子，還有送禮的？”

隨意的話語想要欺騙“陰謀家”大概還早了幾千年，而那塊牌子的一角上此時正掛著一串熠熠生輝的寶石，垂下來的墜子剛好搭在那個簡筆畫單片眼鏡的旁邊。

牌子的上方坐著一個玩偶，手足上纏繞著細密的絲線，向一旁歪倒過去，靠在寶石上。

“大蛇，你要拿哪個？趕緊拿完我們繼續逛吧？……大蛇？”

梅迪奇轉頭，才發現之前站在自己身後的某條水銀之蛇已經蹲在了南瓜堆前，更加令祂感到不妙的是對方手上不知道何時多了把刻刀。

“梅迪奇，你還記得主曾經說過的關於萬聖節的傳統嗎？”銀瞳的天使頭也不回地說著，祂似乎正專注於挑選一個最合適的南瓜。

“記得倒是記得，但不是說好我們一起去逛逛的嗎？”

“逛完了。”

“啊……”紅發的男人像是放棄了掙紮，直接躺倒在蘋果堆和南瓜堆中間。

大部分存在都知道烏洛琉斯喜歡畫畫，但很少有存在知道烏洛琉斯畫一幅畫到底要多久。梅迪奇可能是這些存在裡麵知道得最清楚地一個，所以祂明智地選擇先睡一覺，睡醒再說。

然後祂就被烏洛琉斯給搖醒了，祂看著對方指著那堆完好無損的南瓜的表情，意識到自己的食譜上以後可能要再少一樣東西了。

“紅祭司”途徑的點火能力真的很好用，這讓梅迪奇除了生啃南瓜之外，還可以選擇烤南瓜、蒸南瓜、南瓜湯、南瓜派……

“嘔。”祂真的要吐了，這裡為什麼有這麼多南瓜？而且都不帶減少的！

烏洛琉斯從無窮無儘的南瓜中回過神，轉頭看了梅迪奇一眼，這裡麵除了希望梅迪奇彆因為個人能力的局限妨礙祂的藝術創作之外，大概可能或許還有那麼一絲絲的關心吧？

“大蛇，你不走我就要走了。”梅迪奇看著眼前的火堆，感到異常的痛苦，祂真的覺得自己快走了。

烏洛琉斯有些疑惑地掃了一眼蘋果堆和南瓜堆，發出疑問，“你吃得不是蘋果。”

“是的，但也沒人能容忍這麼多的南瓜。”

除了烏洛琉斯，沒有存在知道梅迪奇不吃蘋果。這個習慣的起源可能要追溯到第三紀某個陽光燦爛的下午，有個偉大的存在和烏洛琉斯說了一個關於畫雞蛋的小故事。

而聰明的命運天使迅速領會了故事的寓意，並且因地製宜，將雞蛋換成了更加符合伊甸風格的產物——蘋果。

但很快，這個選擇就展現出了一個小小的問題，那就是蘋果是會長黑斑的。

隻有神知道第一次畫蘋果畫了一個多月的烏洛琉斯，在畫即將完成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模特身上發生了一些不可逆的變化時有多麼的崩潰，崩潰到方圓十公裡的事物都被強製重啟了。

是的，包括烏洛琉斯的畫。

總之，後來祂就學會了隻重啟一個蘋果，或者及時更換下一個。

在這個故事中沒有出場卻被無辜牽連的梅迪奇，從此成為了一個稱職的垃圾桶，再加上伊甸園確實盛產蘋果。

總之，後來祂看到蘋果就想吐。

現在，這個悲劇看起來是要在另一種作物身上再次上演了。烏洛琉斯思索了一會兒，在南瓜以後多得是，梅迪奇沒了就真沒了這一思想的指導下，祂放棄了繼續逼迫梅迪奇的打算。

“走吧。”祂拿起自己最後雕好的那個南瓜，伸手去拽梅迪奇起來。

本來萎靡成一灘的戰爭天使從地上蹦起來，再次回歸滿血狀態。

“我看看南瓜。”梅迪奇湊過去想看看讓自己差點再次魂歸冥界的罪魁禍首。

烏洛琉斯很大方地展示給祂看，但從對方臉上那個難以形容的表情來看，這個結果祂並不是很滿意。

“為什麼又是主和我們啊？”梅迪奇嘴角抽了抽，看著橙色的南瓜表麵那副堪稱莊嚴的神和諸天使聚會圖，感到久違的窒息，祂知道南瓜燈壓根不刻這些的。

“這個最好。”烏洛琉斯忽視對方的目光，滿意地把南瓜抱在自己的懷裡。

“那這個也挺好的。”梅迪奇順手拿了個蘋果，一把塞到烏洛琉斯嘴裡，“我保證這是那一堆裡麵最甜的，拿我上千年的吃蘋果經驗保證。”

確實挺甜的，於是烏洛琉斯沒說話，繼續專注地咬著嘴裡那口蘋果。

祂們一起向遠處走去，話語聲斷斷續續地傳來，直到完全消失。攤子裡留下一大堆的蘋果和一大堆千奇百怪的南瓜燈。

倏的一陣風吹過，地攤前的火堆熄滅了，南瓜燈裡卻突然多出了一根根點燃的蠟燭。

白造從混沌海裡醒來時，第一時間並沒有意識到今天是什麼日子，但出現在混沌海邊緣的地攤讓祂想起了全部。

全知全能的權柄不至於被混沌和扭曲所覆蓋，祂看著眼前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物品，卻由衷地笑了起來。

“隻能拿一個嗎？”

祂想了想，空想家的能力在此刻恰好合適，牌子上的簡筆畫被轉變為了實物——一枚水晶般的單片眼鏡。

這枚鏡片在成形的那一刻突然消失了，祂抬頭看向牌子和蔬果堆的背後，那裡有一個年輕人抬手推了推自己右眼上的單片眼鏡。

“我想要一個蘋果。”

“那果子有毒。”

“我想要一盞南瓜燈。”

“那是非賣品。”

“我想要模型、手串或是玩偶。”

“那些都是我的。”

祂停了下來，語氣裡帶上了笑意，“那我想至少有一樣該是我的。”

年輕人頓了頓，“確實如此。”

祂從攤子後麵轉出來，伸手抱住了對方，“萬聖節快樂，父親。”

祂回答道，“萬聖節快樂，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