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的時候很美好,真的乾起活來隻想躺平,這就是你每天的實際工作狀態。
但在你微薄良心的鞭策下,以及阿蒙對你計劃進度暗含威脅的不時詢問中,伴隨著夏日炙熱陽光的遠去,你努力運作的事情終於有了起色。
你最開始隻是想改善一下特裡爾的環境,至少讓城市看上去乾淨整潔點,天知道他們是怎麼容忍一條漂浮著無數垃圾的河流出現在首都裡麵的。不過後來你知道了,貴族們從來隻看得到乾淨的上遊,沒人會和你一樣往貧民窟跑的。
而想要治理河流,就要有合適的理由,在這個時代,有什麼理由會比病菌和瘟疫更具有說服力呢?尤其是在瘟疫往往和魔女綁定在一起的時候。
所以你就順著這個邏輯一路搞出了顯微鏡、病毒、細胞結構等等微生物學相關知識,在這個過程中自然還伴隨著無數點歪了的技能點,比如火柴的研發、玻璃的吹製、酒精的蒸餾、青黴素的製取、人體結構的解剖等等……
總之感謝現代醫學吧,它用自己的皮毛拯救了你,或許還會有更多人。
最簡單的理論問題解決了,剩下就是如何把理論推廣,並且獲得支持,也就是說大量的社交和遊說。所以你之前設想的簡單而平穩的生活,確實也實現了。
感謝現代社會豐富的娛樂產業以及堅實的文化積累,從古希臘到哥特朋克,什麼類型的東西你都能搞出來。
總之,在無數個改編劇本、畫設計圖、做實驗的夜晚之後,在熬夜熬掉了大把大把的頭發之後,在你準備好繩子,如果不成功就去阿蒙家門口上吊之後,你確實可以拿著圖鐸王朝的國庫去改建城市了。
得到消息的時候,你差點在餐桌上抱著離得最近的那隻蒙喜極而泣,當然,阻止你的不是你為數不多的理智,而是他手裡寒光閃閃的銀質餐叉,你毫不懷疑阿蒙會在你發瘋的下一秒給你來一記狠的。那玩意真的應該被放進武器櫃,而不是擺在餐桌上。
你克製住了自己,畢竟恩將仇報是不好的。雖然你確實做了很多事,但阿蒙家族的支持還是占據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圖鐸王朝的權利結構相對而言比較簡單。首先由於亞利斯塔·圖鐸是紅祭司,軍隊毫無疑問是由祂直接統領。存在著少量的私人武裝,但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遠遠無法和皇帝的軍隊相比。圖鐸家族也自然地融入到軍隊係統的管理中。
其次是亞伯拉罕家族和阿蒙家族,雖然同為公爵,但很明顯它們的功能和實際存在形式都差異極大。
亞伯拉罕作為從所羅門帝國時期就存在的老牌貴族,又和塔瑪拉聯姻,實力雄厚、成員穩定,大部分家族都樂於簇擁在它們的旗下,可以說是貴族意見的代表。
而後者,你隻能用劍走偏鋒來形容。
讓阿蒙們用傳統的方式來維持一個勢力是不可能的,祂的秘密可不適合外來者,但偏偏阿蒙家最多的就是外來者。
背叛組織開始流亡的非凡者、尋求機會的不得誌之人、貴族家庭的棄子,隻要是願意加入阿蒙家族為其辦事的,都可以加入。這也是你的出現雖然突兀,但沒有太被人關注的原因,突然冒出來的人才已經算他家的特色了。
你第一次知道阿蒙養了一群野生非凡者時相當的震驚,畢竟按照你的印象,這些應該是預備封印物和儲備糧才對。
但仔細想想,也隻有祂養得了這群人。一方麵不需要為家族成員的升級費心搜集材料,有多餘的精力和財富。另一方麵,按照祂父親的身份,阿蒙肯定知道所有序列的魔藥配方,對於非凡者而言,為祂工作確實有前途。
對阿蒙自己來說,這些人也避免了祂親自處理許多麻煩事,還帶來了不少看熱鬨的機會。你不止一次和祂一起圍觀過這些撿回來的人和自己的過去之間的愛恨情仇。
反正要是真的背叛,也就是直接成為阿蒙,相當環保的回收再利用,一點都不浪費。
順帶一提,你已經把這些人寫進自己的計劃書裡了,他們真的很好用,就是比起阿蒙還差了一點。
再往下就是安提哥努斯和雅各家族,這兩個就變得微妙起來了。一個明明也擁有詭秘三家的唯一性,地位卻稍微低了點,而且根據你的觀察,在國家的運行中,他家的存在感相當的弱。
而另一個,你一直沒想明白雅各是哪來的勇氣和同序列的天使之王待在一個國家。
“因為安提哥努斯的狀態不如你們兩個穩定嗎?”你已經培養出遇事不決問阿蒙的習慣了,畢竟你周圍永遠不缺這個。
“是的,而且安提哥以前在所羅門的時候就不怎麼乾活。他和圖鐸關係會那麼近,有部分是因為圖鐸會幫他看文件。”阿蒙聳聳肩回答道。
“呃,真是非常堅實的友誼基礎呢。”
“雅各啊……”祂有點愉快地輕聲笑了起來,“因為被騙了。”
“以為我的狀態不夠吃掉他,又貪心想要唯一性,結果就成這樣了。”
嗯,又是個自己作死結果就真死了的倒黴蛋。
強大的軍隊,穩定的貴族,暗中處理事務的人員,再加上中立派和背黑鍋的。圖鐸王朝就這樣運轉著,和北大陸剩下的兩個國家在明明實力有巨大差距的前提下,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不過他們確實被很多事情牽絆住了。”阿蒙繼續點評道,“六神間本就關係複雜,加上新誕生的工匠,任何一方出手都可能被圍攻。”
“還有就是你也知道的,源質、魔女、外神。神明總是要考慮這些的,不是嗎?”祂語氣裡麵多了點諷刺。
畢竟考慮這些東西的原本應該是另一位存在,或者說,如果不是發生了那場意外,這些可能都已經不算問題了。
你想說點什麼,但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還是摸不清祂對祂父親和祂兄長相關的問題是怎麼想的。
總之,阿蒙家族在這裡說話確實很好使。你甚至覺得這個項目的真實情況是圖鐸想花點錢讓阿蒙安分一段時間。
因為過去幾個月,在你開始熬夜禿頭的同時,經常能看到心情非常愉快的阿蒙,並且聽到皇帝今天又很暴躁的傳言。
為偉大的血皇帝默哀一下吧,祂確實承擔起了一個神明的重任。
於是在天高雲淡的秋天,你帶著從政府機關、阿蒙家、還有各個地方找出來的一大群人,快樂地開始實施自己的城市改造計劃。
挪用的公款成功補上了,你很滿意,至少不會被扔出去了。
終於到冬天了啊。
你坐在溫暖的室內,看著窗外厚實的積雪。旁邊是熊熊燃燒的壁爐,手裡還捧著一杯熱茶,幸福得隨時能倒頭睡下。
項目開頭最艱難的部分已經完成,員工們也都培訓得差不多能自己處理事務了,剩下的你隻要把握一下大方向就行。
雖然現在具體效果還有待觀察,但一切都行走在正軌上讓你感到輕鬆許多。
其他零零碎碎的活動也隨著氣溫的降低要麼暫停,要麼放緩。
你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迎接新年了。
不過現在你麵前有一個涉及到未來一年待遇情況的重要問題——阿蒙的生日。
根據你打探到的消息,作為公爵的阿蒙是不會過生日的。這個時代似乎沒有這方麵的傳統,不隻是祂,其他的公爵還有皇帝都不重視這件事。
你已經考慮了很久,但還是沒想好到底要不要準備點什麼。
阿蒙的生日太敏感,而且不管你送什麼,對比起來都會相當的慘烈。想想祂父親送祂的是什麼,一個紀元開創的第三天作為生日,一份唯一性還有數不清的小餅乾,造物主次子的身份還有被信徒傳頌的過往。
以前的那天根本就會類似於聖誕節這種檔次的節日吧,人類異族天使神明都在為造物主次子的誕生而慶賀。
倒不是你想和祂父親進行一些比較,而是如果根據祂收到過的禮物進行合理推測,祂沒當場笑出來就已經是很給你麵子了。
怎麼想都應該選直接糊弄過去,假裝忘記開始裝傻,或者乾脆消失一天當這件事不存在吧,你們兩個這種默契還是能有的。
但是啊……如果生日都沒有收到一份禮物,確實是很沮喪的事情。
你歎了口氣,果然還是不能什麼都不做啊。
這就是為什麼你現在渾身僵硬地坐在這裡的原因。
晚飯就要結束了,你的周圍一如既往的全是阿蒙,而且今天看起來數量還格外的多。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錯覺,你總覺得他們在暗暗地期待著什麼。
在最後一道正菜結束後,你一咬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來,“停,所有阿蒙在這裡等一下。”
阿蒙們齊刷刷地轉頭看向了你,一大堆單片眼鏡在燭光下閃得你頭暈眼花。
但已經沒辦法後悔了,時間倒流是祂的權柄,不是你的。
所以你隻能硬著頭皮,狠下心從廚房把四層的蛋糕給推了出來。
在你小心翼翼地移動這個龐然大物,並且把它挪到桌子上的整個過程中,阿蒙們都保持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你端詳著眼前的勞動成果,覺得相當不錯,不枉費你固定了半天來確保它不會倒下來。
反正實在不行就自己吃好了。已經看開的你轉過頭環視四周,滿意地發現至少沒有出現阿蒙們集體跑路的情況,“我想……生日快樂?”
他們把目光從蛋糕移到了你身上,又移回了蛋糕上麵。在這麼來回了幾次後,你實在忍不住了,“有必要這麼吃驚嗎,我以為你們早就知道了?”
雖然在研發和製作蛋糕的過程中,你驅逐了一切出現在你視野範圍內的阿蒙及可能阿蒙,但按照他們神出鬼沒的作風,你以為這事早就暴露了。
坐在首位的公爵阿蒙開口說,“既然你想保密,我們還是會尊重他人隱私的。”
你笑了起來,“那我來說一下過生日的注意事項?或者你已經知道了,我們就跳過所有環節,把它當飯後甜點吃掉算了。”
阿蒙們開始交頭接耳,公爵阿蒙最後回複道,“我並沒有見過這個,還是請你描述一下具體的風俗。”
果然如此,從之前阿蒙對食物的反應你就猜到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祂確實沒從祂父親那裡得到這方麵的知識。而且根據時代推測,祂父親自己可能都沒有這種習慣。
“傳統就是生日要有蛋糕,上麵要插蠟燭,幾歲就插幾根。然後過生日的人可以閉上眼許個願望,再吹滅它們。”你從推車上拿出了兩個蠟燭,把它們插在蛋糕頂上。
阿蒙推了推單片眼鏡,糾正道,“這隻有兩根。”
“這上麵插不下那麼多,而且我也插不動”,你無奈地歎了口氣,“如果你真的想點上一千多根蠟燭然後吹滅它們的話,我下次再弄。”
你又指了指那兩塊蠟燭,“這兩個放在一起是今天的日期,就湊合一下吧。”
他們沉默地看著蛋糕和蠟燭。
你在心裡又歎了口氣,拿出火柴點燃了蠟燭。
“好了,許個願吧。”你看著暖黃色的燭焰映在所有阿蒙的瞳孔和鏡片中,輕聲笑了出來,“就當是個心理安慰?對了,願望彆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
你抬頭看向天花板,幾秒後,所有的蠟燭都被吹滅了。
“其他蠟燭不算的!雖然全部熄滅確實會更有氛圍,但我會撞到桌子上!”你站在一片黑暗中痛苦地閉上眼睛,等待阿蒙良心發現去把燈給點上。
就這樣吧,反正祂的願望神明也乾涉不了,亂七八糟的結束也挺好。
當然還沒有結束,你還準備了其他東西,就一個生日蛋糕也太小瞧你了。
於是不久之後,你和阿蒙一人端著一塊蛋糕,站在陽台上等待煙花。樓下還有很多阿蒙,他們已經無師自通了蛋糕的正確玩法,正在試圖用奶油淹死彼此,可能順帶吃了幾口吧。
是的,你把火藥給搞出來了。
為了做煙花。
“這個你知道的,就是一直在爆炸的那個東西。”你一邊努力往嘴裡塞吃的,一邊解釋。之前太緊張,晚飯都沒吃飽。
阿蒙看上去有點疑惑,“它確實讓人印象深刻,所以你是打算炸掉一片街區來給我看嗎?”
“咳咳……”,你噎住了,這個形容也太可怕了,“不是,我控製了份量,這隻是用來觀賞的。”
好在可靠的工作人員拯救了你,讓絢爛的火花準時在高空中綻放。
今晚有雲無月,原本昏暗一片的冬日夜空因為這些五顏六色的花朵變得鮮活起來。
高處很適合看這個,你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每一朵煙花衝上天空,炸出不同的形狀,又紛紛熄滅墜落。祂沒看過這個,你太久沒看過這個。
不止你們,周圍甚至整座城市裡的人都在打開窗戶或衝到門外,為這景象驚歎。
照亮夜空的一瞬花火。
直到一切都停下,你還是凝望著遠方。
之前無光的城市突然變亮了起來,許多的光點出現,在道路間晃動著。
你仿佛能聽到整座城市的喧囂與沸動,無數人在不可思議地奔走詢問,有的為之落淚,有的跪拜神跡。
但你隻是站在這裡笑了起來,很大聲地笑了起來。
“阿蒙,這個好看嗎?”你的話語從笑聲間傳出。
祂偏過頭看向你,“很好看。”
“很璀璨很短暫吧?但又那麼的像是一個奇跡。”你轉過身,腰部靠著欄杆用力地向後仰倒,頭頂的天空仍然陰雲密布,看不到一顆星星。
“忘了問了,你開心嗎?”你稍微轉了一點頭,確保能看到祂的表情。
“嗯,開心。”阿蒙看上去還是紋絲不動的標準笑容,但接著笑容消失了一點。
你安靜地等著祂說點什麼。
“我找到梅迪奇了。”祂完全不笑了。
怪不得。
你翻回來直起身,迎著一月的寒風沉默地站了一會兒,說,“要喝酒嗎?我在酒窖裡還準備了伏特加。”
祂這回看你的眼神真的有點驚訝了,畢竟能再一再二再三地拿出新東西的人類應該確實不多。
“那走吧。”標準笑容又回到了祂臉上。
你向室內走過去,“但是先說好,我沒喝過伏特加,所以隻是一種模仿它濃度的烈酒。如果有什麼差錯,我不背這個鍋。”
“沒問題。”祂這麼回答道,“謝謝。”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