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青 “我想見你了。”……(1 / 1)

茶青不熟 球崽兒 4870 字 11個月前

22.

期中考試後,顧舫川請了一次半個月的長假。

讀高三時,班裡就有部分同學適應不了班裡複習節奏,請假回家自學,一度成為司空見慣的現象。

但顧舫川顯然不是因為這個理由。

看著身邊空蕩蕩的桌椅,許茗夏罕見地產生了一絲好奇和擔憂。

她的擔憂並不合適。

顧舫川說過他心臟不太好,如果這半個月都是病假,很難不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這種擔憂,即便是稍稍一想,都要在心裡默念“無意冒犯厄運退散。”

驅散這並不吉利的想法,趁著下課,許茗夏躲進廁所,用手機給顧舫川發了消息:【這次請假怎麼這麼久?】

為了防止誤會,她又特意補了一句:【沒有彆的意思,就是好奇問問。】

以前她很少會好奇彆人的事。

但顧舫川似乎成了個例外。

久久沒得到回複,許茗夏揣著手機回了教室。

直到那天放學,顧舫川也一直沒有回她。

走出校門,秋風掀起額前的碎發,浸透薄薄的校服。

這條不遠的小路變得有些漫長,形影單隻地邁開腳步,忽然覺得今年秋天有點冷。

許茗夏捏著手機,終於沒忍住,撥了電話過去。

在沒有要緊事、又沒有提前告知對方的情況下,貿然打電話顯然不太禮貌,缺少一些必要的邊界感。

所以在電話打通之前,她都在構思怎麼跟人解釋這件事。

但響鈴幾聲以後,短促的忙音替代了彩鈴。她不死心地再次撥通,這次倒是響起了字正腔圓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正忙,來電信息將以短信……”

原本是想借此打消顧慮的。

顧慮卻更加嚴重了。

放下電話,許茗夏遲疑地點開喻嵐的聊天框:【你知道顧舫川請假乾嘛去了嗎?】

喻嵐回了一個小熊疑惑的表情包:【不太知道誒,我也很多天沒跟他聯係了。】

許茗夏歎了口氣。

似乎這時候才意識到,她和顧舫川之間也僅僅是同學關係。

是那種,即便他出了什麼事,事後她也隻能從班主任口中了解隻言片語,的同學關係。

第二天,顧舫川仍然處於失聯狀態。

晚自習結束後,許茗夏終於收到了來自他的消息。

顧舫川隻回了一句話:【家裡出了點事。】

許茗夏打了一行字,又一個一個刪除了。

她想問問是什麼樣的事,嚴不嚴重,需不需要幫忙。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才能顯得尊重不冒犯。

半晌,放棄了思考。

背上書包,再一次撥通了電話。

她的社交距離感在此刻失效,隻是很想聽一下顧舫川的聲音。

這次終於不是無人接聽,而是響起兩聲後被直接掛斷。

顧舫川回了一條消息:【接不了電話。】

停了停,又發來一條:【之前在飛機上,所以沒回消息。】

許茗夏回了一個【哦。】

無論再追問什麼,好像都不太合適。這畢竟是顧舫川的事,而不是她的事,參與太多不是很好。

再次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機在兜裡震動著。許茗夏看著來電顯示上顧舫川的名字,唇角壓不住地彎起,接起電話。

他的聲音微微發啞,帶著淡淡的倦意:“怎麼了?”

聽到他聲音時,許茗夏又有些說不出話了。

是啊,她又沒什麼正當理由。

想到他可能是百忙之中才抽出時間,隻為回她一個電話,解答她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收下幾分不痛不癢的關心,就覺得還不如讓他不要回電話。

她的聲音生澀:“你要是很忙的話,就不用打過來。”

“噢,”顧舫川拖長了尾音,帶著幾分玩笑意味,“查崗啊?”

“……”

許茗夏歎了口氣:“算了,你沒什麼事就好。”

她想掛電話。

顧舫川的語氣卻難得正經起來:“許茗夏,有什麼話就直說,想問什麼就問,憑借我們的關係,用得著這麼謹慎嗎?”

“我們是什麼關係?”

這一句話把顧舫川問得愣住了,片刻才躊躇著說:“你覺得是什麼關係,就是什麼關係吧。”

是什麼關係呢?

許茗夏有些猶豫:“異性兄弟?”

“……”

顧舫川笑出聲來:“行,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許茗夏也沒忍住笑,終於把疑問宣之於口:“那你這次回去,要多久才能回來?具體發生什麼事了,需要我幫忙嗎?”

而後聽見少年的聲音,穿過耳機的電流:“本來我不打算再回九中了,但如果你求我,就考慮一下。”

許茗夏深吸了一口氣,認真道:“還是希望你能回九中,雖然讀書不是你唯一的路,但我想讓你回來。”

顧舫川嗓音帶著笑:“就這麼求啊?”

於是許茗夏軟下聲線,輕輕地說:“求你了。”

又是片刻沉默。

顧舫川“哦”了一聲,語氣有些不自然,“我開玩笑的,想逗逗你,你怎麼真求啊。”

許茗夏知道他在開玩笑。

不妨礙她想繼續用這種聲線,慢慢說道:“你不在學校的話,我就沒人說話了,有點孤單。當然了,如果你不回來的話,也沒什麼的,我都習慣了。”

秋風醉人。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許茗夏微微閉上眼,心跳有些加速。

半晌,顧舫川才接過話頭:“那我後天回來吧,現在訂機票的話就剩後天的航班了,你要是……”

“顧舫川。”她叫了他的名字,打斷他的話,“我也是開玩笑的,你忙自己的事就好。”

“忙不了了。”顧舫川有些無奈地說,“我想去見你了。”

掛斷電話,許茗夏的腳步輕快了很多,幾乎在風裡跑了起來。

這種感覺,無疑是美好的。

她像是打贏了一場戰鬥,用自己的方式,讓在意的事物重新回到缺位處,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

還在圳海時,她和紀雪迎住在小小的出租屋裡,父親許隆隻偶爾來看兩人。

紀雪迎從不出門,每日固定有保姆上門做飯、收拾家務。但她一定會在許隆來的時候,親自煮飯做菜,清潔灑掃。

那時許茗夏就會在父親麵前,拿出滿分的試卷,用孩童最天真的目光望著他,狀似無意地提起,羨慕彆的小朋友,親子活動有爸爸陪同。

紀雪迎曾告訴她,隻有想辦法去爭取,哪怕不擇手段,你所在意的才會牢牢地留在你身邊。

她曾經不讚成紀雪迎的做法。

可當這種怪異的喜悅充斥心頭時,許茗夏才發現,自己還是很像她。

即便明知道顧舫川那邊可能還有很重要的事。

明知道自己的這通電話,是給他人徒增困擾。

還是忍不住會為顧舫川拋卻那邊的紛擾事務,以第一順位的重要度,回到廬鎮陪她,而感到喜悅。

情緒不會騙人。

……

隔天早上,顧舫川如約坐進了教室裡。

他像是沒睡好,又或是完全沒睡,眼圈有些重,帶著濃濃的困倦。

等到許茗夏坐到位置上,他毫不見外地捏起早餐袋裡的一隻小籠包,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分我一個,沒吃早飯,餓得快看見我太奶了。”

許茗夏把一袋早餐都拿到他桌上,微微抿唇:“都是給你帶的。”

顧舫川心安理得地喝起了豆漿。

第一節是化學課,講的是期中考試許茗夏滿分的那張卷子。她偷閒地溜著號,寫了一張紙條遞給顧舫川: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

很快紙條傳了回來:小事,就是我爸找了個新女朋友。

許茗夏寫了個潦草的“哦”字。

如果隻是這樣,她的良心還不會太痛。

顧舫川又把紙條扯過去,補充道:她搞了個空殼公司,騙我爸投了兩千萬,下周開庭。

“……”

許茗夏蹙眉看著他,腦門上浮現起三個問號。

-

由於事情沒有徹底解決,下星期顧舫川還得再回華京一趟。

後知後覺的愧疚翻湧上來,可夾雜在其中,又有隱秘的歡喜在彌漫。

——即便他諸事纏身,也會把她排進諸事裡的第一件。

這種歡喜好似讓人上癮的毒藥,一邊唾棄自己,一邊沉溺其中。

那對於顧舫川而言,她也是朋友中最重要的一個嗎?她的存在對於他來說,也是必不可少的,被需要著的嗎?

晚自習的時候,許茗夏從筆記本裡撕了一頁,慢慢地寫道,“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有時候會想,顧舫川要是隻有她這一個朋友,就好了。

放學後,再次走在校門口的路燈下。

其實兩個人也沒有太多的話要說,隻是這樣並肩走著,就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

良久的寂靜中,顧舫川摸出一盒煙,熟練地點燃,明滅的火星在夜色中顯得猩紅一片。

他特意離許茗夏遠了一些,壓著聲音說:“一次。”

許茗夏疑惑地看他:“什麼?”

嫋嫋上升的煙霧模糊了少年的眉眼,顧舫川微微仰起頭,望著天邊的繁星:“破戒的第一次。”

他自顧自地笑了一聲,繼續說下去:“初中時就戒掉了,因為要保護嗓子,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碰。”

可能是驟然之間來自家庭的壓力,讓他幾近承受不住。

實際上,許茗夏知道那種煙塵入肺的味道。

那其實是很久遠的事了,久遠到她幾乎都快忘了。

在圳海最初的幾年,有一段時間,許隆很久都沒去看紀雪迎。

紀雪迎那段時間常常吸煙,細長又帶著香味的女士香煙,煙霧總是彌漫著整個臥室。

她會做一些很奇怪的事,例如打印出陌生女人和許隆的合照,裱在相框裡,放在床頭欣賞。自言自語地念叨著“你猜她能留在這裡多久?”之類的話。

照片有時是幾周一換,有時是半個月一換。每張照片裡女人的樣貌,都各不相同。

紀雪迎就慢條斯理地抬起手指,纖細白皙的手指上戴著戒指,塗著鮮豔的指甲油,將煙灰撣在相框之後。

許茗夏那時在讀小學,小學生的腦子裡總是有著稀奇古怪的想法。

記不清是朋友慫恿,或是自己好奇,就趁紀雪迎不在家時,模仿著她的樣子點燃了一支。

也許是遺傳基因使然。沒有初次嘗試的不適應,也沒被嗆到窒息,她就很自然地接受了那種怪異的味道。

事後被紀雪迎發現了,挨了一頓不輕的責罰,之後就再沒敢碰過。

但時隔多年,再想起來時,許茗夏卻仍然記得那種帶著苦澀的味道。像是將整個人抽離,隨著煙塵一起消散在空氣中。

片刻,顧舫川滅了那支隻燃了一點的煙,將煙蒂扔進垃圾箱裡,低聲說:“不是什麼好事情,彆學。”

許茗夏點頭:“我知道。”

然而他的唇中呼出的那口煙霧,似灰似白,交織繚繞,乘著風纏綿而過,打碎在她的臉頰上。

有著淡淡的,輕盈的,薄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