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青 “你長得很好看。”(1 / 1)

茶青不熟 球崽兒 4160 字 11個月前

19.

那一夜,許茗夏幾乎整晚沒有合眼。

第二天上課時頂著一雙熊貓眼,罕見地打了瞌睡,更加罕見地抄了顧舫川的筆記。

順手幫他糾正了筆記裡的幾處錯誤。

熬到下課,許茗夏找到班主任老丁,申請了調寢。

但由於這一屆高四的招生人數超出了計劃,宿舍幾乎都住滿了,如果硬要調換寢室的話隻能去跟高一高二的學妹們擠。

許茗夏隻考慮了片刻,回答:“那退寢吧。”

冷靜下來細想,她與張圓圓等人的關係並非不可調和,如果她去低頭認錯,繼續做一個充耳不聞的旁觀者,也未必不能繼續融入集體。

但她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這是一場遠離不舒服環境的契機,她急於抓住這個契機。向所有人,或者說向自己證明,她有勇氣做出這個決定。

“那退寢吧。”

即便她根本沒有找好住的地方,即便這一切都太倉促。

放學時,許茗夏仍舊是一個人走出校門口,吹著微涼的秋風,突然覺得身上的輕鬆了很多。

她不必再違心地迎合,不必再隻考慮彆人的感受,不必再因為種種原因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事。

這或許就是脫離集體,不再合群的感覺。

許茗夏漫無目的地走在校門口的砂石路上,打開手機,重新把企鵝拖到了主屏幕上。

正巧此時來了一條消息,來自顧舫川的小紅點:【在校門口嗎?】

這一天顧舫川罕見地沒有請假,乖乖上完了晚修,卻因為收拾東西太慢而被許茗夏甩在了身後。

她沒有刻意等他,也沒有想過放學可以一起走這種可能性。

許茗夏在廬鎮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瞿老師回了華京,附近也沒有親戚朋友。紀雪迎女士最初把她送來時,是住在遙遠的沉雲溝裡的外婆家。

兩年前外婆去世,她在廬鎮徹底舉目無親。

所以,她壓根沒想好晚上要去哪裡。

退寢手續還沒有辦好,她也還沒收拾東西,按理說完全可以回宿舍再住一夜。

但主觀上,一小時也不想再回去。

今晚月色朦朧。

許茗夏在校門口站了一會,先走過來的不是顧舫川,而是一個沒見過的男生。他長了一張娃娃臉,白白淨淨的看起來很靦腆,身高和她差不多。

男生抿著嘴笑了笑,自我介紹道:“我叫喻嵐,是顧舫川的朋友。”

許茗夏點頭:“我叫許茗夏。”

喻嵐“嗯”了一聲:“我知道你,聽顧舫川說起過。”

許茗夏不擅長沒話找話,兩個人相對無言地站在路燈下。

好在很快,顧舫川就走了出來,緩解了尷尬。

他像是沒料到喻嵐會在這裡,略顯驚訝地問道:“你昨天不是說,劉威不再找你麻煩了,可以自己回家了嗎?”

“嗯,但還是有點擔心。”喻嵐摸了摸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顧舫川沒說什麼,但情緒肉眼可見地淡了下來。

三個人一路上沒怎麼說話,多數也都是喻嵐在說,許茗夏和顧舫川沉默地聽著。喻嵐不像他表現得那樣內向,反而十分自來熟,話題天南地北。

他家住得不遠,繞過兩個小巷,就到了那一片老舊居民區。喻嵐跟兩人告彆,隨後回了家。

顧舫川的眉心舒展開,吐了一口氣:“走吧,你怎麼辦?”

許茗夏搖了搖頭:“沒想好。”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小鎮裡休息得早,這時候再臨時找住處肯定來不及,小旅館之類的也不安全。

她沒想那麼多,車到山前自有路,她隻想一路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下去。哪怕今晚不找住處,就這樣跟在顧舫川身後走上一夜。

但顧舫川卻不能陪著她走一夜。

又過了一個小路口,顧舫川家到了。

許茗夏就站在小區樓下,呆呆地看著少年消失在單元門,走廊感應燈一層一層地亮起,最後停在頂樓,靠左的窗戶亮起了一盞燈。

而企鵝響起一條消息。

【高4.6顧舫川:上來。】

許茗夏抿了抿唇。

儘管現在是山窮水儘的地步,但這樣突然造訪男同學家也是有些越界的。如果顧舫川家裡隻有他一個人,那恐怕更有些越界。

她腳步沒動,回了一句:【不了吧,謝謝。】

於是那盞燈又滅了,走廊裡暗黃色的光暈又一層一層亮起,直到一樓。

顧舫川從昏暗的單元門裡走出來,嘴裡叼著一根巧克力棒,身上卻像是帶著光。

“就知道你不敢上來。”少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把一盒百奇扔到她懷裡,“那今晚就彆睡了,帶你玩去。”

許茗夏手忙腳亂地接住餅乾,再抬起頭,顧舫川已經推出了一輛黑紅配色的改裝機車,流暢的線條和高飽和度的金屬外殼,看起來十分炫酷。

顧舫川戴上黑色手套,遞給許茗夏一隻頭盔,隨後利落地騎上車:“走嗎?”

許茗夏慢慢地眨了眨眼,看著那輛漂亮得過分張揚的機車,由衷讚美道:“好看。”

“有品味。”顧舫川伸出一隻手,讓許茗夏扶著他,一邊笑著說,“不愧是大城市的審美,之前喻嵐看著我車,還以為是小電驢呢。”

“……”

小電驢未免有些抽象。

許茗夏沒忍住笑,坐在顧舫川的車後座,但也後知後覺地蔓延出一絲怪異感。在她之前,喻嵐就已經看過了這輛車,甚至也可能坐在這裡過。

或許和她相比,對於顧舫川來說,喻嵐是關係更好的朋友。

這種感覺說不上是羨慕或是嫉妒,隻是稍顯奇特,彌漫在心口無法壓下。

機車啟動,速度不算特彆快,也有冰涼的冽風拂過臉頰,吹過長發。

許茗夏心跳加速,不由得伸出手,環住少年窄瘦卻柔韌的腰。

才發現,顧舫川體溫偏高,隔著衣物傳遞至手心裡。

她不敢靠的太近,始終不越界地保持著距離。

夜裡的廬鎮十分寂靜,隻有偶爾的鳥叫蟲鳴,伴隨著夜風交纏而過。誰家的看門狗睡得不踏實,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也就在這朦朧的月光裡,許茗夏突然覺得,那些煩心事好像都飄遠了。

她向前湊近了一點,在風裡說道:“顧舫川,我覺得,你長得很好看。”

顧舫川的車速陡然提升,片刻又慢了下來,心有餘悸地咳嗽了一聲:“知道就好了,不用說出來。”

“我的意思是說,”許茗夏彎起眼眸,“我對你的印象,就是你長得很好看。不是論壇裡說的那樣,也不是邢洋他們想的那樣,我是一個很膚淺的人。”

顧舫川“嗯”了一聲。

許茗夏繼續說下去:“你可能不在乎,但我也想道歉,我違心地苟同了很多有關你的謠言。也不止是你。”

她仰起頭,看著星星遍布的夜空,輕聲說:“還有趙星琪,塗口紅也不代表不愛學習,校服洗得發白也不代表窮。張楚,飯吃得少也並不是裝小鳥胃。喻嵐,不和人交流靦腆像女孩,也不是有病……”

那些她早就想說出口,卻礙於宿舍關係,礙於合群,吞咽入腹的話,終於在今天重見天日。

“顧舫川,其實我很羨慕你。”

他可以毫不在意,全然不顧他人看法,成為人群中最特立獨行的那一個。

而今後。

即便許茗夏再想合群,群體也無法再容納她。她也會成為其他人口中的談資、笑柄,竊竊私語的主角。

當這件事真正來臨時,卻沒有想象中的可怕。

就像她在圳海的十五年裡,連小姨買菜騎的電瓶車都不敢坐,卻在今夜坐上了顧舫川的機車。

片刻,聽見顧舫川的聲音飄在風裡:“少爺我呢,一般不喜歡內耗。反正無論他們怎麼想,我最終都不會屬於這裡,所以無所謂呀。”

最終不會屬於這裡。

許茗夏揚起唇角:“是啊,最後一年了。”

“想去華京嗎?華京A大。”顧舫川停下車,微微側過頭,眸色很深,“可以試一下自主招生,能降分錄取的,我能幫你聯係。”

許茗夏回答的是,“再說吧。”

車停在沉雲溝的某戶人家前,讓許茗夏想起外婆去世前,她家的房子似乎也是這樣。有一個很大的院子,養著雞和鴨,一間很舊的瓦房。

可惜外婆去世後,房子留給了舅舅一家人,又轉手賣了出去。

顧舫川掏出一把很大的鑰匙,解開門栓上掛著的鎖,鐵門哐當一聲響。

“真不怕我是壞人啊?”他靠在門邊,笑得眉眼肆意,精致的五官在夜色裡格外明晰,“萬一,論壇裡說的是真的呢?”

許茗夏邁進門檻,掃了他一眼:“我不在乎。”

無論他是怎樣的人,至少帶給她的感覺不會作假。

“再說,”她站在院子裡,目光從上到下地在顧舫川身上流轉,“就算真有什麼,我也不虧。”

惹得顧舫川直接耳尖一紅,抱著胸後退了半步:“正經活動,饞我身子你下賤。”

進到屋子裡,許茗夏才發現,這並不是一間住宅,而是類似一個改造的音樂廳。有各種布置舞台的用具,讓人聯想到如果在這裡舉辦演出,觀眾就可以坐在院子裡。

顧舫川給她拿了一把椅子,又從角落裡翻出一把吉他,隨手扔給她:“我家的老房子,改造了一下。”

許茗夏撥了撥吉他的弦,她不懂音樂,彈出的也是不成調的音符:“你真的很想有一個樂隊啊。”

“嗯,其實已經有雛形了,”顧舫川拿出另一把吉他,隨手彈了一小段,“我看喻嵐也挺愛玩音樂的,比較想拉他入夥。”

許茗夏握了握拳:“那你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