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顧舫川一邊擦頭發一邊笑,斜斜地躺靠在椅背上,慵懶又肆意。
許茗夏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雖然心底的疑問很多,但都沒表露出來。她並不是很喜歡管彆人的事,提醒一句,也就言儘於此。
東西都送到了,她站起身打算離開,身後的人卻開口叫住了她。
“好學生啊——”他壓著嗓音,本就低沉的音色帶著微啞,“稍微跟你解釋一下,我身體的確不太好,請假大部分是真的去醫院了。”
許茗夏停住了腳步。
回過頭,就看見少年抬起手,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戴著寬邊男戒,指著自己的胸口處,語氣沒什麼所謂:“這裡,有一點問題,需要經常複查。”
許茗夏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哦”了一聲:“是心臟嗎?”
“嗯,”顧舫川順勢從桌上拿了一罐可樂,“不是大事,去年我還蹦迪了。”
“……”
許茗夏無奈地點了點頭。
可樂拉環被掀開,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伴著“滋滋”的氣泡聲。
“然後,想跟你說……”顧舫川繼續說,目光微微躲閃,少見地顯得有些局促,“你要是好奇我什麼,可以直接問我,論壇裡很多都不是真的。我不在意彆人怎麼看我,但不太想,讓你誤會。”
許茗夏沒太聽懂他的意思,但還是順著回答道:“沒事,我不好奇。”
“……”
顧舫川:“那沒事了。”
友好的交流到此結束,許茗夏跟他告彆後,離開了網吧。
網管幾人看到她出來,多了幾分嬉皮笑臉的熱切,紅毛還揮手道:“小姐姐,有空常來玩啊!”
許茗夏禮貌地一一說了再見,走出網吧大門。
外麵的雨勢小了很多,按照原來計劃,她回了瞿逢梅的家。
瞿老師原本是華京人,這套房子也是為了離廬鎮的幾畝茶園更近,才買下來的。幾年前,她就帶著團隊來了廬鎮,展開對廬鎮岩茶的研究。
許茗夏高一時就常常去茶園幫忙,一來二去,瞿老師就把她領進了實驗室。
瞿逢梅幫她開了門,沒問她出去乾什麼,隻是收拾好了房間,讓她好好休息。
次日一早,許茗夏又去了一趟金舟網吧,網管趴在前台昏昏欲睡。顧舫川很早就已經離開了,毛毯放在了前台,讓網管幫忙還給她。
她把毛毯送回樓上後,就坐上了早上的第一班客車,趕回九中上課。
雨過天晴的空氣格外清涼,早班車裡空空蕩蕩的,沒多少乘客。
許茗夏剛在最後一排坐穩,就看見高挑的身影拎著包,慢悠悠地從前門上了車,目標明確,徑直往後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車上的座位不如學校的寬敞,微微側過身,就與少年溫熱的手臂貼在一起。
她往裡坐了坐,錯開這點肢體接觸,從書包裡掏出一本英語詞典來背,狀似無意問道:“你不是說,今天請假嗎?”
“啊,又不想請了。”顧舫川單手托腮,望著窗外的風景,“筆記都給我抄,還算數嗎?”
許茗夏看著他:“以前也都借你了。”
顧舫川偏著頭看她,眯著眼笑:“那你幫我抄點?好同桌,後天就檢查,我補不完了。”
許茗夏認真說:“字跡不一樣,我寫字沒你好看。”
這話是真的,她的字跡稱不上有多好看,僅僅是工整。往好聽了說是有種小家碧玉的婉約感,往不好聽了說像機器印出來的,一筆一劃都太死板。
反而是顧舫川的字,隨手一寫都有種龍飛鳳舞的恣意,掃描成電子版就能立刻接到手寫刻章網紅水印約稿的程度。
讓她羨慕得很。
“唉,沒辦法,”顧舫川佯裝無奈地歎了口氣,“從小學書法是這樣的,等過年還能幫你寫春聯呢。”
許茗夏沒什麼誠意地鼓了鼓掌。
聊著聊著,小客車已經駛入了廬鎮的小路上。
顧舫川從包裡抽出耳機線,往耳朵裡塞了一隻,拿著另一隻耳機,看了看許茗夏,有些謹慎地開口:“你要不要,聽一下我的歌單?”
正巧無聊,許茗夏攤開手,接過他的耳機。
輕快的音符流淌入耳,是一支比較冷門的樂隊,前幾年發行的一首歌。許茗夏初中住在圳海時,跟鄰居家的女孩玩得很好,常常聽她說起。
她聽了一會兒,問道:“我好像聽過,是不是叫《零星》?”
顧舫川驚訝地坐直了身子,眼裡閃著光:“你知道這首歌啊?”
“聽過,”許茗夏笑了笑,“小時候有個朋友,她很喜歡追冷門樂隊。”
顧舫川沒忍住說了一聲“我靠”,低頭鼓搗著手機:“這歌發行五年,在音樂軟件裡評論甚至沒過二百,這你都聽過,遇見你是我的福氣。”
“那……”他捏緊了手機,明顯有些緊張,“你覺得這首歌,旋律怎麼樣?”
許茗夏沒什麼音樂細胞,靠在座椅上想了半天,說了一句:“唔,聽不出來,但比我舍友外放的〇音神曲好聽。”
“……”
也算是個中肯的評價。
顧舫川點開歌詞界麵,找到作詞作曲編曲鳴謝的一長串人名,把手機遞給許茗夏,聲音低了幾度:“你看一下這個,最後一個人。”
許茗夏看著屏幕,遲疑地讀出那個名字:“……三三?”
顧舫川耳尖紅得像煮熟的蝦,臉上卻仍麵無表情,若無其事地說:“嗯,就是川川,就是我。”
許茗夏這回是真的驚訝,看他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
“沒參與多少,就幾句。”顧舫川很快恢複了往日的狀態,“我不是他們樂隊的,友情幫忙而已。以後我想自己組個樂隊,等上大學的吧。”
他說的平平常常,好像上大學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
但以顧舫川現在成績,排在班級中下遊,達到本科線可能有些困難。
廬鎮九中雖說是以複讀聞名全國的學校,但複讀班的學生水平其實不如想象中的優質,很多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複讀,努力兩三年都很難考上一個最普通的本科學校。
這種情況下,隻有穩定在班級前三十名,才能保證畢業後有書讀。
許茗夏沒多問,彆人的事與她無關。
小客車停在九中校門外,她下了車,在校門口買了兩個包子。顧舫川就排在她身後,也跟著買了兩個,一起走進校門。
明明在車上聊了很多話,但到了目的地,並肩走在校園的小路上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如果不是要買早餐,許茗夏在下車時就打算快走幾步跟顧舫川錯開,避免這種尷尬。
但實際上,她是很喜歡跟顧舫川聊天的。
半個小時的小客車時間本來很漫長,但這一路上和顧舫川說著話,不知不覺就過得很快。
到教室的時間比以往上學時晚了一點,班裡大部分的座位都已經坐滿了。
兩人一起走進教室,吵鬨的教室莫名安靜了片刻,不知是誰帶頭發出一聲起哄的唏噓。
下課時,就聽到有人在傳,許茗夏被病秧子少爺泡到手了。
實際上兩個人一同進教室,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很有可能隻是在路上遇到了對方。
但不知道從哪裡傳的消息,說許茗夏昨晚沒回宿舍。
她跟班主任老丁請過寢假了。
由於有時候跟著瞿老師做實驗的特殊情況,之前的高中三年,許茗夏也請過幾次寢假,但都隻有她和班主任之間知道。
這一次,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
除了她和老丁,還有誰知道她昨晚沒回宿舍呢?
中午吃飯時,她沒去找邢洋和張圓圓幾個人,自己去了食堂。
當然,幾位舍友也沒有任何找她的意思。
許茗夏端著餐盤,沒說話,自顧自地找到了顧舫川占的桌子,坐到了他對麵。
廬鎮經濟條件不好,相對應的,九中的設施也很差。食堂的桌椅數量較少,完全不夠整座學校的學生坐下,腳步慢的就隻能見縫插針地拚桌,或是等先來的人吃完了讓座。
但顧舫川是個例外,在論壇裡出名之後,他占的桌子永遠隻有他一個人,沒有人跟他拚桌。
哪怕是敢給他遞情書的高一高二的幾個女孩,也隻敢坐在離他稍近的幾桌,不敢不知死活地坐他旁邊。
眾目睽睽之下,許茗夏就這樣坐了下去,一言不發地沉默吃飯。
反正在班裡,也是坐他旁邊的,沒什麼好怕的。
顧舫川自覺地把自己的餐盤往後挪了挪,給許茗夏騰出地方,然後給她遞了幾顆自選水果的小聖女果。
許茗夏選的水果是青棗,她收了聖女果,禮尚往來地給顧舫川拿了幾顆青棗。
她坐在這裡的一刻,就知道班裡會怎麼傳他們兩人的關係了。
但實際上,事情仍在可控範圍內。在高中生群體裡,早戀並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他們兩個是一對兒”這種謠言並沒有什麼殺傷力,不會有人將她視作異類。
她仍然是正常的、被認同的、符合群體的,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直到放學。
一天下來,許茗夏沒找邢洋她們說一句話,甚至回到宿舍後都是罕見的安靜的氛圍。沒有人外放短視頻,也沒有人大聲地聊天。
洗漱完坐在床上,張圓圓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許茗夏,我建議你去醫院檢查一下,不然我們也沒辦法安心住在宿舍了。”
許茗夏疑惑地看著她。
邢洋懟了懟張圓圓的胳膊,笑著解釋:“圓圓說話有點太直了。就是你跟誰處對象肯定是你的自由,但顧舫川是什麼人啊,誰知道他有沒有什麼奇怪的病,不然怎麼總去醫院……檢查檢查大家也都放心,是吧哈哈。”
許茗夏拿起床頭的水杯,喝了一口,心平氣和道:“我昨晚去老師家了,早上碰巧跟顧舫川坐同一輛車,沒有談戀愛。”
聞言,一旁抹麵霜的陳婧涵也抬起頭,笑盈盈的:“我就說呢,也太低估茗夏了,她肯定看不上顧舫川呀。茗夏月考成績這麼好,肯定是名校的苗子,什麼樣的找不到?”
張圓圓立刻躺到床上,蒙上被子不再說話。
邢洋還在將信將疑,保持著笑容:“確實,我感覺那顧舫川就不是什麼正常人,跟腦子有病似的。他第一天來時候還記得吧,穿的那一身純非主流,誰神經病啊會跟他關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