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半，步行街頭，徐佳穎眼神冰冷的看著車窗外的街道
街燈及五彩斑斕的霓虹燈與她冷硬的麵部表情與寒霜刺骨的眼神形成鮮明的對比
前排的西裝男扶住耳朵裡的耳麥聽了聽，轉頭對徐佳穎輕聲說道
“小姐，出來了”
“跟上”
“是”隨即拍了拍駕駛座
黑色的商務車便尾隨一輛機車直到拐進了郊區一條空曠的公路上停下
十分鐘後又一個男人走到商務車旁敲了敲車窗，隨即拉開車門躬身道：
“小姐，好了”
徐佳穎也不說話，下了車
從大衣口袋裡掏出墨鏡戴上跟著兩個男人走進了一處空置的爛尾樓裡
一堆水泥沙石旁坐著一個被尼龍繩綁住手腳的皮衣女子，頭上套著個黑色棉布袋……
由於被堵著嘴，隻是掙紮著發出嗚嗚聲
旁邊站著兩個染著黃發鉚釘皮衣破洞在仔褲的男人，和兩個黑西裝的男人，麵無表情的看著地上的女人
徐佳穎和兩個西裝男走近後站定，那四個男人上前微微躬身，卻沒說話
徐佳穎默默的看著地上掙紮著的女人，大衣口袋裡的手捏得微短的指甲陷進了手心……
幾分鐘後朝日皮衣男微微點頭，隨即轉身離去，一塵不染的長筒皮靴踩過地上散落的建築石子發出輕微的嚓嚓聲
四個男人目送徐佳穎的背影走遠後相互對視一眼，隨即兩個黃發男麵無表情的伸腿踢向地上的女子……
隨即一聲聲含混不明的悶哼哀嚎傳來，而兩個望風的西裝男卻長身直立，麵無表情
當皮衣男的馬丁靴最後一次重重落在女子的腿骨上後，兩個施暴的黃發男才抹了把臉對視一眼，
和兩個西裝男交換了眼神，兩個西裝男才轉身離開
待他們走出了爛尾樓，兩個男人解開了女人捆綁的手，隨即快速離開
而地上的女人忍住渾身的巨痛掙紮了好幾下才坐起來，扯掉了頭上的黑布袋和堵住嘴的棉布
腿上的劇痛和全身的腫痛已經讓她哀嚎至沙啞的嗓子發不出來聲音
皮衣也被拖拽時劃破了好幾道口子，剛才被一輛麵包車撞倒時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套上了黑布袋
恐懼的大眼睛慌張的看著周圍的環境，冰冷刺骨的寒風則吹得靠在窗洞上的鐵皮哐當作響
顫抖著手摸出褲兜裡的手機，撥了出去，三聲後才被接通
“喂？？”
“喂……甜甜，我被人打了……”
“啊！你在哪兒？……”
……
四天後的夜裡十點，參加完燒烤年會的季南剛下車揮手告彆送自己回家的小彤，就接到了甜甜的電話
“喂～？”
由於年會還邀請了幾個合作商，也是變相的應酬，季南的聲音也已經難掩疲態，接著電話正疲憊的走向公寓大門
“季南～能不能麻煩你去照顧一下展顏？”
“嗯？她怎麼了麼？”
季南皺了皺眉停下了準備按電梯的手
“她應該是被酒吧喝酒的混混劫持了，身上沒值錢的東西被打了一頓！腿斷了！”
“……什麼？這……那報警了嗎？”
季南聽完敘述煩躁的揉著額頭
“報了，但是那邊太偏僻了，又沒監控，她是被撞倒的，也沒看見歹徒的長相，甚至都沒聽見聲音，所以……”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她……家裡人呢？”
季南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又抬手看了看，都十點多了
“她姐姐要顧店，她姐夫又天天喝酒跟她姐乾仗，所以顧不上她，我這兒也請了兩天假了，這幾天生意也越來越好，再請假該被炒魷魚了！求求你了……季南……”
甜甜在電話裡帶著哭腔哀求著
“……那她現在在哪兒？”
季南長長的歎了口氣看了一眼電梯還是走出了公寓門
“哦！她東區醫院！”
“嗯，那她傷得很重嗎？”
季南走到路邊看著來往的車輛尋找著出租車
“身上還好，就是腿斷了，這兩天應該就能出院回家養著”
“知道了，那你安心上班，我掛了”
“哎！”
好不容易看到一輛出租車，等坐上了車報了目的地，司機卻驚訝的望著季南
“哎～是你？”
“嗯？”
季南不解的看著這個司機師傅
“22塊！”
司機驚喜得提高了音量，手上卻還是熟練的啟動車子
“？”季南還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哎！你不記得我了？我可是記得你，三年前！就大晚上的坐我車結果沒錢，第二天上午你打我電話給我！哎！想起來了沒？”
司機師傅興奮的提醒著
“……哦！想……想起來了”
季南支到門框上撐著頭哭笑著，嗬～三年了……這諾大的城市……緣分真是奇妙……
“唉……這種事兒我遇到的可多了，也不抱希望你會打電話給我！沒想到……好姑娘啊！”
“……我當時也挺尷尬的，……但我不想欠任何人的……”
季南轉過頭看著外麵開始飄起雪花的城市街道
“嗯！沒事兒，著急忙慌的沒帶錢包很正常，隻是有的人不給錢還挺橫，你也沒辦法是吧”
“嗯”
“我呀～見的多了早就麻木了，但又很無奈，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啊～唉……”
司機師傅感歎著，見季南不回應，就打開了收音機：
落花問卷風戀 我的影子沒有家，
太陽紅樹搖動流浪何時能停泊，
黑色憂鬱 紅色的痛逃不出你的眼眸，
藍色的心心中話語翻不出你的手掌心，
心有靈犀你的心心有靈犀我的心，
承諾太重重的讓我走不動，
心有靈犀一麵心心有靈犀不必猜，
猜的太多懷疑撞毀了相信
……
季南聽著音樂陷入沉寂
是啊……我似乎也是這個世界的流浪兒，曾經在她的胸口停泊……如今已是流浪的第三個年頭了…
“小姐～東區醫院到了～”
“嗯！謝謝！再見！季南看了下計價表，付完車費下車
伸出手掌接了幾片細小的雪花，瞬間就融化在掌心，就像這個世界得不到她的靈魂，這座城市也不懂她的沉默
可這一刻，她的眼裡滿是溫柔
而尾隨她而來，遠遠停下的車窗裡
有一雙盈滿水光的眼睛遠遠的看著路燈下發呆的季南，默默掏出手機拍下了雪夜路燈下的身影
……
“你躺好，我去買點菜”
季南把展顏扶上床後準備去買菜給她做飯吃
已經在醫院照顧了她三天，今天終於出院，去她廚房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冰箱，心裡泛起陣陣心疼
“嗯！那你戴我帽子，外麵雪挺大的！”
展顏把自己的毛線帽摘下來遞給正要拿包出門的季南
“不用！我去附近超市”季南說著便出門了
……
待季南從超市買了一大堆食材回到展顏的住處，填滿她的冰箱
又馬不停蹄的開始燉骨頭湯等等。一直忙碌了兩個小時
……
而房裡的展顏則靜靜靠在床頭，聽著廚房的各種響動聲出神
你不記得了沒關係，我會再慢慢靠近你……
待照顧好展顏吃完晚餐，給她床頭櫃上放了溫水壺和水杯和各種零食，還把電腦桌拖了靠近床邊，這才揉了揉腰
“那，你好好兒躺著，腿彆亂動！”
“你……要走了嗎？”
展顏伸了伸手想捋順她散亂的頭發，還是忍住了
“嗯！我明天再來給你做飯”
季南歎了口氣放下了毛衣袖子，準備去客廳拿外套
“……已經八點多了，而且還下雪……要不，你彆走了？
“……沒事！你休息吧”
“可是……那好吧，你到家了告訴我”
“嗯，走了啊！”
待關上了展顏家的門，季南有種下班了的感覺
……
都放假了，咋就沒個消停？幾天沒練琴了，也沒坐到書桌前享受一下有她在身邊的複活感
下了樓，路燈把雪夜照得溫暖起來
可是展顏的住處比較偏僻，又是晚上，很難打車，隻好站在路燈下發呆
抬頭看了看路燈下緩緩飄落的雪花，安安靜靜輕柔的觸碰到自己的頭發和額頭，睫毛，鼻尖，再被自己的體溫融化……
佳穎，這一刻，沒有彆人，也沒有世俗，我愛著純粹的雪夜，也不用捂住眼睛和耳朵，你過得好嗎？
……
遠處依舊停著一輛黑色商務車
依舊，跟隨她打車回家，在她公寓樓下直到淩晨才離去
“小姐，董事長說今年的宴會在T城老宅辦，這邊的股東及家屬都要過去”
“知道了，讓王總不必過去了，顧好山上的工地”
“是”
“那邊暫時遠遠跟著就好，出入時間盯緊點，那個服務員也查一查”
“是”
……
回到家收拾妥當的季南，終於躺進被窩漸漸睡去
……
被這盞小小台燈照亮的水晶鋼琴，是我們最初和沒有終點的相知相許
晚安，佳穎
……
“嗯？我餓了，你什麼時候才過來？”展顏在電話裡可憐兮兮的問著剛起床的季南
“哦……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季南揉著頭發掛了電話一看，確實已經九點了，快速洗漱穿衣出門
……
又是一個上午的忙碌。安排好了展顏的午餐，給她吃了藥，這才總算能坐下來
“季南，我們來看電影吧？”
“嗯？你不困嗎？”
“不啊，哎～昨晚載了一部，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嗯，好吧！”
季南想著自己還真沒有時間看過電影
於是展顏就點開了電腦硬盤裡的《名揚四海》播放
……
展顏靠在床頭，季南坐在電腦沙發椅上，兩人包圍著顯示器看起電影來
季南全程安靜認真的看著電影角色們為了自己的夢想，燃燒著青春與激情，麵對困難與接受成長，很受觸動
也羨慕他們有那麼活力四射的青春
而當播放到男主角彈著鋼琴唱起《Try》的時候，一直偷偷看著季南的展顏卻坐直了身體，輕輕牽住了季南的手
“嗯？……怎麼？”
季南挪動了一下身體，試圖借勢抽手，卻被她抓牢了
“……南南…彆躲”
展顏的眼神火熱的投向季南
“……你是不是要喝水…我去給你倒”
季南趕緊站起來去廚房倒水，站了很久
……從心理學角度分析，她定是被歌曲感染，放大了某些情緒，加上兩個人獨處……
引導嗎？算了，不想花時間解釋，好累！還是找借口離開吧
端了水回到床邊，季南按了電影暫停，把沙發椅挪遠了些坐下才看向一直盯著她的展顏，語氣平靜無波的說道
“展顏，我接下來就不過來了”
“……那我腿還打著石膏呢”
“你看看你姐姐有沒有空，或者，我送你去姐姐家？嗯……接近過年了，我也還有很多彆的事情，就，真的沒時間了，抱歉”
季南說完靠著沙發椅眼神淡淡的等著展顏回答
而展顏則紅了眼眶，低下了頭，摳著自己的手指甲
“我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
“……展顏，我很抱歉，真的沒時間過來了，儘管我也很心疼你，但……”
季南也很心疼，但有些不該繼續發展的就該及時斬斷
“季南，我不是不能照顧自己，我隻是很貪戀你在身邊的幸福，我覺得我有家了”
展顏抬起頭，眼睛裡淚汪汪的
“……展顏，對不起我得走了”季南被她這一句驚到了，站起來就要走
但走到推拉門處還是回頭緩聲說道
“展顏，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這樣是不對的”
“怎麼就不了解了？我們……”
展顏哽著喉嚨，緩了緩續道
“你不是說簡單才是快樂嗎？我喜歡你！想和你一起過平淡的日子，有什麼不對？就算不了解，我們慢慢了解，至少，我隻想勇敢爭取，抓住我想要的幸福……”
“……夠了！”
季南冷聲打斷，轉過身，深呼吸了一下才稍稍平和道
“冰箱裡儲備了食材，有拐杖，照顧好自己”
隨即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毫不留戀的出了展顏的家
快速下了樓，徹底沒了那股玫瑰花味，才感覺呼吸到了新鮮空氣
為什麼自己能清晰的看到他人身上的恐懼，孤單？獨獨自己這麼反抗著人類的群居意識？
我也曾懼怕過被疏離與排斥，但從未懼怕過孤單無依靠，又要這麼悲憫展顏的孤苦……
還如此冰冷無情的逃離。嗬，我到底還是無法正確接納過去的自己
拿起手機，給展顏發了一條短信
：展顏，我不能做你的烏托邦，一個破碎的避風港避不了風雪，你要學會長大，學著反叛
剛發出去，展顏的電話打了進來，卻被季南果斷的掛斷，隨後關了機
好不容易等到了出租車回到家，倒進了沙發裡，伸出手臂蓋住額頭……
還有兩天就年30了，想了想，決定給姐姐打個電話，開了機一堆來自展顏的來電未接還有短信
又是一陣頭疼，統統劃掉通知，滑出通訊錄撥了姐姐的電話
“喂？姐”
電話那頭卻一直是麻將聲，隔了四五秒才傳來姐姐的回應
“哦～南！你終於曉得主動打電話了？”姐姐一陣欣喜
“……放假了”
“八萬～碰！……哦……那你今年打算回來不？”
季南常年處於職場，對於姐姐這種一心二用的行為很是不舒服，遂有些惱火
“姐，要不你先忙，我掛了！”
說完就掛了電話，想起來去洗個澡緩解一下情緒，不想姐姐卻打過來了
“哎！我讓彆人替我位置了，你說”
季南聽了聽，電話那頭的確是安靜了
揉了揉鼻根才開口
“沒什麼，就是快過年了，問問你過得怎麼樣”
“嗐～挺好的，你呢？”
“……也還好”
“好幾年了，你也該抽時間回來看看，家裡老房子雖然沒了，但你可以住我那兒嘛”
季南突然感覺有股寒冷的風凍得骨頭生疼於是蜷了蜷身子才回道
“家裡戶主是誰？”
“姐夫他們唄～嗬～”
姐姐用滿含譏諷的語氣說道
“……媽媽還在呢！”
……
“南兒，當初姐夫為什麼願意入贅，還有為什麼爸爸當初不太同意這門婚事，直到後來他們簽了協議才結婚的，許多事情你當時還小不知道”
“……什麼協議？”季南驚得坐起來
“就是關於媽媽養老的問題，拆遷的事兒早在爸的廠子還在時就是全城皆知了，我們老宅那個片區早就是有女兒往那嫁有兒子往那兒塞，這些你那時候光顧著護媽媽，其實爸心裡啥都清楚著呢，包括這次拆遷，我們三個妹妹也隻是分的宅基地賠償款，房產和地產以及其它諸多產業的賠償俱都沒有我們的份兒……”
“夠了……”
季南又蜷成一團陷到了沙發裡
“你……哎呀，我是在告知你詳細情況，我和二姐是出嫁了，但你還沒成家呢！南兒，你如果回來，找舅舅們說一說……”
“……唉，姐，彆說了，我要的不是那些……也不在乎……我隻是覺得，唉……算了”
季南哽了哽喉嚨，還是沒說出來
“南，我知道你向來重感情，性子又無欲無求，但同是爸媽的女兒，你甘心咽下這口氣？”
“姐……隻要他們能善待媽媽，彆爭了，讓媽媽晚年過得安樂些吧！”
季南深深的歎了口氣
如今這個社會，涉及利益時，人人皆露出了獠牙廝殺，不惜頭破血流
“南兒，那現在家也沒了，你都26歲了，是打算在外安家嗎？這麼多年了，姐姐也一直沒有關心過你，不知道你有沒有談戀愛，每次打電話你好不容易接了，也總是說不上兩句話就要忙……唉，南兒，你性子純善，又重感情，姐姐怕你受傷害”
季南把頭蜷到膝蓋裡，安靜的聽著她說完，才又躺平
“姐，我現在感覺什麼都讓我感到害怕，什麼都好臟，其實……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你彆跟媽說”
季南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坐起來等姐姐回應，也像是給自己時間做準備
“嗯，你說”
“我愛上了一個人，很多年了”季南深呼吸了一下，又清了清嗓子
“那……是好事啊！那他對你好嗎？”
姐姐聲音裡滿是欣喜
“嗯！她～給了我前二十年所有不曾得到的嗬護……”
從前的一幕幕又浮現在季南的眼前，眼淚就跟豌豆似的掉到了地毯上
“那是好事！那你帶他回來我們見見，然後趕緊結婚啊！你都26歲了，再晚可就錯過最佳生育年齡了”
聽著姐姐欣喜若狂的聲音季南抽了張紙巾擦拭了眼淚才應道
“我們很難有孩子，也許，也永遠不可能再見了”
“……他不行？還是……他不在了？”
季南被姐姐這句話說氣笑了
“姐！說什麼呢！……她是女人，而且，我們之間隔著很多阻礙……”
“這……女人……”
“姐，你會不會接受不了我這樣？”
“也……不是不行，如今時代變了，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我沒什麼接受不了的，不管你是什麼取向，你都是我唯一的妹妹”
“嗯，謝謝你，姐！”
季南的眼淚又一次不爭氣的流下來
“那你剛才說什麼不可能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和你說，主要是我的問題，我過不了心裡那一關”
“……有什麼過不去的，我都能接受你的取向，南，感情要勇敢去爭取，牢牢抓住彆等失去了再來後悔！聽話，彆自我折磨，既然相愛，勇敢一點！”
季南終於抑製不住的抽泣起來
……
“姐，我該怎麼跟你說呢……算了……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可能這一輩子就這麼過了，媽那邊……你幫我開解開解，我可能沒辦法做到讓所有人都滿意，我很自責，但……我沒有辦法……”
季南終於說不下去了，抽泣到嗓子發不出聲音
“唉……妹妹，你……你這樣，姐姐真的好心疼……”姐姐也哽咽了起來，吸了吸鼻子續道
“南兒，我希望你幸福，你勇敢一點去追求，好不好！嗯？”
季南終於緩過來才開口
“再說吧……反正我近兩年可能不會回去，這邊你放心，同事都很關心我，我挺幸運的”
“嗯～那你照顧好自己！我手機都快沒電了，就這樣啊！”姐姐說著就掛了電話
聽著電話的掛斷音，直到手機自動鎖屏，季南才回過神去洗澡
洗完澡出來木偶般走到廚房，想著熬個雞絲粥，就打開最角落的櫥櫃拿砂鍋，卻瞬間蹲了下去……
以前也會時不時看見那幾壇酒
可是今天，自己真的繃不住了……
好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聲穿過安靜的客廳傳入耳膜，站起來揉了揉胸口才去接起來
“楊洋？”
“季南……哎？你聲音咋這樣兒？”
“哦！沒事！你打電話找我有事嗎？”
季南清了清嗓子坐到沙發上
“哦～我車子快晃到你家樓下了，無聊著呢，想去你家玩兒”
“……楊洋，要不你帶我出去吹吹風吧，我……有點悶”季南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子，這裡，佳穎還沒進來過呢……
“也行！那你下來？”
“嗯，五分鐘”
季南掛完電話就起來去換衣服，隨後下樓，楊洋的紅色保時捷果然停在公寓門口，隨即上了副駕
“哎～你這？……哭過啦？”
楊洋彎過身子去看正在係安全帶的季南
“就是……壓力有點兒大”
“唔……那要不我帶你去個地方？咱們買上酒喝醉了大哭大鬨一場？”
楊洋偏回身子，摩挲著方向盤道
“……可能我是需要發泄出來，否則，心臟要炸了”季南也無力的靠到椅背上
很想念徐佳穎，但是無處可說，無人理解
生活中又無端冒出來這麼個展顏，家也沒了，親情也被物質欲望套上了貪婪的鐐銬……
到底是怎麼了，明明生日之前雖然忙碌，但到底還是平靜的，到底是怎麼了呢？
“嗯，沒事，我陪你！放心，我會讓你安全的！”楊洋心疼的拍了拍季南，隨即開車出發
一路沉默，繞到了一處商場買了兩瓶紅酒，又到超市買了兩盒鮮奶讓店員溫熱，等牛奶的間隙撥打了一個電話
“喂～你在S市嗎？”
“在，剛回來”
“哪個區域？”
“東湖，怎麼？”
“嘶～關鍵時候……你今天沒親自跟她？”
“集團有事，剛忙完”
“十一點前，你回南郊彆墅等我電話”
“怎麼了？”
“彆多話，嘖～真是急人”
楊洋說完就掛了
而車上的季南，許是幾天來太疲累，又情緒低落，睡著了……
等醒來的時候窗外是幽靜的竹林，道路兩旁的路燈照著緩緩飄落的雪花
“終於醒了？……來，先把熱牛奶喝了”
楊洋見季南醒了就把一直握在手裡的牛奶遞了過去
“這是？”
季南睡得迷糊糊的，但也乖巧的接過牛奶
“喝了牛奶，在喝酒！喝醉了呢就開車窗隨你大喊大叫！”
“這是哪兒？”
季南喝著牛奶，撐起身子仔細看了看前方，嗯，是竹子……
“南郊！山上，你放心哭喊！”
楊洋俏皮的笑著拍了拍季南
“……哦～”
許是睡醒了，能感覺到餓，沒一會兒牛奶就見了底
“唔～不錯！那我開酒了”
楊洋瞥了一眼手表，隨即拿出紅酒
“……嗯，謝謝”
季南看著她手上拿著的紅酒，嗬～Mouton，這可是普通工薪階層近一個月的薪水
“給～”楊洋打開一瓶遞給了季南
“……就……這麼喝？”
季南呆愣的看著酒瓶……這麼貴的紅酒，怎麼的也得配個高腳杯才算對得起它的價值吧？
“啊～車上沒酒杯，買得急，也沒顧上……哎呀～你就喝吧！”
楊洋說著推了推酒瓶
“……那你？”
季南尷尬的看了看木盒子裡另外一瓶
“嘶～我喝牛奶陪你！我得開車送你呢！……嘶～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
楊洋揚了揚牛奶，催促道
“～哦”季南這才端起酒瓶遞到嘴邊，喝了一口
“怎麼樣？口感如何？”
楊洋彎起來了眉眼看著季南
“唔～還不錯……”
咽下一口酒，鼻子息裡是很香，可是季南覺得從西塘之後，自己好像喝的酒都好苦
“接著喝～都是你的！”
楊洋伸出牛奶盒碰了碰季南手裡的紅酒瓶，手伸進大衣口袋裡按下了一個按鈕
……
許是某種慣性被喚醒了，此刻的季南也很想讓自己的大腦停止運轉，於是端起酒瓶就是幾大口
“季南，你這樣真的讓人心疼！不過你放心，以後我是你可以信任的朋友！知道嗎？”
楊洋說著又扯了兩張紙巾遞過去
季南接過擦了擦嘴角，突然就鼻子一酸
“我就是覺得累，你說……這個世界為什麼就這麼臟呢？……”
“……季南，……我不想用俗人那一套安慰你，但我會用我的方式來帶給你快樂，不為彆的，隻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人”
“嗯，你也要快樂～”
季南摩挲著酒瓶，又端起來喝了一大口
那種酒精上升緩慢裹挾大腦的感覺似乎讓自己舒緩了一些
“我現在就很快樂啊，而且我打算走遍全世界！拍遍全世界的風景～”
楊洋說著靠進了坐椅，用手枕著後腦勺，滿臉的幸福
隻是再轉向季南時，眼裡泛著亮晶晶的水光
“嗯！真好～”
見楊洋這樣，季南苦笑道又灌了幾口
……
眼前這個滿身鮮活的女人，向她述說著嶄新的夢想
而自己卻陷在這汙濁的塵俗裡，既當不好一個戲子，又無法追尋月亮
而我的愛卻隻能如黎明前的天空，跨過了如黑夜的白晝，才敢顯露一點
“季南～傻瓜，其實隻要你勇敢一點，把你反叛塵俗那股子倔勁兒用來追尋圓滿，你會很成功的”
楊洋偏著頭看著季南的臉越來越紅，眉頭卻越皺越緊。眼裡的心疼也愈漸濃鬱
“楊洋……你知道嗎？那一年，我拖著行李箱踏上離家的火車，是追尋過的……可是我發現，我追尋的步伐趕不上距離，似乎腳步越急促，就愈發遙遠”
季南說著又喝下幾口，仿佛融進血液的是清澈的海水，而那海水儘是月亮的光輝
“季南，你還記得你最愛一個人時默默許下的誓言嗎？……嗬～我告訴你我的！當我看見她顫抖著雙手阻止她所愛之人去挖掘真相時時候，我默默的說了一句：成全！這是你教會我的”
季南似乎想起了什麼，又好像腦子一片混沌，但從上次應酬再和楊洋一番交流，她知道楊洋已經成長為一個自己可以信任的朋友
“謝謝你～楊洋……我是說～今天看到你，很快樂”季南緩了緩胸口有些急促的呼吸才迎向楊洋溫柔的注視
“嗯～那你還沒說呢，你最愛她的時候，默默許下的誓言是什麼？”
楊洋終於忍不住那股子心疼勁兒，伸手輕輕揉了揉季南的眉頭
“……呼……”
季南重重呼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身子，看著窗外緩緩飄落的雪花，又喝了一口酒才輕聲說道
“我不知道什麼才算是最愛她的時候，隻是無數個想念她的時候，我都卯足了勁兒的去讓自己成長，嗬～儘管塵俗生活總讓我焦頭爛額”
“嗬嗬，所以季南，我認定了我們是一樣的人”
楊洋摩挲著方向盤，似乎在緩解某種不舍
“但是季南，世事無常，如果曆經了時間考驗，對一個人仍舊存著篤定的愛，為什麼不衝破枷鎖去討要圓滿呢？……就像我這三年去過的地方，走過的路，遇見的人，下一次再去都將不複存在，消亡於人類的欲望裡，但至少我用相機留住了”
“你都說了是討要，你有相機，而我是個沒有碗的乞討者，捧起雙手是不可能盛放月亮的，唯有並肩”
季南已經努力在保持正常心跳和呼吸，可它們似乎要飛向窗外，躺進幽暗的竹林，直到被雪花一片片覆蓋……
“其實，你俗一點，月亮其實一直停在原地，並不是你一個人在奔跑追逐”
楊洋眼框裡的眼淚終於無聲的跌了下來
“……可是楊洋，你知道嗎？我覺得我病了，有時候很像一個瘋子，在每一個想念她的時刻，我都渴望彆人眼裡的我，優秀努力，才華橫溢，可……與此滋生的幽暗情緒也像繭，焦慮，痛苦，一層一層束縛我
儘管，她曾……告訴我說～不要為了得到認可，不要順從俗成，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和世界對話，我也做到了，可是……
季南咽了咽哽咽的喉嚨，才又續道
“我很怕，很怕月亮因為我而披上枷鎖，那樣，我再也見不到她的光芒了……以前……
我連未來的規劃都不敢寫上她的名字，即使最甜蜜的時候……我都未曾真正安於歡樂，我怕鬨鐘一響，夢就要醒了……我想要她圓滿，哪怕是……哪怕是用……用我的心臟獻祭塵俗……因為那種圓滿，是我曾渴望過的珍貴，雖然不是我給的……
但……我要保護我的月亮不經曆破碎，我沒關係的……反正……我碎了一次又……
“季南？季南？”
楊洋拍了拍已經閉上眼的季南，擦掉她眼角的眼淚後才拿掉了她手裡已經見底的酒瓶
靠到了座椅裡，仰頭用手背擦掉眼淚，又偏過頭伸手撫摸著季南的眉眼
季南，我的靈魂曾漫山遍野遊蕩，是你救下了我
被太陽照亮的月亮，應該守護太陽渡過黑暗的夜
深呼吸一口才掏出兜裡的錄音筆和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喂，五分鐘後到你門口”說完就掛斷電話，啟動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