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然見桐簷一臉擔憂地出來,笑道“好個管家婆子的料,如今我不過這麼三兩間屋子你就忙的飛起來了,把我丟在這裡,等過幾年我大了,太太挪我出去,給我個院子,那時,北邊的屋兒,東邊的廳兒,西邊兒的廂房,你還不餓死了我?”
桐簷嗔了溫然一眼,去收了炕幾上的茶水“姑娘彆拿我打趣了,咱們這屋子裡哪有那麼好的丫頭替我省些心呢。”
溫然往前坐了坐等著洗臉,桐歌從裡屋出來,打開門見外頭隻有兩個七歲的守著,年歲大些的丫頭竟是一個也沒留下,不由得心裡生出些火氣,朝小丫頭問道“你姐姐們呢?今兒誰當值?”
一起身道“今兒伺候炭火的人來的遲,咱們屋裡的炭盆兒熄了,梧思姐姐和梧柳姐姐怕凍著姑娘,說是去找咱們院子裡燒火的婆子要幾塊炭來先放著呢。”
“這兩個人,隻知胡鬨!那些個粗炭一燒起來全是煙氣煤渣,怎麼能進屋呢?再說都什麼時候了,姑娘不洗臉了?也不等著伺候熱水。”
話音剛落,梧思便從門外進了來,手裡還拎著銅壺,見桐歌開著裡屋門站在那裡,忙把大門關上,放下水壺搓手道“姐姐出來了?可是姑娘要洗臉了?”
“還說呢,你去哪兒了?”桐歌挽起袖子去拿銅盆和巾子“眼瞧著這時辰了,還往外去,屋子就隻留她們兩個連盆都還拿不起來的小丫頭在這裡?”
梧思邊把熱水倒進盆裡邊道“今兒也不知怎麼了,送炭火的比往常裡晚了些,好容易送了來,又沒有姑娘屋子裡燒的,姐姐方才叫我們伺候湯婆子進去我就知道姑娘得洗臉了,隻好把水拿出去燒了,這才拿回來這些,梧柳還在那頭等著水給姑娘擦身洗腳呢,姐姐先給姑娘洗臉,我再去與蕪柳姐姐一齊拿剩下的熱水來。”
桐歌拿上東西“成,你快些去快些回來,彆拖遝。”又朝小丫頭道“你去拿熱水洗手,拿著擦臉的巾子,跟在我後麵進去,快些關門兒,叫姑娘沾了熱水再吹冷風可了不得。”
溫然見桐歌領著小丫頭進來伺候洗臉,笑道“這是哪兒的難處?竟連小的都動用起來了。”
桐歌把巾子投進水裡,咬牙道“可真是翻了天的難處,外麵的粗使丫頭也不知都哪裡去了,竟叫梧思梧柳兩個親去抬熱水,雖說是外屋伺候的,可好歹也是姑娘屋裡的人,怎做抬水這樣的力氣活兒?多早晚裡裡外外好生處置一通才能緊緊她們那一身的鬆散皮!”
桐簷把溫然雙手上的絞絲鐲卸下來,拿去櫃子裡放好“好了,說這些做什麼,沒得惹姑娘煩心,等元媽媽回來,你稟了元媽媽去收拾她們便罷了,這會兒說這話倒叫姑娘心裡慪住火氣,可怎麼睡得好呢。”
桐歌皺著眉頭哼哼兩聲,把小丫頭領過來仔細教她怎麼伺候姑娘洗臉,旁的到底沒再多說
笨笨的小丫頭在桐歌的指導下細心地用一大塊綢巾圍在溫然身上,再給姑娘挽起袖口,然後自去一旁服侍熱水熱巾子
等端了水出去,桐歌又取了些香膏來遞給桐簷,道“我剛端水出去,吹了些風手上冷,你給姑娘塗罷。”
桐簷應聲接過香膏,仔細挑了一些些,放在手心兒裡暖了會兒才給溫然塗上,桐歌又道“姑娘等等刷牙,今兒還欠著一勺茯苓膏沒吃呢。”
桐簷正收香膏盒子,聽這話忙輕哎了聲,皺著眉示意桐歌彆多說話
桐歌一時間沒來得及反應,溫然倒先笑開了“這也不敢叫我知道,那也不能說與我聽,你把心操成這樣竟隻想叫我做個又聾又瞎的。”
“也沒什麼的,想來是今兒府裡伺候藥膳的婆子忙,忘了送來。”桐簷低頭把香膏盒子放進抽屜裡,朝桐歌道“我聽門響了一聲,想是梧思梧柳抬熱水回來了,你去瞧瞧罷。”
桐歌答應一聲開門出去了
桐簷這才挨到桐歌身邊兒去蹲下道“姑娘,這一連快半個月了,太太忙的一日賽過一日,底下人難免有個鬆懈,總不能一直這樣兒的,姑娘少煩些心才是正理,左右有我們幾個守著姑娘的屋子,伺候好姑娘也就是了。”
溫然收了笑,輕輕搖了搖頭“這話說的不好,少煩心,得是人自己心裡鬆快,見了事也不放在心上,可不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如今事小,你能周全我,將來呢?可不是事事都是守好了屋子就成了的。”
桐簷抿了抿嘴,一臉擔憂地低下頭去
溫然坐在暖炕上伸出小手掌搭著桐簷的肩膀“好姐姐,咱們一同長大,我如何不知道你是擔心我?隻是我也大了,不是不生病不摔跤就萬事大吉的娃娃了,凡事多少得知道些,我是這麼個身份,太太心懷芥蒂實屬人之常情,往後的事兒隻怕是越來越多,不是捂著眼睛不看就過得去了。”
桐簷再抬起頭時已然紅了眼睛“奴婢省得了,隻是覺著姑娘實在可憐,哪裡就怨怪得著您呢?雖說您是金姨娘親生,可終究不足一歲時金姨娘就出府去了,當年的事咱們如何知曉了?怎麼好端端的都敢怠慢起來?”
溫然歎了口氣“彆哭,老天總是要出些難題給人的,哪有人一輩子遇不上煩心事兒,我自問可沒這造化,既然遇上了就好好想想應對之法,隻會哭是不行的。”
桐簷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帕子揩了揩眼角“姑娘說的是,眼瞧著已然如此了,姑娘可有什麼應對之法?”
溫然拍了拍被子“入冬時府裡做過些冬衣棉被,用的布料多為紅的和綠的,想來有多留些,你去給我尋些那時剩下的碎布來,若沒有了,就要些彆的,花花綠綠的最好。”
桐簷也不多問,隻答應下來“好,我明兒就去針線婆子那兒去找。”
“記得拿上些錢,雖說隻是不要了的玩意兒,可也得出油水才推的人動一動呢。”溫然道“去叫桐歌來給我刷牙罷。”
“是。”桐簷收拾好形容,這才起身去了
。
桐歌躺在北邊窗下的小炕上守夜,睜著圓溜溜的一雙大眼睛半點睡意也無,又不敢翻身吵著姑娘休息,隻好瞪著窗戶上頭的刻花解悶
約是火盆燒的太燥了,溫然乾巴巴地咂了咂嘴,小手從床幔裡伸出來往床頭的小幾上探去,嘴裡喃喃地說要喝水
桐歌僵躺了半宿,聽見這話忙掀開被子爬起來,倒了一杯溫溫的茶水,又怕溫然睡的迷了拿不穩,便掀開床幔,把自家姑娘扶著坐起來喂水喝
溫然皺著眉喝了大半杯,歇了口氣悶悶道“可有冷茶?本就熏的難忍,喝這個更不痛快。”
桐歌聽著溫然有些喘,便將小幾上的燈點上,果然見著溫然額上汗津津的
“姑娘且先忍耐些罷,這會兒出了汗怎能見冷的?怕不要害了風,先消消汗,我一會兒去把外間兒的窗戶開個縫兒,緩緩渡些冷氣兒進來。”
溫然喝了熱水,隻覺著口乾,聞言擺手道“罷了,彆去開外頭的窗了,再凍著外頭守著的丫頭和婆子,我嘴裡乾的厲害,你去外頭拿些甜碗兒來咱們吃。”
桐歌答應一聲,去門口招呼小丫頭起來,兩人去裝了些曬乾的荔枝奴和枸杞,陳皮,紅茶,用溫水沏在茶壺裡捧回屋子給溫然潤喉用,然後坐在腳凳上教小丫頭如何服侍姑娘喝水
喝完了水,桐歌又服侍溫然漱口,這才打發人帶剩下東西出去,甜茶就留在小幾上給溫然夜裡渴了喝
溫然守著小幾上的燭火朝桐歌道“你瞧著風風火火,脾氣又急,可卻是個心軟又有成算的,不像桐簷,瞧著溫婉柔和,可心裡總也放不下規矩。”
桐歌看溫然不躺下,心知姑娘是想說話了,於是便尋小剪子修剪了燭花“姑娘這是哪裡話,誇得奴婢要臉紅了。”
溫然朝門外看了一眼“外頭學規矩的兩個小丫頭,你今兒又教她們伺候洗漱又教伺候吃東西,是想好了要替換人出去了罷?既有人出去,必然就得挑人進來,是不是?”
桐歌輕輕坐在腳凳上仰頭看著溫然道“姑娘,咱們無端遭這一回事兒,這半月來我冷眼看著,屋裡平日雖然熱鬨,可真到了這時竟沒幾個好的,我本想帶梧思梧柳兩個進來,可外間總得有年歲大些的留著伺候才行,屋子裡桐吉,桐芝兩個,這幾日或是躲的沒影兒,或是欺負幾個小的,姑娘的事一點不儘心,還是得慢慢打發出去,外間現下隻有梧思梧柳這兩個丫頭,還有跟著她們的兩個小的能用,雨竹...還小,還有跟著桐簷的那個雖有些呆,可是個知好歹的,姑娘...”桐歌正說的專心,冷不防瞧見溫然正笑吟吟地看著她,不由得愣了愣,後麵要說的也忽地忘了“姑娘?”
“有你在,我這屋子裡便沒什麼好操心的了。”溫然笑著拿被子蓋住自己的腳,又拉起桐歌的手“這幾日桐簷隻顧著緊張我,倒把屋子撇在一邊了,若不是你偶爾罵一罵,隻怕更要亂,你們兩個搭的好,有了你們,勝過千百個好丫頭。”
桐歌雖然平日裡小辣椒似的,聽了這話也忍不住感動“姑娘,你是最最好的姑娘,我為您做什麼都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