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姨娘抓著劉姨娘的腕子慌忙搖頭道“姐姐這是什麼話,我不想理會她的,你也知道,因著她是二老太太給老爺的,咱們兩個從前就不與她一起頑。”
“行了行了,我知道。”劉姨娘不耐煩地打斷她“咱們倆不當著旁人麵兒說話的時候少,你隻聽我一句,日後千萬隻當太太一人是主子,旁的彆去管她,等腰柳回來,說不得要來拉攏咱們,你可彆犯糊塗!學那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仗著自己從小伺候老爺,就浪的老子娘姓甚名誰都忘了,一不小心得罪了太太,你不怕落得當初瓷紅的下場,可也想想日後六姐兒該如何。”
馬氏本就膽怯,提起女兒來更是惶恐的要流淚,劉姨娘懶得瞧她那沒出息的樣子,伸手一扯,帶著馬姨娘出門去尋自個兒的丫頭了
。
雪下的大,殷氏怕溫然不好走路弄濕了鞋襪著涼便叫溫然身邊的元媽媽抱著她走
溫禮嘟嘴道“可惜我長高長大了,若我還像溫然那麼小,也叫郝媽媽來抱著我走。”
殷氏聽見這話有些黯然,溫知卻很不客氣地訓斥妹妹道“都說了叫你好好走路,你非要來回跑跳著玩耍,現在沒了力氣倒要來想這些。”
溫禮撅著嘴,踩碎了腳下指頭大的雪塊以示不滿
邵府算不得很大,從太太居住的仁熙院到老太太住的福慈居也不遠,可仍需繞過兩處回廊和一處穿堂
福慈居綠柱紅門,跟前兒正守著兩個婆子,都穿著棕黑的厚重大襖,縮著身子在門前的廊下坐著,瞧見殷氏來都起身行禮,而後一個開門,另一個傳話進去與老太太身邊的齊媽媽知道
殷氏領著幾個女孩兒過了影壁,再進裡頭的門,屋門前遮蓋著棕黃色厚重氈簾,走近了,自有丫頭行禮打簾子,屋子裡伺候開門的得了聲兒,也把門打開,待太太和姑娘們進了門再掩上,門跟前是一個小方廳,右邊另是一間小廳,左邊則是兩進的小屋,小方廳那頭是進裡屋的門,門前隻用鏨子懸住一條藏藍色軟簾,擋些外屋開門時略來的冷氣,殷氏和姑娘們站在這裡各自由身邊的媽媽丫頭伺候著寬下大氅,另有小丫頭負責把寬下的衣裳拍淨寒氣,再拿去一旁小屋裡烘烤乾爽再懸掛起來放好,殷氏和幾個姑娘則進小廳略坐會兒
這時門外又聽得丫頭問安,來人語氣輕柔,十分和善的與丫頭說笑幾句,也是進小廳等候
門打開,進來一約二十歲的少婦,身穿湖藍小襖外搭一件上繡著雙支鈴蘭的淡紫色狐皮長褂,下身是桃紅色百褶皮裙,端的是小家碧玉,觀之溫婉可人,這便是邵家二太太王芙玉
王氏手中並未拿手爐,而是領著一五歲大的女孩,母女倆帶著同樣紫貂皮毛的抹額,王氏見了殷氏便放開女孩子,福身道
“給嫂嫂請安,嫂嫂來的好早。”
知禮姐妹和溫然也起身道二叔母安
殷氏笑道“不是我來得早,是妹妹今兒來的晚些,可是溫桃又賴床了?”
那小女孩聽見自己的名字便伸開小短腿跑到殷氏身邊去挨著,軟聲道“大伯娘,溫桃今早沒有賴床,隻是出門的時候摔了一跤,弄臟了衣裳,隻能回去換了乾淨的,這才來的晚了。”
殷氏摟著小溫桃道“可摔疼了?”
小女孩似乎與殷氏十分親切,小腦袋憨憨地搖了搖“不疼,地上都是雪,就是袖子濕了,涼。”
於是殷氏握著小女孩細軟的一雙手腕捂了捂,又叫王氏坐下喝茶,王氏笑著坐了,知禮姐妹和溫然才又坐下
少時,便有婆子自裡屋出來行禮,道老太太出來了
於是王氏起身去扶殷氏,妯娌兩個拉著手,帶上女孩子們出了小廳,進裡屋去拜老太太
裡屋比給殷氏請安的屋子小些,上首的座椅換成暖炕,其餘的倒是沒什麼不相同
邵老太太坐在暖炕上,身穿紅褐色福壽雙字的薄襖,腿上蓋著黑棕色織皮,發間略有些銀絲,隻帶了一隻象牙發簪,氣色瞧著倒是好
殷氏先上前請安,再是王氏,最後是女孩子們給祖母磕頭
邵老太太一概應下,隻是把溫然和溫桃兩個最小的小女孩叫去炕上,拿織皮給女孩子們遮蓋住小短腿,左右摟在懷裡
“都坐罷,這幾日天兒冷,我總咳幾聲兒,昨兒大太太往福慈居送了個靈巧的媳婦子來,煮的這銀耳百合羹當真是甘潤可口,晚上我用了些,竟一夜都沒咳,這大冷天兒的,都用些暖暖身子罷。”邵老太太揮手示意屋子裡的小丫頭們給太太和姑娘們呈上湯羹,又朝殷氏道“我想著這幾個丫頭明日起就彆請安了,沒得凍壞了女孩子們,等天兒暖和了再說罷。”
殷氏笑道“兒媳雖然也疼她們,可終究是孝道,不可怠慢,況且,”殷氏看了眼知禮姐妹,又看了看炕上的溫然和溫桃“也不知這幾個丫頭舍不舍得。”
溫桃用兩隻小胳膊去抱祖母的腰,細軟著聲音道“不舍得的,祖母,溫桃不能來給祖母請安了嗎?”
溫然一路走來免不得受些涼,現在身上暖和,把臉埋在祖母的薄襖裡,細細嗅著上頭的檀香氣味,有些昏昏欲睡
殷氏又道“老太太前幾日已經免了士誠,士庭和士暖的請安了,男孩子們讀書倒也罷了,女兒們卻不好不請安的,日後傳出去叫人說嘴,不如隻免了溫景的請安罷,那丫頭身子弱,才真是怕凍壞了的。”
邵老太太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點頭道“好,就依你們這些個小冤家罷,快些用了湯羹,莫要再來打劫了。”
屋子裡的太太姑娘們一齊笑了起來,都端起碗來吃些湯羹,溫然和溫桃也被各自的媽媽抱下炕去喂些吃,屋子裡一時隻有碗勺輕撞之聲
溫然身邊的元媽媽舀了一小勺燉出膠的銀耳百合來喂給溫然,溫然細細地嚼了,銀耳燉的軟爛,入口即化,百合蕊馨香清甜,再配上冰糖,倒確實甘潤暖胃,溫然吃的暖和,精神也好了不少
殷氏擱下碗,一旁侍立的豐姨娘立即把碗拿走遞給邊兒上伺候的丫頭,又端了碗清茶來放在桌上
殷氏掀開茶碗蓋子低頭淺飲,直到口中的茶香取代了湯羹的甜味才擱下茶碗,朝老太太道“老太太,頭些年二老太太賞的一個姓王的婆子,今早說話時亂了章程,媳婦才剛打發她去燒火的小子們屋子裡伺候茶水去了,隻是不知妥當不妥當,還請老太太示下,如有不妥的,兒媳這就改了。”
老太太收了慈愛的目光,垂下眼簾思索片刻,點頭道“你做的好,這府裡終究是咱們自家的,就連從前住在一塊兒那些年也是分二房三房的,各房的人還是各自待著的好,便是有零星兒的來了,也彆叫連成一片。”
說到這兒,老太太揚起聲兒道“老二家的,你先帶溫桃回你們那院子罷,本就離得遠,這大冬日裡頭彆耽誤了小孩兒家早飯。”
王氏微愣了愣,隨後便擱下碗,從善如流地站起來,恭敬道“是,謝老太太體恤,那兒媳就帶溫桃先回去了。”言罷,去拎起埋頭苦吃的小女兒,母女倆給老太太和殷氏行了禮,又叫溫桃給知禮姐妹和溫然行禮才退出去。
老太太看了看知禮姐妹,溫知溫禮立即有眼色地起身告退,自回院子裡去了,屋裡除了伺候的,就隻剩下老太太,殷氏,溫然和豐姨娘,老太太看了看年幼的溫然,可有可無地移開目光
“那個妖精回來的事兒你不必憂心,她當初帶走了五丫頭,又自己在外頭與老爺生了個丫頭,哼,好容易今年得了個小子,可不要鬨著回來?她拿喬的事兒我已知曉了,你不必氣惱,我來收拾她。”老太太似乎坐得累了,叫符媽媽拿塊羊羔子毛皮來擱在紅杉木小炕幾上墊著手肘,歇了口氣才接著道“那小子還在繈褓之中,依我的意思,自然是要歸你屋裡頭去的,隻是那兩個丫頭...你怎麼想呢。”
殷氏麵露思索之色“兒媳想著,溫瑕也養的那麼大了,這時候還是彆挪動的好,沒得平白生出事端,至於那個小的”說到這兒殷氏看了眼溫然,起身朝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才繼續說道“兒媳愚笨,當初管家時連自個兒的孩子都看顧不來,勞煩老太太給溫知溫禮操心,金姨娘送出去時,留下個不滿周歲的溫然,兒媳到底生養過,掌家理事上也能熟稔一些了,這才將溫然給拉扯這麼大,再添個哥兒已是勉強,那個小丫頭還是不動的好。”
溫然見殷氏起身也忙跟著站起身來,邵老太太抬眼看了看殷氏,殷氏略有些自責地低下頭。
“也罷。”老太太歎了口氣“隻是這麼著終究難看,實在不成那小丫頭就抱來我這兒罷。”
“老太太慈悲。”殷氏兩手搭在身前再次朝老太太福了福“隻是,若是如此,咱們家庶出的姑娘們未免不成章法,叫人家瞧著左一個在嫡母跟前,右一個在祖母跟前,又有妾室自己養的,來日外頭若有言語倒是不好。”
“說的是。”邵老太太頭疼地皺了皺眉“隻是若全然不管傳出去也是難聽。”
祖母和母親說話,做為晚輩也隻好聽著,卻不知該做些什麼,隻好盯著碗底的那一點殘羹數裡頭煮的透明的菊花花瓣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發呆的女孩子,似乎有些厭惡,轉而朝殷氏道“罷了,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你先回罷,總有個儘頭兒。”
殷氏應了一聲,帶著溫然行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