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初起 冬日乾冷,邵溫然手捧著……(1 / 1)

庶女溫然傳 海鷗太太 4789 字 11個月前

冬日乾冷,邵溫然手捧著花籃型雕梅蘭雙花的紫銅手爐坐在鋪了灰鼠搭子的文椅上,靜靜地聽著窗外落雪的聲音,等著給嫡母殷氏請安

溫然年幼身小,時年不過六歲,垂足坐在文椅上,一雙小腳裹在氈襪和小鹿皮包細棉的小靴裡頭,連地麵也踏不住,隻笨笨地懸在半當

正值無趣時,一明媚少女披著灑金大紅厚氅進了屋子,由丫頭伺候著摘了圍帽,這女孩瞧著十歲左右,臉頰微圓,頭發油烏厚實,上點綴著一根珍珠銀釵,眸似杏仁,口若櫻桃,巧笑倩兮,端的是一位小美人,這便是邵家的二小姐溫禮

溫禮才要解開厚氅,轉身時瞧見小溫然正乖巧地坐在那兒,頓時笑開了,連大氅也顧不得脫下便挾裹著冷風輕輕撲在女孩兒跟前,微微彎下腰搓手道

“下這麼大雪可真冷呀,姐姐的手都凍僵啦,五妹妹給姐姐捂捂?”

溫然聞言便把手爐放在腿上,將一雙細嫩的小手掌舉起來朝姐姐攤開

溫禮卻不去抓她的手,而是拿冰涼纖細的手指寵溺地刮了刮女孩兒的鼻子,笑道“好妹妹,姐姐沒白疼你。”

而後又退至門前叫丫頭給她解開厚氅,露出裡頭穿著桃紅鼠皮褂和胭脂色袖口繡著梅花的小襖,下穿同色百褶長裙,腳上也穿著鹿皮小靴,從貼身媽媽手裡接了一隻八角形素雕手爐,如同一朵嬌嫩有生機的芙蓉花般飄到溫然的左手邊坐下,拿黃鸝一般悅耳的聲音說個不停

“你個小傻子,怎不怕凍著自個兒?還傻乎乎地拿手來給我捂,就不能把手爐給在我手裡頭?呀,你也穿了這小靴,這是二舅舅送來的,給咱們姐妹一人做了這麼一雙小靴,暖和罷?”

溫然點頭道“很暖和,謝謝二舅舅,我知道二姐姐帶了手爐的,隻當是姐姐嫌手爐太硬才不肯抱著,這才想給姐姐捂手。”

童聲甜軟,直是要化了人心一般,溫禮喜歡地將妹妹細軟的鬢發摸了又摸,一口一聲好妹妹地叫著

兩人正親近,丫頭打起簾子,從外麵又進來一位少女,瞧著十三四歲的年紀,披著碧藍色灑金絨邊披風,裡頭穿著天青色繡祥雲的絨邊小襖,上接著銀鼠皮的領兒,外罩一件青緞銀狐皮褂,頭戴一隻金絲蝴蝶綴珍珠的步搖,身量較溫禮苗條勻稱些,容貌也有七分相似,姐妹二人生得一般雪膚花貌,隻是儀靜體賢不似溫禮那般活潑,這便是邵家長女邵溫知

溫知進了屋也不做聲,隻站在那裡看著溫然

溫然瞧見眼色,費力地跳下椅子,兩手搭在身前,小小的身子努力朝溫知福了福

“大姐姐安。”

“嗯。”

溫知神色略柔和了些,寬下披風,輕輕拍了拍身上的寒氣才走進來,穩穩當當坐在右側最靠前的那把椅子上,朝溫禮緩緩開口道

“我就說叫你好好走,你偏要玩鬨,這邊兒結的冰好看了,那邊兒有小丫頭堆的雪人兒了,手爐也不肯拿著,可是凍著了?”

溫禮笑道“沒大凍著的,跑跑反倒是暖和些呢。”

溫知似乎是輕輕哼了聲“還不坐過來,一會兒母親該要來了。”

邵溫禮依言起身坐到第二把椅子上,嘴裡卻不肯歇著“今兒下這麼大的雪,五妹妹向來體弱,定是來不得了,換著坐坐打什麼不緊。”

溫知見妹妹坐過來便不去計較她說了什麼,屋子裡重新歸於寧靜

不大會兒,兩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說笑著從屋外進來,都隻穿著簡單的群青色小襖,外搭深藍色方領比甲,身披藏色披風,頭戴一兩枚小銀釵罷了,形容普通,是姨娘馬氏瓷青和劉氏瓷藍,通房抬起來的,為了主子叫著方便也沒歸本名兒,隻在從前做丫頭的名兒前麵加了姓兒

進了屋兒卸下披風,兩人都收了玩笑,走近些給溫知溫禮請安,隨後在右邊兒站著等太太出來

屋子裡人越多反倒越發安靜

這時,一穿著綠襖裙的丫頭掀開簾子道

“太太來了。”

話音落下,自有另一婢女前來打簾子,從門外進來一三十五歲左右的婦人,身穿石青色織金襖,下是石綠的銀鼠皮裙,外披一件狐皮氅,頭戴金鑲玉鴿子血步搖,發間一朵攢金點珠釵,後髻上是一枚象牙梳篦,儀態端莊,這位便是邵家太太,殷秋琳,身邊跟著的是豐姨娘,倒是與馬姨娘和劉姨娘穿戴不同,不但衣裙顏色鮮亮些,烏發之間更是一支鈿和合金釵

於是幾位姑娘都站起身來,端手而立,直到殷氏走至上首,由豐姨娘服侍著坐下,這才齊齊朝母親行禮問安

殷氏微微點頭叫起,又讓女孩子們坐下,輪到姨娘問安,便隻叫起

邊兒上伺候的丫頭端了茶來,豐姨娘接過來擱在殷氏手邊

殷氏並不去碰那茶碗,而是吩咐丫頭道“天兒冷,給姑娘們也上茶。”

“是。”站在姑娘們身後伺候的婢女便去取了茶來給幾位姑娘,然後又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溫景又病了?”殷氏挨個看了女孩子們,最後把視線停在馬姨娘身上

馬姨娘福了福身子才開口道“回太太,六姐兒昨兒夜裡便開始發熱,天明才退下來,隻是喘咳的厲害,掀一掀被子也要喘,早上央妾身給太太告罪呢。”

說著馬姨娘輕輕跪了下來“六姐兒不孝。”

殷氏溫聲道“起來罷,瞧瞧這眼底一片的烏青,六姐兒向來體弱,苦了你日日照顧著她,昨兒又是一宿沒睡罷,今兒是三九,再往後隻怕要一日日的冷起來,天兒暖和之前就免了溫景的請安罷。”

馬姨娘忙道不敢“太太寬仁,妾身永不敢忘。”

“一家人說什麼寬仁呢,還不快起來,天兒冷,仔細傷了膝蓋不好照顧六姐兒了。”

馬姨娘站起身來退至一邊

殷氏又轉向溫知溫禮姐妹倆“你們兩個在老太太跟前可還乖巧?”

溫知端莊地站起身來朝殷氏福了福“回母親,女兒與妹妹不曾惹祖母心憂,隻是女兒昨晚就該做完的福壽雙字荷包因少了金線不曾做完。”

殷氏看了眼豐姨娘

豐姨娘忙道“昨兒大姐兒身邊的穀俞來說過,隻是當時天兒晚了,怕送去了姑娘對著燭火做針線傷眼睛,我就叫按下今日早飯以後再送。”

殷氏點頭“還是你心細。”

溫禮也隨著姐姐起身,笑道“母親多慮了,女兒可乖巧了,昨兒晚上下了雪,女兒念了句榆柳蕭疏樓閣閒,月明直見嵩山雪,祖母還誇我書讀的好呢。”

殷氏笑著搖頭

溫知語氣端莊又嚴肅“祖母哄你罷了,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並沒有月亮,也瞧不見嵩山。”

“沒有月亮罷了,昨晚雪映成明,外頭瞧得一清二楚,又不非得是嵩山,城牆那頭不是山?在屋子裡開了窗也是瞧得見的,姐姐彆太古板了罷,何況我雖然跟著姐姐早立了院子出去,昨晚卻隨祖母住在福慈居,姐姐省些心罷。”

溫知卻不與她爭論月亮和山了,而是有些責怪道“你昨晚叫丫頭開窗了?真是胡鬨,昨兒你非要在祖母屋裡睡,我就不該答應,自己不周全也罷了,若是叫祖母受了風,傷了身子可怎麼好?”

溫禮終究不敢與長姐多頂撞,萎了氣焰,不做聲了

殷氏笑著摸了摸手爐上雕的葡萄藤紋路,正待安撫溫禮兩句,就看見門外王家的進了門兒,像是有事要說,便收了話,揮手示意知禮姐妹姐妹坐下,然後看了豐姨娘一眼

豐姨娘下來幾步,朝王家的問道“什麼事?”

“稟太太,屾衫莊子上的姨娘給太太問安,說是小少爺這幾日不爽利,姨娘也犯了寒證,想求太太的恩,能不能等開春了再回來。”

殷氏淡淡哼笑一聲,把雕葡萄架的琺琅手爐擱在一邊兒,貼身伺候的巧心立時躬下身來把手爐拿去添置炭火

豐姨娘得了動靜,冷笑道“呦,你也知道說聲姨娘?不知道的還當是要迎接姑奶奶呢!真認不清個身份了,外頭等著回事兒的陶媽媽還有鄒家的都在外廳候著,偏你等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兒,看不見太太正同姑娘們說話呢?你也是二老太太身邊兒的老人兒了,當初二老太太使喚你來太太身邊伺候的時候還誇你細心知事,怎麼?當初二老太太跟前兒你也自有一番體統的?”說著豐姨娘掃了眼馬姨娘和劉姨娘

馬姨娘畏縮地低頭移開目光,劉姨娘倒是一挺胸脯站了出來,指著王家的罵道“吃裡扒外的狗奴才!你當屾衫莊子上那位是出去避暑的不成?她是犯了個沒臉給趕出去的!我若是她都沒個臉回來,太太若肯開上恩饒過,我非得愧的一步一叩頭地進門不可,她還挑上日子了?要不要八抬的轎子抬了她從正門回來?哼,還顧著當初二老太太把她賞了給老爺做通房呢,二老太太若早知道她行事如此,怕不當初就打死了她!”

眼看著劉姨娘那鮮紅的長指甲就要戳到王家的那張油黃臉皮了,殷氏總算是出了聲

“好了,瓷藍。”

劉姨娘瞬間收了利爪,轉向殷氏,看起來無比誠懇老實“太太。”

殷氏笑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何必要打要罵呢,回來罷。”

劉姨娘依言回到馬姨娘身邊站好,十分不平道“太太也過於慈悲了,這才縱的那些個東西不識好歹”說著,又狠狠瞪了王家的一眼“如今更是猖狂的連眼睛也不長了!”

殷氏指了指劉姨娘,似乎有些無奈“你這脾氣。”

豐姨娘也輕輕走回殷氏身邊,接過巧心添好了炭火的手爐遞到殷氏手上

“唉,天兒確實冷,不怪你等不及要來回話,估摸是想早早回了話也好回去暖和著。”殷氏接過手爐,邊暖手邊看向王家的“你年紀也大了,天寒地凍的不好叫你在外頭守屋門兒了,就去爐火那頭兒罷,管燒爐火的現有三個班子了,前兒還來與我說入了冬忙的團團轉,也沒個人伺候燒些水喝,我想著那頭兒都是些個爺們兒,叫丫頭們去了不好,偏偏我身邊的婆子媳婦都有事兒做,今兒見了你,正好叫你去,那邊兒暖和,活兒也輕巧,你且去那邊兒罷。”

這活兒聽起來確實輕巧,可從當家主母跟前兒的婆子到伺候爐火小子的老媽子,這個懲罰不可謂不重,王家的腿一軟,趕緊跪下“太太,奴婢...”

劉姨娘狠狠一掐馬姨娘的胳膊,馬姨娘急忙站了出來,囁嚅道“你快些起來,這是做什麼,太太也是為了賞你來著...”

劉姨娘看她越說越窩囊,一跺腳,乾脆自己開口“王家的這是高興糊塗了,也不用跪著謝太太呀,領了差事就趕緊去罷。”

差事二字堵了王家的一肚子話,說到底她隻是下人,不管有沒有二老太太撐腰,哪有下人不領主子差事的道理?隻好磕頭謝過太太,哭喪著臉出門去了

“這一大早...”殷氏笑著搖了搖頭,心情頗佳地看向劉姨娘和馬姨娘“得了,你們回罷,好好兒的,彆瞎鬨。”

劉姨娘和馬姨娘都行禮道是

殷氏又看向幾個姑娘“隨我去給老太太請安,咱們快著些,彆耽誤了老太太擺飯。”

幾個姑娘站起來,等殷氏被豐姨娘扶著出了門才跟著出去,屋子裡跟著伺候的丫頭婆子也走了個乾淨

馬姨娘要走卻被劉姨娘拉住了

“怎麼了?”

劉姨娘恨鐵不成鋼地在馬姨娘手臂上掐了一把“你個糊塗東西!真是熬著照顧六姐兒給熬傻了不成?”

馬姨娘心虛地低下頭“我,我隻想好好兒過活罷了,旁的並不想沾染什麼。”

“你呀。”劉姨娘軟了語氣“你我一同長大,你是什麼人我自然曉得,腰柳出去這幾年,你隻顧縮著頭便罷了,我也能替你周全外頭,可腰柳眼看著要回來了,你不好好兒巴結太太,還指望著日後腰柳來照管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