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曼讓騎士團眾人背過身去,親自仔細檢查了馬車的各個角落和夾層。
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
“我想您應該尋找到您口中的真相了吧,團長閣下。”修女淡淡開口。
這位騎士還是那張嚴肅的冰塊臉,但緊抿的嘴角還是透露出他內心幾分心虛。
“抱歉,女士。”他微微欠身,“職責所在。”
菲奧拉重新坐上車頭,駕馭著馬車轉身離開。
被抖落的葉片乘著風在馬車背後起舞,騎士們騎著獅鷲飛離了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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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鬱鬱蔥蔥的高大喬木間被清掃出一小片空地,升起微弱的篝火。
與埃德溫成功彙合後,三人成功脫離了獅鷲騎士團的監視範圍,深入到樹林裡。
埃德溫正在火上加熱著在集市上購買的黑麵包,麥製品的清香和木炭的焦味在迷蒙的夏夜交織。
今日的出逃離奇的順利。
大概是因為有團長坐鎮,負責清水鎮這片區域的騎士團成員並不多。在阿爾曼帶人離開後,就隻剩一人在鎮門口留守。
埃德溫就這麼成功從磚瓦廠背後的小道悄無聲息地溜走。
火焰歡快地跳動著,照得菲奧拉臉上暖乎乎的。她挨著西莉亞坐著,親親密密地挽著她的手臂。
“西莉亞姐姐。”菲奧拉終於憋不住笑出聲,“讓你演修女真是再合適不過了!看看你這高雅出塵的氣質,如果讓我來的話就算穿上衣服也不像的。”
西莉亞已經拿下了頭上累贅的頭巾,深棕色的發絲自然垂落,在火焰的照耀下閃著微光。她似乎還不習慣和人如此親昵,背脊挺直,看起來姿勢有些僵硬。
“那個團長,是個不好對付的人,之後最好避免和他碰上。”她回憶著之前的場景。
“我覺得朝聖這個借口挺好用的。”菲奧拉補充,“畢竟出門在外,總要給自己找個好用的身份。教會這個擋箭牌能避免不少麻煩。”
埃德溫和西莉亞沒有異議。
在樹林中簡單休息了一晚,馬車從清晨的霧氣中出發。
對於駕馭馬車這項技術,埃德溫掌握得相當快捷。他耐心地操作著韁繩,微微調整方向和速度,竭儘全力讓馬車保持平穩的行駛,不讓旅途過於顛簸。
西莉亞正靠在角落裡補覺——作為一個占卜師,深夜是最佳的觀測星象時機,因此西莉亞的作息與常人有些不一樣。
清晨的光線並不怎麼強烈,菲奧拉尋找到一個舒適的角度,隨意地靠在車窗旁。躺在她掌中的是一本看起來飽經風霜的破舊小冊子,筆尖在紙張上飛快地滑過,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字跡。
一行人就這樣按著地圖的指引行進了好幾天。
菲奧拉筆下的《詩人巧救落難騎士》也即將迎來它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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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夕陽西下,閉目養神的西莉亞突然睜開眼睛。
“什麼?”菲奧拉側耳傾聽,但是並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有人在呼救,就在前麵不遠處。”西莉亞眼神放空,描述著腦海中的聲音。
埃德溫聽到她們的對話,拉緊韁繩,微微加快了速度。
果然,隱約的尖叫聲從不遠處傳來。
“救救我們!救命!”
三人隨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前行,麵前是被一大群詭異蟲子圍攻的平民母女。
這種生物體型小巧,擁有羽翼般的體鰭,全身閃爍著冷冽藍光。
菲奧拉撥動琴弦,一道防護罩從那對母女身前升起,將蟲群隔絕在外。那女孩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她的母親,眼神驚惶。
埃德溫一腳踏在馬車邊緣,飛躍而下。動作迅速而準確,鋒利的劍尖精準地擊中了妖蟲鼓脹的體鰭,使其立即潰散為粉塵消失。
同伴的死亡似乎刺激到了蟲群,它們向四麵八方退散。
“這是冰甲魔蟲。”菲奧拉快速說道:“這裡的氣候不可能存在野生的冰甲魔蟲,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出的。”
“東南方向,七百英尺外。”西莉亞看著手中的星盤,很快接話。
菲奧拉讚許地看了她一眼,他們冒險小隊的配合真是越來越默契了,是比故事裡還更加完美的黃金配置。
埃德溫提起劍飛快向那處掠去。
“沒事啦,小姑娘!”菲奧拉走到那對癱坐在地的母女跟前,輕聲安慰。
那位母親艱難的站起來,滿滿放鬆顫抖的雙肩,向麵前的兩人深深鞠躬道謝。
聽到安慰的小女孩終於停止了泛淚,她將手指從媽媽的衣袖上移開,怯怯地抬頭看向菲奧拉。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遇到冰甲魔蟲?”菲奧拉好奇提問。
“我們隻是到這裡來摘野菜,不知道怎麼就遇到這種怪物。”那位母親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
摘野菜?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誰會到這裡來摘野菜?
菲奧拉還想再追問,埃德溫已經提溜著一個矮小的中年男子回來了。
那穿著黑色長袍的男人在埃德溫的挾製下不斷掙紮,嘴裡不停地叫罵。
“你們跑到我的地盤,還采我的蘑菇,打我的可愛小寵物……”
埃德溫把他放在地上,依舊鉗製著男人的手臂。他控製魔獸的法器也被埃德溫拿在手中,讓他如同砧板上的魚一樣無法反抗。
“你先等等……”菲奧拉打斷了他的絮絮叨叨,“你的地盤?”
這片森林應該沒有歸屬才對。
那男人接著說:“我們桑闥馴獸師家族五百年前就在這裡定居,這就是我的地盤。”
搞半天是自封的,菲奧拉好一陣無語。
“我們就采了一些森林裡的蘑菇和野菜,什麼都沒偷啊!”那位母親慌張地為自己辯解,掀開籃子上蓋著的麻布,裡麵確實隻有一些簡單的食材。
“她們就采了一些野菜,你就放魔蟲出來?”菲奧拉眯著眼睛,想著怎麼教訓一下這個小心眼的巫師。
“不管怎麼說,我的領地裡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馴獸師理直氣壯地嘟囔,“再說了,她們是沒偷東西,所以我也沒把她們怎麼樣啊。”
他想到了那隻被埃德溫殺死的冰甲魔蟲,萬分憋屈,臉像核桃一樣縮成一團:“我的小可愛們可溫順的很。”
菲奧拉心中冷笑。
但這人也不是完全在胡說八道。冰甲魔蟲的確沒什麼攻擊力,他也沒能對這對母女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
“我說馴獸師先生,這麼大一片森林,你就不能豁達一點。不說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領地,村民來采點野菜又能防礙你什麼。”
那馴獸師心裡也很委屈:“他們村子裡能種地,周邊也有森林能采集。你倒不如問問她們為什麼走了一整天,大老遠跑到我這來摘野菜!”
菲奧拉對這對母女的事也很好奇,但這些可以等會兒細問。
她現在對這位無理取鬨的男人非常不爽。
少女清了清嗓子,傾身湊到他麵前。
“看來你還不明白你的處境啊,先生。你應該明白,我們是在保護你,而不是給你添麻煩吧?”她輕輕彈了一下巫師的兜帽,“你身邊這位勇士可不好對付。如果他生氣起來,我擔心你的這個小森林還能不能保存下來。”
那個巫師看起來有些害怕,吞了吞口水,瞪大眼睛看著埃德溫。
埃德溫適時擺出冷酷的表情。
菲奧拉微笑著,拉開身上的挎包,其中裝滿了五彩斑斕的各種材料。
“你好像特彆喜歡蘑菇,我想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咒語來幫助你。”
馴獸師看著她手中的粉末,眼神中流露出疑惑:“咒語?”
菲奧拉聲音裡帶著愉快:“當然了,這需要你付出一些代價。我想你應該聽說過‘有所得,必有所失’的道理吧!”
少女伸出手將粉末往空中一拋,隨著咒語的念誦,那些粉末在空氣中瞬間燃燒,然後化為一陣苔蘚綠的煙霧,向那他呼嘯而去。
馴獸師一陣驚慌,不過他還是被綠色光芒籠罩在了其中。然後,他的長袍上,他的皮膚上,甚至連他的胡須上,都開始突兀地生長出各種顏色各樣形狀的蘑菇。
看到這位自封的森林領主滑稽的模樣,一旁的小姑娘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菲奧拉摸摸小姑娘的頭,然後從埃德溫手上拿過那小小的法器,用力向遠處一丟。
“好啦,你自己慢慢去找吧,勸你彆再耍什麼花招。”丟下抓耳撓腮的馴獸師,菲奧拉領著眾人向馬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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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吧,你們從哪兒過來的?”
那對母女局促地坐在車廂裡,菲奧拉坐在她們對麵。窄小的車廂容納不下那麼多人,因此西莉亞和埃德溫都坐在車架上,聽著裡麵的對話清楚地傳來。
“我們是從梅爾村來的,小姐。這是我的女兒安娜。”那位母親——名叫貝拉,訥訥開口。
梅爾村?
冒險隊三人不約而同伸長了耳朵。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女士,梅爾村離這裡可有一天的路程,即便騎馬也要半天才到。你們為什麼來這麼遠摘野菜?”
“唉……”那憔悴的女人長長歎了口氣,露出幾分苦澀的笑意,“沒有什麼理由,親愛的小姐。我們需要食物,我還要養活幾個孩子,僅此而已。”
談話的氣氛有些壓抑,一時間車廂內陷落進了寂靜之中。
“是龍的緣故嗎?”突然,從簾子外透進了埃德溫的聲音,“那隻惡龍,是嗎?”
“是……”女人語氣含糊。
菲奧拉沒有繼續追問:“非常湊巧,我們也要去梅爾村,可以載你們一程。”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貝拉麵露喜色,“請問幾位大人去梅爾村有何貴乾。”
“羅莎修女來自聖奧斯汀石靈修道院,”菲奧拉張口就來,“我們要去耶塞爾光丘朝聖,並在沿途各地布道。我是協助修女講述福音故事的詩人,另一位先生是保護修女的騎士。”
在全民信仰女神的阿爾瑟尼亞王國,每一位臣民都是女神的信徒。
“原來如此……朝聖啊。好,願女神賜予你們旅途的平安。”但奇怪的是,麵前的貝拉在聽到他們的身份後,雖然也念了一句禱詞,但似乎沒有多少虔誠與崇敬。她顯得有些疏離,顯然與之前熱情的態度大相徑庭。
“怎麼?貝拉女士,您有什麼疑問嗎?”少女清亮動聽的聲音響起,在這安靜的環境中莫名帶了一絲涼意。
冷汗瞬間浸透了貝拉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