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瑟尼亞王國尊貴的王儲,埃德溫·德·哈爾伯特殿下最近剛剛過完他的二十歲生日。
國王陛下於是頒下詔令,命他開展為期半年的國土巡遊。埃德溫殿下的足跡將會遍布王國的每一個角落,以此成為他樹立威信並正式參與宮廷政務的開端。
五日前,皇家騎士團護衛著埃德溫殿下到達雷文克斯男爵領的市政廳暫住——男爵領位於王國西南部,是一處最為貧瘠落後的領地。
而其他人不知道的是,這也是王儲殿下為自己的出逃計劃精心策劃的始發站。
沒錯,雖然埃德溫從小被當作繼承人精心培養,老國王也對他寄予厚望。但他從小就對枯燥的政務不感興趣,也沒有渴望權力的野心和抱負。
十歲那年,他在貼身侍從的幫助下偷偷溜出宮廷,在路邊聽完了吟遊詩人唱的一篇《冒險家雷·範德爾遊記》。年幼的王子聽過宮廷高雅的弦樂,欣賞過皇家歌伶優美的歌喉,但老布蘭德爾樸實而粗獷的吟唱卻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觸動了他。他從未聽過如此生動的故事,直到被侍從拽回宮廷,他還如夢似幻地沉浸在那段跌宕起伏的冒險篇章裡。
自此,埃德溫確定了他的人生理想:打敗惡龍、拯救村莊、尋找諸王的寶藏,成為全國——不——是全大陸聞名的冒險家騎士。
值得一提的是故事裡迎娶公主這條被他自動忽略了,畢竟他自己就是王子。
埃德溫對他的冒險夢想可不是毫無準備。
他本就擅長騎士課程,吟遊詩人的歌聲在他心底埋下種子後,他便更加刻苦地練習劍術。如今,他的劍術與皇家騎士團的騎士們比起來也分毫不差,再加上外祖父送給他的巨劍的威力,埃德溫甚至能與身經百戰的大騎士長打得有來有回。
而十年後,終於到了他實現夢想的一刻,這一絕密計劃隻有埃德溫的雙生子妹妹艾琳以及他最忠誠的夥伴貝恩騎士知曉。
一位合格的騎士冒險家需要什麼?
精良的裝備——埃德溫遺憾惜彆了他閃耀的銀甲,盔甲太顯眼了不利於出逃,隻能以後再添置;
趁手的武器——埃德溫自然會帶上他的劍;
健美的馬匹——埃德溫的愛駒風翼不管疾行還是戰鬥都是頂尖;
以及足夠的盤纏——埃德溫可不傻。
準備齊全,王儲殿下揮彆暫時假扮成他模樣的貝恩——這位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王國精銳騎士眼淚汪汪地與他作彆,出發前往位於雷文克斯男爵領境內的梅爾村。傳說那裡的火山下棲息著惡龍,這條龍的存在也是這片土地如此貧瘠的原因。
他打算通過打敗惡龍來打響他的名頭。當然再不能叫埃德溫了,但具體叫什麼名字他還沒想好。
“要聽起來霸氣、威嚴,但又要低調不浮誇。”埃德溫騎著風翼趁夜溜出了城,自在地走在鄉間小路上,心緒漫無目的地飄。
可惜王子冒險之旅的第一個挑戰並不是打敗惡龍——因為他剛出城不久就被強盜埋伏了。冒險家騎士閣下或許可以一劍砍翻敵人,卻沒見識過絆馬繩和迷藥。
強盜們很順利地搜刮了他的財物,扒下他值錢的衣服,再把這美麗的青年關進板條箱裡——他看起來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這夥人對迷藥的作用很有信心,放心地在酒館喝得爛醉。
可能他們唯一沒想到的是從小訓練劍術的埃德溫體質超群,一般人起碼暈個兩三天,而埃德溫沒過幾個小時就醒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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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埃德溫從昏迷中轉醒,迷藥的作用讓他的額角鈍鈍地抽痛。全身被麻繩捆緊,雙手已經麻木得沒有知覺了。
在寂靜的黑暗中,隻有一縷清澈的少女歌聲自不遠處隱約傳來,那旋律仿佛穿越時光,讓埃德溫想起年幼時遇到的老布蘭德爾,悠揚的歌聲讓他懊惱焦躁的情緒稍稍平複了一些。
再多的抱怨也沒用,如今也隻能想辦法逃離。
他悄悄透過板條箱的縫隙觀察四周,周圍環境很暗,但視力過人的埃德溫還是看出了這裡似乎是個倉庫,強盜們應該不在附近。
過了不久,正躺著保存體力的埃德溫聽見附近傳來動靜,似乎是一位年輕女孩的聲音。
不能再猶豫了,這或許是唯一的機會。可惜他動彈不得,隻能用雙腳撞擊箱子引起一些動靜。
女孩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他聽見少女對他低語,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臉龐。
砰!頭頂的木板被撬開。
迷藥的作用仍在,埃德溫的視線不怎麼清晰。但明亮的月輝下,那頭紅發還是晃進了他的世界,像一團永不會熄滅的火焰。
少女綠寶石一般的明亮的眼眸定定注視著他。
多年後,埃德溫仍然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景象,是他與命運的初次邂逅。
年輕的王子不曾經曆過一見鐘情。
但在那一刻,他似乎遇見了他的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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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誒誒你冷靜!”眼見埃德溫就要出去找那些強盜算賬,菲奧拉飛快地攔住他。
埃德溫不解地看向她,美麗的藍眼睛裡滿是疑惑:“小姐,您是在擔心我嗎?我可以對付那些強盜的,您要是害怕的話可以先在這裡躲著,等我解決完外麵的事就回來。”
小姑娘看起來年紀比他要小,身材纖弱,遇到這種事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
菲奧拉可不想他出去惹麻煩。人畢竟是她放出來的,萬一那些人來找她算賬呢?那可就不妙了。
但埃德溫顯然對自己的實力非常自信。
情急之下,少女隻能伸手用力把他往穀倉裡推了推。
剛沾過井水的襯衣還帶著濕意,讓他的皮膚更加敏感。埃德溫清晰感受到了少女纖細手指的觸感,心跳仿佛加快了幾分,耳根微微泛紅。對常年習重劍的他來說,少女的力氣並沒有多大,他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
菲奧拉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冒失的。雖然不知道埃德溫在那裡臉紅個什麼勁,但看他終於不再嚷著要出去尋仇了,少女總算鬆了口氣。
她伸手隨意撣了撣身旁貨箱上的灰塵,翻身坐到了上麵,居高臨下地看著埃德溫,清了清嗓子開口:
“這位先生,請問我算不算你的救命恩人呢?”
“當然……”胸前還殘留著少女指間的溫度,埃德溫暫時不敢抬頭看她。
“那麼我請問,您連恩人的名字都還不知曉,就把她拋棄在危險的境地,急急出去尋仇,這算是一位紳士所為嗎?”菲奧拉把自己也說服了,真情實感地生氣起來,蹙眉望著他。
埃德溫覺得自己真是太不對了,竟然這麼對待一位救他出險境的可愛小姐。他羞愧地盯著地麵,白皙的臉龐又變紅了一點。
“真的非常抱歉……那您能告訴我姓名嗎?我一定謹記於心……”青年訥訥開口。
“菲奧拉。”少女自以為冷酷地回答。
不過菲奧拉著實沒想到這位王子殿下居然這麼好說話,和她從前見到的那些趾高氣昂的貴族一點也不一樣。
看到高大的王子局促地站在原地,一副很可憐的樣子,菲奧拉難得反思自己是不是說的太過分了。
他的神情總讓菲奧拉想到蘿比,還有海倫養的大狗,真是奇怪的聯想。
“好吧好吧,埃德溫先生,我原諒你啦。”菲奧拉小聲嘟囔了一句,纖細的小腿在半空中晃了晃,接著放緩了語氣解釋,“這酒館裡還有這麼多其他客人呢,再說老板海倫還是我的熟人。你要是去和那些強盜打起來,肯定會給她帶來麻煩的。”
菲奧拉沒有說出她不相信埃德溫的實力這一方麵,這隻是為了避免不必要麻煩,才不是因為什麼保護單純可愛的王子脆弱的自尊心之類的無聊理由,完全不是。
埃德溫被菲奧拉小姐的善良大度和善解人意深深觸動,終於敢抬眼望向她,認真詢問:“那我應該怎麼做呢?錢財倒不是很要緊的,我隻是想拿回我的劍,它對我很重要……”
菲奧拉對埃德溫的乖巧聽話很滿意。
她雖然向來是一個聰明且謹慎的人,但有一個改不了的毛病,那就是一聽到彆人對她的順從和奉承就飄飄然了,特彆是對方還是一位長相俊美又心思單純的青年。
雖然可能會帶來很多麻煩,但可憐的小王子隻是想拿回他的劍而已,這對未來的偉大詩人菲奧拉·丹察特大人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反思從來不是她的強項,她擅長的是得寸進尺。
“那麼埃德溫先生,接下來你一切得聽我的安排。”少女輕盈地跳下箱子。
埃德溫不動神色地收回虛扶著她的手,接著點點頭,一副任憑她差遣的模樣。
“你先躺回箱子裡,避免打草驚蛇。”菲奧拉指揮道,“我去前院探探情況再做計劃。”
雖然埃德溫並不放心她一個人去麵對凶惡的強盜,但他更不想再次惹她生氣,於是順從地縮回箱子裡,再默默為自己蓋上木板。
等會再偷偷跟上她好了,埃德溫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