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從43章重寫, 如果是在12月前入坑的讀者,可以選擇重看,或者是進入江南篇前看本章作話中的【修文總結】, 不看的話,如果遇到看不懂的內容返過來看看也行。不注重劇情線, 追著感情線看下去也可以。
現在感情線進度是:男主將崔恒小號作為自己放肆的機會,已經用崔恒小號告白但不要求未來, 女主尚未認清心意, 李歸玉剛剛認出女主。
劇情線是:女主剛當上正五品司使,要去江南拿到崔清平信物, 已知線索是謝恒母親的發簪,她要去找到這隻發簪。)
日子一日一日過,過了大半個月,東宮案所有人終於處理完畢。
斬首的抓入死牢等待秋後問斬, 流放的派遣上路, 其餘受刑人員皆受刑發配。
洛婉清親自送著一個個囚犯入牢、行刑、上路。
之後她把所有人執行的報告交給謝恒審批,再收入檔案。
她拿著資料去封檔時,驚訝發現, 所有文件, 謝恒都沒動, 全部審批通過,唯一是東宮六率的罪名。
東宮六率是因為刺殺她被她反殺,按照罪名, 他們應該是刺殺官員。
然而這裡, 謝恒卻將他們改成了他們原本做過、卻因盧令蟬死而沒有證據映照的事。
洛婉清有些想不明白謝恒這麼做的緣由,她隻知道,他這樣做, 未來若有一日,有人有心追溯,這些封存在監察司的結案文書,就是他誣陷東宮六率最好的證據。
根本沒有足夠的證據,卻定了人的死罪。
隻是她也不可能找謝恒質問,隻能照著規矩,將這些結案文書封存入庫。
而這時,她的傷也好得差不多。
青崖終於找上她,他將一份委任狀遞給她,解釋道:“你這次去江南的身份安排好了,剛好此番有一位巡按禦史連同吏部要去江南巡查考核,你和星靈跟著他過去,當他們的侍衛,護他們周全。兩位大人都是自己人,你可放心。”
洛婉清聞言應聲:“是。”
“那就準備一下”,青崖安排道:“今夜亥時出發,渡口等人吧。”
洛婉清聞言點頭,隨即有些意外:“今夜?”
“規定是明日,但是你們最好錯開規定的時間門,會安全些。”
青崖解釋,洛婉清便明白了青崖的意思。
巡查一事涉及多方利益,雖然是去巡查江南,但難保東都不會有江南的人,提前刺殺,能小心一些事一些。
洛婉清點頭應下,拿了委任狀和令牌,便去司裡領了外出所有要用的東西,武器藥物各種日常要用品,還有錢。
領好了之後,她收拾好一切,看了看時間門,便叫上崔恒,出了監察司。
崔恒似乎得了消息,也不疑惑,隻跟著她道:“先去鄭府?”
洛婉清應了一聲:“嗯。”
兩人先逛到鄭家,鄭家早已設起了鄭璧月的靈堂,門口客來客往。
洛婉清站在鄭府,站了一會兒後,領著崔恒離開。
崔恒陪她走在長街,看她悶悶不樂,為她擋過走過來的人流,慢慢悠悠道:“為何最終還來看她一眼?”
“大約是覺得……”
洛婉清思考著:“她與我,沒有太大不同吧?”
“嗯?”
“我本是想將她立案,一條一條審判她的罪,這樣無論是什麼結果,我都覺得,罪有所得。可是她並非死於她自己的罪過,而是受陰謀牽連,至少在她死這一刻,她與洛家沒有太大區彆。”
崔恒靜靜聽著。
洛婉清繼續道:“其實說起來,鄭平生、李歸玉、她,他們三個人中,她應該是罪最小的那個,可她卻是罪容易殺的。雖然她身份高貴,可是等我走到監察司,才發現,害一個閨中女子多麼容易。她的家人要她就生,要她死她就死,她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洛婉清說著,轉頭看向崔恒,認真道:“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說是自縊。”
崔恒平靜開口,洛婉清追問:“真的嗎?”
“我猜是被人勒死。”
“誰下令?”
“在鄭家,”崔恒笑起來,“除了鄭平生,還有誰能這麼殺她?”
洛婉清一時說不出話,兩人站在街頭,人來人往,過了許久,洛婉清忍不住道:“那是他女兒。”
“鄭錦心也是。”崔恒提醒,“他還有很多子女,鄭璧月或許受寵,但並非唯一。”
“為什麼殺她?”
洛婉清不明白,崔恒笑起來,隻道:“謝夫人死那日,她進宮遊玩,在宮裡失蹤過一個時辰。”
洛婉清瞬間門明白過來:“她知道謝夫人的死因?”
崔恒笑笑,卻沒說話,隻轉身一甩廣袖,慢慢悠悠道:“走吧,帶你去見謝夫人。”
洛婉清聞言便知道,崔恒是不打算再說此事。
她也不再多問,安安靜靜跟著崔恒。
隻是走了沒幾步,洛婉清就見崔恒背在身後的手從袖中探出,對她做了個“來”的手勢。
洛婉清好奇上前,將手放在他手裡。
崔恒詫異回頭,洛婉清疑惑問他:“做什麼?”
崔恒見她問得公事公辦,一瞬笑出聲來,握著她的手轉到身側,另一隻手照舊背在身後,拉著她走在長街,笑道:“不做什麼。”
洛婉清一瞬反應過來他放在隻是想拉她,大約也是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隻是她竟然以為他是有什麼謀算,老老實實將手放了進去。
洛婉清有些不知所措,此刻再收手又覺傷人,便由他笑著拉著手走在街上。
兩人走出東都,上了山。
山高風清,明月伴身,崔恒拉著她走在前麵,為她摒開樹枝,領著她走山路上。
走了許久,她老遠就看到一片白沙。
白沙裡建了亭台樓閣,看上去格外顯眼。
“謝夫人生前喜海,但一生隻去過兩次,”崔恒帶著她踩過鋪在白沙上的青石路上,走到崔慕華墓前。
墓碑上寫著‘愛妻崔氏慕華之位’,洛婉清看著墓碑,奇怪道:“謝夫人據說是因犯上作亂在宮中被射殺,死前與謝氏斷絕關係,謝家主為她立墳,還如此規格,不怕陛下震怒嗎?”
“她是這麼想,”崔恒笑著看著墓碑,平靜道,“入宮前,她還寫了封和離書給謝修齊,隻是謝修齊不認。他執意將崔慕華帶回謝氏下葬,為此還欲辭官。好在陛下念及舊情,並不與他計較,而他也至此無心政事,如今雖然位居太傅,但也很少管事,經常稱病在家,空領一個虛職。”
“那謝家主……”洛婉清不由得道,“對謝夫人,當真是深情厚誼。”
“深情不假,但他需要顧慮的太多。”
崔恒一笑,隨後從腰間門取了一瓶酒,歎了口氣道:“罷了,不說這些,說些高興的事吧。”
說著,崔恒將酒灑在墳前,頗有些高興道:“我來看您了,您以前總說我沒人要,現下我也有人立牌位了,您瞧瞧。”
“崔……”
“崔慕華,”崔恒沒給她開口的機會,他平靜看著墓碑,叫出謝夫人的名字,“她叫柳惜娘。”
他的語氣太過鄭重,仿佛是在麵對父母介紹自己的妻子一般。
洛婉清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聯想,但他話也沒什麼錯處,隻能站在崔恒身後,看他立在墓碑前,說完這句,就靜默無言。
站了許久後,崔恒將酒壺中最後一口酒自己喝掉,將酒壺懸在腰間門,轉身道:“走吧,回去了。”
洛婉清跟著崔恒下山,明顯感覺他情緒變化。
他突然收斂起了平日的玩笑輕快,周身孤寂蕭索,明明身後跟著她,卻仿佛還是一個人。
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生出幾分難過。
她忍不住上前,與他並肩,主動伸出手,輕輕拉住他。
像是拉住一隻遊離在人間門的孤魂。
掌心溫度襲來刹那,崔恒緩緩回頭,他看向她,目光裡壓了幾分驚訝和歡喜,卻還是故作鎮定:“嗯?”
洛婉清聽見問話,抬頭看他笑笑。
她笑容清澈,眼神黑白分明,溫和道:“夜裡太暗太冷,我一個人走,看不清路。”
青年沒有出聲,他握著她主動伸過來的手,感覺溫度從她手上一點一點浸染過來,讓他整個人從冰冷棺槨裡活過來,爬出來。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什麼都沒說,許久後,隻拉著她的手,輕輕低頭親吻下去。
這個吻很輕,很溫和,像是月光落在身上,清冷又溫柔。
這次他沒有禁錮她。
沒有像之前一樣,按著她,讓她無處可退。
他隻是輕輕拉著她,似是怕她走遠,又怕是自己強求。
然而察覺到他逐漸恢複的生機和喜悅,她感覺自己方才被攥緊的心臟緩慢延展,她竟然一時不想退開。
清風吹拂著她的發,她閉上眼睛,握著他的手。
她一瞬什麼都不想再想,不想問緣由,也不想問未來,更不想問心意,隻覺得——
崔恒開心就好。
見過謝夫人的墓,洛婉清便同崔恒一起回山,算了算時間門,她也要離開。
這次她沒讓崔恒相送,隻同他道彆之後,便轉身離開。
崔恒站在後山台階上,沉默看著她下山。
其實他送彆過很多人,卻獨獨在送彆這個人時,感覺到了一種奇異不舍的情緒。
那種不舍不同於親友,帶了些許繾綣和恨不得馬上相逢的急迫。
洛婉清背著包裹走了幾步,感覺身後人目光不散,不由得回頭看去,就見青年一個人靜靜站著,白衣勝雪,目光平靜又溫柔。
他身後的小院像是吞噬人的墳墓,冷幽的風從他身後吹來,他卻成了這夜裡唯一的溫度。
見洛婉清回頭,崔恒笑了笑,催促她:“去吧。”
洛婉清遲疑著點頭,她提步下山,走了幾步,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崔恒!”
崔恒疑惑看她:“嗯?”
洛婉清揚起笑容:“我等你來江南。”
崔恒一愣,其實這話沒什麼,然而那一瞬,他卻覺得夜風都帶了暖意。
他笑起來,溫和道:“好。”
洛婉清聞言,不再停留,快步下山,隨後從監察司取了馬,便打馬朝著青雲渡口趕了過去。
趕到渡口時,星靈和青崖已經等在那裡,他們要護送的人沒到,洛婉清翻身下馬,跟著兩人等候了一會兒,看著青崖等得頗為耐心,不由得道:“青龍使,這次兩位大人叫什麼?”
“哦,這兩人……”
話沒說完,一聲急促又熟悉的求救聲從官道傳來:“救命!”
與此同時,水裡也傳來一聲大喊:“救救我!!”
聽到這兩聲疾呼,洛婉清星靈一人一邊,洛婉清奔向官道,星靈衝向水中。
老遠便見夜色裡衝來一個人,身穿藍色素衫,背著個藍色行囊,帶著小廝跑得極快。
他們身後跟著許多殺手,看見洛婉清,跑著的青年瞬間門睜大眼,嘶吼出聲:“柳司使!!”
這聲音震耳欲聾,與此同時,羽箭從他身後疾馳而來,洛婉清剛好衝到來人身前,一手急急抓住一隻羽箭,一手將人往旁邊一拉。
旁邊小廝聰明往周邊一撲,逃出羽箭射擊範圍,見到洛婉清來,殺手毫不猶豫,掉頭就跑。
洛婉清抬腳將另一隻羽箭踢飛之後,見這些人早已跑遠,也失去了追的興趣,轉頭看向被自己攬在懷中、喘著粗氣、滿臉劫後餘生慶幸的青年,忍不住開口:“張大人,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啊?”
聽到這話,張逸然微微臉紅,含糊道:“都是運氣。”
洛婉清深以為然,她將他扶穩,放手轉身:“走吧。”
說著,便領著張逸然和小廝一起回到渡口,到了渡口,便見星靈也提著一個穿著緋紅官袍,抱著包裹,全身濕透,整個人瑟瑟發抖的青年回來。
洛婉清回頭看見青年,就是一愣。
這人大致一看,倒不是很像謝恒,但是唇和下頜長得有些相似,眼鼻生得普通,但是僅憑相似那兩處,便讓這人變得俊秀起來。
對方察覺她目光,也看了過來,洛婉清連忙收了眼神,假作不知。
青崖掃了一圈,不由得道:“二位大人怎會成這般模樣?護送二位的官兵呢?”
“剛才那些殺手,”張逸然喘著粗氣,實話實說道,“有一半就是官兵。”
青崖一愣,隨後倒也並不意外,點頭道:“是在下考慮不周,該讓二位司使親自去接二位的。”
“不用,”張逸然搖頭,“兩位司使身份隱蔽,在這裡見麵正好。”
“多謝張大人體諒。”青崖說著,看了周邊一圈,隨後道,“都來齊了,我來介紹一下吧。”
青崖抬手,同兩個官員介紹道:“這是我們司裡兩位司使,柳惜娘,星靈。”
說著,洛婉清和星靈朝兩個官員拱手。
隨後青崖轉頭向洛婉清和星靈介紹道:“這位是此番巡查的巡按禦史,張逸然張大人。”
“見過各位。”張逸然行禮,朝眾人打了聲招呼。
“這位是協同張大人巡查考核的吏部郎中,崔衡崔大人。”青崖繼續介紹。
崔衡一笑,拱手道:“見過二位姑娘。”
“此番江南之行,你們二人好好保護兩位大人,如有任何意外,可以向當地官府及時求助,但沒有必要,不要尋找當地的幫助。”青崖囑咐著,“他們未必是朋友,明白嗎?”
“明白。”
洛婉清和星靈一起行禮。
青崖見狀,點頭道:“行,既然人都到了,”說著,青崖轉頭看向渡口停靠著的商船,抬手一指,“那就上船吧。”
得了話,大家也不再拖延,同青崖告辭離開。
他們一路早就準備好了各種船票路引,青崖開口之後,洛婉清便同星靈一起同青崖告辭。
張逸然擦了把汗,轉頭同自己小廝道彆,隨後四人便一起上了船。
船是一艘去江南的商船,青崖給他們買了兩張一等票的包廂。本來洛婉清還不太明白為什麼青崖要安排成兩個房間門而不是四個,但看見崔衡和張逸然兩個人抱著包袱劫後餘生的模樣,她便理解了。
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要真遇到頂尖殺手,安排成四個房間門,她們趕到的時候,怕都被人捅成了篩子。
出於這一番考慮,洛婉清帶著三人一起上了船,找到房間門之後,四人聚在一起,洛婉清先問了一下情況:“二位大人為何會被追殺?”
“不知道。”張逸然搖頭,思索著道,“夜裡官兵來接我們,我與崔郎中在城門前碰麵,到了半路,突然就有一批官兵動起手來,另一批拚死抵擋,我和崔郎中才有了逃脫機會。我們兵分兩路往渡口趕,還好趕到了。”
“兩位大人近來可有仇家?”
洛婉清思索著,如果是江南那邊的人,未免來得太快。
是仇家借著江南的名義行凶更為可能。
洛婉清一問,張逸然就沉默下去,皺起眉頭。
崔衡認真想了想,疑惑道:“我應當沒有什麼仇家。”
“那張大人?”洛婉清看向張逸然。
“你讓我想想,”張逸然似在回憶,“有點多。”
這話出來,洛婉清就覺得可能不需要問了。
崔衡看了一眼張逸然,抱著包袱不著痕跡往旁邊挪了一下,遲疑著道:“要不我們兵分兩路?”
“倒也不是……”
“沒必要。”洛婉清打斷張逸然的話,看了一眼崔衡,解釋道,“兵分兩路更容易逐個擊破,一起更有保障。現下雖然確定不了來人,但這一路必定不太平,兩位大人既然已經被追到渡口,這條水路是暴露了。所以這艘船下次停靠我們就得下船,二位大人稍作休息,等清晨停靠時,我們就換陸路。”
“好。”
“那今夜大家先睡吧,先分個房間門。”洛婉清計劃好,便拿出兩把房間門鑰匙,掃了一眼崔衡,“一共兩間門房,兩人一房,誰跟我?”
聽到這話,張逸然趕緊道:“我和崔兄……”
“我們一人看守你們一個,”洛婉清打斷張逸然,垂下眼眸,“二位身份貴重,還是謹慎為妙。”
聽到這話,四人麵麵相覷,洛婉清見大家尷尬,直接道:“那要不我和崔……”
“這位司使很好,”崔衡聽她開口,仿佛是突然想起什麼,將旁邊星靈一拉,一手抱著濕淋淋的包裹,一手拉著星靈手肘,討好笑起來,“柳司使,我和這位……”
“星靈。”星靈瞟他一眼,便知道崔衡是忘了她名字。
“對,沒錯,”崔衡點頭,認真道,“我同星靈司使一間門。”
洛婉清動作一頓,她指尖蜷了蜷,隨後便點了頭,轉眸看向張逸然,認真道:“那我同張大人一間門。”
張逸然抱著包袱點頭,有些拘謹開口:“聽司使安排。”
“行,”得到大家同意,洛婉清便將鑰匙留給星靈,隨後便轉頭領著張逸然去了隔壁,“張大人,走吧。”
張逸然聽話抱著包袱,跟著洛婉清到了隔壁。
一等包廂極大,分成內外隔間門,洛婉清領著張逸然進來,指了內間門床鋪道:“張大人住裡間門吧。”
“我住外間門……”
張逸然試著謙讓,隻是話沒說完,就看洛婉清卸刀放在桌上,洛婉清平靜道:“我在外間門保護大人。”
得話,張逸然便知這不是推辭的時候,咬了咬牙,點頭行禮:“那麻煩司使了。”
洛婉清見張逸然識時務的模樣,不由得笑起來,轉身出門,招呼道:“我在門口,放下包裹去洗漱吧。”
“多謝。”
張逸然遲疑頷首,洛婉清沒有和他客套,出門等了一會兒,和張逸然輪流洗漱之後,張逸然便進了內間門,將簾子放下來,和洛婉清隔著簾子睡下。
洛婉清睡在外間門小榻,張逸然睡在裡間門大床,洛婉清到不以為意,張逸然卻是有些不習慣。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洛婉清不由得道:“張大人?”
張逸然一僵,洛婉清疑惑詢問:“可是暈船?”
“哦,不是。”
意識到洛婉清關心,他忙解釋道:“我本是揚州人,不是第一次坐船。”
“我知道。”
洛婉清躺在小榻上,隨意道:“那為何不睡?”
“我打擾到司使了?”
張逸然有些不安,洛婉清實話道:“是有點。”
她習武後耳力比過去好上很多,張逸然這麼翻來覆去,她很難睡著。
張逸然有些尷尬,含糊道:“我……未曾與女子一室過,有些緊張。”
這話一瞬讓洛婉清想起崔恒,他們兩倒是截然不同的。
崔恒是在她這兒睡得好,張逸然是在她這兒睡不著。
她不由得笑起來,安撫道:“要我不給張大人用點安眠的熏香吧?”
“倒也不用……”
張逸然思索著,隨後乾脆同洛婉清聊起天來,詢問道:“我聽聞司使此番是打算去江南查案?”
洛婉清沒有說話,雖然青崖說張逸然崔衡是自己人,但她並不確定是否能對他們暴露自己的目的,隻道:“張大人為何突然被派往江南巡查?”
“是我主動同陛下提的,”張逸然倒也沒有遮掩,直接道,“我聽青崖大人說司使想到江南查一些舊案,但不能為人所知。我就想著,司使到江南查案,總得有個人能調度官府文書,若以監察司的身份,司使在做什麼一目了然,但若是巡按禦史,他們就很難察覺,乾脆便申請了此次去江南巡查。”
“多謝大人。”洛婉清聞言,便知這是張逸然主動幫他。
張逸然輕笑一聲:“你我也算朋友,何必如此客氣?而且……”
張逸然說著,緩聲道:“司使,也是打算查我父親的案子吧?”
洛婉清沒說話,張逸然知道她不能說太多,自己緩聲道:“我爹走的時候,我才十四歲,姐姐扛起了一切,我一直以為她過得很好,我也以為我爹的案子了結了,如今卻才發現,原來仇人尚未找到,而我姐,也沒了。若司使有用得上的地方,儘管開口。”
“你爹是風雨閣殺的。”洛婉清平靜道,“就是那個相思子動的手,我已經殺了,你不用在意。”
張逸然沉默片刻,緩聲道:“為何殺他?”
“有過一個重要的人,讓你爹押了一個重要的東西,風雨閣要取,所以殺了你爹。”洛婉清半遮半掩道,“我此次就是來取這個東西,你若有線索,請務必告知我。”
“那是個什麼東西?”
“不知道。”洛婉清輕笑,“隻有看到了,我們才知道,這個讓我們費了這麼多心神的東西是什麼。”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隨意閒聊了一會兒,張逸然放鬆下來,便覺有些困頓了。
洛婉清聽著他說話聲越來越慢,等他徹底沒了聲音,她轉頭看向窗外,聽著潺潺流水,忍不住想,崔恒是什麼時候出發?
他是等之後追上來,還是……已經來了?
這個念頭一起,她便忍不住看向隔壁。
如果當真是他,他怎麼可能……和星靈一個房間門?
但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洛婉清一想,便有些睡不著,深吸了一口氣,乾脆起身,直接出門。
一出門,便見星靈站在門口,洛婉清看了房間門一眼:“他人呢?”
“還在洗澡。”
星靈明顯有些不耐,“洗了快半個時辰了。”
洛婉清聽著裡麵唱歌的聲音,想了想,隻道:“你先幫我看著張逸然,我有點話問崔大人。”
星靈有些詫異,但很快點頭:“好。”
說著,兩人便交換了位置,守在門口。
洛婉清聽著裡麵人歡歌漸消,隨後傳來一個輕浮浪蕩的語調:“星靈司使?我洗好了,你進來吧。”
洛婉清聞言,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了些火氣。
她一把推開門,就聞到一股梅香襲來,崔衡站在窗口迎風而立,他隻穿了一身單衫,頭發也特意梳得規整,明顯是打扮過。
聽見洛婉清推門,他溫柔又深情回頭,刻意露出半截胸口,帶著一種自覺英俊的自信:“星靈司使……”
話沒說話,他就僵住,洛婉清冷靜看著他,崔衡震驚看著洛婉清。
四目相對之間門,洛婉清冷靜掃過他的胸口、手、大腿……最後回到他的臉上。
這種肆無忌憚的掃視讓崔衡一點一點僵硬起來,可他還是故作鎮定,拉起自己的衣衫,緊張笑起來:“柳司使深夜造訪,有何貴乾?”
“無事了。”
這不可能是崔恒。
洛婉清一瞬間門所有的火氣都消散開去,她體貼替他關上門,隨後走回自己房間門,拍了拍站在房門口的星靈的肩膀,有些同情道:“要是撐不住了我換你。”
一聽這話,星靈立刻抬頭:“我一刻都撐不住了。”
洛婉清一頓,隨即鼓勵道:“那還是堅持一下,至少撐到明日吧。”
這個樣子,洛婉清也覺得自己撐不住。
說著,洛婉清便壓著慶幸推開自己的門,祝福捏著拳頭的星靈:“我先睡了,你若是打他,這畢竟是吏部郎中,要有分寸。”
星靈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刻在骨子裡的女官教養讓她閉上眼睛,安撫洛婉清:“你放心吧,我暫時不打他。”
洛婉清聞言笑出聲來,星靈瞪她:“你再笑就讓你去。”
一聽這話,洛婉清立刻正色:“星靈司使辛苦。”
“睡吧。”
星靈無奈往崔衡房間門進去,一開門,就見崔衡捏著衣服緊張回頭,看見是星靈,崔衡頓時亮了眼,鬆開抓著衣服的手,著急迎上去道:“星靈司使,你不知道,剛才柳司使……”
“我知道。”
星靈直接上榻,拉上被子,閉上眼睛:“睡覺吧。”
“星靈司使,”崔衡搬了個椅子,坐到榻邊,忍不住道,“你不想同我說說話嗎?”
“無話可說。”
“星靈司使,其實,我從第一次見你,就覺得非常熟悉,好像很多年前,我們就認識……”
“不要對我說這種廢話。”
星靈直接打斷他:“我嫁人了。”
崔衡一愣,過了片刻,他才回神,有些收斂道:“哦。”
星靈鬆了口氣,正想著可以睡覺,就聽崔衡遲疑著開口:“其實,對於星靈司使這種美人,我做小也不是不可以。”
話剛說完,星靈的劍已經架在崔衡脖子上,她咬牙出聲:“彆找死。”
崔衡麵色不動,隻笑著看著她,隨後轉眸看她手上的劍,抬手輕輕一彈,感慨出聲:“好快的劍,劍快人美,”說著,他轉頭看向星靈,發自內心讚歎,“不愧是星靈司使!”
話音剛落,就聽房間門“咚”的一聲,發出了一聲慘叫。
這一聲慘叫把剛入睡的張逸然猛地驚醒,洛婉清坐在窗邊,壓著笑安撫驚恐的張逸然:“張大人彆擔心,隔壁打耗子。”
張逸然聞言,有些疑惑:“好像是崔大人的聲音?”
“您聽錯了。”
洛婉清笑笑,走過來直接點了張逸然睡穴,安撫道:“睡吧。”
監察司毆打朝廷命官這種事,她作為帶隊長官,不能暴露給禦史台。
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
張逸然被她點了睡穴睡去,洛婉清也回到自己小榻。
確認了這個崔衡不是崔恒,她心裡安定下來,那點不舒服終於散開。
可很快,她便意識到,謝恒不是崔恒,崔衡亦不是崔恒。
她的崔恒,似乎從來不存在於這個世間門,如果有一天他消失,她連找他的去處都沒有。
洛婉清心上一緊,翻過身去,忍不住撫上自己腰間門短笛。
這時外麵有禽類振翅之聲而來,洛婉清聽這聲音熟悉,趕忙探出頭去,就見一隻鷹行於夜色,看見洛婉清,它直奔而來,落在窗口。
洛婉清立刻高興起來:“追思?”
追思歪了歪頭,抬起一隻腳。
洛婉清看見上麵有心,趕忙取下,便見上麵寫著一句:“山水未半,已念卿卿。”
*** ***
洛婉清乘船離開東都時,李歸玉正在宮中與李宗對弈。
兩人廝殺得難舍難分,李宗輕笑道:“這宮裡下棋能酣暢淋漓的,以前隻有恒兒,如今你回來,便多一位歸玉了,你果真是朕的歸來寶玉啊。”
“能得父皇誇獎,是兒臣的榮幸。”
李歸玉答得恭敬。
李宗慢慢落子,歎息道:“這些年你流落在外,朕一直不知,是朕對不住你。”
“也是兒臣失去記憶之故,不然早就回來了。”李歸玉沒敢讓李宗攬責,溫和道,“不過現下回來,能與父皇父子團聚,便已足夠了。”
“在江南五年,歸玉收獲不少吧?”
李宗這話問得彆有深意,李歸玉沒有立刻回答,隻將棋子落在棋盤,斟酌著道:“父皇問得是什麼收獲?”
“朕得了些消息,”李宗語氣平和,“聽說你那位恩人,手裡有些東西。”
李歸玉聞言,動作微頓,過了片刻,他便明白了李宗的意思。
監察司本就知道不少消息,而如今鄭璧月既然落到了監察司的手裡過,更是人證確鑿,聽李宗的口吻,謝恒應當是什麼都說了。
他也不再隱瞞,笑了笑道:“不錯,兒臣在邊境,城破之前,見崔清平送了個東西出去,命洛曲舒為接收人,剛好兒臣又為洛曲舒所救,實不相瞞,兒臣歸來之前,本是想從洛曲舒手中拿到此物,獻於父皇。”
李宗笑著沒說話,似是滿意,撚了棋子,敲著桌麵道:“可惜你沒成功,現下監察司得了消息,已經派人去了。”
聽到這話,李歸玉心上一緊,麵上不動,隻道:“謝司主一向最懂父皇心思。”
“是呀,”李宗歎了口氣,“不讓他去取,他心中不安,朕與他君臣不當有隙。隻是有些東西,朕還是覺得,由咱們李氏子孫拿在手中比較好。”
李歸玉聞言抬眸,試探著道:“父皇的意思是?”
“國中無儲,根基不穩,本來立長立嫡你都是最佳人選,此次你將六率軍歸於北四軍,更顯聰敏仁孝。但你畢竟出去太久,還需再多加考驗一番。歸玉,”李宗抬起眼眸,笑著看著他,“把東西帶回來。”
李歸玉聽著李宗的話,便徹底明白了李宗的意思。
東西帶回來,他便是儲君。
他聽出李宗的許諾,毫不猶豫落下棋子,垂下眼眸:“是。”
“不早了。”
李宗看著棋盤,揮了揮手:“回去休息吧,儘快啟程。”
李歸玉聞言起身,向李宗行禮,隨後似是想起什麼,抬頭道:“父皇可否告知兒臣,監察司去江南追查此物之人是誰?”
“你認識。”
李宗一顆一顆撿著棋子:“柳惜娘。”
李歸玉神色微動,抬手行禮,恭敬道:“兒臣必不負陛下厚望。”
說完,李歸玉便轉身出去,走出宮外,張伯候在門口,李歸玉冷著臉上前,平靜道:“陛下要我去江南將崔清平的信物帶回,準備明日出發。順便讓青竹把府裡的屍骨都送往江南送過去。再將此消息往王鄭二位大人那裡送過去,說我會下江南搶奪信物,讓他們放心。”
聽到這話,張伯一愣,疑惑道:“給王鄭兩位大人都送?”
“他們或許現在就已經知道在派人追殺去江南的人了。”李歸玉分析著,“倒不如我先通知了,做個順水人情。”
“殿下,”張伯聽著李歸玉的話,有些遲疑道:“您如今,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他是皇帝的兒子,是王氏的血脈,是鄭家預定的女婿。
他左右逢源,三麵討好。
李歸玉聞言,閉上眼睛,冷淡開口:“我自己。”
*** ***
洛婉清睡了一覺起身,船一靠岸,她便帶著張逸然等人悄無聲息下船,轉了陸路去揚州。
她從揚州來時,便是一路山路,倒還算有經驗,便順著山路,又一路繞了回去。
這麼繞了大半個月,四個人終於風塵仆仆趕到揚州。
看見揚州大門那一刹,崔衡熱淚盈眶就撲了過去,高興道:“到了!到了!我們到了!”
星靈一把拽住他的領子,將他拽在原地,轉頭看旁邊洛婉清和張逸然:“我們是直接去官服報道,還是去客棧?”
“衣衫襤褸,還是先去客棧吧。”
張逸然看向洛婉清:“惜娘以為如何?”
這一路行來,大家熟悉不少。
洛婉清知道與當地官員見麵,最好還是有幾分體麵,倒也讚成張逸然意見,點頭道:“好,就這樣。”
四人做了決定,便拿了自己的文牒,在人群中排隊入城。
今日揚州和平日一樣熱鬨,四人排了許久,才排到他們,張逸然上前給了身份文牒,士兵一看,頓時變了臉色,但也沒有聲張,隻是恭敬了許多,立刻給四人放行。
洛婉清見狀,便知一定是當地官府早已得知他們過來的消息,同守門之人提前打過招呼。
果不其然,他們一入城,便有人跟了上來,星靈立刻警覺,上前低聲道:“有人跟上我們了。”
“官府的人。”
洛婉清到不以為意,看了跟上來的人一眼,平靜道:“去客棧吧。”
四人找了一家熱鬨的客棧住下,洗漱過後,正準備下樓來吃飯,結果一到樓梯前,便看見原本熱鬨非凡的變得格外安靜,之前的客人都被趕了出去,甚至桌椅都被順開,大廳變得格外空曠,隻留一乾穿著花花綠綠官服的地方官員站在大廳中央,看見洛婉清等人一出來,就聽“砰”的一聲禮花聲響,彩帶從天而降,隨後外麵立刻開始敲鑼打鼓,一群官員跪在地上,高聲道:“恭迎張大人、崔大人駕臨揚州,二位大人福祿安康。”
在場所有人都被這陣勢嚇了一跳,過了好半天,還是見多識廣官最大的崔衡最先反應過來,趕忙從樓梯上一路小跑下去,扶起最前麵的官員道:“客氣了,各位同僚客氣了!”
崔衡下去,張逸然也趕緊帶著洛婉清等人下去,等他們到時,崔衡已經想見到親兄弟一般,和最前方的男人手握著手相談甚歡。
等洛婉清等人走過來站定,崔衡便同麵前人介紹道:“這位就是禦史台張逸然張大人,後麵兩位是監察司派來保護我等的司使,這位是星靈司使。”
聞言,周春趕緊帶著後麵官員一起行禮:“見過星靈大人。”
“這位是柳惜娘柳司使。”
“見過……”
話沒說完,周春和他身後的女官作揖起身,一抬頭,看見洛婉清的臉便愣在原地。
洛婉清知道他們在看什麼,笑了笑道:“二位大人怎麼了?”
“哦……”周春驚疑不定回神,麵色有些難看,“柳司使有些麵熟。”
“這是監察司為了做任務給我換的一張臉。”洛婉清解釋道,“若是麵熟,的確可能見過。”
聽到這話,周春和他身後女官先是舒了口氣,隨後立刻意識到不對。
麵前這位監察司司使換了洛婉清的臉做任務,監察司在查什麼?
在場官員忐忑不安,洛婉清假作不知他們想什麼,笑著看向崔衡:“崔大人,這幾位大人是?”
“這位是知府周春周大人,”崔衡聞言,趕緊同洛婉清等人介紹道,“這位女官是司獄官孫翠,這位是主簿……”
揚州官員人多,崔衡記憶力卻是極好,一會兒就把人介紹了一遍。
眾人都驚歎於崔衡的記憶力,紛紛誇讚,崔衡笑著同大家打圓場,一時間門,場麵熱絡起來,周春和孫翠等人發現洛婉清沒什麼異常,也放鬆下來。
洛婉清就靜靜看著他們。
她完全沒有記這些官員的名字,反正也記不住,她隻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周春和孫翠身上,看著他們圍繞著崔衡和張逸然等人玩笑。
其實不僅周春和孫翠記得她的臉,他們的臉,她也記得。
而且,直到今日,她才發現,她記得那麼清楚。
抄家那天,就是他們,帶著人衝進了洛府。
想著他們衝進她家中抓人打砸的場景,想起洛曲舒屍檢的結果,她心中升騰起殺意。
隻是她麵上不顯,甚至帶了幾分溫和的笑意,隻將手放在惜靈刀柄上,無意識地摩挲著。
在東都這些時日,她已經學會掩藏。
她將手背在身後,看著崔衡和他們寒暄,最後崔衡終於道:“各位大人來了也彆都站著,我們幾個人還沒吃飯,不如讓店家隨便炒幾個菜,我們坐著吃,邊吃邊聊。”
聽到這話,周春趕忙道:“不如去揚州最大的酒樓……”
“不必了。”張逸然冷淡開口,“我們奉命巡查,並非享樂,不得鋪張浪費。”
周春被這話說得麵色一僵,隨後趕忙道:“是是是,大人說得極是,幾位大人舟車勞頓,先隨意吃點東西墊墊,今夜揚州首富姬夫人仰慕諸位大人已久,聽聞各位大人過來,特意設宴,想邀請四位大人過去接風洗塵,也儘儘揚州地主之誼。
“亦不必了。”張逸然冷淡拒絕,“我們是來巡查,不是遊玩,不必驚擾百姓。”
聽到這話,揚州官員都安靜下去,周春看了一眼崔衡,崔衡忙道:“張大人不喜玩樂,一心向公,是位勤勉的好官,各位大人的心意我們心領了,不過我們時間門不多,今日在這裡吃一頓,就當接風洗塵,不必另外設宴了。”
崔衡開口,揚州官員的臉色才好了些,周春趕忙抬手將大家引向包廂,笑著道:“那就在這裡用膳,我等陪幾位大人說說揚州的情況。”
說著,他便領著幾位官階高一些的官員陪著洛婉清一行人進了包廂。
小二見大家進來,立刻懂事上了小菜和酒水,大家在崔衡招呼下,寒暄了一番後,張逸然便立刻說起正事。
“此番我們過來巡查,主要是四件事。首先核對這幾年來的稅收支出賬目,看是否正常,其次檢查各項儲備倉庫,看是否按規儲備;再次查閱近年案件卷宗,看是否有冤案;最後是接受百姓狀紙,看是否有遺漏的案件未曾受理。”
張逸然這話明顯是早就想過,條理清晰,這話一出來,全場就安靜下來,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張逸然渾然不覺氣氛不對,繼續道:“明日我便會去抽調賬目、卷宗,還望各位大人配合。”
“這……”
所有揚州官員看著周春,周春笑起來,點頭道:“配合自然是要配合的,不過過去巡察禦史,沒一個像張大人這樣繁瑣,張大人,您要為自己身體著想,也不要太過操勞了。”
“多謝周大人關愛,”張逸然在禦史台曆經風雨,聽著這點暗示,直接道,“不過晚輩年輕,周大人不必擔心。”
這話把在座揚州官員幾乎罵了一遍,地方官員年紀普遍偏大,聽著張逸然的話,周春笑得有些艱難:“張大人玩笑了,隻要張大人願意,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那等一會兒我們就去領賬本。”
張逸然這話出來,在場沒人敢說話,周春看著張逸然,咬牙道:“好,孫主簿,”說著,周春看向一旁負責管理各類卷宗賬目的孫守成,“等一會兒,你帶張大人過去。”
孫守成聞言,趕忙擦著汗道:“是。”
“可還有其他下官能做的事?”周春抬眼看向張逸然。
張逸然正要抬手行禮道謝,就聽旁邊傳來洛婉清的聲音:“的確還有一件事,在下想向周大人打聽打聽。”
洛婉清她一出聲,所有人便看了過去。
她的聲線清冷溫和,但語調帶著南方人獨有的軟糯,又帶著中琉璃易碎之美,搭配著腰間門佩刀,更是引人注目。
周春聞言笑起來,盯著洛婉清的臉,警惕道:“柳司使請說。”
“我有一位故人,她家的案子,我一直心有疑惑,便想問問。”
“柳司使的故人,便是我周某的貴客,”周春客套著,“隻要是我們揚州這些芝麻官能幫上忙的,柳司使儘管開口詢問。”
“是這樣。”
洛婉清笑了笑,慢慢道:“我這位故人,她父親本是一位普通商人,突然有一日,官兵闖入她家中,搜出了尚未製作完畢的原鹽,聲稱她父親是鹽販,抓進了大牢。之後她父親在牢中自儘,一家人死在流放路上,此番前來揚州,我得一夢,夢見她求我為她沉冤昭雪,我心中難安,便想請大人允許,今夜將卷宗找來給我,讓我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到這話,周春皺起眉頭,試探著道:“不知柳司使的故人,姓甚名何?”
“她姓洛。”
洛婉清一開口,周春便變了臉色,洛婉清欣賞著他的不安,溫和道:“她叫洛婉清,她的父親叫洛曲舒。不知各位大人,可知曉?”
在場無一人出聲,揚州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過了許久,旁邊一直沉默著的孫翠皺起眉頭,疑惑道:“柳司使是怎麼會和洛小姐當上故人的?”
洛婉清聞言回眸看去,目光帶笑:“因為在揚州監獄時,我與她一個牢房。”
聽到這話,大家有些驚訝,揚州官員下意識看向孫翠。
孫翠作為司獄官,對於囚犯是在座最熟悉之人。
然而她手下囚犯眾多,她也很難一一記住,隻盯著洛婉清的臉,皺起眉頭:“柳司使還在揚州監獄待過?”
“不錯,您怕是忘了。”洛婉清笑著看著她,明明溫溫柔柔的語氣,停在眾人眼中,卻像是淬了毒一般,讓人心中生寒。
她笑著看著孫翠,舉起一杯酒,溫和道:
“可我一直記得您,司獄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