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璧月死了?
她竟然死了?!
崔恒出門去, 洛婉清躺到床上時,還停在鄭璧月的死訊中。
她沒想到鄭璧月會死的這麼容易。
雖然她害了那麼多人,可她還沒有受審。
她死, 不因為她被定罪,而是其他的緣由。
她為何而死?
洛婉清想著崔恒在山上問那句“五年前, 謝夫人在宮中行刺自儘當日,你在吧?”, 隱約感知到, 鄭璧月的死,或許就是因為這句話。
謝夫人的死一定是牽扯了什麼隱情, 這秘密極其重要,有人擔心鄭璧月落到監察司手中,會被拷問出更多的消息,又或者是那個人知道消息漏了, 崔恒已經審問出來, 不希望鄭璧月能夠有朝一日站出來證明紫雲山那夜崔恒的問話,所以早早了結了鄭璧月的性命。
一門高門貴女,死得如此輕巧, 可見背後那個人必定位高權重。
是誰呢?鄭平生, 還是王神奉, 或者皇後?
甚至……
洛婉清將所有可能想了一遍,發現沒有什麼線索,覺得有些頭疼, 便也作罷。
等到這時候, 她才意識到,她沒有想到她做過的事。
無論是江南船上遙望初遇,還是在監獄中那場帶著冷和痛的會見, 亦或是在東都一次次見麵時的殺意和憤怒,看見她殺鄭錦心時的憤慨,似乎全都隨著她的死亡消弭。
她的心像是落定塵埃,平靜鋪在心頭,塵歸塵土歸土,所以能夠如此平靜分析著,她的死對於一切大局的影響。
這一刻她終於意識到報仇的意義,求的不是快感,不是發泄,而是平靜。
能從那場過去中不自覺抽身,然後從容往前。
察覺她似乎消弭了對鄭璧月的仇恨,她下意識想到李歸玉。
腦海中瞬間閃過監獄裡最後那次會晤,她趴在地上滿手都是他的血、握著他的刀,仰頭望他。
她當即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那一刻,被人死死按在地上。
恨意和憤怒沒有半點改變,甚至於血的黏膩感都在她手心。
她瞬間睜開眼睛,不敢再想,她清楚意識到,她得殺了他。
以血償血,以牙還牙。
或許隻有這樣,她才能走到放下的那一天。
又或者,她永遠走不到。
洛婉清喉頭微動,側過身來,將頭埋到手肘之間,逼著自己不要再想。
大約是有些酒意上來,她也開始覺得困頓,迷迷糊糊之間,她突然想起一些她根本不敢多想的事情。
方才的對話,起初她說自己不止對他一個人有感覺,他不喜。
可當說出謝恒的名字時,他卻是笑了。
洛婉清指尖輕蜷,渾渾噩噩睡了過去。
而一牆之外,謝恒坐在長廊台階上,眺望遠處夜中黛山。
月亮在青山之上,可以看見山巒迭起的輪廓,雲動風清,枝葉輕搖,他靜靜觀摩著這天地間的一切,好像少時在道宗時那樣。
他已許久沒有過這樣的心境,天高地遠,山河如畫。
蓋因一人。
他本是想離開,卻不舍。
又想要不進屋同她賴張小榻,卻怕顯得輕浮冒失,又不敢。
心中歡喜,怕擾了這份心境,左右想來,便隻能坐在門口,靜靜等今夜這點少年躁動平息。
沒想到自己也有這一日,謝恒抬起手,扶住額頭,忍不住想笑出聲,又怕驚擾到屋內睡夢中人,隻能無聲止住。
他就安安靜靜在門口,坐了一夜。
親眼看著晨星亮起,旭日東升,青煙薄霧籠滿山頭,鳥雀振翅而飛。
等青崖站到不遠處,笑著等著他時,他便知自己不能再留。
有些遺憾起身往外,隻是走了幾步,便見路邊梔子花開得正好好,便彎腰折了半枝,插回窗前瓶中。
青崖雙手攏在袖間,看著謝恒走過來。
等謝恒領著他走遠出去,他才開口:“公子昨夜就在門口待了一夜?”
“是。”
謝恒頷首,倒也沒有遮掩,隻轉了個話題道:“北四軍那邊的人安排好了嗎?”
“衛玨讓公子放心。”
“嗯。”說著這些,謝恒神色慢慢淡了下來,逐漸恢複平日神態,繼續道,“鄭璧月供出那些人找到了麼?”
“其餘死了,隻有一位女官,她六年前逃出宮廷,按照她當年逃離的方向,似乎就是江南。”
聽見“江南”,謝恒神色冷了幾分,他想了想,平靜道:“過些時日柳惜娘去江南,我隨同。”
“公子隨同?”青崖有些為難道,“陛下那裡怎麼交代?”
監察司司主離東都這麼久,李宗怎會不知?
謝恒倒也不擔心,直接道:“我昨日已經將鄭璧月供出的消息交給陛下,告訴他崔清平當年從邊境送了一個東西到江南,王鄭兩家與李歸玉早已發現了東西密謀取而不得,現下陛下讓我不惜代價把東西帶回來,陛下那裡沒什麼問題,彆讓其他人知曉就好。”
青崖聽著皺起眉頭,不由得道:“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找到便知道了。”
謝恒說著,突然想起來:“近日讓玄山同我一起接見柳惜娘。”
這話讓青崖有些詫異:“一起?”
“柳惜娘可能遇見了張純子,”謝恒垂下眼眸,淡道,“她開始懷疑了。”
*** ***
洛婉清一覺睡了許久,等醒來後,她伸著懶腰下床,一抬頭,便看見瓶中插著的梔子花。
她對周邊變化極為敏感,這是司使訓練重要的內容,畢竟是要命的事情。
她確認那一支梔子花在她睡前並不存在,便直接走到了花瓶前,抬頭看了看窗外,見不遠處梔子花樹上有一隻樹枝被人折斷,便知了這花的來處。
監察司會做這種事的人唯有崔恒,想到他早早來過,洛婉清不由得笑笑,低頭拿起花嗅了嗅,隨後又放了回去。
大約是睡足了覺養足了精神,洛婉清心情格外舒暢,她簡單洗漱後,便將昨夜從密閣中帶出的卷宗拿出來,一頁一頁翻看。
卷宗資料很多,與他父親有關的所有官方文件拓印都在這裡。
她知道所有卷宗一般會有一個重點總結,便先將文書都拿開,翻出那份總結,看監察司對她父親的記錄。
洛曲舒,生於盛隆三年。
盛隆二十四年,以遊俠之名拜入崔府,為崔氏門客,常居於東都。
昌順八年四月初九,隨崔清平護三皇子赴邊境議和。
六月十二,北戎發動進攻。
六月二十五,崔氏投降,邊境淪陷
七月二十,洛曲舒回到東都。
八月十四,洛曲舒離開東都,前往揚州。
……
洛婉清敲打著桌麵,看著這份描寫著他父親被監察司關注的日期,剛剛看到洛曲舒離開東都,她瞬間意識到不對。
她爹進入東都、離開東都的時間,應該是按照他爹入城出城登記計算,不太可能出錯。
這裡記錄她爹七月二十就進入了東都,可是她記得很清楚,她爹那時回家後,立刻就要求家裡人搬家,姚澤蘭起初還不同意,那夜大吵了一架,最後還是妥協,隻說帶她去上柱香還願,家裡辦置好東西再走。
誰知就是第二日去護國寺,她便被流匪所劫,然後在竹林遇到了李歸玉。
第三日清晨,她家找到她後,家裡幾乎是什麼都沒要,隻帶了一些必須的物資,便直接南下,路上順便救走了李歸玉。
也就是說,從她爹出現在家裡,到八月十四日離開,最多不過三日。
可她爹竟然是七月二十日就來了東都?他來東都做什麼,為什麼家都不回?
而且,如果六月二十五,邊境就已經淪陷,洛曲舒七月二十回到東都,這一個月他發生了什麼?他是怎麼回到東都的?
洛婉清直覺這是關鍵,閉眼思索著她爹回來那夜到底有什麼細節異常。
過去她沒仔細想,現在也想不了太多,隻記得她爹回來的時候,她正和她娘正出診回來,洛曲舒穿了一身黑色勁裝,有些疲憊笑著站在門口。
他眼裡發苦,姚澤蘭看出他不對,忙上去道:“曲舒,你怎麼了?”
洛曲舒什麼話都沒說,隻伸手將姚澤蘭攬在懷中,姚澤蘭笑起來,推了他一把:“你身上什麼味兒啊?趕緊洗洗。”
洛曲舒也沒說話,洛婉清站在她娘身後,笑著看著她爹,目光上下一掃,最後落在洛曲舒腳上,好奇道:“呀,爹,你腳上是什麼?”
他腳上是一些白沙,這極為罕見,洛曲舒聞言低頭看了一眼腳上,隨後笑起來:“哦,就是些沙子。”
然後他回去,便同姚澤蘭就搬遷一事爭執起來。
她聽父母吵得離開,悄悄進去,就見姚澤蘭拿著一隻發簪,正低頭輕泣。
那發簪生得極為漂亮,是隻金色風羽鑲紅鑽發簪。
她沒見過。
洛婉清突然意識到,其實那夜很不尋常。
隻是當時她不夠敏銳,但放到今天,她一回想便發現處處不同尋常。
首先是他的衣服,他從邊境趕回來,可他的衣服明顯是換洗過,不然風塵。
他身上的味道,現在回想,那不是什麼趕路的汗味,是擺放多日的屍體腐爛的味道。
還有他腳下白沙,那白沙不同尋常細膩,這不是北方旱地能有的沙子,更可能產自其他地方。
而那隻發簪,更是與她母親生活習慣完全不同,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她娘有這隻發簪。
也就是說,那隻發簪,是她爹帶回來的。
這隻發簪是誰的?
洛婉清思索著,外麵突然傳來人聲:“柳司使。”
洛婉清聞聲抬頭,便見星靈站在門口。
她趕忙將卷宗收起來,星靈也懂事站在門口不動,等洛婉清將卷宗封存好,她才招呼星靈坐進來,好奇道:“你怎麼來了?”
星靈由她引著坐下,將一疊文書,一個紙包放在桌上,解釋道:“你受傷不便下山,我便將需要你批閱的文書帶過來給你。”
洛婉清聞言點頭,隻道:“多謝。”
說著,她將目光轉向桌麵上的紙包,有些好奇道:“這又是?”
“這是早點,”星靈端起她泡的茶,“方圓讓我帶的。”
星靈雖然這麼說,但洛婉清看紙包就知道這是星靈平日吃的早點。
星靈早上愛吃包子,方圓愛吃醬肉,每次早上在食堂遇見他們,都是如此。
但洛婉清也不揭穿她,隻道:“多謝。”
“方圓說了,”星靈冷著臉道,“你既然受傷了,就好好養傷,出力的事兒不用管,我每日會把需要批閱的文書和執行情況寫成文書彙報給你,你不必擔心。”
“讓你們費心了。”
洛婉清拿了包子,看星靈一眼,察覺她似乎是在等待什麼,輕咳了一聲,評價道:“這包子真好吃。”
“嗯,”星靈這才滿意,語氣中藏了幾分滿意,“那日後我多帶。”
倒也不必……
不過洛婉清也不好打擾她的積極性,低頭吃著包子,閒聊道:“人都抓了?”
“最難的東宮六率和盧令蟬都被解決了,下麵小魚小蝦,大家也不掙紮了。”星靈說著,好奇看了桌麵一眼,“新的案子?”
“不錯。”
洛婉清點頭,突然想起來,星靈自幼在東都長大,又是女官,見多識廣,她趕忙道:“我問你件事兒。”
“你說。”
“你知道東都哪裡有白沙嗎?”
這話出來,星靈動作一頓,隨後抬眸:“多白多細的沙?”
洛婉清聽著,仔細回憶了一下,隨後比劃著道:“你去過海嗎?就海邊的沙,但特彆白,幾乎像梔子花一樣的白,像灰一樣細……”
“謝夫人墓。”
星靈果斷給了答案。
洛婉清一愣,有些詫異:“謝夫人墓?”
“東都沒什麼地方有白沙,但謝夫人生前喜海沙,謝家主曾經千裡迢迢從南邊挑選了最上等的海沙送到東都,鋪在謝家庭院。後來謝夫人身死,這些海沙也就鋪到了她墓邊。”
謝夫人……
洛婉清想起紫雲山上崔恒的質問,天牢裡老者提及謝恒救母之事,不由得想,的確有些太巧了些,竟又是謝夫人。
“這謝夫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洛婉清決定追根究底,星靈是宮中女官,想來也可能知道一些。
然而聽到這話,星靈卻是皺起眉頭:“你的案子和她有關?”
“有一些。”
洛婉清實話實說。
星靈有些猶豫,想了想,卻還是道:“我可以同你說一些,但日後你千萬不要同他人提起。”
洛婉清聞言點頭,趕忙道:“你說。”
星靈想了想,似是有些不知從何說起,理了頭緒,慢慢道:“謝夫人,是謝司主的母親,名為崔慕華。她與司主父親極為恩愛,早年是東都有名的神仙眷侶。但後來,六年前,那時我還是低階女官,侍奉在太後宮中,不太清楚其他宮中之事,隻知琴音盛會當日,她突然入宮,申時就傳來她的死訊,同時內宮開始搜查皇後和太子。”
“搜查皇後和太子?”
洛婉清有些震驚,沒想到有這麼一出:“皇後和太子當時不見了?”
“是。”
星靈點頭,低聲道:“此事很少有人知曉,隻是當時我是負責搜查人員之一,故而你不能外傳。”
“我省得。”
洛婉清點頭,皺著眉道:“後來呢?”
“後來謝司主衝入宮中救母,被困下獄,不久後,就傳來崔氏叛國的消息,聖上大怒,將崔氏家眷全部抓捕下獄。謝夫人身死兩個月後,由司主提供線索,宮裡抓了的太子和皇後。司主因有功出獄,他出獄之日,”星靈一笑,眼底壓了幾分嘲弄,“皇後一杯毒酒,賜死在宮中,太子也下獄,同崔氏一族關在了一起。”
洛婉清靜靜聽著:“那時你見過他嗎?”
“見過。”
星靈將手指蜷入袖中,緩聲道:“他從宮中出去那日,我剛好在宮門附近,我就看著他。那是我見過他最狼狽的模樣,一身白衣染灰,頭發淩亂,他抱著一把琴,佝僂著往外走,宮門外全是崔家的門客、遠房親眷、受過恩惠的百姓,崔皇後頗有聲望,極受愛戴,哪怕崔氏叛國,但她要處死的消息傳出去,宮門口還是站滿了為她求情的人。他們看見司主出來,便上去求他,先是跪著求,見他不應,就上去拉扯。司主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一身好武藝,卻推不開這些路人,他就被侍衛護送著往前,不說話,不還手,最後琴被人推倒在地,折了琴骨,他才終於說了一句,他做不到。”
曾經驚豔東都的少年郎,終於在那個出賣親人求生的絕望清晨,琴折人斷,佝僂著腰,去抱起那把早已無法奏響的琴,沙啞承認:“我做不到。”
他的少年意氣,他的自負驕傲,他的棱角和琴骨,統統在在苦難裡被人一寸一寸折斷。
讓他佝僂著身軀,低頭說那一聲,我做不到。
洛婉清一瞬不知該說些什麼,她不敢讓情緒乾擾自己太多,壓著自己不去多想,隻冷靜道:“之後呢?”
“之後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他出去之後,也就是皇後賜死第二日,崔清平回來了,然後死在宮中。之後崔氏敗落,謝恒與自請逐出謝氏族譜,與謝氏割席,投靠陛下,為了向陛下證明自己能力,帶崔氏舊部在青雲渡圍剿了崔家好不容易越獄出來的子弟,將剩餘子弟判決監斬,建立了監察司,自此深受陛下器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說著,星靈喝了口茶,漫不經心:“老生常談了。”
“我倒也是頭一次聽。”
洛婉清胸口發悶,說得頗為認真。
她計算著這一切發生的時間,詢問了一聲:“那一年琴音盛會是初幾?”
“六月初十。”
“崔氏什麼時候下獄的?”
“六月二十五。”
星靈答得很快,洛婉清思考著,將天牢老者的話、自己手裡的資料,與星靈都結合起來。
六月初十,琴音盛會,謝夫人死,謝恒骨折筋斷入獄,遇見了監獄中的老者。
六月十二,北戎發動進攻。
七月二十,洛曲舒回東都。
八月十三,皇後賜死。
八月十四,洛曲舒離開東都,前往揚州,崔清平歸來。
她父親早崔清平回到東都,他是怎麼回來的,在七月二十到八月十四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她爹在東都做什麼?
這一切不得而知,唯一幾乎可以確認的是,她爹見他那天晚上,他去了謝夫人墓。
“謝夫人的墓是不是被盜過?”
洛婉清突然開口,星靈一愣,隨後搖了搖頭:“這我不知道了,就算當真被人盜過,謝家或者崔家都不會說的。”
洛婉清一想也是,這種密辛不該是星靈知道的。
星靈告訴她已經很多,她點點頭,認真道:“今日多謝。”
“這些話不要隨便問其他人,”星靈見狀叮囑,認真道,“彆人會以為你想為崔氏翻案。”
“若無冤情怎麼翻案?”洛婉清笑起來,神色清澈認真,“若有冤情又為何不翻?”
星靈沉默片刻,隨後隻道:“我是為你好。”
“我明白。”
洛婉清笑起來:“但我有數,多謝你了。”
“嗯。”
星靈點點頭,隨後起身:“若是無事我先走了,明日我再拿你批好的文書。”
“好。”
洛婉清起身送她,星靈擺手:“你有傷,不送了。”
洛婉清沒同她客氣,同星靈道彆後,便吃下包子最後一口,去水盆淨手,然後坐回書桌前。
她將方才同星靈得到的消息消化了一下,隨後便順著方才沒看完的文書看下去。
她父親離開東都後,十月十五,定居於揚州,於當地經商。
之後便一躍到了昌順十三年。
昌順十三年九月二十七,洛曲舒因販賣私鹽入獄。
十二月初七,自儘於獄中,享年四十八有餘。
看著這兩句話,洛婉清握著無法出聲。
她感覺有什麼從喉頭湧上來,她克製住,像克製聽見謝恒過往時那樣,冷靜往下看下去。
這份大致生平之後,就是洛曲舒所有相關的記錄,監察司走訪了他不同時間見過他的人,記錄了他的一生。
這一部分內容太多,洛婉清暫且將她放到一邊,隨後拿起來一些與他相關的文書。
這些文書拓印,包括了洛曲舒報給崔氏的身份文牒,在揚州監獄入獄時所有相關文件,以及記錄他死亡驗屍內容記錄。
她仔細將這些文書看過,尤其是驗屍報告。
從驗屍報告看,她父親生前受過大量酷刑,但最後致命死因,卻是脖子上那一道陶瓷片劃過的傷口。
大量出血,相比他受過的刑罰,倒也不算痛苦。
洛婉清翻找過負責他供詞的官員名單,清楚看到了主審官的名字。
周春。
鄭璧月說過的那位知府。
司獄官孫翠,知府周春。
洛婉清抬手摸過他們兩人的名字,心緒浮動。
她記下兩個人的名字,往下翻去,這之後都是有關她父親案子的文書,每一份口供、每一份文書,都在致她爹於死地。
直到最後,她看到一份批捕名單。
這份名單出自五年前的中禦府,上麵清楚寫著,批捕崔氏餘黨,洛曲舒。
而這份文書最後,是謝恒的字跡,寫著:
不予。
這兩個字和現在謝恒的字跡是有些不太一樣的,似乎更張揚、更鋒芒畢露、更輕浮一些。
但是框架結構,筆鋒習慣,卻還是與如今一致。
她愣愣看著“不予”這兩個字,看著這麼多文書裡,唯一兩個試圖救她父親的字。
她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麼五年前,崔氏覆滅,她父親作為崔氏家臣,似乎沒有受到任何牽連。
原來是因為,早早有一個人,駁回了這一封批捕函。
想到他的年紀,那時候,他似乎才十八歲。
她十四。
她懵懵懂懂坐在馬車裡,看著藍天白雲,帶著江少言離開東都之日。
正是謝恒被謝氏除名,一人成為天子孤刃,獨臨腥風血雨,為她家批下那一句“不予”之時。
她南下去看江南煙柳。
他北上一人獨登高樓。
以一人之力,換了不知道多少人,這五年、乃至未來一生的安生。
她以前便知謝恒做得多,可那都是未來。
現下才明白,原來這位青年公子,做過這麼多。
她靜靜看著那兩個字,翻閱她爹之死的卷宗所帶來的絕望和憤怒,竟就在這兩個字之間慢慢消弭。
那人仿佛是黑夜中持著燈火前行之人,讓這世間突然有了夜明。
感激炸開了所有情緒的堤壩,方才一直壓著的情緒突然都奔湧而出。
她看著他的字,手指溫柔拂過。
公子。
她想著他的命運,唇齒間忍不住呢喃。
謝恒。
“多謝……”
她輕喃出聲,突然聽到上方傳來一聲笑問:“多謝誰?”
洛婉清聞言詫異仰頭向後看去,就見青年站在她身後,正低著頭,彎著腰瞧她。
青絲落在她臉側,宛如幕簾將周遭隔絕,她眼裡一瞬隻剩下這個人的笑臉。
麵具之下,一雙黑金色的眼漂亮璀璨,仿佛寶石般一熠熠生輝。
“怎麼,”崔恒輕笑,抬手在她腦袋上一彈,“傻了?”
“觀瀾?”
洛婉清這才反應過來,眼神亮了幾分回頭,崔恒笑著起身,洛婉清目光跟著他,看他坐到桌邊,轉頭給自己倒了杯茶,捧到手裡,斜倚在桌邊,笑眯眯看向自己:“方才這麼專注,是在做什麼?”
“哦,”洛婉清反應過來,自己還沒回崔恒的話,笑了笑道,“在看之前我爹的卷宗。”
“有什麼收獲嗎?”
崔恒漫不經心。
洛婉清想了想,直接道:“觀瀾,謝夫人的墓可曾失竊過?”
聽到這話,崔恒一頓,隨後抬眸:“你怎麼知道的?”
“當真被盜過?”
洛婉清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他爹身上的味道,果然是開棺所致。
崔恒點了點頭,倒也沒有隱瞞,實話實說道:“她入土後不久,便被盜過一次,來人武藝極高,謝家主派來看守的護衛都被打暈在地,等醒過來時,人已經離開了,不過這盜賊倒也還算規矩,雖然把墳挖開了,但走的時候又合了上去。”
“謝夫人什麼時候下葬,又什麼時候被盜?”
“六月初八下葬,八月十二日被盜。”
崔恒答得很清晰,他皺起眉頭:“你怎麼問這個?”
“我懷疑,”洛婉清思索著,說得認真,“是我爹盜了謝夫人的墓。”
崔恒聞言一愣,不等他開口,洛婉清立刻又回頭認真警告他:“不過此事你千萬不要告訴公子。”
“為何?”崔恒有些奇怪。
洛婉清抿唇,心虛道:“我爹盜了公子他娘的墓這件事,”洛婉清硬著頭皮,“若能不讓公子知道,還是不必知道了。”
聽著這話,崔恒端著茶杯,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猶豫片刻後,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到了崔恒允諾,洛婉清鬆了口氣。
她爹刨了謝恒他娘的墳這事兒,最好在她死前再告訴謝恒,不然她實在不知道怎麼麵對他。
放鬆下來後,洛婉清便將今日的猜測都說了一遍,思考著道:“所以我想好了,現下我要去江南,首先要找到的就是那隻鳳羽發簪,我爹和謝夫人沒有交情,又是崔清平指定的接收人,突然去開墳取簪,大約就是受了崔清平所托。那隻發簪我有印象,應該還在洛府。”
崔恒聽著,按著唇,思索著道:“按著慣例,洛府應該早就被抄家賣了,那隻發簪不知流落到哪裡。”
“抄家之前,官府會做清點,買賣時,官府會記錄買家。我們隻要找清點名錄,就知道這隻發簪的去向。”洛婉清早就想好了查的法子。
崔恒一笑,放下手中杯子,笑著道:“看來司使是胸有成竹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洛婉清無奈。
“有個方向就好,那你現下擬一份去江南的請調函,我帶你去司主那邊說明一下。”
洛婉清聞言點頭,隨後趕緊去寫請調令。
她匆匆寫完,崔恒便起身,領著她一起往小院走去。
洛婉清這才意識到,這似乎是他們兩個第一次同時見謝恒,她不由得好奇道:“你之前好像從未與我一同見過公子?”
“嗯?”
崔恒有些奇怪回頭看她:“我不能與你一起見他?”
洛婉清一愣,忙道:“倒也不是,隻是從未有過……”
說著,她自己聲音便小下來,連自己都覺得這話有些奇怪。
之前崔恒與她相處的時間本就不長,白日更是幾乎沒有出現,他總是在執行自己的任務,從未有過同時去見謝恒的必要和時間。最近崔恒與她剛好都受傷,待在司裡的時間多了,見麵也是自然。
她這麼敏感,無非是她心裡那點無端猜測。
“你不會以為……”崔恒仿佛是反應過來什麼,拉長了聲音道,“我是他……”
“沒有沒有。”洛婉清趕緊搖頭,“我沒敢這麼想過。”
崔恒聞言挑眉,隻道:“沒這麼想就好,不然,我要是沒他生得好,你豈不是失望?”
“你生得好不好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洛婉清不甘反駁,卻又有些心虛。
隱隱有高興安心生了起來,讓她忍不住揚起嘴角。
崔恒輕笑一聲,倒也沒多話,領著洛婉清走進院子,躬身行禮:“崔恒見過司主。”
崔恒的身份明顯比她高許多,見謝恒不跪。
洛婉清卻是不敢,她單膝跪下行禮,恭敬道:“屬下見過公子。”
“來了?”
上方“謝恒”開口,語音與平日無異,但聽上去要冷淡許多。
崔恒抬手同她要了請調函,上前遞給“謝恒”,平靜道:“柳司使如今已有了‘那東西’的線索,想請調前往江南,還請司主應允。”
“謝恒”不言,隻打開洛婉清寫的文書,認真掃過後,點頭道:“好,可需要人手?”
“謝恒”問在洛婉清心上,洛婉清立刻道:“卑職打算帶星靈一同前去。”
星靈見多識廣,手頭功夫又好,如今與她關係不錯,是她最好的人選。
聽到這個人選,“謝恒”倒也猛意外,點了點頭,隻道:“此事機密,最好不要讓人發現你在查,我會讓青崖給你安排個合適的身份。你身上有傷,休息幾日,傷好再走。”
“是。”
“下去吧,函書等我統一批過還你。”
“謝恒”說著,將“請調函”放在一邊,洛婉清得話,也不敢多說,隻道:“是。”
崔恒也跟著行禮退下。
等走出院子,兩人一起回了小屋,洛婉清有些詫異崔恒還跟回來,疑惑道:“你怎麼跟著我回來了?”
“我昨夜睡得不好,”崔恒斜靠在門邊,笑著看她,“能在司使這裡睡幾個時辰嗎?”
“當然可以,”洛婉清掃他一眼,坐到桌邊,隨意道,“你去我的床吧,床上有床帳,你放下來擋住光,可以睡得安穩些。”
崔恒本是打算就在桌邊閉眼歇會,聽到洛婉清的話,他不由得愣了片刻,隨後便笑了起來:“你讓我睡你的床?”
“我不拘小節。”
洛婉清知道他又在玩笑,打開東宮案子的文書,用筆蘸了墨:“你若介意,我去換套被褥?”
“那就不必了。”
崔恒轉身往床鋪方向走去,脫了外衣,大大方方往她床上一躺,翹著二郎腿扇著扇子笑著看向洛婉清:“能得司使賜床,在下榮幸之至。”
洛婉清回頭瞟他一眼,也不多說,走到床邊為他放下厚重的床簾,溫和道:“你把麵具放下來好好睡,我不打擾。”
崔恒知道她是在說她不會趁他睡熟打開床簾看他。
他抬眸看她,就見女子抬手為他放下床簾,她緩慢消失在他麵前,而後留下黑暗和餘香。
他扇著扇子躺在黑暗中,鼻尖馨香浮動,他睜著眼睛適應光線,看著床頂,漫不經心道:“好。”
聽到這個“好”字,洛婉清也不多管他,低頭開始審批星靈拿來的文書。
外麵是筆墨落在紙上的沙沙聲。
崔恒靜靜躺在床上,聽著聲音,原本用小扇扇風,也在無人時慢慢停了下來。
鼻尖全是她的味道,是一種很清淡的花香,像是蘭花混雜了些青草味。
這味道讓他有些躁動,又覺沉迷。
他雖然性情不羈,但也讀過些聖人之言,不敢在她床上冒犯。
想了想,他抬手取下麵具,閉上眼睛,同她聊天轉移自己的注意:“話說,你從宮裡出來,為何突然就問起我塑骨之事?”
“我在宮裡遇見個人。”
洛婉清低頭寫著字,倒也沒再隱瞞:“他說他教了公子塑骨,我就很好奇你是從哪裡學的。”
“自然是公子學了,造福大家。”
崔恒玩笑開口。
洛婉清一想也是,好奇道:“這人到底是誰?”
“張純子。”
崔恒開口,說了一個洛婉清不太熟悉的名字,她隱約有些印象,卻一下子想不起來,隻能下意識道:“誰?”
“八大宗師之一,張純子。”
洛婉清一聽,便反應過來。
之前她跟著柳惜娘背江湖上的事,早就背過。
江湖格局,若論最強宗門,那分彆是中原道宗,西域昆侖宮,西南聖教。
中原之中,雖然人才輩出,但被眾人認可的,其實隻有八位,被稱為八宗師。
這八人,當年分彆是張純子、王清風、鄭道初、崔清平、江楓晚、楊淳、姬蕊芳、謝憫生。
後來崔清平離世,過了兩年,謝恒斬殺鄭道初一戰成名,成為最年輕的八宗師之一。
而後來李歸玉回到東都,也與王清風一戰勝出,補上了江楓晚的位置,名揚天下。
八宗師多是世家朝廷供奉,唯獨張純子、姬蕊芳、謝憫生三人不屑朝堂爭鬥,單獨在外。
其中,謝憫生建了收留回頭人的流風島,但凡隻要上島之人,一律不問過去,但流放島位置極為隱秘,一年隻對外開放一次,手持流風島發放的蘭花令之人才能上島。
姬蕊芳則建立了幽冥穀,幽冥穀亦是不問世事,唯獨隻有一條命令:崔氏人與狗殺無赦。
獨獨隻剩一個張純子,既不受世家皇族供奉,又不開宗立派,一個人漂泊浪蕩,據說在天南海北找兒子,找著找著就不知了去向。
“我怎麼會在監獄裡看見他?”
洛婉清有些詫異。
崔恒笑了一聲,解釋道:“十年前,他刺殺聖上,被崔清平所擒,他被崔清平說服,覺得自己有罪,便自願待在天牢,讓崔清平幫他找兒子,一直到如今。”
洛婉清聽著,有些不可思議,不由得道:“所以,他教我的心法是好東西?”
“他教了你什麼?”
崔恒詢問,洛婉清便將張純子教她的功法和用處說了一遍。
崔恒聽著,將她的功法想了一遭,隨後道:“他說得沒錯,你照著學就是。”
“好。”
知道自己得了好東西,洛婉清頗為高興。
崔恒聽出她歡喜,搖扇笑道:“走之前你還打算去做什麼?”
“去看看鄭璧月。”
洛婉清說著,語氣沉了下來:“送她一程。”
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但一想倒也符合她的脾氣,崔恒慢慢搖著扇子:“那順便去看看謝夫人吧?”
洛婉清一愣,不甚明白:“我去看謝夫人做什麼?”
“她是我長輩,”崔恒語氣帶笑,“你爹刨人家的墳,你都不去道個歉?”
洛婉清聞言麵色微赫,趕忙點頭道:“你說得是,我當去道歉。”
崔恒聽這話,忍不住笑起來。
“開個玩笑,”崔恒覺得困意湧來,淡道,“她生前便不信鬼神,還想讓人待她死後一把火把她燒了,既然是奉崔清平之命來取東西,她又豈會介意?我不過就是……”
崔恒聲音慢慢小了下去:“帶你見她一麵。”
洛婉清聽著崔恒的話,握著筆有些不知所措。
她聽得出來,這應當是崔恒很敬重熟悉的長輩,他帶她見她……
洛婉清也不敢多想,乾脆當不知道這些事背後可能的意思,低頭批著文書。
這一覺直接睡到入夜,崔恒醒來時,也有些茫然。
他從來沒有這麼放鬆警惕睡過,還睡了這麼久。
他愣愣躺在床上,許久後終於起身。
聽見床帳裡的動靜,洛婉清便知他醒了,沒有回頭,溫和道:“方才青崖來找你,讓你若是醒了,過去找他。”
崔恒坐在床上裡,靜默著聽著這話,他突然有些抗拒,不想走出這方床帳。
洛婉清見他不應,疑惑道:“崔恒?”
“嗯。”
崔恒聽著她的聲音,終於應聲。
他緩了緩,將那些留戀摒除,這才帶上麵具,從床帳中走出來,笑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說著他便穿上外套,一麵穿一麵玩笑道:“多謝司使今日借床,”說著,他走到洛婉清身側,看向她桌麵上一疊文書,上下一掃,暗示道,“不知今日可有什麼能幫到司使的?”
洛婉清聞言倒也沒有委婉,直接將一疊折子推過來,乾脆出聲:“這是禦史台之前參我的文書,要我寫回函,我筆杆子功夫不好,你幫我罵了吧?”
崔恒聞言接過折子,掂了掂,有些感慨道:“若早知睡一覺要寫這麼多折子,我便不敢睡了。”
“那再加一個藥包。”
洛婉清將一個藥包拍到折子上,平和道:“若是還睡不好,我再給你調調方子。”
聽到這話,崔恒輕聲一笑,隻道:“不用調了,昨夜我不是頭疼。”
洛婉清擔心抬頭:“怎麼了?”
崔恒隻瞧著她笑,卻沒說話。
洛婉清後知後覺想起來昨夜發生了什麼,一瞬有些不知所措。
崔恒見她反應過來,笑出聲來,便攬了折子和藥包,笑著走了出去。
在她這兒睡過一次,崔恒便似乎是睡上癮來,隔日又來。每日午時來她這裡休息一個時辰,等青崖來抓,他才不情不願離開。
她倒也無所謂,隨他過來。
等了些時日,她身體好些,得空便會跟著白離學些殺人偽裝的技巧。
白離是頂尖的細作,也是頂尖的刺客,如今雖然身體不好,但經驗十足,洛婉清與她對戰,尤其是近戰,幾乎每次都能被她掐住脖子。
白離體力不好,每日累了,洛婉清便陪她坐坐,聽她說些謝恒過去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她是看著謝恒長大的長輩,不知道為什麼,就特彆喜歡同她說謝恒。
“公子的父母是青梅竹馬,他阿娘是崔氏的長女,他爹是謝氏的嫡長子,說是世家聯姻,但他們卻是少有的恩愛,生了公子一人之後,謝大人便不願夫人再冒險,隻留了公子一個孩子。”
白離說起以前的謝恒,麵上就帶了笑:“他從出生起,就是東都璀璨明珠,年少又喜歡湊熱鬨,流觴曲水,清談盛會,從來少不了公子,每一年上巳節,公子出行,那都是瓜果盈車,好不熱鬨。”
聽著白離的話,洛婉清有些想象不出來,隻笑:“公子還有這個時候?”
“有啊。”白離笑起來,眼裡滿是回憶,“而且你彆看他現在這樣不動聲色的,其實脾氣壞得很。他從小就吃獨食,護短,他五歲那年,帶著他的貓進了宮,回頭看見大皇子在扔他的貓,公子過去把貓要回來抱在懷裡,轉頭就直接把人踹進了湖裡,抱著貓就走了。當時鬨得啊……”
白離說著,搖頭歎了口氣:“後來道宗來說公子天賦極好,要接他上山,他大半時間待在山上。本來大家還想,去道宗這種地方,當磨一磨性子了吧?結果沒想到,回來之後,看上去脾氣是好得多了,誰見了都要說一句世家風流的公子,就清談會上,一句話不對,又二皇子踹湖裡去了。陛下問他,上山學了什麼規矩,他說,他所學,上善若水,心無方圓,隨心所欲,當歸本真。興之所至,故而踹之。要不是公子當了司主,後來三殿下又失蹤了,”白離心有餘悸感慨,“三殿下怕也得進湖裡。”
這話出來,洛婉清倒有些遺憾了。
她突然很想看看謝恒把李歸玉踹湖裡的樣子。
但隻是一想,她便又想起張純子說的話。
“斷其筋脈、摧其根骨、毀其意誌、滅其精魄。”
經曆了這些,塑骨重生的謝恒,永遠不可能是過去的謝恒。
洛婉清嘲弄一笑,聽見身後被青崖抓走的崔恒歎息哀求:“惜娘,你把青崖暗殺了吧,我不想走。”
她和白離一起回頭,看著麵色不善的崔恒,和笑意盈盈的青崖,忍不住揚起笑容,催促道:“走吧,你還得為公子賣命。”
崔恒深深歎了口氣,認命跟著青崖離開。
洛婉清回眸看向遠山。
她想,謝恒永遠不會回到少年。
就像柳惜娘,永遠不可能再是洛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