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七十三章 你希望衣服是我換還是公子……(1 / 1)

滄瀾道 墨書白 11447 字 11個月前

看見她穩穩走到殿中, 王神奉神色微變,鄭平生卻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下意識想問, 但又想起此處,生生壓住。

朝堂上暗流翻湧, 李殊似乎對一切一無所知, 隻道:“起身吧, 東宮案子的結果,你宣讀一下。”

“是。”

洛婉清平靜起身,旁邊青崖上前, 將判狀遞給洛婉清, 洛婉清開始一一宣讀。

“安國公府世子盧令蟬, 行賄受賄, 參與良民拐賣、私下放貸, 以東宮之名,以權謀私, 與東宮六率軍聯手欺壓百姓,殺害良民張麻子、巧兒等僅五十餘人,論罪處於極刑,暫收監獄, 待秋後問斬。”

此話一出, 在場一片嘩然,安國公一個趔趄, 隨即衝到大殿前方, 嚎哭出聲:“陛下!這是監察司一麵之詞,小兒生性純良,絕不會做此傷天害理之事。況且論過當論功, 小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罪不至此!罪不至此啊!”

安國公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旁邊人趕緊上前安撫,洛婉清卻全當未聞,冷靜宣讀判狀:“東宮左右衛率、司禦率、清道率,受盧令蟬指使行凶,收受賄賂,殘害百姓,與盧令蟬同罪。”

“陛下!”

聽到這話,六率家人立刻衝上前來,急道:“陛下,此乃酷吏之刑,還請陛下慎重!”

洛婉清不聞不問,一路宣讀著判狀。

宣讀完畢後,朝堂跪了大片,許多老者大殿哭嚎出聲,李殊臉色也是極為難看。

洛婉清讀完所有判狀,朝著李殊恭敬行禮,隨後便退到了謝恒身後。

按禮製她不該站在謝恒旁邊,但這大殿的確沒有她站的位置,她隻能學著青崖站到謝恒身後去。

等她退下,李殊思索著道:“眾位愛卿意下如何?”

“陛下,”王神奉率先開口,緩聲道,“我朝向來以寬厚仁愛為訓,監察司過往便已囂張跋扈,視官員性命如草芥,這位柳司使倒不知是年少輕狂,還是受人指使,竟敢做出如此驚人之判決,還望陛下為國三思。”

“王大人此言差矣,”張逸然的聲音從隊列中部鏗鏘有力響起來,“官員的性命是命,可百姓的亦是命。我等食君之祿,而君祿來源於百姓貢獻之稅收,若無百姓,怎有國家?一國官員,若不能將百姓之命、將君王之憂放在心上,又怎配為官?五十多條良民性命,”張逸然抬眼看向王神奉,“若凶手還能逍遙法外,那才是真正視人命如草芥!”

聽見張逸然出聲,所有人一起看去,洛婉清有些詫異,沒想到他竟然還趕上了。

有他開口,王神奉臉色有些難看。

都知道這是朝堂瘋狗,對上他沒完沒了,不會有好結果。

王神奉不言,禦史台另一位王姓官員立刻站出來,冷聲道:“張大人此乃迂腐之言!官員不同於尋常百姓,你們隻想著如何辦案,想過朝廷如何運作,國家如何安置嗎?百姓之性命,聽上去固然冠冕堂皇,但在座高位,誰不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們把人就這麼殺了,想過後果嗎?!”

“王大人是說什麼後果呢?”張逸然抬眸看向對麵官員,直接道,“說清楚些,我聽不懂。”

王姓官員瞬間噎住,有些話客觀存在,但不能公開說出來。

這些人死,動蕩是什麼?

是世家對皇權的信任,是世家對皇權的猜忌。

今日能殺這麼多人,明日呢?

這是他們對皇權無聲的挾持,但卻絕不可開口言明。

兩人無聲對峙片刻,太傅謝蘭芝突然開口:“其實,王禦史所言也不無道理。朝堂不僅要有公理,還需考慮實際運轉如何。辦理官員不當如此草率。”

“太傅說得是。”

王神奉聽謝蘭芝開口,緩聲道:“還需慎重。”

“那主要考量的是什麼呢?”李殊抬眸掃了一圈眾人,目光落在謝蘭芝身上。

謝蘭芝思索著,認真道:“回稟陛下,我等憂慮之事,乃是處理這些官員之後,如何維係他們所空缺之位置。”

謝蘭芝這話一出,眾人神色立刻警覺起來。

謝蘭芝摸著胡須,轉頭看向王神奉,笑道:“王相應當也是如此作想?”

王神奉神色微凜。

今日這些判狀上的子弟是救不回來了,隻能看能不能給一個活著的機會,讓他們活著,以安撫族人。

相比救下他們,更要緊的就是他們空缺處來的位置。

李殊見謝蘭芝將話題引到正道,低聲道:“太傅說得極是,柳司使今日這份處置,的確有些激進,這些人若是一下子都處理了,各位有合適的人選嗎?”

“陛下,”鄭平生聞言,恭敬道,“此事涉案甚眾,今日早上一日怕是商討不完,不如……”

“然後交給你們,一辦辦幾個月?”李殊冷眼看去,喝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那點彎彎心思,今日朕既然批了在大殿上商討,那就在這裡,商量不出來誰都彆走!”

鄭平生被喝,麵色有些難看,但李殊極為強硬,翻開謄抄的判狀,壓在桌上:“現下暫無太子,東宮文職可以空缺,但東宮六率軍卻必須有人看管。今日說清楚,這六率軍本就是從北四軍中分出來,是重新回北四軍,還是另選六率?”

重回北四不可能。

東宮六率雖說最初是從皇帝北四軍中分出來,但這也已經是固定了百年的傳統了,要改牽扯甚眾,世家也不會允許。

“王愛卿,”李殊抬眼看向王神奉,“你覺得呢?”

“自然是要遵循禮製為先。”王神奉臉色有些難看。

李殊點頭,隨後道:“那可有合適的人選?”

在場人沒有人說話,李殊抬眼看向謝恒:“謝愛卿,你看人向來精準,推薦一下吧。”

“是。”謝恒恭敬開口,報出了六個名字。

一聽謝恒說出的名字,人群中立刻有人開口:“不妥!”

青崖笑著轉頭看過去,隻問:“有何不妥?”

從謝恒報出名字開始,大家便拉鋸起來,你說一個人,我說一個人,你說他不妥,我說你不行。

朝堂吵吵嚷嚷,洛婉清就站在一旁安靜聽著。

吵了差不多一個早上,洛婉清整個人都是懵,感覺耳邊嗡嗡作響,青崖卻還戰鬥力十足,和一乾人周旋得有來有回。

直到最後,人群中傳來一個青年帶笑的聲音:“諸位大人都彆吵了,要不聽聽下官的人選。”

這人開口,大家一起看了過去,洛婉清便見一張笑臉。

他這人看上去有些吊兒郎當,與朝堂顯得格格不入,站在人群中,洛婉清便發現,他其實和謝恒也沒那麼相似。

“崔衡?”

李殊聽他開口,抬眸看去。

“陛下,”崔衡抬手行了個禮,笑道,“方才下官聽了半天,各位大人推薦的人都各有各的好,但他們大多都沒有在東宮任職的經驗,貿然進入六率軍中,怕是難以服眾。我想,合適之人,最好由東宮六率軍或者十六衛、北四軍等軍隊中任職已久,有一定資曆,又有些許才能之人,身份低些沒關係,畢竟是武將,重要的是能力。下官平日喜好結交朋友,倒想到了幾個人。”

“說來聽聽。”

李殊抬眼,崔衡思索著報出幾個名字。

這六個人,四個來自於世家,雖然都是世族中的遠親,但畢竟是世族,另外兩個來自寒門。

這些人都是軍中常客,因為過去身份不顯,在軍中一直擔任最累的活計,有一位寒門甚至已經在同一個位置止步不前近十年。

累的活兒也就意味著乾得多,對軍隊更為了解,而且每個人都多少立了點小功,能力不算太差,上任問題也不大。

這份名單算不上最好,但是至少討好了在場所有人,相比敵手的名單,這份名單好接受得多。

大家爭執也已經許久,都有些疲憊,算來算去,這竟算是個還不錯的結果。

李殊聽著,抬手敲了敲額頭,低聲道:“各位愛卿覺得如何?”

下麵人又你說我嚷試圖換自己人換了一會兒,最終成功把名單裡的人換了兩位出去後,終於敲定下來。

此時已過午時,大家體力大多也已經到了極限,李殊見差不多,便敲定下人選,吩咐吏部安排任職。

等做完這一切,李殊終於抬眼看向洛婉清。

“柳司使。”李殊一喚,洛婉清立刻出列,單膝跪地,恭敬道,“微臣在。”

“案子辦得不錯,日後當謙遜勤勉,好生努力。”

“謹遵陛下教誨。”洛婉清應聲。

“聽說今夜你來宮裡的路上不太平?”李殊掃了一眼眾人,似是什麼都知曉。

洛婉清平靜道:“路上遇到一些宵小攔路,讓陛下憂心。”

“朕怎能不憂心呢?”李殊笑了笑,“天子腳下,還有匪賊敢攔截監察司的人,是當朕老了,不中用了啊。”

一聽這話,眾人都緊張起來。

李殊敲打著桌麵,緩聲道:“其實朕這個人,慣來寬厚,對於年輕子弟,都是能保則保,尚文是朕的孩子,他做錯事,朕心痛至極,但從未想過要見血光。可有些人不敬朕這個君主,那朕的寬厚也就不必給了。今日監察司判狀寫得不錯,就是判得太輕。”李殊神色冷下來,“擢柳惜娘升正五品司使,賞黃金百兩。其餘人等——”

說著,李殊站起身來:“犯上作亂,死有餘辜,都斬了吧!”

聽到這話,安國公痛呼出聲:“陛下!”

李殊淡淡掃他一眼,隻道:“退朝。”

說著,李殊提步離開。

眾人高呼萬歲送行,洛婉清跪在人群中送走李殊,過了片刻,便覺黑衣金線繡雲紋長袍停在她身側。

“起吧。”

謝恒喚了一聲,洛婉清應聲而起。

她起得太急,眼前一黑,等她反應過來時,謝恒已經握住她手臂。

洛婉清慌忙退步拉開距離,恭敬道:“謝公子。”

謝恒一頓,他垂眸收手,目光掃了一眼她的手:“受傷了?”

洛婉清立刻搖頭:“一點小傷,不勞公子費心。”

謝恒似是想問什麼,想了想,隻道:“回吧。”

謝恒領著她坐上馬車,洛婉清剛上馬車,掃了一眼車外,忍不住道:“公子,崔恒……”

話沒說完,她便見崔衡穿著緋紅官袍,正和人談笑風生離開。

洛婉清目光落在崔衡身上一頓,謝恒跟著瞟了一眼,抬眼看她:“哪個崔恒?”

“沒事。”

洛婉清連忙收起目光,思索著道:“打擾公子。”

謝恒沒說話,隻招手:“上前來,把手給我。”

洛婉清溫聲上前,將手遞過去,謝恒給她診脈,過了片刻後,他垂眸低聲:“崔觀瀾已經回監察司了,。”

洛婉清聞言一愣,抿了抿唇,終於還是道:“他還好嗎?”

“關心他這麼難以啟齒嗎?”謝恒抬眸看她。

洛婉清沒想到謝恒會這麼問,遲疑著道:“卑職隻是覺得私事不該打擾公子。”

“你與他是私事?”

謝恒語氣微緩。

洛婉清不敢抬頭,斟酌著道:“他雖是我隱使,但關心他畢竟不是公務,若是叨擾公子……”

“他沒事,不算叨擾。”

謝恒收起為她診脈的手,從旁邊立著的匣子裡拿出藥給她:“吃了吧。”

洛婉清接過藥瓶,吃了一顆藥丸後,不由得道:“公子也學醫?”

“我還學過算命。”

這話差點讓洛婉清噎住,但她不敢表現,艱難吞咽著藥丸,旁邊謝恒轉過頭去,假裝沒看見,給她遞了杯茶,抬手在香爐中放入熏香,解釋道:“我年少時入道宗,道宗是江湖最大宗門,以修心習武,修心方式和道士沒什麼區彆,山上奇門遁甲、算命學醫,做什麼都有。”

洛婉清聞言,很快反應過來:“崔觀瀾也是道宗的弟子?”

“四使和秦玨也是。”

這個“也”就默認了崔恒的身份,洛婉清聽著謝恒提著崔恒的事情,緩了片刻後,這才想起來:“公子,昨夜我設伏鄭璧月,沒想到剛好撞上她把鄭錦心殺了,我和觀瀾就地審人,審出來一些消息。她說洛曲舒手中的證物沒有落到李歸玉手中,當年他們陷害洛家,就是為了這個證物,這個證物隻有洛曲舒知道去向,他們本想用洛家人性命威脅洛曲舒,結果李歸玉去審了一夜,洛曲舒就自儘了。”

“嗯。”

謝恒敲著桌麵,似是思考,洛婉清繼續道:“我想去找李歸玉,再探一次虛實。之後再下江南,回到洛府,再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謝恒聽著,也沒有說個答複,隻道:“先回去休息吧,累一天了。”

洛婉清一愣,謝恒抬眸看向馬車中的床榻,淡道:“睡一會兒吧。”

洛婉清僵著身子不敢回話,謝恒想想,隻道:“朱雀也經常睡這兒,我沒有這麼苛待屬下。”

聽著這話,洛婉清才遲疑著行禮:“謝公子。”

然而應答下來,卻是不動,撐著自己坐了一會兒後,她便覺得困頓。

熬了許久,終於是沒熬住,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不遠處低頭寫著卷宗的青年,見他神情專注,洛婉清便大著膽子,小心翼翼上了床榻,閉上眼睛直接入夢。

她太累了。

又餓又困又累,身上還都是傷口,她真的熬不住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等她醒來時,已接近黃昏,她警覺這種異常的熟睡,猛地起身,便覺周身真氣運轉流暢,明顯是睡夢中有人幫自己處理過。

這種熟睡完全不對,她驀地想起馬車上謝恒的香爐。

那熏香不對!

她下意識想拉開衣服觀察周身,就見床簾剛好被人卷起。

崔恒端著湯藥,低頭就見洛婉清身上慌張將手在自己衣襟上,不由得一挑眉頭:“司使這是做什麼?”

“你……”洛婉清稍稍鎮定下來,“你怎麼在這兒?”

“司使方才想什麼呢?”

崔恒坐到床邊,將湯藥遞給洛婉清,洛婉清便明白他在這裡的原因,低低應了聲“多謝”,便開始低頭喝藥。

崔恒笑著打量她,突然出聲:“懷疑公子非禮了你?”

這話一出,洛婉清一口藥嗆在嗓子裡,急急咳嗽著道:“你……你彆胡說!”

“看來是真的啊。”

崔恒見狀了然,洛婉清趕忙道:“彆瞎猜了,我是看我傷口。而且公子用香不對……”

洛婉清感覺越解釋越說不清,就看崔恒坐在一旁笑眯眯瞧著她,她乾脆咬牙不再解釋,一口喝了藥,從床上起身:“我吃飯去。”

“等等。”

崔恒一把拉住她,將一個黑色令牌塞到她手心。

洛婉清低頭,見到手中黑底金紋寫著“柳惜娘”三個字的圓形令牌。

她呆呆看著這個令牌,崔恒雙手撐在身後,坐在床上打量著她,解釋道:“正五品以上的司使就有自己的令牌,可有三十司使的管轄調配權限。”

“這……”洛婉清有些高興,“這令牌製作挺快啊。”

早上她剛升官,下午就有令牌。

崔恒看著她拿著令牌觀察,含笑不言。

過了片刻後,他朝她招招手:“惜娘,你過來,我問你個很重要的問題。”

洛婉清疑惑走到他身前,彎腰聽他密語。

崔恒湊上前來,語氣格外認真:“你希望你這衣服,是我換的,還是公子換的?”

聽到這個問題,洛婉清慢慢抬眼,盯著崔恒的眼裡帶了幾分冷。

片刻後,她猛地出手,按著崔恒的臉直接砸回床鋪,半伏下身,咬牙威脅:“再開這種玩笑我弄死你!”

聞言,崔恒廣袖一拂,將洛婉清壓在他臉上的手卸開,帶著清在床一滾,直接將兩人位置對調,同時將她的手反手壓在她身下。

她仰麵朝她,手背他按著放在她背後,壓在床上。她震驚瞧著半伏在上方的崔恒,聽對方半笑半真道:“弄吧。”

他垂眸落到她臉上,白淨的麵頰上帶了一道血痕,像是完美的瓷器上有一道裂紋。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她臉上傷口擠出的血珠。

他的舌尖很軟,溫熱濡濕,洛婉清動作瞬間僵住。

崔恒抬起眼眸,晦暗不明看她,壓低聲道:“我不怕死。”

說著,他靠近她,鼻尖幾乎挨在她鼻尖上,似是詢問一般,輕輕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