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修) 日後,你我都不用做……(1 / 1)

滄瀾道 墨書白 16301 字 11個月前

聽到這話, 李尚文麵色微僵,隨後強撐著笑了起來:“你說什麼?孤有罪?孤罪從何來?”

“你縱容手下,拐賣販人, 殿下無罪嗎?”

張逸然冰冷出聲,李尚文動作僵住,完全沒想到, 今日審秦氏的案子,竟會扯出這種在他看來雞毛蒜皮的小事來。

隻是這種事, 平日是小,如今卻就像一點星火滾進乾草堆,李尚文當即開罵:“你又胡說什麼!”

“陛下,”張逸然沒有理會李尚文,轉頭朝李殊行禮, 叩首在地,恭敬道, “前些時日,微臣勘察河道,自城郊回來時, 偶遇一女子呼救,隨即發現了一群拍花子, 這些人在東都城中, 以哄騙強搶等方式,擄走良民十三人, 打算賣到周邊小國。微臣救人時, 那些人言之鑿鑿,說微臣抓他們就是得罪東宮,微臣不信, 立刻到東都報案,卻不想,東都府尹竟不敢接案,微臣迫不得已,才轉到監察司報案。”

“你血口噴人!”李尚文根本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怒道,“本宮乃太子,會去乾這種混賬事?!”

“的確不是太子做的,”旁邊青崖突然開口,所有人看過去,青崖朝著皇帝行了個禮,恭敬道,“此案乃近日監察司正欲結案案件之一,張大人誤會了,包庇這些人販子之人,並非太子殿下本人,而是東宮一位名叫‘朱慶來’的門客,殿下怕也是不知道的。”

太子不知道,可是太子一個門客,就也可以包庇一個販人組織,聯絡東都府尹,甚至威脅一位從六品朝廷命官。

青崖這話明著維護了李尚文,但是卻讓李殊臉色瞬間門沉了下來。

張逸然的人品,朝中眾人皆知,監察司雖為眾人所懼,但也從不辦無證之案,能走到監察司“欲結案”,應當是證據確鑿。

在場無一人敢多言,李尚文想了想,立刻跪地叩首,急道:“父皇,兒臣禦下不利,兒臣知罪!”

“隻是禦下不利嗎?”

謝恒瞟了他一眼,淡道:“幾個月前,監察司還收了一樁案子,十八巷的一位清倌,燕三紅,殿下可還記得?”

李尚文臉色煞白,謝恒平靜道:“她被人掐死扔進了河裡,但她手中捏了個戒指,”說著,謝恒抬眼,“是太子您的。”

“謝恒!”

聽到這話,李尚文怒喝抬頭:“你們監察司什麼時候連個娼妓都管起來了?你今日是何居心?!”

“娼妓的命不是命嗎?!”謝恒神色驟冷,憤怒提聲,“殿下就是如此看待臣民之性命的?”

“那隻是個娼妓!”李尚文拍著地麵,“人生有貴賤,謝恒你莫欺人太甚。”

“那她是不是你殺的?”

謝恒直言開口,李尚文立刻反駁,激動道:“不是!”

“好,”謝恒點頭,“監察司從燕三紅脖頸上拓下了指印,殿下可否進監察司一驗?”

“謝司主,”一直沉默著的尚書令王神奉終於出聲,提醒道,“這是太子,謝司主微臣,還望謝司主,眼中有君臣之彆。”

“君在上,”謝恒聞言轉眸,冰冷看向王神奉,“特賜監察司掌天下刑名,監察之權。謝恒之君乃天子,王大人,君乃太子?”

“好了。”

李殊聞言,抬手截住二人爭執,抬手道:“今日秦氏的案子,也聽得差不多了,秦氏蒙冤,此事由監察司彙總上報。風雨閣誣陷秦氏,論罪當誅,至於風雨閣幕後主使……”

李殊垂眸,斟酌著:“監察司,繼續追查。無論王公貴族,監察司皆可下獄,務必查清此案,以正國風。”

聽到這話,在場王氏族人臉色微白。

皆可下獄……

如今王氏首當其衝,隨便抓任何一個進監察司,嚴刑拷打,都是王氏絕不願見的。

而且,要真的把王氏的底掀了,那王氏隻有謀逆和交出罪魁禍首兩條路。

如今謀逆,弊大於利,王氏孤掌難鳴,就算和李氏魚死網破,也不過是讓其他人漁翁得利。

但交,交誰?

所有人心中都有了思量。

李尚文聽見身後沉默,便意識到不對,他雖然好色軟弱,但畢竟在太子位上多年,他下意識回頭,就見到他舅父王神奉略帶不忍的眼神。

李尚文心中一顫,隨後就聽禦史台隊伍中走出一位青年,恭敬道:“陛下,臣有本奏。”

這話出來,所有人一起看過去。

這是侍禦史林敏,他的妻子正是王神奉三女,算是王家最親近的女婿之一。

他在這時候站出來,眾人神色各異,李殊思索著抬手:“說。”

林敏行禮,平靜道:“微臣之前曾於東宮與太子對弈,發現過太子與風雨閣聯係的密信,因太子身份高貴,微臣不敢隨意妄下結論,今日聽得公審,怕此信與案件相關,故而不敢隱瞞,還望陛下現下立刻封鎖東宮搜查,確認信件微遭焚毀。”

聽到這話,李尚文憤怒回頭:“林敏!”

林敏叩首不動,李殊冷聲道:“楊大監,帶中禦府和監察司的人去東宮一趟。”

站在高處的楊淳行禮,從大殿上方走下來,謝恒看了一眼玄山,玄山便轉頭跟上。

中禦府和監察司一起搜查,不到一刻,就將東宮掀了個底朝天,隨後楊淳便領著人帶著文書回來,放到李殊桌前,恭敬道:“陛下,搜到了。”

聽著這話,李尚文愣愣看著那一封信,不可置信。

他知道秦氏這個案子,但是風雨閣從來不是他去聯係,不可能有信件往來這種實證。

陷害,這一定是陷害!

不……

李尚文一頓,突然意識到,他寫過。

在他母親有一日頭疼時,他幫忙抄寫過一封……

意識到這一點,李尚文呆呆抬頭,迎上李殊從案牘上冰冷抬起的眼神。

“李尚文,”李殊連名帶姓叫他,將信件猛地砸到他頭上,怒喝出聲,“你有何話好說?!”

李尚文慌忙上前,看見那封他親筆寫下的信件。

洛婉清瞟了一眼,上麵的寫,正是讓相思子派張九然去找秦玨臥底之事。

看見這封信件,他開始瘋狂搖頭:“不是,這不是我,是母後……”

“太子!”王神奉冷眼看過去,“休要胡言了,若當真是你做的,認罪吧!”

李尚文一愣,王神奉提醒:“太子年少,做錯事便當領罰,陛下是您父親,不會為難您,實話實說吧!”

李尚文僵住動作,他品出王神奉話中意味。

他是太子,他爹是天子,他母親還是皇後,隻要他們還在,他們幫他,他就有活著的機會。

他不是太子,他也是皇子,他可以好好活著。

如今監察司咬死了他,所有人咬死了他,不能為了他一個,把王氏葬送出去。

如今棄車保帥已成定局,他注定是棄子。

如果他配合王氏,他還能活,他不配合,王氏不保他,他就算把他母後拖下水,那也是死。

意識到這一點,李尚文顫抖著低頭。

他看著手裡信件,麵色發白,許久後,他跪地叩首,沙啞出聲:“兒臣認罪。”

“當真是你做的?”

李殊皺起眉頭。

“是。”

“你一人所為?!”李殊不可置信。

李尚文顫抖起來,卻還是咬牙:“是。”

“為何?”李殊不能理解,“你一國儲君,為何想儘辦法去陷害秦氏?”

“兒臣……兒臣也是受人所惑。”太子閉上眼睛,開始半真半假攀咬,“兒臣府中側妃江氏,乃江南名門出身,兩族在江南常有爭端,三年前,秦文宴斬了江氏父親,江氏傷心欲絕,兒臣為江氏所惑,一時激憤,當秦氏乃誣陷江父,便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故而……”

太子說著,開始在地上叩首:“兒臣知錯,求父皇開恩!”

“江氏妖婦誤君!”王神奉聽聞此言,感慨出聲,“殿下糊塗啊。”

“是兒臣錯了,”李尚文頭一下一下撞擊著地麵,“求父皇開恩!”

說著,王神奉率先跪下,恭敬道:“陛下,太子年少無知,為人所惑,雖犯下大錯,但太子畢竟乃天子血脈,性情純良,過往賑災救民,也做過諸多好事。如今功過相抵,望陛下開恩。”

聞言,朝堂上跪下許多人,開始懇求皇帝開恩。

李殊壓著脾氣,沒有說話,在眾人懇求開恩的浪潮中,秦玨慢慢站起來。

察覺他的動作,眾人聲音漸小,紛紛朝秦玨看了過去。

秦玨抬起頭,看向殿上李殊,平靜道:“陛下,您可知,秦氏原有多少人?”

李殊一頓,秦玨眼眶微紅:“我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加上堂支,一百四十餘人。一百四十餘人,剩餘不到七十,紛紛關押於江南牢獄之中,而我家,”秦玨抬手,放在自己胸口,“隻剩下我一人,七十三條人命……”

秦玨笑起來:“隻是因為太子一時激憤?太子這‘一時’是多久,久到能如此處心積慮?江氏惑主,那太子不曾親自去詢問一聲,江氏父親為何為我父所斬?”

“那江氏,”秦玨顫抖著手,指向南方,“是因為他為吞並田地,派私兵一夜屠殺上百人,如此民情激憤驚天大案,你身為儲君卻不知?!分明是因江氏每年給東宮上貢,我秦家擋了你的財路而已!你如今拿個女人來當你的擋箭牌,我大夏儲君就是這樣的孬種嗎?!”

“秦玨!”李尚文怒喝抬頭,“那你想怎樣?”

“我要你死!”秦玨大喝,“我要參與此事之人以血還血,以命償命!”

“償命?”李尚文聞言,笑出聲來,站起身來,他抬手指向旁邊張九然,“她騙了你,把你耍得團團轉,你都不要她償命,你要孤償命?”

秦玨動作一僵,李尚文正要開口,張九然便出聲:“自然是要償的。”

李尚文愣了愣,就看張九然起身,她轉身朝向秦玨,恭敬跪拜下去,行了個大禮。

“九然當年欺騙公子,害公子滿門,是九然之過,九然罪孽深重。”

秦玨看著跪在麵前的人,雙手輕顫,沙啞開口:“你……乃受人蒙蔽……”

“一樣的。”張九然搖了搖頭,“我是不是受騙,人死了,就是死了。九然留命於如今,為的隻是公子。如今我知道的,我都說了,我能做的,我都做了。九然不敢求公子原諒,隻往秦公子日後,前塵儘忘,心結儘了,娶妻生子,渡此一生。張九然——”

張九然跪在他身前,仰起頭來,蒙眼黑布順著麵頰而下,她沐浴於晨光之中,似如白鶴振羽,帶了一層淺淺的光輝。

所有人被她動作吸引,隻有洛婉清意識不對,她心跳極快,朝前急撲而去,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間門,張九然手掌朝著自己脖頸猛地一劃!

“應君所願,血債血償。”

“不要!”

秦玨和張九然的聲音同時響起,洛婉清撲到張九然身前,然而張九然動作更快,手中的夾在指間門刀片銳利劃過脖頸,血飛濺而出。

她的血濺在洛婉清臉上,濺到秦玨一身白衣上,濺得大殿滿地。

洛婉清的手和她的刀刃交錯而過,隻是一點點。

她透過猩紅的血色,愣愣看著張九然倒地而下。

張逸然和謝恒同時撲過去,張逸然倉皇開口:“姐!姐!”

謝恒抓過張九然手臂,將內力灌入她周身,護住她心脈,吩咐朱雀去叫太醫。

隻有秦玨,他愣愣看著她麵前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側。

她聽著周邊聲音,顫抖著抬手,想去取下蒙著眼睛的眼布。

大夫說,她的眼睛快好了,但不能見強光,所以這些時日,一直用黑布為她遮光。

可她沒有日後了。

她想見他一眼。

想見他,見張逸然,見洛婉清……

她感覺生命流失,拚儘全力去觸碰那條黑布,那蒙住她眼睛的陰霾,籠罩她一生的陰暗。

可她動作不了。

她那麼努力,卻也碰不到那塊黑布,她連抬手,都是奢望。

她在黑暗中感受生命流逝,直到片刻後,黑布被人猛地拽下。

光一瞬間門刺入她的眼睛,她眼睛被刺得流出淚來。

她全力迎接這場盛大的光輝灑落而下,看見痛哭流涕的張逸然,看見麵上帶血的洛婉清,最後,她看到跪在她身側的秦玨。

他還和她第一次見他時那樣,溫和,善良,哪怕麵對她這個仇人,都還會麵帶不忍。

她看著他,便忍不住笑起來。

“你可以活的。”

秦玨捏起拳頭,啞聲開口:“你隻是從犯,又願意舉證,謝司主說過了,你可以去流放,你罪不至此。”

“我知道。”

張九然聲音很低,她伸出手,軟軟放在他手背上。

“我知道你心軟,”她溫柔看著他,仿佛了然一切,“但日後,你我都不用做噩夢了。”

聽到這話,秦玨猛地一顫。

他不可置信抬頭看她。

她知道的。

是他在照顧她,他並沒有想她死。

可她也知道,每一夜,他都在做噩夢。

他在夢中夢見那些死去的人,反複質問自己對錯,他一夜夜醒來想去殺她,又在看到她筋脈儘斷躺在床上的模樣時,倉皇離開。

原來這一切,她都知道。

她故作不知,坦然接受著她的照顧,和洛婉清調笑,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平靜等到公審,為的就是這一刻。

她從沒想過活下來。

她知道他心軟,所以他殺不了的人,她幫他殺。

包括她自己。

她從來沒改變過自己去死的想法,在牢裡沒有,在護國寺沒有,在被秦玨救下清醒後沒有,至今也沒有。

她一直,隻是希望自己的死更有價值,能償還更多。

她害了秦玨一家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於張九然而言,她無法原諒自己,就從無生路。

過去她隻是想為父報仇後去死,後來她想幫了洛婉清一把去死,如今她是想幫秦玨報仇後去死。

秦玨聽著她的話,眼淚如雨而落。

他告訴自己不能哭,他不能為這個仇人落淚。

可他做不到。

張九然看著他眼淚掉落下來,回頭看著張逸然撕心裂肺痛哭的模樣,啞聲開口:“對不起……逸然……彆告訴娘……”

“可她知道!”張逸然哭得看不清眼前,“娘一直知道你在,娘每次都給你送了好多東西,她每天都還在等你回來,她知道的啊!”

張九然一愣,她聽著這話,艱難抬眼,看向宮外。

她看不到了。

看不到她娘,也回不去了。

太醫匆匆而來,她看著宮外雲卷雲舒。

她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有個念頭。

其實她好像,應該是一個人,死在西北。

安靜而孤獨地,死在一棵胡楊樹下,誰都不知道,誰都不記得。

然而此刻,她竟然能回來,能看見家裡人,能和秦玨道彆,能聽到張逸然叫她姐,能為秦玨、為她犯過的錯事做點什麼。

她吃過了想吃的小餛飩,喝過了想喝的酒,知道了有家人在等她。

張九然突然意識到什麼,她轉過頭,抬眼看向靜默站在他們身後的洛婉清。

她燦然一笑,陽光落在大殿,她張口,說了兩個字,然後慢慢閉上眼睛。

洛婉清看見那兩個字,眼淚決堤而出。

她的手微微顫抖,拚儘全力克製著自己不要失態。

也就是這時,旁邊李尚文緊張出聲:“她的刀是怎麼帶進來的?!她以前是個殺手,居然讓她帶刀進來,她行刺怎麼辦?”

聽到這話,洛婉清一顫,她感覺一股涼意從腳底升騰而起,她不可思議抬頭,看向仿佛是劫後餘生一般的李尚文。

她的刀怎麼帶進來?

她死了,張九然死在這裡,她的血還在大殿之上,然而李尚文想的,隻是她怎麼帶刀進來?!

憤怒升騰而起,她突然覺得張九然錯了。

她不該自儘,她該手刃了麵前這個混賬!

她該殺了他。

但她知道不可能。

張九然若是行刺太子,張逸然、趙姨,她的家人,一個都跑不了。

她唯一能殺的,隻有自己。

洛婉清死死盯著李尚文,李尚文有些慌亂,不由得道:“你看什麼?這是大殿!”

“謝愛卿?”

高處李殊開口,卻並不是洛婉清以為的叱責,他平靜詢問:“刀從何來?”

謝恒一頓。

洛婉清看向他,就見他的手放在張九然已經停下的脈搏上。

他垂下眼眸,看著張九然帶著傷的手臂,片刻後,他站起身,平靜道:“她手臂有一個傷口,她將刀片藏在傷口之中,帶上大殿。”

“如此。”李殊點頭,皺起眉頭道,“日後這些人的傷口也需查看,還好她今日隻是自儘,若是行刺,那就麻煩了。”

還好她隻是自儘。

洛婉清低著頭,有些想笑。

她看著太醫上來,侍衛架著痛哭的張逸然,人群匆匆將張九然抬走。

她突然湧出無處可訴的悲愴。

張九然的命,秦玨的命,在這裡,都不過隻是幾個名字。

他們不在乎。

無權無勢,死去的人,都不在乎。

張九然的血還在大殿上,他們討論的,卻隻是她刀從何處來。

以及——

還好她隻是自儘。

洛婉清死死捏著拳頭,壓著所有情緒站在大殿,聽到高坐上李殊道:“好了,朕也清楚了。太子,你做這些事,太過了。”

“父皇恕罪。”

李尚文跪在地上,瘋狂叩首,啞聲道:“兒臣知錯了,兒臣都是被江氏迷惑,求父皇寬恕兒臣!”

“你身為太子,理當是天下表率,但你不思以身作則,沉迷女色,誣陷忠良,陷害秦氏一族,致其滿門枉死,論罪,你當誅!”

李殊聲音驟厲,李尚文慌得落下淚來,急道:“父皇!”

李殊看著痛哭流涕的李尚文,動作微頓。

這個孩子,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

他盯著李尚文,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王神奉。

能把李尚文主動交出來,已經是王家的極限,王家退了一步,他也不好做得太過。

而且這畢竟是他兒子。

李殊抿唇,許久,終於道:“但念在,你年紀尚幼,性情溫良,過往身在儲君之位,也做過不少好事。功過相抵,便廢除你太子之位,去皇陵,為先祖儘孝吧。”

看守皇陵,也是一種變相的軟禁。

但對於李尚文來說,這亦是極好的結局了。

他鬆了一口氣,慌忙道:“謝父皇。”

旁邊秦玨聽著,麻木抬眼,他下意識想起身,卻被謝恒一把按住。

“秦玨,”謝恒冰冷開口,“謝陛下聖恩。”

秦玨聞言,周身顫抖著,洛婉清回眸,就見秦玨一寸一寸彎下脊骨,似哭帶笑,高呼出聲:“謝陛下聖恩!”

這聲音像刀一樣紮在洛婉清心上,洛婉清看著殿上滿地鮮血,緩緩閉上眼睛。

“至於其他牽扯案件相關之人,”李殊抬眸看向謝恒,“謝愛卿,此案交由監察司,徹查。”

謝恒聞言,低頭應聲:“是。”

“還有張逸然……”李殊思考著,“張九然雖是罪人,品行不正,但她也是受人蒙蔽,如今以死相抵,也算了結。張逸然明明可以不認張九然,選擇明哲保身,卻求君子之道,是忠孝義全之人,張九然之事,朕以為不當牽連,留在原位吧。”

說著,李殊抬眼看向眾人:“諸位愛卿可還有其他想法?”

在場無人應聲。

太子已經沒了,剩下一個李尚文,是死是活無人關心,今日在場的人目的已經達到,誰也不想在此刻吭聲。

李殊見眾人不言,點了點頭,擺手道:“那就退朝吧,朕也乏了。”

說著,楊淳上前扶起李殊,眾人送著李殊離開。

等李殊走後,所有人才各自散去,洛婉清站在張九然的血前不動。

謝恒走上前去,歎息道:“走吧。”

“是。”

洛婉清恭敬行禮,她神色沒有任何異常,謝恒遲疑片刻,轉身領著她出了皇宮。

到了宮外,洛婉清便見張逸然正在和玄山拉扯什麼,洛婉清和謝恒走過去,就見張逸然壓著張九然的擔架,咬牙道:“這是我姐,今日我帶她回去,你放開!”

“這是監察司的要犯,”玄山皺著眉頭,帶了幾分怒意,“就算你要領人,也要等驗屍……”

“玄山使。”洛婉清打斷玄山的話。

玄山轉頭看過來,看見謝恒,他立刻轉身行禮:“公子。”

“這是做什麼?”

謝恒看了僵持的人一眼,玄山如實道:“張大人想將張九然遺體帶回去,但按例,張九然得先帶回監察司,等監察司驗屍確認張九然死亡後,驗證親屬身份,再通知親屬來領屍。”

“那要多久?”張逸然盯著玄山,“什麼時候?你們還要對她做什麼?”

“張大人。”

洛婉清聽明白,抬眼看向張逸然,提醒道:“九然不希望趙姨知道。”

這話讓張逸然一僵,洛婉清平靜道:“趙姨現在還可以等。”

滿懷希望日複一日等下去,總比目送著女兒離開要好。

張逸然說不出話來,洛婉清轉頭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秦玨。

他神色平靜,仿佛是跟著張九然走了。

察覺洛婉清的目光,秦玨抬起頭來。

“如果我沒記錯,”洛婉清問他,“你們應該在官府過了文書,她是你妻子。”

秦玨一愣,隨後他慢慢笑起來。

他眼裡盈起眼淚,沙啞出聲:“是。”

說著,他抬起手,一麵哭,一麵顫抖著笑出聲:“她是我的妻,她終於是我的妻……”

“那回去吧,到監察司等通知,由秦公子操辦後事。張大人,你尋了機會,”洛婉清轉過頭,啞聲道,“帶趙姨來,拜一拜這位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