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八章 崔恒,你給我唱歌好不好……(1 / 1)

滄瀾道 墨書白 16972 字 11個月前

見得飛葉作劍, 李歸玉神色微冷,他側身一躲,葉片便從他麵頰之上堪堪擦過, 留下一道淺痕。

李歸玉麵上帶血,冷眼轉眸看過去, 迎上崔恒笑眯眯警告的眼神。

他看著被崔恒整個人環在懷中的洛婉清, 感覺那人像一條白蟒,盤繞在洛婉清周遭。

他盯了許久, 旁邊墨言忍不住再道:“殿下!”

李歸玉終於回神, 他抿緊唇,知道現下不是爭強好勝的時候, 逼著自己轉頭,冷聲道:“走。”

說著, 李歸玉轉頭,領著一乾人轉身離開。

等走出監察司, 墨言終於開口道:“殿下,柳惜娘冒犯殿下, 要不要殺?”

“你聾了?”李歸玉抬眸, “我要她, 不是要殺她。”

“殿下。”

聽到李歸玉的話, 一直沉默著的張伯終於出聲:“柳惜娘來自揚州,與洛家那位小姐太過相似,還請殿下寧可錯殺一百, 不可放過一個。”

張伯從當年在北境就一路跟隨李歸玉, 在揚州化作下人跟在李歸玉身邊,他的話比其他人都有分量得多。

李歸玉轉眸看他,強調道:“她是柳惜娘。”

“若她是……”

“我說過, ”李歸玉提聲,壓住張伯的話,“她若敢來我必殺她!當年我就能讓她去嶺南,如今亦不會放過。但這是柳惜娘!”

李歸玉盯著張伯,聲音輕顫:“還請張伯不要逼我。”

眾人沉默,片刻後,張伯低聲道:“隻要殿下作了決定,老奴便生死以赴。”

李歸玉動作一頓,片刻後,他轉過頭去,輕聲道:“進宮吧。”

目送著李歸玉離開,崔恒才放開洛婉清,看著李歸玉離開的方向,輕輕“嘖”了一聲,歎息道:“皇子就是不一樣啊,柳司使都如此特殊禮遇。”

“我如何禮遇他了?”

洛婉清斜眸瞟他。

崔恒彎腰,貼到她耳邊,輕聲道:“都這麼說話了,還不算禮遇啊?”

“跟你學的。”

洛婉清笑起來,轉頭看他,似是認真道:“每次崔影使想氣勢壓我一頭,總喜歡這麼說話。”

洛婉清說話時,氣息噴吐在崔恒耳朵上,他不知道為什麼,竟就覺得有些耳熱,故作淡定直起身來,嘀咕:“好的不學。”

洛婉清輕笑,轉頭看向旁邊站得老遠的朱雀,負手走過去,認真道:“朱雀使,今日多謝你來通知我。”

“還謝呢?”

崔恒聽到這話,小扇輕敲著手掌心,慢悠悠走上來,看著低頭不敢說話的朱雀,拖著聲道:“朱雀使呀,主管此案的司使大人未到,這人到底是怎麼從地牢走到這裡的啊?”

“那個,”朱雀使應著頭皮,“他們拿著宮裡兩道旨意,我找公子,公子說找柳司使,等我找了柳司使回來,人就走到這兒了。”

“通知這種事需要朱雀使親自做?你是怕得罪陛下找個理由不在場吧?”

崔恒聲音涼涼。

朱雀聽著想哭。

宮裡的人拿著皇帝皇後兩道旨,謝恒不想讓皇帝覺得他忤逆讓他去拖,他又敢讓皇帝覺得他忤逆?

他正麵拖著不放人,皇帝皇後不滿,倒黴的是他。

他放了人,謝恒不滿,倒黴的還是他。

而且,李歸玉得了聖旨,他要出去,謝恒不在,誰攔得住?

他硬攔,白白挨一頓打。

還不如跑快點,把柳惜娘早早帶下來。

崔恒看出他那點心思,輕嗤出聲,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肩頭,淡道:“找公子領罰吧。”

“我就知道,總是要罰。”

朱雀悶悶出聲,崔恒轉眸看他,朱雀趕緊道:“柳司使,我先去找公子了。”

洛婉清看著崔恒和朱雀說話。

等朱雀領人走了,崔恒扇子一揮,領著洛婉清道:“柳司使,走。”

洛婉清知道他是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跟著崔恒道:“朱雀使好像很怕你。”

“我是公子親戚,他一個小孩子,”崔恒扇子輕敲著手臂,“當然怕我。”

洛婉清聽著崔恒的評價,不由得輕笑,抬頭看向前路,好奇道:“我們去哪裡?”

“張九然醒了。”

崔恒看她一眼,洛婉清愣住,崔恒笑起來:“彆那麼驚訝,她現在很警惕,什麼都不說,所以帶你去看看。”

聞言,洛婉清便明白了崔恒的意思。

“公子想要讓我說服她作證?”

“是。”

崔恒應下來,“隻要她願意作證,可以將功抵過,不追究說不過去,但可以給她選個地方流放。”

流放,對於柳惜娘這樣的人來說,倒也是種新生。

洛婉清放下心來,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著,洛婉清好奇:“今日皇後也放李歸玉,是太子出了事?”

“不清楚,”崔恒搖頭,眼中帶了幾分深思,“今日是說太子醒了,已經沒事了。誰知道他們母子三人呢?反正皇後願意鬆口,陛下當然想早點放人。”

“陛下很是寵愛三殿下。”

“他自幼得陛下喜愛。”

崔恒語氣淡淡。

“昨夜……”洛婉清遲疑著,“你和公子審他審出什麼了?”

“機密。”崔恒毫不猶豫拒絕回答。

洛婉清疑惑:“為何要用上五石散?”

崔恒遲疑片刻,那一刹,他竟有些不敢承認這卑劣手段。

他不動聲色轉眼,隻道:“給他鎮痛,讓他好受一些。”

“如此。”

洛婉清點頭,謝恒的手段她從不懷疑,她輕笑:“公子對他,太仁慈了些。”

崔恒沒敢出聲。

洛婉清繼續追問:“公子審出的消息,我能知道嗎?”

“改日會說。今日你問他夠多了,”崔恒笑眯眯道,“換個話題,不提他可否?”

洛婉清察覺崔恒不悅,倒也沒有追問。

她與李歸玉來日方長。

兩人說話間來到秦玨院落門口,崔恒正準備進門,這才想起來,提醒道:“你進去彆叫秦玨,秦玨現下在她麵前身份就是個下人,叫阿玉,你彆叫錯了。”

洛婉清點頭,跟著秦玨推門進去。

進屋之後,她就看見一個穿著一襲紫衣的女子坐在庭院。

她的臉已經被修整好,露出原本的麵容,那是一張五官乾淨大氣的臉,倒與洛婉清的精致絕美截然不同。

她眼睛尚不能視,雙目覆帶,手中捧著一杯熱茶,似是在享受春日溫暖的陽光。

落花隨風飄蕩在她頭頂,她敏銳感知花來之處,抬頭轉了過去,朝著花開方向輕嗅。

這一幕寧靜祥和,看得洛婉清眼熱。

聽見推門聲,張九然看了過來,洛婉清和崔恒都沒有說話,張九然皺眉,冷聲道:“何人到訪,卻不出聲?”

洛婉清不知如何開口。

張九然歪了歪頭:“是來看我這瞎子的笑話嗎?”

“惜娘。”

聽到這話,洛婉清終於開口。

秦玨不在院子裡,她知道崔恒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便大膽開口:“是我,洛……”

“彆說!”

張九然立刻打斷她。

她緊緊握著茶盞,克製自己手上顫抖,堅守這這個秘密,許久,她才啞聲道:“惜娘,你還活著。”

“活著。”

洛婉清走到張九然麵前,半蹲下來,沙啞道:“九然姐,我當上監察司使了。”

張九然動作一頓,洛婉清一件一件事告訴她:“承蒙你的恩惠,我現在武藝不錯。我殺了趙語嫣,滅了風雨閣,家人也安置好了,過得很好。”

聽著洛婉清的話,張九然微微垂頭,她聽著聲音,仿佛是能看見洛婉清一般,溫和道:“你怎麼這麼厲害?”

洛婉清不知道為什麼,眼眶微熱。

張九然沒想明白,疑惑:“你是遇到什麼奇遇,如何用……內力的?”

“我塑骨了。”

洛婉清解釋。

張九然一頓,她放下茶盞,抬起手,摸在洛婉清身上。

她的筋脈剛續,骨骼也才長好,手摸在洛婉清身上,輕輕柔柔。

誰也不能想,這竟是過去風雨閣最頂尖的殺手。

她摸過洛婉清的肩頭,抬手抹上她的臉,感覺到指尖下嫩滑的皮膚,張九然疑惑:“這張臉?”

“我重新有了一張。”

洛婉清笑起來:“但和以前的很像。”

“你……”

張九然遲疑著,她有很多話想說,但許久,她終於隻問了一句:“逸然呢?”

“我見到他了,他很好。”

“相思子?”

“死了,”洛婉清平靜道,“我親手殺的。”

“好。”

張九然點頭,麵上也不知是悲是喜,沙啞道:“好。”

“這段時間經過得挺多的,”洛婉清笑起來,“我們慢慢說。”

說著,洛婉清站起身來,旁邊崔恒看著,隻道:“你可以把她接你住所,你們兩個傷患,一起養傷。”

洛婉清聞言,轉頭看了一眼從長廊走出來的秦玨。

秦玨凝視著張九然的背影,洛婉清抬眼看崔恒,崔恒點頭。

洛婉清知道這是秦玨的意思,抬眼看張九然:“九然姐,可以嗎?”

“當然可以。”張九然挑眉,隨後想起來,“不過你要同阿玉說一聲,最近他照顧我頗為上心,幫我多給他些銀子,改日我找點錢還你。”

“好。”

洛婉清沒多說,扶著張九然起身:“我帶你去我那兒,我們好好聊聊。”

洛婉清說著,扶著張九然走出去。

張九然由洛婉清領著走在小道上,聽洛婉清仔細說過這一路。

這一路太長,洛婉清說了許久。

崔恒送她們上山便離開了去,隻留兩個姑娘聊天。

兩人聊到黃昏,張九然歎了口氣,感慨道:“你這一路不易,想來你如今武藝是不錯了。”

“這得多謝你。”洛婉清抿唇,“都是你把內力都給我……”

“我的意思是,你該拿這點好功夫做點正事兒。”

洛婉清一愣,隨後立刻道:“九然姐說的是,我既然得了一身好武藝,就不會白白浪費。日後一定鋤強扶弱……”

“我不是說這個。”張九然立刻打斷她,嚴肅道,“我是想問,這裡有酒嗎?”

洛婉清呆住,張九然立刻明白:“沒有是不是?你能搞到嗎?”

“我……”洛婉清遲疑著,想著崔恒的脾氣,“我現在有傷,不一定……”

“我猜就是。”

張九然抬手拍在她肩上,“惜娘啊,你還記得我在牢裡同你說的嗎,你得練酒量。”

洛婉清突然明白張九然的意思了:“你想喝酒?”

“東大街老王家的酒,隔壁張二娘的鹵牛肉,再到往前走十丈有小家小餛飩。”張九然似是回憶,“你是沒吃過。就這樣,擇日不如撞日,你背我出監察司,咱們趕緊去搓一頓。”

洛婉清糾結著:“你我都是病患……”

“你傷哪兒了?”

張九然疑惑,洛婉清抿唇:“李歸玉的箭,在肩頭。”

“我當多大的事兒!”

張九然一拍洛婉清傷口,洛婉清“嘶”了一聲,忍不住道:“你彆仗著眼瞎亂來!”

“碰傷口了?”張九然略帶關心,隨後抬手,仿佛是能看到一般,轉了轉,高興道,“我手感還挺準。”

“你!”

“彆學他們那套,人生得意須儘歡,”張九然笑起來,“帶我喝酒去,你不喝我喝。”

洛婉清聞言無奈,想起水牢裡的約定,她被張九然說得心動。

兩姑娘嘀咕片刻,洛婉清拉著張九然換上衣服,就把張九然背上,趁著夜色,偷偷躍出了監察司。

張九然環著洛婉清的脖子,感覺夜風吹在臉上,她心情大好,不由得道:“今天跟你來那個男的就是崔恒?”

“嗯。”

洛婉清躍在房頂,張九然思索著:“他這聲音和秦玨一模一樣,到現在還沒讓你聽過真的聲音啊?”

洛婉清一頓,低低應了一聲:“嗯。”

“今晚姐姐帶你喝酒壯膽,等咱們回來,我就帶你去讓他把真的聲音給你聽聽。臉不讓看,聲音用彆人的也太過分了!”

張九然突然興致大漲,洛婉清皺眉:“你若介意他用秦玨的聲音,他換一個就好了。”

“你怕什麼啊?”張九然轉頭看她,“反正早晚要成婚的人,早一點晚一點,見個麵有什麼區彆?”

聽到這話,洛婉清真氣一泄,差點從屋頂掉下去。

她紅了臉,咬牙道:“你胡說什麼呢?!”

“監察司男女搭檔的,哪個不是成了婚的?他給你塑骨,還給你吸毒,你說你們不成婚,你一個大家閨秀,他不占你便宜嗎?”

張九然說得認真:“我明天去探探他。”

“你要敢再他麵前胡說八道,以後我一口酒都不會給你帶!”

洛婉清聽她的話,清醒她現在是個瞎的,紅著臉道:“我朋友不多,你給我弄沒我和你沒完!”

“哦,朋友。”

張九然明顯不信。

但想著洛婉清臉皮薄,又顧忌自己一個瞎子以後還得靠洛婉清買酒,隻能妥協,她似笑非笑:“好吧,你怎麼說我怎麼做。”

洛婉清聞言,放心許多,她知道張九然不是個沒譜的。

她背著張九然到大街,扶著她走在街上。

吃過了她想吃的小餛飩,又買了張二娘的鹵牛肉,帶著她去了她想去的小酒館,點了酒,兩個姑娘有一搭沒一搭聊天喝酒。

洛婉清的事兒說得差不多,張九然就開始說自己的:“相思子我不敢殺,我若殺他,我保不住我家裡人,而且……我也不忍殺。乾脆吧,放棄!”

張九然笑起來,她說得簡單,洛婉清卻知道那一路多難:“我把內力給你,我找了趙語嫣,她想吃我很久了,我和她保證,她把你送到監察司,我回東都給她吃。我和你家裡人先後流放,沒和他們待一塊兒,出來我就聯係了青綠,讓青綠幫忙,但風雨閣有人察覺我跑了,青綠就將計就計,把這事兒捅給了相思子。這時候聽說你接近了秦玨,相思子覺得你是顆好棋,可能比我容易混入監察司,頂替死囚,恨李歸玉,隻要把你家人搞到手裡,控製你很容易。所以他乾脆親自來找我。剛好遇到山崩,他就借著山崩,把我和你家裡人都帶走了。”

張九然說著,有些傷感:“其實我看得出來,他也想保我,隻是這事兒讓趙語嫣知道,他保不了。他就答應了我的一個請求,讓我去護國寺,我把你給的東西埋在樹下,然後接受了風雨閣對叛逃者的懲罰,他們打斷了我的骨頭,毀了我的筋脈,把我扔在護國寺。但其實我知道,”張九然垂眸,“他是想給我一條活路。”

他把洛婉清家人的消息捂得死死的,就是不希望讓人知道張九然離開。

他把趙語嫣派去監察司刺殺秦玨,就是希望她死在監察司,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張九然離開。

他把張九然扔在護國寺,就是知道洛婉清會去護國寺。

洛婉清靜靜喝酒,好久,啞聲道:“我殺了他,你會怨我嗎?”

“是我讓你殺的。”張九然輕笑,“因為我殺不了。”

洛婉清點頭,她看著張九然仿佛無謂生死的模樣,終於道:“你說了那麼多人,還有一個人,你怎麼一直不提?”

張九然一頓,許久,她輕笑:“因為我不配。”

“監察司讓你為他作證。”

洛婉清終於說到正事。

張九然神色平靜:“能保住我家人嗎?”

“會儘力。”

“我要的不是儘力,”張九然看向洛婉清,“是萬無一失。”

洛婉清明白張九然的條件,點頭:“我會和公子說。”

“行了,”張九然搖頭,“喝酒吧,說這些不開心的。你倒是說說,崔恒你是一點不心動啊?”

“你把這碗喝了。”

洛婉清直接推了一碗清酒,張九然“嘖”一聲,端起酒壇:“我喝這個。你把那碗喝了。”

兩人互相推酒,洛婉清看張九然喝得豪邁,也不好意思一點不喝。

張九然大口喝,她小口小口抿。

她以前沒怎麼喝過酒,喝得也是甜甜的果酒,頭一次喝這種烈酒,隻覺辣嗓子。

兩人散漫聊天,張九然開始和洛婉清傳授報仇的經驗。

“這報仇不能盯著,日子也要過的。該吃吃,該喝喝,你是報仇,不是入教,不需要修生養性。我死了就算了,你既然把我救活了,就算我張九然半個妹妹,我肯定要拉你一把。不是我吹……”

話沒說完,張九然就聽“咚”的一聲,洛婉清就腦袋嗑在了桌麵,再沒起來。

張九然一愣,隨後驚道:“不是,你這點酒量也太淺了吧?”

洛婉清沒回話,張九然突然想起來,她現在是個瞎的,趕緊摸索著戳洛婉清:“不是,你倒之前給我點準備,叫個人啊?咱們怎麼回去啊?”

洛婉清迷迷糊糊,聽張九然聒噪,從腰間拽下一個短笛,拍在桌麵:“吹。”

張九然隻聽拍了個東西,摸索著過去拿,感覺是個短笛,她摸了一會兒,遲疑著:“我吹這東西不好吧?這是不是定情信物啊?而且我不會吹笛子啊?惜娘?你醒醒。”

張九然抬腳踹她,洛婉清被她一腳一腳毫不留情踹醒,隱約隻聽見她說“吹笛”。

她頓時來了心氣,一把搶過笛子過來,認真道:“我會吹。”

“我知道你會。”

張九然應聲,洛婉清拿著笛子,深吹了一口氣。

張九然茫然:“這笛子壞了,它不會響。”

洛婉清皺眉,踉蹌起身,走到長欄邊上,開始一口一口猛吹。

張九然聽見她往長欄過去,趕緊摸索著起身喚她:“你彆跑啊,那兒危險。”

兩個人一個醉,一個瞎,摸到長欄邊上,張九然憑欄坐下,想攔著洛婉清放置她意外掉下去。

洛婉清就站在中間,認真吹笛。

她沒吹什麼調子,她就一口一口努力吹。

可這笛子就是不出聲。

她皺眉不滿,想儘辦法。

謝恒本來在山上批卷宗,聽見這毫無韻律,仿佛是求救一般的吹笛聲,皺起眉頭,趕緊帶上麵具,趕了過去。

等他趕到酒館時,就看見一個瞎了的拿著酒壇,撐著腦袋,勸著道:“你那笛子是壞的,吹不響,算了。”

洛婉清固執搖頭,她坐在長欄上,滿臉認真,吸住了氣,一口一口吹得臉都鼓了起來。

謝恒趕緊上前,一隻手捂住自己快炸了的耳朵,一隻手去拿笛子。

隻是他才一動作,洛婉清立刻截住他,清潤的眼淩厲抬起,看見崔恒那瞬間,她一愣。

“崔恒?”

隨後她皺起眉頭,立刻將笛子遞了過去,認真道:“崔恒,它是壞的。”

“它沒壞。”崔恒認真解釋,“我能聽見。”

“九然聽不見,”洛婉清搖頭,堅持道,“它是壞的。”

“它是特製的笛子,張九然沒有內力,她聽不見。”

然而洛婉清卻聽不進去,隻是搖頭:“它是壞的。”

崔恒沉默。

洛婉清堅持:“你說它是不是壞的?”

崔恒知道不能和她計較,隻能道:“是壞的。”

“所以你送一隻壞笛子給我。”洛婉清垂下眼眸,似是傷心,“你的臉是假的,你的聲音是假的,你送我一根笛子,也是壞的。”

旁邊張九然聞言,一口酒噴了出來。

崔恒動作一頓,咬牙道:“惜娘,我帶你去醒酒。”

說著,崔恒將影衛叫出來,指了張九然道:“把張姑娘送回去。”

“等等,”張九然抬手,攔住影衛,笑著轉頭看向崔恒,“崔恒?”

崔恒抬眸,聲音一變,垂眸道:“是。”

“這是你的聲音?”

張九然皺起眉頭,崔恒應聲:“是。張姑娘麵前,不敢用秦玨聲音冒充。”

張九然沉默,過了一會兒,她輕聲道:“原來是你。公子,我這妹子實誠,還往公子不要戲耍於她。”

“我沒有戲耍。”崔恒垂眸看著麵前異常乖巧的人,認真道,“她是自己不想認。”

張九然一頓,許久後,她歎息出聲:“明白了。”

“回吧。”

張九然起身,由影衛扶著,一路下樓。

等影衛走後,崔恒轉眸,半蹲下來,看著有些失落的洛婉清,輕聲道:“惜娘,我帶你回去?”

“崔恒。”洛婉清低著頭,聲音很輕,“我發月俸了嗎?”

崔恒一愣,隨後趕緊點頭,拿了一袋金珠:“發了,都在這兒。”

洛婉清聞言,搖搖晃晃拿過金珠,她打開袋子,看了一眼,委屈搖頭:“我月俸這麼高,我問過朱雀了。”

崔恒咬牙:“你彆信他,是他月俸低。”

洛婉清搖頭,倒異常聰明:“我不可能比四使的月俸高。”

崔恒:“……”

他倒不知道洛婉清這麼難纏。

洛婉清說著,認真從他袋子裡撿了兩顆金珠,嘟囔道:“我問過了,我的月俸就這麼點兒,你彆給多了。”

說著,洛婉清把錢袋低回去給崔恒。

體會過“笛子是壞的”這種執著後,崔恒不敢拂逆,她說什麼是什麼。

拿了錢袋,他小心翼翼:“你拿到月俸了,咱們回吧?”

洛婉清搖頭,崔恒心中“咯噔”一下,這小祖宗還沒完。

洛婉清拉過他的手,將兩顆金珠放在他的手裡,認真道:“崔恒,我發月俸了,可以請你吃飯了。”

崔恒一愣,洛婉清抬眼看他:“我帶你吃小餛飩,醬牛肉,你等一會兒,給我唱歌好不好?”

崔恒沉默。

他什麼都學過,除了唱歌。

洛婉清有些委屈,輕聲道:“我不想聽秦玨的聲音了,你給我唱歌好不好?”

崔恒一頓,過了片刻,他聲線低下去,清冽溫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