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一更) 放開(1 / 1)

滄瀾道 墨書白 8303 字 11個月前

聽到這個答案, 洛婉清都不確定他說的是真的假的。

朱雀輕咳一聲,隨後解釋道:“那個,還有好幾天, 咱們也不可能一直不吃東西, 反正都是迷藥嘛,吃點沒什麼,你吃完我吃, 我吃完你吃,咱們互相看守,這是一種策略。”

“哦, ”洛婉清點點頭,隨後奉承道,“朱雀使說得極是。”

“我吃飽睡好了。”

朱雀板著臉,認真道:“你吃了睡吧。”

洛婉清拿著手裡剛發過來的饅頭, 想了想, 朱雀說得也是, 便給朱雀先喂了點水, 暗中給他把繩子鬆了, 隨後就吃了個饅頭,倒頭睡過去。

兩人每天輪流吃飯睡覺,等到出東都那日, 洛婉清覺得自己似乎是胖了。

那天白日, 兩人都沒吃飯, 隻是假裝昏迷, 和所有要運出去的人倒在一起,等到晚上,兩人就聽有人開了房門, 騙洛婉清的老太太走進來,冷聲道:“抬出去吧。”

說完,人便走進來,將屋中的人一個個綁上,抬了出去。

等抬上馬車,這些人將馬車車門車窗鎖上,隨後馬車搖搖晃晃動起來,等聽著馬車出了城,洛婉清睜開眼睛,就看朱雀躺在她對麵,用綁在身前的雙手抬手做了一個“噓”的姿勢。

洛婉清沒說話,朱雀坐起身來,就看他手腕扭動了一下,便將手從繩子裡擠了出來。

他靠到窗邊,附耳聽了一下,確認外麵沒人之後,便從手腕內側拿出了一把刀片,插入窗戶縫隙中一抬,將窗戶外的門閂挑走,從窗戶外開了條縫,看了看外麵,隨後走到洛婉清身邊,小聲道:“探子確認的消息就是今晚,李歸玉會走官道回來,老遠我見到他馬車,我就跳車往林子裡跑,免得他們看見我。你就跟著跳,往李歸玉方向跑,這些人販子肯定追你,你大聲求救就是了。”

“這樣會不會太明顯了?”

洛婉清皺眉。

李歸玉極為警惕,她主動過去,李歸玉當真會管她嗎?

“他不一定會管。”

朱雀瞧了洛婉清一眼,隨後道:“但他馬車上坐著一個人肯定會管。”

“誰?”

洛婉清疑惑,朱雀翻了個白眼,似乎是想起一個極其難纏的人,無奈道:“張逸然。”

洛婉清愣住,不由得詢問:“張逸然?”

“你也聽說過他是吧?那個一進禦史台就開始寫折子到處參奏,還寫折子罵過陛下的那個。”朱雀和洛婉清小聲嘀咕,“他還參過咱們公子,人家都是一路升遷,就他一路降職,要不是他老師看重他,他現在早就不知道在哪個窮鄉僻壤待著去了。你放心,有他在,肯定會幫忙。”

“他怎麼會和李歸玉待在一起?”

洛婉清沒明白,朱雀無奈道:“公子說了,他雖然不受人待見,但他老師是禦史大夫,陛下還挺喜歡他,未來改改脾氣,還是有前途的。那李歸玉回來,全靠當鄭家上門女婿過日子,他總得拉攏點人吧?這張逸然,人在低穀,未來又有前程,他不拉攏他拉攏誰?最近幾日他都在郊外修河道,公子算了時間給他攔了一下路,他肯定遇到李歸玉,這麼好機會,李歸玉肯定讓他上車賣個人情啊。”

洛婉清聽明白,謝恒已經將每個環節安排妥當了。

“哦,還有,”朱雀又道,“公子還說了,光看你這張臉,李歸玉不一定會送你。但你隻要往張逸然那兒多靠靠,他肯定會單獨送你回去,不過路上你小心,說不定他會把你殺了。”

聽到這話,洛婉清不由得皺起眉頭:“這麼重要的事,公子不同我吩咐?”

“公子私下嘀咕的,”朱雀立刻警覺起來,叮囑道,“你可千萬彆和公子說我說了這些。”

謝恒還私下嘀咕這些?

洛婉清有些難以想象,而且,這事兒謝恒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那個,”朱雀看洛婉清疑惑的神情,尷尬解釋,“其實我們監察司很少讓女司使去設美人計,這次也是迫不得已,公子可能覺得還要讓你主動靠近張逸然這要求有些過分。你放心,咱們乾掉李歸玉,以後不會有這種事兒了。”

朱雀認真道:“我們一般靠實力說話,打打殺殺!”

洛婉清一愣,隨後笑起來,認真道:“屬下進了監察司,便是監察司的人,一切以任務為重,這點小事,不足掛齒。”

朱雀似乎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說話,他突然靜住,隨後閉上眼睛,凝神聽了片刻,洛婉清隻見他耳朵動了動,而後便睜開眼,通知洛婉清:“人來了,我先下去看,如果是他們,我會大喊‘跑’,你就跳車。”

“好。”

說著,朱雀走到門邊,蹲下身將車門外的門閂挑走,回頭道:“我走了。”

門閂落地,瞬間驚到了外麵的人,這時朱雀已經一腳踹開大門,縱身躍下!

馬車繼續往前奔跑,洛婉清便見許多人朝著朱雀衝去,朱雀看了一眼遠處,確認了馬車標誌,便大喊了一聲:“跑!”之後,轉頭就衝向密林!

人販子跟著朱雀往密林衝,洛婉清趁機起身,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在地上就地一滾緩了衝勢,隨即就被發現,坐在另一輛馬車上的老太見她跳下來,大喝:“抓那個女的!那個值錢!”

聽到這話,洛婉清立刻回頭,朝著路上緩慢行來的馬車就衝了過去,一麵衝一麵叫嚷:“救命!貴人,救救我!”

她跑得極快,聲音在夜色中異常尖銳,人後人販子緊追不舍,洛婉清不敢讓他們追到,又不敢讓人看出她的武功底子,卸了滿身內力,跑得氣喘籲籲,仿佛是命懸一線,帶了哭腔道:“我乃良家子,家中尚有老母,他們要賣了我,求貴人憐憫!救救我!救救我!”

這話一路傳到馬車中,馬車內,張逸然正和李歸玉恭敬對弈。

他本是修河道回來,他沒有馬車,每日都是步行,回來時路上一貫過的木橋損毀,他隻能繞了官道,這一繞就剛好遇上了巡查回來的三殿下。

這位殿下速來溫和,禮賢下士,見他步行,便邀他一道上了馬車。

張逸然本想拒絕,但對方再三相邀,他也不好推拒太過,隻能上了馬車,但他不敢和李歸玉相交太深,隻能是沉默對弈,以打發時間。

好在李歸玉似乎也沒有逼他的意思,他不說話,李歸玉就陪他下棋,偶爾說兩句,到讓人十分舒服,如沐春風。

剛好輪到李歸玉落子,他成撐著額頭思索,就聽外麵傳來一個女子的求救之聲,這聲音隱約耳熟,但太過尖銳,也不大聽得清。

聲音出現的瞬間,李歸玉就是一頓,隨後他又平靜下來。

這些時日,他總會在一瞬想起她的聲音。

他們相處太久了。

他一直以為,和她分彆,不是什麼大事。

一開始的確也是如此,分開,不見,他想她遠去嶺南,與他各自安好,亦是一種結局。

雖然偶爾他會想她,但是也覺得,這樣的結局已經很好。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死了。

明明她死了該是一件快事,可是當她死了,他覺得一切塵埃落定,不必再追究時,他突然就開始想念她了。

最初是在給她刻牌位的時候,他一刀一刀刻下她的名字,每一筆,每一畫,他都會想起她。

會想起在經曆生死血洗,他站在揚州安穩太平的庭院,看著少女站在他麵前,紅著臉介紹:“我還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洛婉清,你呢?”的午後。

會想起她走在他前麵,溫柔仰頭,取下一盞花燈,轉頭問她:“少言,你要不要?”的瞬間。

會想起她坐在房間,認認真真寫藥方,說自己要當一個好大夫,救更多人的夜晚。

會想起她背著他,一針一線偷偷繡荷包的時光。

他的牌位刻完,感覺用了很大的力氣,刻刀劃破手掌,血溢在她的名字上。

他說不出話,就感覺心間像是被挖了一個洞。

明明是他所求,卻又帶著呼啦啦風割過的疼。

之後就是每一日,每一夜,每一刻。

他有時候會在夜裡醒過來,想她在哪裡,如果是埋在土裡,她會不會怕黑。

她從小都要點燈睡,他來了,答應她守在她窗口後,她才慢慢習慣滅燈。

因為每次她一喚,他就會應她。

他這麼一想,就好像聽到洛婉清像是貓一樣帶了不安的聲音喚他:“少言?”

他就忍不住回答,他怕她害怕。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不對。

她喚他,隻有他能聽見,他若總是這麼回答,會讓人發現他的異常。

於是他和她商量,她喚他的時候,他就摸一摸她送的香囊,當是應她。

洛婉清也沒說同不同意,他就當她同意了。

此刻聽著那求救聲,他下意識摸了摸香囊,隨後便聽張逸然皺起眉頭,神情鄭重詢問:“殿下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李歸玉一頓,兩人便發現這聲音越發明晰了。

女子似乎被人追上,急道:“放開我!你們放開!”

張逸然立刻起身,李歸玉忙道:“張大人!”

張逸然回頭,李歸玉聽了一下那女子的話,思索著開口:“夜深道上突然出現求救女子,還是要小心。”

“這……”

張逸然想了想,隨後道:“但也不能置之不理,我去看看。”

“張大人,”李歸玉垂下眼眸,看著棋盤,拉長了聲音,提醒,“能在東都綁人的人,後麵多少有點門道,張大人確認要惹這件事嗎?”

聽到這話,張逸然神色冷了下來,隻道:“殿下可以不管,我管便是了。”

說著,張逸然叫住馬車,掀起門簾出去,大喝出聲:“住手!”

洛婉清已經被人販子追上,她被人拖著往回走,聽到這一聲“住手”,洛婉清急急抬頭,看向張逸然:“大人救我!”

洛婉清抬頭,張逸然一愣,隨後便不敢再看,挪開目光從馬車上跳下來,走到人販子麵前,冷聲道:“你們何故綁人?”

“我們綁自家的女人偷人,輪得到你管?”

人販子上下打量張逸然一眼,怒喝:“滾開!”

說著,他們便拖著洛婉清要走,張逸然一把抓住洛婉清,厲聲道:“就算你是妻子,若是通奸,也應當報官處理,哪裡有行私刑之理?而且,你憑什麼說她是你妻子?”

“大人,我不認識他。”

洛婉清立刻拉住張逸然,一雙眼中滿是乞求,急道:“大人,我是附近獵戶的女兒,為母親到東都拿藥,我母親還在家中等我……”

“胡說八……”

“放開!”

張逸然一腳踹上一個壯漢,將洛婉清猛地拉了過來。

他拉得太猛,洛婉清差點摔下去,張逸然連忙扶住她,洛婉清順勢靠在張逸然身上,整個人都在顫抖,似是怕極了。

張逸然身上一僵,不由得退了一步,和洛婉清拉開距離,隨後盯著一乾人販子道:“這裡是東都,容不得你們放肆!她若真是你妻子,你同本官去官府查閱核對,本官送你們回去。她若不是你棋子,你們光天化日強搶民女,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洛婉清聞言,悄悄抬頭看了張逸然一眼。

上次他也是這麼罵她的,看來他在對待匪賊一事上還很公平。

然而對方明顯不吃他這套,冷笑一聲,隻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上!”

說著,所有人就朝著張逸然撲過去,張逸然護著洛婉清,厲喝:“你們敢!”

對方根本不管他的話,圍著兩個人就提著刀就砍了過去。

刀光迎著張逸然揮下,張逸然睜大眼,竟是完全忘了躲,隻下意識抬手護住洛婉清,洛婉清神色微冷,攬住張逸然往後退了小步,也就是這時,一道冷箭從馬車中直飛而出,正中匪賊眉心。

所有人瞬間愣住,隨後便聽馬車卷簾之聲,眾人一起看去,馬車扶著車欄中走出一個藍色錦袍玉冠的青年。

他平靜抬頭,看向眾人。

一眼,便見到了那個被張逸然護在懷中的女子。

那張相伴多年、日思夜想的麵容在另一個人懷中側目回頭,仿佛是完全不認識他一般驚慌看向他。

一瞬間,錐心刺骨,他瞳孔急縮,猛地握緊車欄,下意識冷喝出聲:“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