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104 我隻是嫉妒而已(1 / 1)

滄瀾道 墨書白 17630 字 10個月前

他說的是“謝憫生”, 便是指定了要見這一個人格。

青綠認真思索了片刻,斟酌著道:“如果少主要見的是謝憫生,不能是謝憫然, 那唯一隻有一個辦法。”

“說。”

“謝憫然這半年一直在和姬蕊芳鬥氣,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挑選一位婢女放在身邊,同進同出侍奉。不過他就是做樣子給姬蕊芳看,姬蕊芳生氣後, 便會將婢女召上雪靈山侍奉。不過……”青綠皺起眉頭,“聽說,上山侍奉的婢女,不久後都會因犯錯被罰,最後把屍體送回流風島。唯一隻有一位, 她上山時, 島中有一位青年自稱是他未婚夫,姬蕊芳似乎很高興,還親自給他們在雪靈山證婚。”

洛婉清一聽便明白過來,姬蕊芳之所以召那些婢女上山, 大約就是吃醋,而那位證婚的女子,則是表明了自己心有所屬,姬蕊芳心中高興, 才放她一馬。

謝憫然大約就是喜歡看姬蕊芳吃醋, 所以不停的找婢女,婢女另外成婚,他也不在意。

隻可憐那些沒有未婚夫婿的女子,隻能做兩人情趣之下的白骨堆。

想到這一點,洛婉清不由得皺起眉頭。

謝恒也明顯不悅, 但他也沒追問,隻道:“雪靈山和流風島很近?”

“流風島是上雪靈山最快的路,”青綠解答著,“雪靈山就在流風島後,流風島有一道直梯可以直通雪靈山姬蕊宮。”

謝恒點點頭,敲著桌麵,思考著道:“他的婢女何時再選?”

“前兩日那位屍體剛從雪靈山送下來,想必不會太久,屬下這就去打聽。”

“好。”

謝恒點頭。

青綠見謝恒沒有其他疑問,便低頭道:“那若無他事,屬下先行告退,若少主欲見屬下,可在門口樹上留一道痕,屬下夜裡自會過來。”

“嗯。”

謝恒開口,青綠便行禮起身,隨後往窗戶走去。

走了幾步,謝恒突然道:“流風島上的人,都是犯了案的人嗎?”

青綠聞言一頓,隨後才意識到謝恒身份,有些忐忑點頭道:“是。”

“去吧。”

謝恒揮手,青綠轉身躍出窗外,接著樹蔭和屋簷的遮擋,快速離開。

等青綠走後,洛婉清轉身去關了窗,思索方才青綠說的話道:“公子,按照青綠的話,那根發簪是陰主令?”

“是。但家主令隻有繼承人才會知道具體物件和使用辦法,我娘下葬時,陰主繼承人崔嫦曦已經在牢裡了,她的葬禮是我爹一手操辦。”

謝恒摩挲著指腹,洛婉清不由得有些奇怪:“陰主令到底有什麼作用?”

“崔氏陽主掌管明麵上的事務,陰主掌管暗麵,主管情報和一些不宜公開的陰私之事。一般陰主不會成婚離開崔氏,隻是舅舅繼任家主後,不願拘束大家,他信任我娘品性,讓她與我父親成婚。”

“那公子父母,必定是很相愛的。”

洛婉清這話出來,謝恒動作一頓。

他沒想到洛婉清關注點居然在這件事上,他遲疑片刻,低低應了一聲:“嗯。”

應聲之後,房間裡突然沉靜下去。

周邊安安靜靜,隱約之後窗外樹葉於風中婆娑之聲。

這種安靜放大了兩人的呼吸聲,洛婉清才後知後覺想起來,房間就他們兩個人。

他們兩人要在房間裡睡過這一夜……

或許這後續許多夜。

如果放在之前,洛婉清不會有多餘想法。

司使常年出行在外,她其他男司使夜裡蹲點時,莫說睡一間房,大家橫七豎八睡一張床的都有過。

於她心中,謝恒高風亮節,她為他守夜,斷不會作任何他想。

然而如今卻是不同。

她一瞬想起昨夜那場尚未給出理由的親近,她頓時覺得不自在起來。

她不知謝恒到底是什麼緣由、什麼想法才會做出這種事,她也無法預料之後謝恒會做什麼。

昨夜生死未卜她不能費心思量,今日從與李歸玉一戰至今一直沒有休息間隙,此刻兩人終於得了片刻安靜,洛婉清抿緊唇,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問清楚:“公子,昨夜……”

“我先出去沐浴,”謝恒聽她開頭,便直接起身,從一旁拿了新衣和皂角,平靜道,“你讓星靈找人提水,洗澡休息吧。”

說著,不等洛婉清多說,便直接走到崔衡星靈的房間,抬手一巴掌拍在門上,冷聲道:“崔君燁,帶上東西走了!”

“哎呀,吵死了,”崔衡拿上衣服和皂角,不耐打開門,抬眸瞪了一眼謝恒,“洗個澡這麼急?”

謝恒沒理他,一隻手擔著衣服,轉身道:“走。”

兩個男人出去找地方洗澡,洛婉清知道話怕是隻能等謝恒回來再問,同星靈去找了熱水房。

兩人一麵走一麵說著分開是的經曆。

“我們發現周春人不見了,便趕緊去找你們,結果山洞裡發生了爆炸,崔君燁同我一起跳了出來,跳出來就進了密林,還好崔君燁懂些陣法,我們才順利走到生死陣,”

洛婉清聽著,點了點頭,隻問:“張大人呢?”

“張大人留在揚州,由監察司保護。”

星靈說明了情況,洛婉清放心下來。

她想了想星靈的話,不由得一笑:“你和崔大人熟稔不少啊。”

“是,” 星靈點頭,隨後似是想起什麼,看向洛婉清,“你和司主,似乎也親近許多。”

這話讓洛婉清一頓,她克製著心中異樣,故作鎮定道:“是,公子比想象中容易相處。”

星靈漫不經心點頭,洛婉清想了想,忍不住打聽:“過去……你同公子一起出過公差嗎?”

“未曾。”星靈搖頭,“司內一般都是四使跟著司主。”

“那……”洛婉清試探著,“公子有過姬妾嗎?”

“這倒不曾聽過。”星靈想了想,有些疑惑,“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沒事。”洛婉清被問得忐忑,麵上不顯,隻是故作鎮定道,“就隨便一問。”

星靈聞言卻是不信,狐疑打量她:“你不會是……”

“沒有!”洛婉清立刻否認,“我……我和我影使有約,沒有你猜想那樣。”

“那就好。”星靈點點頭,似是放心下來。

這個態度讓洛婉清不由得奇怪:“為何?公子不好嗎?”

這麼一問,星靈沉默下來。

過了片刻後,她慢慢道:“作為司主,自然是最好的。可若作為親友戀人……”

星靈悄無聲息在袖中捏緊了劍身,麵上平靜:“太過薄情。”

說著,兩人走到熱水房。

房中有專門負責提水的侍從,給些銀錢,這些人便幫她們將水提到屋中。

星靈同洛婉清打了招呼,去隔壁洗浴,洛婉清鎖了門,關上窗,將衣服放在距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這樣一來,謝恒隻要推門,她也能立刻穿上衣服。

做好一切準備,她才進入淨室,開始檢查自己傷勢。

她知道自己傷得不重,一直沒怎麼管,現下認認真真檢查一圈,確認隻是有些骨裂之後,才徹底放下心來,進了浴桶。

她不敢在浴桶多泡,隻簡單清洗後,便從浴桶中走了出來。

等擦乾身上水滴,換好藥和衣服,謝恒卻還是沒回來。

她一時有些擔心,但算了算時辰,若謝恒沐浴的地方遠些,倒也正常。

於是她便找了機會,開始好好運轉真氣調息,溫筋暖骨。

骨裂這種傷對於他們這些習武之人而言算不上大事,而且自從她從張純子那裡學了功法之後,明顯感覺到自己受傷後的恢複速度快了許多。

但是倒也不難理解,張純子的功法本就是用來塑骨的,能促進骨骼再生、溫養筋脈痊愈,療養受傷後的身體,這更是簡單。

而且她也發現,從在來東都路上跟著崔恒學習溫養筋脈至今,尤其是學了張純子的心法後,她筋脈韌性越來越好。

她的內力是張九然強行灌注,筋脈被強行破開,本身就破損過,按理應該比尋常人更差,如今她的筋脈保留了被張九然拓展後的寬度,卻越發厚實彈韌起來。

筋脈所能承載真氣的上限,便是一個人高度的上限。

而骨骼筋脈是否流暢,又是真氣發揮出來的上限。

這兩者就是所謂的天資。

她塑骨之後,筋脈骨骼流暢度已經到了人之最高,而筋脈的廣度雖較尋常人要寬闊許多,但是……

能不能更寬廣一些?

這個念頭產生出來,洛婉清突然有了個詭異的想法,如果她每一日,都強行拓展一點點,然後再溫養筋脈,那是不是可以像塑骨一樣,後天人為去鍛造一副絕佳的筋脈?

洛婉清一想忍不住有些興奮,立刻開始嘗試。

她閉著眼睛,將內力截在一處,堆積稍微撐開一點點筋脈後,再嘗試著往前。

筋脈在人體內,哪怕隻是稍微動作一點,都極為疼痛,洛婉清廢了一刻鐘,拓展不到一寸筋脈的距離,便已經累得滿頭大汗。

她一瞬不由得有些奇怪,昨夜謝恒幾乎是瞬間灌洗了一遍她的筋脈,謝恒不累嗎?

難道這就是宗師與她之間的差距?

她思索著,又開始運轉張純子教她的心法,溫養起筋脈來。

溫養筋脈骨骼需入定遊走全身,她閉眼暢通無助運轉了個周天,才覺筋脈疼痛停下,她鬆了口氣,睜開眼睛,抬起左手,凝視在她方才剛剛拓展過的半寸筋脈之上。

她的猜想到的確沒錯,張純子的心法的確可以用來拓展筋脈。

這樣一來,她隻要持之以恒,有朝一日,她必定也能成為人們口中的天才。

想到這樣的未來,洛婉清不由得一笑,起身倒水,正低頭喝水,她突然意識到不對。

蠱蟲呢?

方才她運轉了幾個周天,都不見蠱蟲,李歸玉給她的子母蠱呢?!

想到這件事,洛婉清不可置信,趕忙又回到床上,重新驗證了自己的想法。

等她仔仔細細探了自己周身一圈,終於確認,蠱蟲真的不見了。

蠱蟲與普通疾病不同,無法通過診脈發現,她其實並不精於此道,也很少這麼細致去查探周身,如今發現子蠱不見,不由得有些茫然。

想到今日和李歸玉對決,她本以為是李玉心慈手軟,還覺憤懣。

她不怕李歸玉對她狠,她千辛萬苦走到今日,為的就是成為李歸玉的對手。

李歸玉的每一次放過,於她而言都是羞辱。

然而如今看,不是李歸玉心軟,而是他沒辦法。

那子蠱去哪裡了?

洛婉清一想,便閃出昨夜謝恒吻上她的畫麵。

她立刻意識到什麼,從床上躍下,起身想要去找人。

隻是她匆匆來到門前,抬手一打開大門,就見謝恒剛好出現在門口。

他換了一身白色單衣,頭發濕漉漉散在周邊,相比去時,他麵色更加蒼白幾分。

他應該是洗了個冷水澡,周身都帶著冰冷水汽,隻是同以往不同,之前在林中她也遇到過他剛剛從水裡洗過澡迎麵走來時水汽鋪麵的感覺,可那時候他身體的溫度也會隨之一起而來。可此刻這個人,她沒有感覺到他如平日一般灼熱的溫度,就像個毫無內力的普通人,在被冰水凍過之後,便連自己都冷了下去。

意識到這一點,洛婉清不由自主握緊了門板。

她下意識看向謝恒的手——

哪怕這時候,他還帶著手套。

“何事?”她注視得太久,謝恒似乎等待不住,終於再次開口。

語氣平淡,波瀾不驚。

洛婉清被他一問,這才反應過來。

一切都是她的推測,在監察司,沒有實證,那就隻能是推測。

當不得真。

她垂下眼眸,裝作和平日一般模樣,冷靜道:“等公子太久,屬下擔心公子出事。”

“我無事。”

謝恒似乎有些疲憊,他收起視線,提步進屋。

洛婉清側身讓開,目光卻是不自控盯在他身上,仔細看過每一個細節。

謝恒擦著頭發走向小榻,察覺她的眼神,他轉眸看了過來,皺起眉頭開口:“你在看什麼?”

“卑職見公子臉色不太好,”洛婉清微微一笑,“有些擔心。”

“擔心何事?”

謝恒語氣平淡,似是已經知道答案。

洛婉清抬眸打量謝恒,看著對方明顯已經知道一切的神情,乾脆實話實說:“卑職方才打坐調息,發現身體中並無蠱蟲。”

“然後呢?”

“公子,”洛婉清目光落在謝恒昨夜壓著她的手那隻手上,平靜道,“可否卸下手套一觀?”

“觀甚?”

“屬下聽聞,中蠱蟲者,解蠱無非三法。要麼由以母蠱於體外引蠱離開身體;要麼中蠱者實力強勁,以內力自行殺死蠱蟲驅除體外;又或者,有第三人為之引蠱出體。若是引蠱,則是以內力在中蠱者身體中驅趕蠱蟲,同時中蠱、引蠱兩人身上都有傷口,傷口相對,以鮮血誘蠱蟲出體。將蠱蟲引到引蠱之人身上。”

說著,洛婉清將目光從謝恒手上挪到謝恒臉上,平靜說著自己的推測:“昨夜,公子先是以真氣強行灌入我筋脈之中,我右手上有一道傷口,若我沒猜錯,昨夜公子壓在我右手上的手腕處,應當有一道傷。”

“你想問是不是我為你引蠱?”

謝恒冷靜說出她的猜想,洛婉清沒有回話,隻盯著謝恒,不由得有些緊張。

謝恒從容點頭,沒有半點旖旎,隻道:“是我。”

謝恒態度太過平靜,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洛婉清愣愣看著他,聽他反問:“如何?”

“公子……”洛婉清被他一問,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含糊道,“公子……為何如此?”

“你覺得呢?”

謝恒反問,語氣中竟是隱約帶了些許譏諷。

洛婉清敏銳察覺這個問題像是一種考驗,若是答得不對,謝恒或許會更不高興。

她一時不敢往那些亂七八糟的方向想,隻想著謝恒平日作風,儘量往公事方向斟酌著道:“公子……公子知道李歸玉必定會帶我走,也算到崔衡和星靈都會進入死陣,您需帶他們出來,但我又必須攔住李歸玉,您怕你因子母蠱抑製有失,所以幫我取蠱。”

這個理由出來,洛婉清覺得十分有理,自己都快把自己說服了。

然而話剛說完,便聽謝恒輕笑一聲,又問:“那我為何冒犯你?”

洛婉清愣愣抬眼,就見謝恒負手上前,微微壓身,他周身氣息迎麵而來,墨金色的眼凝望著她:“我為何吻你?”

“屬下,”洛婉清聞言抿唇,心中也升起幾分氣性,“也想知道原因。”

謝恒不言,他盯著洛婉清,見她似是生氣,他想了想,直起身來,轉身走向小榻:“你自己想。”

說著,他走到榻邊,抖了外套,披在身上就背對著她屈膝臥在榻上,淡道:“你睡床,熄燈吧。”

沒想到謝恒竟然就將對話這麼突然截止,洛婉清不由得愣住。她還有許多想問,但見謝恒似是疲憊,猶豫片刻後,還是聽他的話,將燈滅了之後,去為他找被子。

找了片刻,她才發現房間裡似乎隻有床上有一床棉被,她便回頭想去床上取給謝恒。

隻是剛一動,她就聽謝恒開口:“我不用,給我我就扔了。”

洛婉清一頓。

平日她不會多想,可這一刻,她卻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謝恒這話,有些任性。

這不像是一位上司。

如果是在監察司,謝恒不會告訴她結果“我不用”,更不會怕她不聽話,威脅她“扔掉”。

他隻會命令她,如果她不遵從,他就直接懲治下屬忤逆。

縱使謝恒從來沒有懲治過她,但更多是因為,她也從來沒忤逆過謝恒。

她對謝恒百依百順,謝恒為什麼會想著要用“威脅”阻止她?

懷疑一旦開始,就無法停下。

她坐到床上,開始思索方才的對話。

他為她解蠱的理由,她尚可理解,可他到底為什麼親吻她?

如果是想轉移她注意力,讓她不察覺這件事,可早晚是會察覺,多此一舉又有什麼意義?

而且從到江南來,總覺得謝恒與在監察司時有些不一樣。

為什麼他一直不肯脫下手套?

為什麼追思會聽他的話?

為什麼會送她口脂,會對她說“願我佳人,萬事如期”?

而且,謝恒一向不動聲色,不辨喜怒,李歸玉與他又無什麼太大私怨,謝恒對李歸玉,卻總有些敵意。

在密林這一路,做決定……也和過往說一不二的命令語調,有些不一樣。

來到江南的謝恒,似乎更任性、更真實、更……溫柔。

想到中秋夜那句“觀瀾與卿同在”,今日船上那他不輕不重一拍,甚至方才他那隱約帶了些埋怨的“你自己想”。

洛婉清突然生出一個極為荒謬的想法。

但一想,又似乎有些合理。

崔恒是來了江南的,但卻一直沒有現身。

當初崔恒既然能假扮秦玨,那如今……

他會不會假扮謝恒呢?

洛婉清不由得抬頭看向床上背對著她躺著的人,她看著他的背影弧線,突然意識到對方其實與崔恒背影生得極為相似。

監察司每個人的任務在執行時都不允許向非任務範圍內的人透露,如果此刻她麵前的是崔恒,到一切都疑惑都迎刃而解。

他為她引蠱,是因為擔心。

親吻她,是因為她不顧一切殺李歸玉生氣。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心跳驟然有些急了起來。

她迫不及待起身想要驗證,但又怕自己弄錯冒犯謝恒。

掙紮了許久,她終於才做出決定。

她要驗。

她不驗無法安心。

但她不能冒失,若是出錯,謝恒必定重罰。

她想了想,故作安穩躺下,而另一邊,謝恒也睜開眼睛。

洛婉清躺在床上未眠,隻靜靜看著床帳,等了大約一刻鐘,她聽著謝恒呼吸聲平穩,這才起身。

她輕聲走到香爐,在裡換上迷香,又再等了一會兒,計算時間效用應該差不多後,她才轉身走向謝恒。

謝恒側臥蜷在床上,手放在一側,睡夢中的他去了平日冷漠戾氣,異常安靜溫柔,像一抹月光落在在榻上,清冷又柔和。

她一瞬從他身上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心跳不自覺加快起來。

哪怕是麵對一個可能是“假”的謝恒,她還是忍不住緊張害怕,從進監察司以來,謝恒高高在上與她反複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太久,久到她本能對謝恒已經有一種畏懼。

好在迷香給了她膽子,她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朝著謝恒的手伸出手去。

她曾經在監察司對比過崔恒和謝恒的手,臉會易容,但手每日要做許多事,沒有任何皮可以在手上長期偽裝。

她隻要看一眼謝恒的手,她便知道結果。

她的手一點點往謝恒的手探去,呼吸都被她刻意停止,也就是在她即將觸碰到他手腕刹那,變故突生!

疾風驟起,謝恒猛地翻身而起,披在身上外衫如羽輕揚。

外衫遮住她視線刹那,謝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攔住她想要碰他的手。

然而事情已經做了,洛婉清也不打算回頭,她神色一凜,另一隻手直接擊向謝恒腕骨,不過瞬息之間,兩人推拉便已過數招,謝恒猛地將她往榻上一拽,借著肩頭力道將她翻壓滾進榻上,於衣衫落回他身上刹那,將她的手穩穩壓在她身側。

謝恒低低喘息撐在她身上,兩隻手按住她手腕,幾乎是用整個人在壓製她。

洛婉清聽著他的呼吸聲,感覺一滴水順著他的發間落在她鎖骨上。

這滴水有些涼,卻還是灼得她心上收緊。

她慢慢抬起眼,看著麵前帶著水的長發淩亂散在身側,披著的衣衫,落在兩人周遭,於夜色中蒼白著臉、美若鬼魅的人,眼神微動,卻隻道:“公子,你沒內力。”

方才動手片刻,洛婉清便發現了,謝恒根本沒有內力,隻是憑借招式取勝。

若非重傷,不至如此。

謝恒聽她反問,卻也不答,隻威脅性收緊掐在洛婉清頸上的手指,冷靜威脅:“殺你足夠了。”

“公子不必緊張,”洛婉清聽謝恒警告,放軟了聲音,撒著謊安撫道,“屬下並無惡意,隻是擔心公子安危,想為公子診脈而已。”

“我的脈你看不出虛實。”謝恒冷聲勸阻。

洛婉清卻是沒有放棄,隻定定看著他,堅持道:“公子可否讓屬下看清虛實?”

這話出來,謝恒沒再出聲。

明明隻是脈象,他卻在這一瞬覺得意有所指。

“為何?”他忍不住詢問,“是虛是實,你在乎?”

“我在乎。”

“在乎什麼?”

謝恒盯著她的眼睛,想求個答案。

洛婉清沒有出聲,謝恒嘲弄一笑:“你……”

“我在意崔觀瀾。”

洛婉清驟然開口,謝恒聲音頓止。

洛婉清盯著他的眼睛,伸手拉開他身側手上手套。

“我在意他在哪裡。”

手套徹底拉開,露出一隻瑩白如玉、骨節分明的手。

洛婉清抿緊唇,又伸手探入麵前人衣衫。

青年呼吸頓時重了幾分,肌肉繃緊,洛婉清順著他的腹間磨到他背上,觸碰到他的傷痕,她神色一動,啞聲道:“我在意他是誰。”

說著,洛婉清認真摩挲著他的傷口,辨認著傷口的形狀、位置。

謝恒說不出話,他弓著脊骨,像一隻匍匐在地低頭的銀白大貓,呼吸愈重,蓄勢待發。

洛婉清一麵摸過的傷口,一麵按向他的脈搏。

一診上脈,洛婉清便知了他情況。

那是和崔恒極為相似的脈象,百毒沉積入骨,隻是相比之前,他明顯受了重傷,筋脈內更是空蕩蕩一片,真氣完全無法運轉。

如果是個尋常人,這樣的脈象早該死了。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還活著,可她知道,這樣的脈象不會再第二個人。

她突然覺得眼酸,盯著麵前人,沙啞開口:“我在意,他是不是你?”

謝恒沒有立刻開口,他垂著頭,水珠從他發間而下,他目光順著水珠落下,看著身下長發散若水草,衣衫淩亂散開的人。

他看著她皓白纖長的脖頸和精致小巧鎖骨,看著鎖骨間有一處凹陷,看著水珠落到裡麵,盈滿如荷葉露珠,感覺她撫上他的胸口、脖頸。

她一寸一寸探,摩挲過他的臉頰,鑽入他的發絲,直到最後,洛婉清在發絲間摸到了一處凸起,謝恒一把按住她。

洛婉清終於確定。

“是你對不對?”

洛婉清執著開口,握著他那虛弱得根本無法和他麵前人對應的脈搏,有些難受開口:“來江南的是你,送我口脂的是你,為我引蠱的是你,崔觀瀾。”

她是在問,卻明顯已經有了答案,她心疼看著他:“所以追思會跟著你,所以你會親近我,所以你一直帶著手套遮掩自己的身份,所以你才會為我引蠱,又怕我知道轉移我的注意……”

洛婉清定定盯著他,求一個答案:“是不是?”

“不是。”

謝恒啞聲開口。

洛婉清不由得笑起來,壓了幾分嘲弄:“不是?若不是你為我引蠱做什麼?你親我做什麼?我與公子有多少情……”

“是嫉妒。”

洛婉清一愣,就看麵前青年抬起眼眸。

他似乎是偽裝謝恒太久,眼中還帶著謝恒那份強勢冷淡,但是又恢複了幾分獨屬於崔恒的明亮溫柔。

他看著她的驚詫的眼神,平靜開口:“沒有那麼多理由,惜娘。”

說著,他將手從她頸項上挪開,壓到她手腕之上,低頭含住她的唇。

“我隻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