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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瀾道 墨書白 19259 字 11個月前

一夜雨閉, 等到天明時,洛婉清才發現自己睡了整整一晚,李歸玉都沒叫她。

她在原地躺了一會兒, 聽見身後響動, 轉頭看去,就見李歸玉正抱了些果子走進來。

“醒了?”

李歸玉抱著果子走到她麵前, 和之前相比, 顯得溫和幾分。

他將果子放下, 低聲道:“先吃點東西,周邊有一條河,剛好可以用水,王韻之的人應當在追我們, 我們放他們先走, 在這裡休息兩日。”

李歸玉是在通知她決定。

洛婉清想了想,謝恒應當受傷,如果他們走太遠, 謝恒或許無法追上來。

她看了一眼山洞外, 點頭道:“好。”

昨夜夜雨, 鳳尋香無法生效,但今日天晴,謝恒應當可以找過來, 等謝恒過來,她對付李歸玉也多幾分把握。

她思索著, 拿起野果吃進嘴裡, 李歸玉背對著她,坐在一邊低頭上藥。

上了前麵,李歸玉想了想, 回頭看她:“過來幫我上藥。”

洛婉清看他一眼,咬著野果沒有理會。

李歸玉微微一笑:“聽話。”

洛婉清一聽這話,心頭瞬間門火氣,將野果猛地砸在地上,怒喝出聲:“過來!”

她這一喝驚得李歸玉愣住,洛婉清抬眸看他:“不是上藥嗎?滾過來!”

李歸玉一頓,看著這個在監察司混得滿身痞氣的人,一時進退兩難。

過了許久,他也不知該怎麼麵對這樣洛婉清,便故作什麼事都沒發生,走到洛婉清麵前。

“坐下把衣服脫了。”

洛婉清冷淡開口,李歸玉不敢多說,遲疑著背對著她坐下,將外衫脫下。

洛婉清從袖子裡拿出染了迷筋散的帕子擦過手上汁水,用手指挖了膏藥,塗抹在他傷口上,冷著聲警告:“幫你上藥不是因為你威脅,而是你的傷因救我而受,我不欠你人情。你不要生事,我們相安無事。你若生事,”洛婉清抬眼警告,“你我必死其一。”

“你不找我麻煩我不找你麻煩。”

“我是說公子。”

這話出來,李歸玉動作頓住。

洛婉清給他上著藥,說得清楚:“公子既然讓我跟著你自有他的意思,等公子來了,一切聽公子安排。”

李歸玉垂眸不言,他感覺著她溫柔的動作。

這動作他很熟悉,以前他每次受傷,都是她幫他上藥。

隻是這次卻是看在謝恒麵子。

他不由得嘲諷一笑,壓著心中殺意,冷淡道:“謝恒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這麼忠心?”

洛婉清沒有回他,隻壓著情緒平靜將傷口塗好,為他上了繃帶,等換好藥後,她將工具收起來,叮囑道:“六個時辰換一次藥,等晚上再換一次。”

李歸玉神色不善穿上衣衫,等洛婉清端著東西想走,路過他身側,他還是沒忍住,一把將她拉回來。

洛婉清冷眼抬眸:“做什麼?”

“下次彆和我說這些話。”他抬起頭來,眼中滿是警告。

然而觸到她眼中冷光,他又忍不住語氣軟和幾分,仿佛是要看到她心底,溫柔道:“你可以說是為了江少言,我可以信。”

聽著他說江少言,洛婉清沒出聲,她看著李歸玉,猶豫片刻,正要開口,就聽一聲鷹嘯急奔而入。

聽到這聲熟悉的鷹嘯,洛婉清瞬間門驚喜回頭。

李歸玉抓著她手腕的手不覺一緊,轉頭就見白衣青年跟著蒼鷹而來,持劍輕盈在山洞前。

他周身雪衣染血,明顯一路血戰而來,但氣質清冽不帶半分戾氣,於晨光中鍍了一層薄光,似是仙人落凡。

找到人,他明顯有些歡悅,柔了眉眼抬眸,然而就在抬頭刹那,他瞬間門冷了神色。

入目是乾淨整潔的山洞,明顯被人收拾打理過,洛婉清從沒有這樣的習慣,她到哪裡根本不會管周遭。

掛在樹枝上的衣衫被人整理,火堆不是她堆柴的手法,地麵上的果子明顯多出她從來都是吃一個拿一個……

處處是彆人的痕跡,覆蓋過他與她在一起時,原本會留下痕跡的地方。

謝恒收斂目光,最終落在李歸玉攥著洛婉清手腕的手腕上,他盯著兩人皮膚相接之處,冰冷出聲:

“放手。”

聽到這話,洛婉清猛地反應過來,她一把掙開李歸玉的鉗製,急忙上前行禮:“公子。”

謝恒掃她一眼,見她無事,放心幾分,淡道:“起身吧。”

李歸玉冷眼看著兩人互動,慢條斯理起身,走到洛婉清身後。

謝恒感覺他走過來,這才抬眼注意到他。

他衣衫穿得不算端正,敞露著胸口,停在距離洛婉清不遠不近的距離,無形讓人有了一種洛婉清被他氣息籠罩的曖昧感。

這件事他做過無數次,熟稔得近乎本能。

謝恒幾乎是在他站定的瞬間門就察覺到這種強勢的宣告,他不動聲色,冷眼看著李歸玉。

李歸玉微微一笑,頷首道:“謝司主。”

說著,李歸玉目光落在謝恒身上血跡上,似是關心道:“司主受傷了?”

“彆人的血。”

謝恒冷淡開口,目光落在李歸玉傷口上:“三殿下受傷了?”

“些許小傷,無礙。”

說著,李歸玉側身像主人邀請一般,抬手道:“司主入內一敘?”

謝恒聽著,轉眸看了洛婉清一眼,洛婉清得了謝恒眼神,一時沒明白謝恒想做什麼,隻猜想著低聲道:“公子,洞內安全。”

謝恒目光微凝,似是忍下什麼,轉頭冷著臉大步進了山洞。

洛婉清趕忙跟上,李歸玉掃了二人一眼,也跟著進來,招呼謝恒道:“司主坐。”

謝恒聽著他這主人姿態的話語,神色不動,如平日一般冷淡坐下。

洛婉清去打了水來,測毒之後送到謝恒手中,又將果子放到謝恒麵前,恭敬道:“公子喝水。”

李歸玉見著洛婉清的動作,神色冷淡幾分。

他壓住神色,低頭喝了口水,似是漫不經心道:“言歸正傳吧,謝司主怎麼進來的?接下來怎麼打算?”

“山洞坍塌前我趕了進來。王韻之的人從其他入口進來,我遇到殺了三波,沒見到她本人,不確定她到底帶了多少人。”謝恒沒有繞彎子,冷靜說著之前的情況,問了重點,“她知不知道謝憫然陣法的解法?”

謝憫然。

洛婉清聽著這個名字,不由得懷疑她聽錯了,流風島的島主是謝憫生,謝憫然又是誰?

隻是現下也沒人為她專門解惑,她隻能安靜聽著李歸玉道:“她不一定知道,可王家供奉了一位陣法大師餘奢,她若把人帶來,那就不一定了。”

“餘奢破陣需要多長時間門?”

“至多十五。”

“你呢?”

“十。”

李歸玉說著,仿佛是明白了謝恒的想法,笑了起來:“司主想同我一道?”

謝恒沒有回他,隻盯著他,肯定開口:“你是來拿崔清平的東西的。”

“不錯,”李歸玉意有所指,“受父皇所托而來。”

李歸玉這話是挑撥也是提醒,謝恒聽得明白,他是在警告他,皇帝知道他是來這裡拿什麼,皇帝也不希望他拿到這個東西,如果他把李歸玉在這裡殺了,皇帝就算沒有證據,也會心有芥蒂。

一個臣子暗殺了皇子,他在這個帝王手下,活不長。

他沒理會他的威脅,隻繼續追問:“那東西你知道多少?”

“想要消息,司主拿什麼來換?”

“不必換。”謝恒聞言起身,“殿下不願說就罷了,我帶惜娘離開,殿下自便。”

聽到這話,李歸玉有些詫異,不由得出聲:“謝司主不與我一道?”

謝恒淡淡瞟他一眼,提步往外,意有所指:“我從未想過與你一道。”

這話出乎洛婉清意料之外,李歸玉明顯也未曾如此想過。

謝恒提步往外,走了幾步,他意識到洛婉清沒有跟來,不由得轉過頭去,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洛婉清。

“公子,”洛婉清明白謝恒的意思,尋著理由道,“昨日從山崖下來時,是三殿下以命相護,屬下許諾三殿下,會護送他出密林,還望公子應允。”

她不敢在這裡直接告訴謝恒子母蠱之事。

如果直接告訴謝恒,要麼謝恒立刻逼李歸玉交出子母蠱,然後帶走她;

要麼謝恒不願為她與李歸玉起衝突,但也不會再信任一個性命握在李歸玉手中的人,可能直接留下她。

以謝恒的性格,他大概率會為她逼李歸玉,但這裡的前提是謝恒能贏下李歸玉。

可謝恒一來就立刻要遠離李歸玉,外加身上那些血跡……

她不敢賭。

如果謝恒沒有控製李歸玉的能力,她問了話,讓李歸玉看出破綻,一旦讓李歸玉發現任何謝恒受傷奈何他不得的可能,她不確定李歸玉會做什麼。

謝恒聽著洛婉清的理由,忍不住捏緊了劍,冷聲提醒:“他很麻煩。”

“屬下知道。”

謝恒沒再出聲,一雙眼仿佛了然一切,盯得洛婉清頭皮發麻。

李歸玉看了看兩人,輕笑一聲,隨後道:“謝司主,我看您風塵仆仆,應當也是趕路一夜,不妨先在這裡休息片刻,再做決定。在下雖然麻煩,但也有用,謝司主不妨再考慮考慮?”

謝恒沒有理會李歸玉,他仿佛什麼都沒聽到,隻看著站在原地不動的洛婉清:“你想隨我走,還是讓我留?”

這話出來,李歸玉麵上笑意不減,眼底卻是冷了幾分。

洛婉清有些詫異,她沒想到李歸玉話說到這份上,謝恒最後卻是問她。

而且不管隨他走,還是讓他留,他竟都沒想過和她分開。

她斟酌片刻,恭敬道:“屬下覺得,三殿下所言不無道理。”

聽到這話,謝恒久久不言,就在洛婉清以為謝恒打算拒絕時,他突然開口:“好。”

說完他便轉身往外,在門口找了個位置,盤腿坐下,打坐修養。

她見謝恒休息下來,給謝恒端水,拿了果子,放到謝恒麵前,溫和道:“公子,可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

謝恒閉著眼睛,語氣淡淡,格外疏離。

洛婉清見他不動她給的東西,想了想,又詢問起星靈和崔衡:“星靈崔大人呢?公子可曾見到?”

“分開了。”

謝恒說著,又補了一句:“他們應該也進來了,崔君燁擅陣法,應當無事。”

這個消息讓洛婉清有些詫異,但一想監察司的人本就古怪,崔君燁擅長機關陣法也不是什麼奇怪之事。

她看了看謝恒,感覺他似乎極為疲憊,想他應該是奔波了一夜,身上還有傷,李歸玉在,他沒有給自己上藥的機會,於是她便起身道:“公子,我先去抓些野味,您稍作休息。”

謝恒沒有回話,洛婉清起身往外,她一走,李歸玉便直接跟上了她。

他們甚至都沒有對話,李歸玉便知道了她的意圖,她也知道李歸玉會跟隨。

謝恒聽著腳步聲,抬眸看去,見兩人一前一後走遠。

他看著李歸玉的位置,突然想起,她剛進監察司時,他懷疑她的身份,時時刻刻觀察她,發現她生來就習慣有一個人如影隨形跟在身後。

那時他還問她是誰。

她說,一位故人。

故人。

謝恒自嘲一笑,低頭拉開衣衫,咬著衣衫,自己給自己上了藥。

洛婉清領著李歸玉打了些野味,帶了些柴火,等回來時,就見謝恒正閉著眼睛淺眠。

他昨夜似乎一夜未睡,聽他們進來,他眼皮下的眼珠微動,卻也沒睜眼睛。

兩人識趣放低了聲音,謝恒也不出聲,等肉烤好,洛婉清給謝恒送去,謝恒安靜吃完,便一句不說,又閉眼打坐,不再理人。

謝恒來,李歸玉也安分許多,洛婉清閒著無事,她乾脆坐地開始打坐,運轉著牢獄裡前輩教她的功法。

打坐一天,除了吃飯,三人幾乎沒有交集。

等到夜裡,洛婉清見夜間門或許有雨,便出山洞去找謝恒。

他還和白日一樣,抱劍屈膝靠在山洞前,正閉著眼休息。

洛婉清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同他一個高度,溫和道:“公子,進山洞睡吧?”

謝恒聽著她說話,睜開眼睛,靜靜看她。

洛婉清見他不動,不由得勸他:“夜裡或許有雨,公子睡在外麵,容易著涼。”

謝恒還是不言。

洛婉清等在原地,過了許久,她疑惑出聲:“公子?”

聽她開口,謝恒似是終於沒忍住,突然出手,將她整個人往身前一拉。

這一拉太過突然,洛婉清下意識穩住身形,卻依舊是幾乎撲倒在他懷中。

洛婉清驚疑未定,趕忙後退,他卻一把壓在她腦後,將她耳朵逼在他唇前用,僅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詢問:“你當真要和他一路?”

這是個仿佛擁抱一般的姿勢,她大概理解謝恒是為了不讓李歸玉聽到他們說話,逼她靠近,但這樣的距離還是讓洛婉清整個人緊張起來,擾得她有些難以思考。

然而這個姿勢對於謝恒而言,終於讓他一天的焦躁安撫幾分。

他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她在身側,心裡竟湧出幾分酸。

他頭一次對人生出示弱之心,勸說道:“我身上有傷。”

惜娘,想想我。

有些話說不出口,而說出口的那些,甚至語氣他都不敢有什麼變化。

清清冷冷的語調,仿佛隻是在同下屬說明情況。

洛婉清壓著他氣息噴吐在耳邊所帶來的異樣,思索著謝恒的話。

謝恒不敢讓李歸玉聽到他有傷,也就意味著,他現在果然沒有把握控製住李歸玉。

哪怕她此刻告訴謝恒子母蠱的存在,他也做不了什麼,反而是會增加他的猜疑。

畢竟,一個命握在其他人手中的下屬,根本不值得信任。

謝恒的多疑她早有領教,她不想再惹是非。

洛婉清安靜思索,謝恒在她沉默間門心一點一點涼下去。

他慢慢放手,終於退開,靠在牆上緩了片刻,疲憊起身道:“隨你吧。”

“公子的意思是?”

洛婉清跟著他起身,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謝恒扶劍進了山洞,淡道:“隨你,去哪裡都可以。”

說著,他進了山洞,誰也不搭理,尋了個位置坐下,抱劍屈膝閉眼,似是又要睡去。

洛婉清聽著謝恒的話,一時有些茫然。

她感覺謝恒不高興,但她也沒想明白,謝恒不願意,拒絕她就是,為什麼又模棱兩可,說“隨她”?

她揣摩著謝恒的意思,李歸玉看了兩人一眼,等了片刻,他才起身提醒洛婉清:“小姐,該換藥了。”

“哦。”

洛婉清得話,回過神來。

李歸玉的藥六個時辰換一次,現在也差不多到了時候。

她從袖中拿出早就塗了藥物的帕子擦拭過指尖,跟著李歸玉一起走在架起的衣服後麵。

衣服隻能半遮住兩個人,謝恒抬眸看去,就見兩人半遮半掩動作。

兩人窸窸窣窣在衣衫後動作半天,洛婉清才給李歸玉換好藥,等換完藥出來,迎麵便看見謝恒正盯著他們。隻是洛婉清看過去,他又立刻移開目光。

洛婉清隻當自己沒看見,回到火堆,和李歸玉分了守夜的時間門,說好李歸玉守上半夜,她守下半夜後,便在一旁乾草墊上躺下,閉眼睡了過去。

等她睡熟,謝恒突然開口:“下半夜我守,不用叫她。”

李歸玉聞言抬眸,就見謝恒閉上眼睛,似乎不願與他多說。

李歸玉撥弄著火堆,想起洛婉清總是不經意輕撫的手鏈。

崔恒。

謝恒。

他不由得一笑。

他的小姐,真是和江南時一樣,招蜂引蝶。

洛婉清一覺睡到天亮,睜開眼時,見謝恒和李歸玉兩人氣色都好了不少。

三人一起先去河邊洗漱,隨後便一起上路。

李歸玉在前方帶路,差不多和謝恒並行,謝恒便自然而然站在隊伍最後麵。

謝恒不愛說話,一路便是李歸玉說得多些,他倒也不說廢話,問話大多和行程準備有關,洛婉清便也耐著性子回答。

謝恒沒什麼話好說,便低頭行路。

洛婉清走路向來不看周遭,過去行路,他都會為她壓開兩邊草叢,防止劃傷。

然而今天他剛準備替洛婉清壓下一顆鬼針草,李歸玉也同時探出了劍鞘。

兩人劍鞘一碰,謝恒冷眼抬頭,就見李歸玉不著痕跡轉眸看他一眼,又挪開目光。

洛婉清對一切渾然不覺,提步往前。

謝恒站在他們身後,冷眼看著兩人前行,抬手扶正劍柄。

有李歸玉在,其實他什麼不需要做。

照顧洛婉清這件事,李歸玉做了無數次,體貼細致到洛婉清根本沒有察覺他做過什麼,已經被他悄無聲息籠在周身。

謝恒靜靜跟在身後,捏劍不言。

三人行了大半日,洛婉清看李歸玉一路計算,不由得有些奇怪:“謝憫生是專攻陣法機關的宗師嗎?”

僅憑機關陣法能躍上八宗師的位置,實屬罕見。

李歸玉聽著洛婉清問話,領著兩人左轉,漫不經心道:“是也不是。其實謝憫生是一體雙魂,他一魂擅劍,一魂擅機關陣法。”

“一體雙魂?”洛婉清聽著,隱約想起以前的確聽過,有些人一個人有好幾種性格,便會被人當作有好幾個魂魄在身體裡。

但鬼神之說畢竟是無稽之談,洛婉清覺得這更像一種病症。

李歸玉看了一眼謝恒,隻道:“這事兒謝司主比我清楚。”

“謝憫生是謝家旁支。”問到這裡,謝恒自然接話,洛婉清跟著看去。

李歸玉見她回頭,用劍鞘壓下她腳邊鬼刺草,謝恒看在眼裡,麵色不動,繼續道:“他從小有兩種性格,會輪流出現,為了區分,就給兩種性格取了不同的名字。”

“謝憫生這個性格為人溫和,是正人君子,與謝家交好。”李歸玉抬手為洛婉清壓住枝頭藤蔓,接了話道,“但謝憫然這個性格則陰狠暴戾,極其厭惡謝家。兩個性格各有所學,謝憫生善劍,而謝憫然擅長機關陣法。”

這種狀況洛婉清倒也聽過,不由得好奇道:“後來呢?”

“他小時候倒也還好,等到他十七歲,謝憫然愛上了八宗師之一姬蕊芳,但族中人不同意。”

謝恒看著李歸玉那些完全不加思索的動作,收了目光,隻專心為洛婉清解惑。

“謝憫然殺了兩個說姬蕊芳身份低賤的族人之後,就跟著姬蕊芳離開了謝家,外逃流落江湖。他在外麵流亡了許多年,最後與姬蕊芳一起成為了八宗師之一。成為八宗師之後,謝憫生建立了流風島,並向謝家寫下懺悔書,願以流風島為牢困住謝憫然,用一生贖罪。而謝憫然則對外宣稱,見到謝家人殺無赦。”

這就是謝恒堅持來流風島的原因。

洛婉清一瞬反應過來,相比崔恒,謝恒處理這件事有更大優勢,隻要能見到謝憫生,他就能獲得謝憫生的幫助。

但重點是,見到的是謝憫生。

“這流風島其實就是牢籠,關住這天下罪人。”李歸玉眼中帶了些冷笑,“謝憫生的善讓他們來了就不出去,謝憫然的惡讓他們不必被外麵尋仇,可以安然度過後半生。”

說著,李歸玉抬手拂過一棵樹,平靜道:“謝憫然的陣法千變萬化,不能隨意觸碰中間門任何東西。所以在這個密林裡,出去不容易,殺人——”

謝恒頓住腳步,洛婉清同時感知到地麵轟隆之聲。

李歸玉轉頭看向一個方向,冷眼笑開:“卻很容易!”

頃刻之間門,周邊樹轉藤移,四麵八方箭雨突顯,直奔向李歸玉而去!

洛婉清見狀瞳孔急縮,毫不猶豫抽刀上前,一刀斬斷李歸玉身後幾隻箭矢。

李歸玉趁機直奔林中,洛婉清緊隨而上。

周邊箭矢一波一波而來,藤蔓仿佛是有了生命一般纏繞他們。

洛婉清和李歸玉左右斬箭,李歸玉看了一眼方位,吩咐道:“向左十丈,乾三位站好。”

洛婉清聞言,幾個起落便到了李歸玉吩咐的位置。

她剛一落下,黑衣人立刻從四麵八方襲來,洛婉清瞬間門橫刀一轉,血花飛濺之間門,她尚來不及顧及的另一邊殺手人頭同時落地,血花也是瞬間門炸開。

一片血色間門,露出白衣公子清俊麵容,他麵上染血,神色清冷,眉眼間門不沾半點世俗濁氣,唯獨讓落在臉上的血珠映出幾分妖冶。

他眼神極冷,似乎是在竭力控製自己情緒,洛婉清見到謝恒,不由得一愣,等看到一路屍體,她才意識到,方才謝恒竟是一直跟在她身後,幫她清道。

“公子?”

洛婉清驚疑不定,她沒想到謝恒會這麼悄無聲息一路護上來。

謝恒緊捏著劍,似是想說什麼,儘量忍耐。

恰巧李歸玉停下機關,從樹上一躍而下,拍了拍手,抬頭看向謝恒,笑起來道:“謝司主還是跟上來了。”

“明日,”聽到這話,謝恒轉頭看向李歸玉,冷聲道,“我帶惜娘走。”

說完,謝恒便轉身離開。

李歸玉笑著沒說話,洛婉清趕忙跟上謝恒,急道:“公子!”

謝恒沒有理會她,疾步往前,洛婉清趕忙追去,跟著他疾行往前,爭取道:“公子,我答應過三殿下……”

“就那麼重要?!”

謝恒驟然停步,冷喝出聲。

洛婉清步子一頓,謝恒盯著她,壓低聲道:“方才我再晚一步今日你就死在這裡,你所求就這麼重要?!”

洛婉清聞言,有些詫異看著謝恒。

謝恒一瞬自知失言,轉過頭去,冷靜幾分,隻道:“我不是同你商量,明日隨我走。柳惜娘,”他抬眼盯著她,竭力克製著道,“作局作繭一線之隔,你好生想清楚。”

說完他便轉身,大步往外行去,洛婉清在原地,皺眉思考著謝恒的反應。

他明顯是知道她要做什麼,這點她倒也不意外,她意外的是,謝恒竟然會發這麼大的火。

她也不是沒見過謝恒發火,當初他以為她是張九然審她時,他也曾盛怒,隻是許久沒再見過,最重要的是,他竟是因她涉險發這麼大的火。

洛婉清直覺有些不對,但一時也想不明白是為什麼。

李歸玉從她身後悠然踱步而來,洛婉清聞聲,也不再多想,冷眼看了過去,開口詢問:“怎麼回事?”

李歸玉從袖子裡拿了帕子,慢條斯理擦過手指,帶了幾分不滿:“餘奢來了。”

洛婉清一聽便明白,餘奢既是陣法大師,那方才怕是他改動了陣法,想利用這裡的陣法殺李歸玉。

李歸玉的確如謝恒所說,是個麻煩。

隻是麻煩已經惹上,洛婉清也沒辦法,她隻能冷著聲道:“走吧。”

王韻之的人來了一次,暫時不會再來,至少要等到謝恒不在,他們才可能出手。

後麵的路洛婉清倒也放心,跟著謝恒李歸玉一起穿出林子,來到一條河邊。

走到河邊時,已是天黑,洛婉清抬眼看了看,發現這裡是一片曠野,周邊一覽無餘,隻有一顆半枯的老樹在不遠處,追思盤旋一圈,便落在樹上。

謝恒一出樹林,便和他們分道揚鑣,往枯樹方向走去。

中秋月圓,映得那人格外鮮明,洛婉清靜靜看著遠處人,一人一劍,好似天地僅他。

這是洛婉清經常見他的模樣,無論是在東都、江南、還是現在,無論是麵對監察司、崔衡張逸然、還是李歸玉,他好像從來沒有過進入人群的想法。

像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祗,不染半點紅塵。

洛婉清看得有些久,直到李歸玉喚她:“小姐。”

洛婉清回神,李歸玉輕輕一笑:“走吧,我們先去弄點吃的。”

洛婉清點點頭,也不多話,兩人快速生火弄了些吃的之後,李歸玉便去河中清洗,洛婉清一個人坐在火邊,想了許久,終於還是決定去找謝恒。

謝恒是鐵了心明日要帶她走,她不可能違逆謝恒的話,所以現下唯一的辦法,便是要勸謝恒回心轉意。

她思索了說辭起身,準備離開前,突然想起包裹裡的月餅。

采購物資那日,她便想到今日中秋,特意帶了兩個月餅進來,謝恒剛好也沒吃飯,她便將月餅帶上,最後往謝恒方向走了過去。

幾個起落趕了過去,到了謝恒消失方向,她掃了一圈,卻不見人影,正疑惑人去了哪裡,便聽頭頂傳來一聲冷淡詢問:“找我?”

洛婉清循聲抬頭,就見身後半枯的老樹上,青年一身白衣單衫,赤足散發靠在樹上。

他五官本就生得冷豔,此刻明月高懸,他靠在樹上,鳳目低垂看她,更似精魅。

洛婉清愣愣看著樹上人,謝恒見她不言,開口提醒:“做什麼?”

洛婉清聞言清醒幾分,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月餅,揚起笑容,試探著討好道:“公子,今日中秋,我帶了月餅進來,您要不要吃一個?”

謝恒看她笨拙討好模樣,氣勢稍緩,卻仍舊沒有接過月餅,隻道:“有事說事。”

“公子,”洛婉清知道同謝恒沒有什麼人情可說,想了想,便開門見山,“我想同三殿下一起走。”

“夢亦不可。”

謝恒回絕得果斷。

洛婉清倒也不遮掩,直接道:“我中了子母蠱。”

聽她說真話,謝恒終於沒有反駁,他隻抬眼看她:“若我為你解蠱呢?”

洛婉清一頓,沒想到謝恒會這麼問。

他問的“若”,而不是“那我為你解蠱”。

這也就意味著,他知道,哪怕解蠱,她或許也不會跟他走。

謝恒看著她的神色,便了然她的意思,他有些疲憊垂眸,勸說著:“洛婉清,你已經走到這裡了,想想崔恒,彆糾纏了。”

洛婉清不說話,她告訴自己不必多說,可是她卻還是忍不住開口。

“他騙我。”

謝恒動作一頓,他垂著眼眸,聽著洛婉清克製又平靜道:“我救他時,其實他想殺我,我卻以為他在等我。他從一開始就騙我,騙了我整整五年。然後他用我家人作為威脅逼死我爹,他派人監視著我,明知我所有苦難卻不聞不問。而最後,他還要告訴我,我殺不了他。”

說著,洛婉清嘲諷笑開,抬頭看向謝恒:“因為我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