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是!”白笙落急忙解釋,但聲音卻被急鼓聲淹沒下去。
幾個呼吸間,四周便布滿了遼陽軍。
白笙落無奈:“我們是西涼軍,前來支援的。”
鄯善人狐疑地看著她,目光打量著她身後的糧車,眼裡多了幾分信任,但礙於如今的緊迫情況,他也不敢私自做決定。
就在白笙落掏證物之時,層層圍著的將士突然讓出道路,白笙落凝神看去。
是鄯善王。
他早已不再是曾經雍容華貴的打扮,滿身塵土,麵黃肌瘦。
白笙落隻是愣了一瞬便向他行禮,快速說道:“在下白笙落,西涼鐵騎將軍白易平之女。我想你應該見過我。我們是來支援鄯善的,帶來的物資也都是給你們的。”
鄯善王點了點頭,但不知為何卻一言不發。
她皺眉,繼續開口:“想必鄯善王也不願意讓赤羽知道暗門的存在吧?能否讓我軍先全部進來?外麵還有赤羽軍在巡邏。”
她目光沉靜,帶著顯而易見的焦灼和認真。
鄯善王看著她沉默了片刻,點點頭:“好,先讓他們進來。”
鄯善兵迅速散開,白笙落立刻揮手示意後麵車隊進來。
前方通暢之後車隊進來的格外快,一輛一輛迅速而安靜地進城。
最後一個將士進來後,鄯善王看著白笙落依舊焦急的神色,問道:“怎麼?還少人嗎?”
白笙落點頭,她看向鄯善王,“是,還有一個很重……在軍中很重要的人,朝官,是絕對不能出事的人。帶來的物資你們先分發給城中的將士百姓吧,我出去找他。”
說完她便轉身準備出城,鄯善王輕皺眉頭。
雖說自己的確認識這位安樂郡主,但西域秘術多的是偽裝之術,若非逼不得已,鄯善王也不敢在支援物資一到自己手中,就把領導者放走。
他斟酌著開口:“郡主留步,我依照大俞的規矩,即使朝官身亡邊疆,也罰不到西涼軍身上,更不用說您了。再說,物資剛送達,我們也不敢在您不在的時候檢查。”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但白笙落瞬間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冷冷開口:“既然鄯善王這麼懷疑我們,那這物資大可以等我回來再檢查,如果你認為鄯善百姓還能撐下去的話。”
鄯善王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白笙落也不管他,繼續道:“我的人都還在這,您放心,我自然會回來。另外,”
她突然笑出聲來,帶著些自嘲的意味:“剩下的那個人很重要,朝廷需要他,我也不希望他出事。他必須活著跟我回去。”
白笙落不再言語,轉身進了甬道。
留下鄯善王再原地思索對策。
一旁的鄯善將士上前問道:“王,我們是現在清點物資還是等她回來?”
鄯善王看著白笙落離去的方向,淺淺歎了口氣,“現在清點,城裡百姓快撐不下去了。”
將士點頭,小跑著招呼大家清點物資。
……
白笙落飛快地從小門出城,分岔路上的灰塵還未完全落下。地麵上腳印叢生。
她估摸著算了算,追去的大概有二十多人。
這麼多人,不知道慕時澤能不能撐到自己過去。
她心中升起一陣焦躁,飛速跟著腳印向前追趕。
很快,路上陸續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屍體,白笙落無暇細看,卻偶然瞧見屍體死狀之慘烈。
她微皺眉頭,但礙於時間緊迫,隻得壓下心中疑惑,邁過遍地屍體繼續向前走。
一聲慘叫從前方傳來,白笙落心中一緊,她繞過一塊巨石,看見了慕時澤。
他側對著白笙落,噴射而出的血液沾上了他的眼睫,他眨眨眼,那滴血便順著臉頰滑下,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好像不怎麼在意,隨手抹了那人的脖子。
愉悅的笑意出現在他嘴角,他轉身,正對上了白笙落的目光。
他眼尾沾著血跡,眼神中滿是嗜血的殺意,紅印著他的瞳孔,讓他呈現出一種至極癡狂的狀態。
白笙落指尖無意識抽搐了一下。
慕時澤猛地回神,他慌亂地把沾滿鮮血的手藏在背後,衝著白笙落露出一個笑容。
白笙落深吸一口氣,她掃了一眼地下橫七豎八的屍體,傷口和先前自己在路上看到的屍體傷口一致。
那些人是誰殺的,一目了然。
但看著慕時澤像犯了錯的孩子一般的神情,她有些無奈,抬腳向慕時澤走去。
兩軍對峙之際,死人是很正常的,若是慕時澤太過仁慈不忍殺害敵軍的話,他也擔不起什麼大任。
慕時澤想後退,卻又貪戀她的靠近,雙腿如同生根了一般僵直著。他飛快地抬手擦拭著臉上的血跡,卻將那道血痕抹開,讓豔麗的紅在臉上更加混亂。
他突然感到害怕。
在他看來,白笙落是純潔的,即使知道她的身份,慕時澤也一直覺得她的雙手不該沾上血,甚至這些肮脹的事情都不該被她看到。
所以,他潛意識裡覺得白笙落會生氣,如此瘋狂的、凶殘的、幾乎是以虐殺為樂的自己,她又怎麼會喜歡呢?
一雙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冰涼的指尖讓他整個人一哆嗦。
他愣愣地看著白笙落幫他擦淨臉上的血跡。
白笙落收回手,抬眉對他說:“彆在這站著了,先進城,好不好?”
她語氣還像之前一樣,帶著冷漠和疏離,慕時澤卻覺得那輕柔的一句話,帶著無限的溫柔和安慰。
他眼眶一熱,幾乎抑製不住要落下淚來。
白笙落向前走了兩步,見他傻站在原地,轉頭疑惑地看向他。
慕時澤胡亂擦了擦手,趕緊跟上。
……
兩人很快回到城內,鄯善王見他們回來,鬆了口氣,向他們走近。
白笙落將手帕沾濕遞給慕時澤:“擦一下吧,還有沒有哪裡受傷?”
慕時澤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聞言思索了片刻,露出一個略有些可惜的表情,“好像沒有……”
白笙落瞪他一眼:“你還挺失望?”
是啊。
慕時澤想,如果我受傷了就好了,起碼你會……
他垂下眸子。
“這位就是郡主所說的那位,對你很重要的人?”鄯善王走近,出言道。
慕時澤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一臉驚喜地看向白笙落。
原來是很重要的人嗎?
他心底湧上一股甜,看向白笙落的目光更為炙熱。
後者則震驚地看向鄯善王。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啊。
她甚至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原本就一直盯著她的視線更加不依不饒了。
這時候還是閉嘴好了。
白笙落勾唇假笑。
“那個,是,是我。”慕時澤咳了一聲,掩去了嘴角的笑,飛快開口,“錦衣衛指揮使慕時澤。鄯善王,久仰大名。”
聞言,鄯善王卻是有些意外,他皺眉問道:“錦衣衛?跑來西北?”
慕時澤露出一個標準的笑容,仿佛已經重複過無數遍:“皇命難違。”
這是不想多說的意思,鄯善王立刻明了。
他自然地換了話題:“先前錯怪你們真是不好意思,還害得慕將軍陷入險情,眼下我們也沒什麼好招待你們的,不如……”
白笙落打斷他:“多謝鄯善王的好意,不過我們這次支援還沒得到皇上的準許,所以不能在這裡久留。”
“你們是背著大俞皇帝來的?”鄯善王微微瞪大眼睛,他低頭輕笑,隨即行了一個恭敬的大俞禮,“西涼軍此次救命之恩,我遼陽百姓沒齒難忘!”
白笙落搖搖頭:“無礙,遼陽本就對我們有恩,我們也不可能看著你們落難不管。至於星如……”
她敏銳地察覺到對麵的人精神都繃緊了:“沈將軍帶人去救了,不過,赤羽營地凶險異常,我們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鄯善王的背又佝僂了些,他點點頭:“沒事、沒事的,你們願意以身犯險去救她,我已經很感激了。是我……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如果我能再強大一點,再強大一點點,就好了。”
他悲從中來,眼中泛起淚光:“如果之前我沒有守著那所謂的遼陽意誌,答應你們太上皇,將鄯善歸於大俞,是不是就不會出現今天這個局麵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用我的性命,換我的孩子回來。”
鄯善王悲泣著。
慕時澤看了一眼白笙落,然後飛快地低下頭。
鄯善王的想法太熟悉了,讓慕時澤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權力、力量,已經變成了所有人都在追逐的東西。
自己是,鄯善王也是,都在為了自己想保護的人,甘願拋棄曾經引以為豪的驕傲和信仰,隻為自己能得到那股能保護他們的權力。
見兩人沉默著不說話,鄯善王很快恢複狀態,他清了清嗓子,道:“抱歉,剛剛失態了。我知道你們現在急著回去。但是因為剛剛我方將士的擊鼓聲,城外已經被重重赤羽兵包圍。你們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出城?”
白笙落思索片刻,看向了那麵鼓,“你們在城中有多少示警鼓?”
“七麵,怎麼了?”鄯善王有些疑惑,這種警鼓隻能用來警示,對衝鋒殺敵沒什麼大的作用。
白笙落:“能不能讓他們陸續響起來?最好是城池後方的幾麵。”
聽到這裡,鄯善王頓時了然,他來不及驚歎麵前這位郡主的計謀,道:“所以,你們準備直接從正門出去?”
白笙落點點頭:“現在正門赤羽最多,但是鄯善四城門皆可出城,我們隻要虛虛實實,赤羽自然猜不到。”
鄯善王還是有些擔心:“就算如此,也不免一戰吧?”
“自然,不過我西涼鐵騎倒也不至於連撤退一戰都打不了。”白笙落挑眉,眼裡滿滿都是自信。
她對自己、對西涼軍的實力很是自信。
鄯善王點頭,讚賞道:“不愧是白將軍之女,好氣魄!那就讓我們祝你一臂之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