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笙落情緒平複得很快,她抬起頭時,已經恢複常態。
她清了清嗓子,看向江一的眼神裡帶著些許不好意思。
難得的情緒出現在白笙落臉上,卻讓江一突然覺得這樣的白笙落格外可愛。
白笙落清了清嗓子:“我們接著說,我需要你幫我準備一輛馬車。”
江一點點頭:“好,所以我……”
白笙落:“你不用跟著去。”
江一皺眉,張嘴欲說什麼,卻被白笙落打斷了:“江予意。”
許久沒聽過的名字突然被喊起,江一很明顯愣了一下。
白笙落接著說:“我是想讓你回潯州休息,”
她努力說服麵前的男人:“我也想休息一段時間,去西北就當是散心了,等到時機恰好時,我還會需要你,這樣可以嗎?”
她抬眼看向江一,眼裡多了一些商量的意思。
江一一下子墜入她的眸子裡,慌亂移開目光:“行,劉姨他們,我會解釋清楚的。”
其實也沒什麼好解釋的。
但看著江一執著的樣子,白笙落見好就收。
江一終於鬆口,白笙落也鬆了一口氣:“那你快去準備馬車,我需要將軍府在午時之前成為一座空府。”
江一點頭:“好,我立刻去辦。”
……
江一速度很快。
不出一個時辰,將軍府都空了,隻剩下白笙落坐在塌邊,靜靜地看著府內的聲音漸行漸遠,直至最後隻剩一人的氣息。
她轉身,看向江一:“大家都離開了?”
江一點頭:“我已經安排人護送他們去潤州了,放心,素娘他們還在。”
白笙落眼神放空了一瞬:“還在……”
江一又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我就說,他們肯定不會離開的,包括小陳他們,都在等你回來。”
白笙落沉默了片刻,嗓音略顯顫抖:“好。”
江一蹲在她麵前,關切地看她:“能走嗎?我抱你上馬車?”
白笙落點點頭,順從的摟住他的脖子,方便他使力。
江一一手攔腰,一手探向腿彎,他低眉掃向白笙落垂著的眼睫,喉結滾動,一發力,輕柔地將她抱起,向後門走去。
他步伐有些僵硬,像是找話題一般道:“前門我已經鎖上了,馬車停在後門。”
白笙落窩在他懷裡點點頭,江一目不斜視,略顯緊張地走著:“對了,你還不能吹風,把外套蓋緊一點。”
“沒事,”白笙落輕聲說道,“一點距離而已。”
江一點頭。
馬車很寬敞,似乎是怕白笙落坐著不舒服,裡麵鋪上了柔軟的厚毯子。
江一脫下身後的披風,蓋在白笙落腿上:“這個給你,西北可能更冷一點,怕你身體受不住。”
白笙落挑眉看他,江一臉頰有些紅:“馬夫是我們的人,可信的。你不用擔心,我選的路都比較偏僻,沒什麼人知道,不會有危險。你身體還虛,馬車不敢行太快,到西北怕是要三四天,你……”
“好啦。”白笙落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也注意安全,到了潯州,好好養傷,彆亂跑。”
等到江一聽話地點頭,白笙落才鬆開他。
江一沉默了一瞬,輕聲道:“那我下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白笙落笑著點頭。
江一跳下了車,跟車夫吩咐幾句。馬車便開始緩緩走動。
白笙落撩開簾子。
快至午時,陽光刺目的很。
江一站在狹窄的小路中央目送自己遠去。
見自己探出頭去,他笑著揮了揮手。
白笙落突然鼻子一酸,她想起幼時父親出征,母親抱著自己送父親的情景,她突然明白了江一方才的絮絮叨叨。
她放下簾子,倚在角落。
轎廂內很暖和,估計是怕自己身體不適,下了很多工夫。
一滴淚水猝不及防地滑下來。
經曆了痛徹心扉的背叛後,身邊人無微不至的關心和安慰,是最容易讓人鼻酸的。
即使自己拚儘全力抗了過去,彆人一句“沒事吧”都能讓人不自覺的哭泣,更彆提江一這種泄洪式的嗬護。
白笙落昂著頭,放任淚水落下。
不該懷疑江一的。
她甚至覺得懷疑江一對自己的忠心都是一種對他的褻瀆。
他所作的一切仿佛都在告訴白笙落。
我願意傾儘一切去守護你。
繁瑣的流程結束,慕時澤已經做出了離開的動作了。
他還沒來得及轉身,禮儀太監又開始宣布封後大典的開始,他又不得已停下動作,冷眼看向步入場地的人。
慕承輕緩緩地走上台,她高傲地四處掃視,目之所極皆為低著頭的腦袋,虛榮心頓時得到滿足。
正準備繼續,她卻猛地對上慕時澤的眼睛,她從未見過慕時澤這種眼神,焦急、絕望、帶著入骨的恨意,慕承輕被嚇得整個人一抖。
她連忙移開目光,深呼吸穩住情緒,這才再次看向慕時澤。
但慕時澤已經低下頭,隱入那一個個低著的頭中。
慕承輕無措地尋找了片刻,又很快的恢複高傲的狀態,抬腳向李啟走去。
冬日的暖陽慢悠悠地走著,等到封後大典也結束時,太陽已經走到頭頂了。
慕時澤飛快地衝出宮外,對身後一堆想與他交談的官員視而不見。
他先是快步走,漸漸地跑起來,他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心跳的越來越快,莫名的恐慌湧上心頭。
繁華熱鬨的街道,寂靜無人的小巷,他最後的視線停留在眼前落了鎖的朱門上。
他喘著氣,不知所措地看著明顯沒人的將軍府。
他不信邪,縱身翻了進去。
屋內的臥門甚至貼上了民間封條,庭院內乾乾淨淨,抹去了所有生活痕跡。
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著,短期之內,將軍府的人都不會再回來了。
慕時澤靜在原地。
他的心跳幾乎停止,那一刻,他幾乎瘋狂地在想。
我要去找她,我要出城!
什麼官位,什麼皇權,他一瞬間都不在乎了。
他突然覺得荒唐。
一個人的出現居然會讓自己心甘情願地打破他這輩子都貫徹的準則,讓他甚至產生了違背祖訓,違背前半輩子始終相信和堅持的信念的念頭。
腿異常沉重,讓他半步都移動不了。
他眼前不斷閃過曾經的畫麵,最後停留在在潤州時,白笙落給的承諾。
“我隻有這個了……”
他喃喃自語,捏緊了掛在腰側的玉佩。
眼淚無聲滑下,慕時澤此刻什麼都不想做,隻想靜靜地站在這裡。
但他知道現在不能。
皇宮還有很多事需要自己出麵,他根本走不了。
他低下頭,眼眶發紅。
這個京城,甚至給不了他片刻用來傷心的時間。
他突然覺得一陣委屈,那股情緒來的格外凶猛,讓他甚至來不及反應,眼前就已經模糊一片了。
而此時,慕家混亂一片。
慕恭仁在中廳急躁地來回踱步:“還沒有消息嗎?”
侍衛搖搖頭。
慕母走過去,安慰道:“也許是有什麼事耽擱了,說不定一會就回來了。”
慕恭仁:“一會?你看看他已經是第幾次莫名其妙失去音信了?自從和安樂郡主……”
“安樂郡主什麼?”一道克製冷靜的嗓音突然打斷慕恭仁的話。
慕時澤冷著臉,從門外踏進屋內。
慕恭仁板著臉訓斥:“你還知道回來?你知不知道……”
“知道,錦衣衛指揮使,掌執宮殿侍從及供禦依仗,非必要情況,不得離皇上百米。”慕時澤的神情變得有些陌生。
慕恭仁愣了一下:“你既然知道……”
慕時澤沒等他說完,他突然雙膝跪地,行了個大禮。
慕恭仁和慕母當即愣住,他們直覺不對。
慕時澤:“父親,母親,我知道錯了。”
慕時澤沒有解釋行禮的意思,仿佛那一跪隻是在懺悔自己讓慕家擔心的失蹤。
他沉默地站起來,與慕恭仁對視了一眼。
那眸子漆黑而深邃,裡麵帶著慕恭仁看不懂的情緒。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眸,也遮住了那股讓慕恭仁的陌生和不安的情緒:“我先進宮了。”
他轉身,留給慕家一個背影。
皇宮內。
李啟正與慕承輕調笑,魏卓在一旁時不時補上一句。
慕時澤站在殿外。
他冷笑一聲。
可真是相親相愛的一家。
見著慕時澤踏入殿內,李啟收起笑容,輕咳一聲。
慕時澤行禮:“參見陛下。”
李啟沉著臉,道:“慕時澤,你可知錯?”
慕時澤聲音平平,聽不出情緒:“臣知錯,望皇上責罰。”
他很快地接上,倒是李啟出了意料,愣了片刻。
李啟不懂他心中在想什麼,但慕時澤此舉便是服軟。
恐怕是因為安樂郡主失勢,他不得已回來投誠吧。
李啟麵色湧起一絲得意,他繼續道:“身為錦衣衛之首,私自離宮,失去音信。單憑這些罪責,隨意一個言官都能用唾沫星子把你淹死。”
李啟言語間透著恨鐵不成鋼,好似自己真的是他最重視的臣子。
慕時澤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太可笑了,好像之前那些齷齪的事情沒有發生一樣。
但慕時澤依舊很恭敬的低頭,儘顯感恩之色。
李啟更加認為慕時澤如今已經完全倒向自己,他滿意點頭,讓慕時澤起身。
慕時澤慢慢直起腰,餘光掃過一旁端坐著的慕承輕。
她手上抱著厚厚的紗布,隱隱藏於衣袖之下。
今早之事猝不及防地在眼前閃現,慕時澤呼吸重了幾分,他輕聲問道:“皇後娘娘這手是怎麼傷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