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潭虎穴 求求你,放過我吧。……(1 / 1)

小苦瓜竟是真瓜主 留枝 5035 字 12個月前

“趙諼,你可願意入宮?”

即使早已沒了期望,聽到這句話時仍舊覺得不敢置信。

我抬頭,絲毫不掩飾眼眸裡的鄙夷之色,卻畢恭畢敬道:“承蒙皇上厚愛,民女甘願入宮做女官。”

“你知道朕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是變數,就應當除之而後快。倘若除不了,那就得牢牢捏在掌心。

“那皇上把民女扔進教坊司,民女也願意的。”我昂聲道。

他對我的頂撞見怪不怪,似乎早就料到我不會遂他心意,他隻是遞過來一個看不真切的眼神:“你去鳳棲宮看看皇後罷。”

皇後稱病已有三月餘,我有時候在想這對母子還真是心有靈犀。

領路的宮女帶著我走過三道宮門,卻是左拐先進了禦花園。

我心下已有判斷,轉身便想走,可被人搶先攔住去路。

“趙姑娘。”喬姑姑手掌交疊在心口,對領路的宮女點了點頭:“貴妃娘娘有請。”

我頭埋得低,話卻說得不軟和:“喬姑姑,我奉旨去探望皇後娘娘。您如此這般,恐怕不合規矩。”

“趙姑娘,貴妃娘娘是好意。”喬姑姑的話語一如既往地不中聽,“你可彆不識抬舉。”

“不敢。”

我話說得謙卑順從,心裡卻總想著能拖一時是一時。

“喬姑姑。”

一雙月白色的銀紋靴出現在我的眼裡,月白色的衣擺也是用銀絲線繡的如意竹。

是他。

“母妃那裡我自會去解釋。”

他不由分說地拉過我的手腕,我一時不察竟被他拽進懷裡。我下意識去看喬姑姑的臉色,隻見她斂下眸子,全當沒看見我們出格的舉動。

她彎腰垂首,恭敬道:“老奴知道了。”

我掙紮著就想要下跪,卻被他強硬地拽著整條手臂,他的肩膀抵在我的肩頭,我清晰地看見他脖頸處暴跳的青筋。

“二皇子殿下,這……”

“於禮不合?”他的嗓音帶著特有的喑啞,呼吸打在我耳後,“趙諼,你就不能換個話術?”

我被掣肘,不得動彈,卻也不敢用更多惡劣的眼神去瞪他。

“我是父皇的兒子。”

他能做的事,我一樣也能做得出來。他沒能說的出口的話,明晃晃,毫無保留地從眼神裡透露出來。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強忍住心底的害怕,聲音卻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我說過的,現在倒戈,還來得及。”他的臉又側過來幾分,臉上的勢在必得著實和他今日的裝扮並不相稱,十分割裂。

“我父親已經入獄,我實在是不知我對殿下還有何助益。”我另一隻手死死掐住大腿根,試圖獲取短暫的冷靜,

“殿下如日中天,京城裡的世家貴女皆視殿下為良配,殿下……”

“助益?”他的五指如藤條般鉗製住我,力道明明並不重,卻讓我識相地把接下來的話吞進肚子裡,“我,需要誰的助益?”

輕飄飄的一句話更是嚇得我不敢動彈,被他握住的手臂上都能感受到我雜亂無章的心跳。

“你可彆忘了,我絕非善類。”他捏著我的手臂,細細摩挲,就好像在把玩一件物什。

他漸漸拉開我和他的距離,直到我的整張臉暴露在陽光下。

也是,有天子的助益,他還能把什麼權勢放在眼裡。

但,與我何乾?

“你不會是喜……”望著他赤裸裸,不帶絲毫遮掩的眼神,心底的那抹訝異讓我脫口而出,卻又強咽下去。

他的眼裡漸漸升起一絲玩味,複又挑了挑眉,就好像稚童望著天上高高飄蕩的紙鳶。

他在期待。

“你不會是……”我呢喃著又複述了一遍,遲疑地望著他,“想謀權篡位吧?”

他好像聽到了一個笑話,眼裡的譏誚就快把我吞噬,旋即鬆了手,甩了甩衣袖,坦然道:“你還真是,敢說。”

當年皇上是如何搶到那個位子的。

是祁叔叔把控重兵挾製天子,是我父親聯合百官殿前逼宮,是皇上將先太子的首級斬於宣武門前。

是謀權篡位,是名不正言不順。

“趙諼,那你不敢說的話我替你說。”

他一副怡然自得,慵懶的模樣,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喜歡你。”他手裡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塊玉牌,塞進我手裡,“你可得記住了。”

我就算是癡傻了,也絕不會信他的鬼話。

“你放過我吧。”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硬生生掰開他的手,把那枚玉牌又塞了回去,

“求求你,放過我吧。”

我怎麼就淪落到如此地步了。

我真的很委屈。

我循規蹈矩,按時長大。雖有些貪玩,但琴棋書畫樣樣沒落下,女訓女戒也熟讀於心。芝麻小事沒有自作主張,婚姻大事也全聽父母安排。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為什麼所有人都要來欺負我啊?

張牙舞爪的模樣既然嚇不退他,那我示弱可以嗎?

我本來就是弱女子。

或許是我的動作表情都太過直接,謝昭愣怔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我賭對了,世間男子,總是看不得女子嬌弱的模樣。

我也就趁著這會兒功夫,逃離了他的視線。

熟悉的草藥味兒,還有氣味更強勢的艾草香,爭先恐後地鑽進我的鼻子裡。

空蕩的內殿,薄如蟬翼的紗帳堆疊了好幾層,像是白雪皚皚的山尖。

黃姑姑掀開簾子,紗帳輕揚,朦朧間,帳內熟悉的身影側躺在貴妃椅上。

黃姑姑手裡捧著琉璃碗,碗底還有些藥渣:“趙姑娘,皇後娘娘剛剛歇下,你先隨我來。”

我慣常低眉順眼的模樣落在黃姑姑眼裡,約莫有些不太討喜。

一言不發,相安無事。

出了殿門,黃姑姑就“撲通”一聲就跪在我腳下。

她也不過四十左右的年紀,臉上敷了些粉,卻也掩蓋不住疲倦之色。

“趙姑娘。”她那雙眼睛生得極好,雖然布滿紅血絲,但仍炯炯有神,

“求求你救救皇後娘娘。再這樣下去,娘娘沒幾日可熬了。”

藥渣撒了她一身,她也不聞不問。

我忙不迭地去扶她。

但我這副鬼樣子,救得了誰啊?

拉扯間,琉璃碗墜落在地,明明摔得四分五裂,卻隻發出一聲悶響。

我根本沒力氣扶起她,索性也就跪在她麵前,捉住她試圖拽我衣袖的手:“黃姑姑,你知道的,我不懂藥理,就是甘草黃芪這類中藥擱在我麵前,我也分辨不清。但若是皇後娘娘病重,姑姑分身乏術,我也可以求了皇上,允我侍奉左右。”

“趙姑娘,奴不是這個意思。”黃姑姑聽了我的話,顯然慌了神。

她掙脫開我的手,也不顧忌地上的玻璃碴,拿頭就往地上砸,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不要去找皇上,不要去找皇上,不要去找皇上。”

我可不能前腳剛到鳳棲宮,後腳就傳出皇後娘娘掌事姑姑負傷的醜聞。

我用手背忙抵住她的額頭,隨著她額頭的不停撞擊,琉璃碎片紮進手心。

我慘白著一張臉,麻木地看著她伏地痛哭:“黃姑姑,我不懂你的意思。”

雙肩顫動,克製的嚶嚀哭聲化作深深的無力感再一次爬上我的心口,

“我現在,什麼也沒有了。”我望著裙擺上蔓延開的斑駁血跡,淡淡的血腥味把我拉回現實,“我誰都救不了。”

黃姑姑就像被人打碎了脊梁骨,伏在地上的身體霎那失去了重心,蕭瑟如同無根浮萍、空中落葉。

加在我手背上的力道猝不及防間被撤去,好像又開始疼了。

我收回手,隔著衣擺攥緊手心,試圖減輕些疼痛。我明明也好不到哪裡去,我竟還有心思去心疼彆人。

“攸寧姐是你母親……”她趴伏在地,那雙眼空洞無物,就像是被奪舍一般,木訥開口,“不是皇上的妃子。”

“你怎麼可以忍受自己的母親,如此這般,不知廉恥……”

我毫不留情地往她臉上甩出一個巴掌,五指印像粘了印泥一般烙在她臉上。

她卻依舊沒什麼反應,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低垂著腦袋。

真是可笑!

丈夫的寵愛,難不成還得要我去替她爭?

我要拿什麼爭?身家性命都被人捏在掌心,還能為他人強出頭?

又憑什麼來指摘我母親的不是?這世道,項上人頭尚不能保證,難道還指望女子能護住自己的清譽名聲?

嗬!在帝王身邊數十載,難不成比我還要天真?

情愛?她還敢求情愛!自己愛而不得,就不能瞧見彆人得償所願?

我憤恨地望向內殿,那重重紗帳之後,即便離得遠了,這般動靜,我也不信她能安睡!

膽小如鼠,又心如蛇蠍。

想要為自己謀求生路,心思用儘,就算手段卑劣,我也能高看她幾眼。可躲在暗地,裝作無辜之態,指使旁人衝鋒陷陣,真令人惡心。

“黃姑姑,你是嫌命長嗎?”

“在深宮裡,講這捕風捉影、毫無根據的謠言,中傷我母親,更損皇家顏麵。你當真以為皇上不知曉嗎?”

“皇上乃九五至尊,新封一個妃子,稀鬆平常。就算是三宮六院都住滿了,也豈是你一個奴仆隨意指摘的?”

“你莫不是忘了,你也……”

眼前的女人沒有半點反應。

紗帳後,同樣平靜。

四下靜謐無聲,我都快以為是我在唱獨角戲。

“嫂嫂?”

並不熟悉的聲音。

“三皇子殿下。”黃姑姑竟比我更先反應過來,她迅速弓腰行禮。

“三皇子殿下,民女不是……”我下意識地也想跟著她弓腰作揖,卻被一柄折扇製住手臂。

筠霧色的纏枝暗紋錦緞長袍,深青色的束袖上用銀絲線繡了繁複的花紋。

麵如冠玉,眉眼含笑,謝暄對我們二人的狼狽之態並無驚訝,他微微塌著肩,沒用多大力氣,就把我提溜起來。

“父皇還未下旨,你還是我皇嫂。”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和坊間傳言並無出入。

黃姑姑低垂著腦袋,麵色無常,開口說這些不相乾的話:“娘娘剛剛歇下,殿下來得不巧。”

“既如此,本王先送皇嫂出宮,再來探望母後。”

天色漸晚,春寒料峭。

玉骨折扇在他手裡顛來倒去,淡綠色的流蘇絡子也在空中翻出一朵花來。

他走在我左側,替我稍稍遮掩宮人探尋的目光。

我的手攏在衣袖裡,血跡濺在衣裙,遠遠看著,竟像是最時興的印花料子。

“皇嫂的傷,不妨事吧?”他總算把折扇攏回袖內,朝我遞來一個關心的眼神。

“多謝殿下關心。”

“皇嫂,心情不好?”他遲疑著又問了一句。

……

要是不會說話可以不說話,我腹誹道。

“沒有。”

“皇兄近來……”他略帶試探的話語甫一出聲,就被我火急火燎地打斷。

“三皇子殿下!我與皇長子殿下的婚事早就不作數了。皇上雖並未下旨,但也是金口玉言,再難更改。殿下一口一個皇嫂,民女可承受不起!”

“今日多謝殿下替民女解圍,但民女一無所有,無以為報。”我看著他錯愕無辜的臉,更加堅定地甩出四個字,“唯有此身!”

謝暄如驚弓之鳥,連退三步,瞪大的眼睛仿佛見了鬼,額角沁出的冷汗暴露無遺。

有沒有人告訴他,他逃跑的樣子,真的很像一隻鵪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