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盔棄甲(上) “阿轍哥哥?是你嗎?……(1 / 1)

陸微乖巧坐進車裡,一顆腦袋沉得撐不住,斜靠在頭枕上。

傅雁寧湊近過來,鼻息靠近她臉頰時,陸微緊張地心臟忘了跳。

他伸手拉過安全帶紳士地幫她扣好,細心地撩開被壓住的發絲。手掌不經意撫過肩膀時,漸漸鬆弛下來的氣息不自禁又繃了起來。

“傅老師你怎麼來了?”

她不合時宜地發問,鼻音憨軟、語氣懵懂。

傅雁寧轉頭過來看她,兩人近在交睫,視線相對的瞬間,車內靜默,連呼吸都被按了暫停鍵。

心跳在無聲的寂靜中加速。

車窗外燈光移動,緩緩掃過輪廓分明的俊臉,陸微的心陷在那雙離得極近的眸中,

甚至開始期待……

周遭靜得能聽見秒針滴答作響的聲音,一秒、兩秒……

然而,無事發生。

傅雁寧甚至忽略了她那個“你怎麼來了”的問題,

漠然地轉過臉去,蹙眉發動了車。

酒吧離N大小區半個小時車程,到家時陸微已然沉沉睡去。

她整個人陷在羽絨服裡,側身蜷著,濃密的長發順著額角垂掛,遮住小半張臉。

呼吸均勻輕柔,像隻安靜的小貓。

傅雁寧下車繞到副駕,打開車門輕手輕腳幫陸微把安全帶解開。

見她睡得深沉,他遲疑著伸手去撫摸身前微醺帶粉的臉頰、小巧的瓊鼻、緋色的耳垂,指腹觸到如羽扇般輕垂的眼睫時,她掀起眼簾驚醒了。

傅雁寧觸電般縮回手,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問:

“你家在哪棟,送你回家。”

陸微昏沉中赫然清明一瞬,瞳孔劇震,語氣驚慌地求道:

“傅老師,不行我不能回家,我跟爸爸媽媽說了今天吃完生日餐就回學校住……他們看到我這樣會殺了我的……!”

說罷抬著水光氤氳的眼盯著傅雁寧,死死挽住他胳膊。

“我不要回家。”

聲音中的嬌軟冰山也能融化,但傅雁寧無動於衷。

“那送你回學校。”

“我沒帶鑰匙。”陸微死撐。

“你……!”

傅雁寧咬牙甩開她的手,

“所以你今天根本就打算好留宿在男朋友家?”

“不是男朋友。”

陸微委屈地低喃,見他巋然不動,乾脆把他合腰抱住。

水汪汪的眼睛凝住他,活像一隻生怕被主人遺棄的貓崽。

傅雁寧心軟一瞬,又不禁麵露薄慍。

淩晨兩點收到她一連串的短信,自己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就那樣開車去酒吧,好巧不巧看到她與上一回在小區門口見過的那男生卿卿我我,熱吻如焚。

他氣她令自己心神不寧,又氣自己多此一舉。

陸微霜打的茄子一般,怯懦地小聲詢問:

“傅老師,我去你家行嗎?我可以睡地板。”

“你……!”

陸微見他要發火,破罐破摔也不看他,飛快地埋下頭偏向另一側,箍著他腰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

……

傅雁寧拿她沒辦法,到底將像隻蒼耳一般死乞白賴牢牢掛在身上的她帶回了家。

陸微被酒精麻痹了數小時的大腦完全失去對身體的掌控,腿軟得像棉花糖,傅雁寧隻得半拖半抱。

自然堅實地臂膀緊緊攬她在懷時,陸微心跳織成一片,嘴角不受控地悄悄上翹。

進了家門,她一屁股坐在玄關實在走不動了。

小小的身體陷在蓬鬆的黑色外套裡,像極了一株埋在沃土裡無比憨萌的「熊童子」。

傅雁寧去準備客臥的床鋪,將她臨時抱到沙發上,掖好一條毛毯。

見她縮成很小的一團,黑寶石一般的眼瞳霎著長睫乖順地望來,心下顫出一片柔軟。

“在這稍等一會。”

傅雁寧輕輕拍了拍掖好的毯子,他的臉在客廳柔和的光線下雋美無比,眼眸深邃如沼澤,溫柔的聲音讓陸微安心。

她呆望一會,終於支撐不住闔上了眼簾。

睡著沒一會兒,陸微便聽見遠處有許多人在喊自己。

“禹寧你在哪~”“阿寧”“陸小姐……”

一道道呼喚從濃得抹不開的迷霧後傳來,嘈雜不堪,辨不清是誰。

陸微伸手去撥那迷霧,試探著向前挪步,

“是誰?”

“阿寧,你過來,是我。”

多餘的人聲陡然間消失了,隻留下那一道聲音,在她心底深深紮著根的聲音。

那遙遠的聲音一遍遍輕喚,她循聲邁步,聽不真切,怕那人又倏然消失,漸漸小跑起來。

終於一頭撞破迷霧穿了過去。

迷霧那端飄著寒涼的細雨,周圍晦暗無光,冷得誘出陣陣顫栗。

喚她的聲音與眼前那張思念已久的臉重合,一瞬間幫她找回了溫度,

滾燙的血液開始翻湧,她用儘全身力氣投進那人的懷抱,將他生生撞得後退了幾步。

“阿轍哥哥,是你!!!”

她合腰去摟,生怕他離開,靠到的堅實胸膛溫度實實在在,不是夢……

她安下一顆心,將頭抵在那人胸前,喜極而泣,

“真的是你!”

“阿寧,是我。”

陸微抬眸,一眼溺進深潭一般的瞳色中。

她伸臂去攀住他的脖頸,唇瓣小心翼翼地湊上去淺吮,溫熱細膩的觸感是那般真切。

真的不是夢。

心臟如鼓般撞擊著胸腔,好像不止她自己的那一顆。

唇瓣貼著的觸覺鮮明深刻,她有些貪戀地嘗著,唇齒綿久交纏間忘了喘息。

她開始去撫觸那具身體,溫柔地用自己的唇,用微涼的手,漸漸深入,

直到指尖下的每一寸肌膚都開始發顫。

擁著自己的那雙手臂漸漸收緊,

失了力道,錯了方寸。

猝然間,懷中的身體過電般震顫,緊擁著她的臂膀驀地一鬆,垂墜下來。

陸微手心一陣刺痛,她低頭去瞧,

掌心被鋒刃刺出極小的傷口,沾滿一片溫熱黏膩的鮮血,

再低頭,他胸前的衣襟洇出大片血跡,一柄銳利的薄刃透胸穿過他,斷線的血色玉珠沿著傷口一刻不停地滑落。

眼前之人眸色漸失,瞳孔烏色如灰。

他的呼吸逐漸微弱,每一次喘息都是垂死前的掙紮。

隻是不過須臾,一具徹底被抽掉氣息的軀殼癱倒在她懷中,再無一絲生機。

“阿轍哥哥!”

她飲泣著,渾身抑製不住地劇顫,淚水湧出如斷了線的落珠。

腦中的痛呼淒厲而悲切,

可她用儘全力去喊,卻發不出一絲半點聲響,隻聽見自己從喉底擠出的壓抑痛苦的唏噓。

天地萬物坍塌一般,在無儘的深淵中不斷墜落。

直到有人緊緊擁住她,墜勢驟停。

“阿寧,阿寧!”

她掙紮著強迫自己睜眼,眼皮掀開還是厚重而濃鬱的黑暗,喉嚨終於能正常出聲,喘息由急至緩,意識也逐漸回爐。

她伸手去摸四周,自己正躺在柔軟的床榻上。

昏暗中有人湊近,撫著她臉頰輕聲問,

“是不是做噩夢了?”

是他的聲音——

她努力睜大雙眼可什麼也瞧不清,於是伸手去,萬分膽怯地輕觸。

這次,那人並未如以往那許多次噩夢那般,怦然化為泡影。

周遭的一切完好如初。

她大起膽子,又去觸碰那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臉龐,被她觸到時下意識合上的眼眸摸起來是她熟悉的模樣,還有微微顰著的眉頭,

是傅轍。

“傅轍哥哥,

是你嗎?”

她像是怕又失望,輕聲開口去問。

身前的氣息像驟然被掐住一霎,

“你說什麼?”

“阿轍哥哥?

是你嗎?我看不清你。”

陸微又小聲問了一次,意識與視線均是茫然。

沒人再說話,恍惚間房間裡陷入了冗長的寂靜,

一時隻聽得見極重的呼吸聲,還有,紊亂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