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1.張宗子成婚(1 / 1)

買活 禦井烹香 9824 字 11個月前

“你要是還不想自尋死路, 那我就勸你還是冷了這條心——彆說《繡像移鼠經》的畫者,根本就請不到了,就是你能找到旁的西洋畫者, 他們也肯為你畫了, 這《繡像金萍梅》, 什麼《繡像春閨野史》之流,你敢製版, 去哪裡找廠子給你印呢?老陸啊老陸,你真是聰明一世, 糊塗一時,敢是在大交易所虧多了, 財迷心竅, 連項上人頭都顧不上了?這樣的話, 竟也來汙我的耳朵!”

“葉兄, 葉兄且息怒——我以性命擔保,這繡像係列的尺度, 絕不會超過《移鼠經》,一樣是精致細膩, 含情不露,甚至可被不二齋收錄——您這也是小瞧我了不是?真要是那等閩刻豔文, 我何敢來登大雅之堂呢?隻是眼看如今《繡像移鼠經》豔稱一時,一時間倒有點洛陽紙貴的味道, 深心裡也不願見西洋經文專美於前, 一心想做一套繡像叢書,為我華夏故紙揚威罷了!”

“你啊你!”

葉伯池有些無可奈何,拿手指點了點眼前這滿臉溫順討好的中年男人,終究是沒好氣地把他手裡的簿子一把奪了過來, 口中道,“隻有一點,你要知道,裸露繡像在買地這裡,是不合規矩的,尤其是華夏故地,抓得更嚴格,《移鼠經文》那都是在南洋印出來的,還是賣到西洋去,根本漏不到我們老地這裡來。你若是想著,在老地,用新廠直接印些露骨的繡像,肯定是行不通!”

“怎會露骨?我都想好了,這叢書中,隻需要有一本以這方麵的名聲略微招徠一二,但繡像絕不會光身露體,隻是行動之間略有曖昧而已。其餘叢書,大可以擇選些談玄論道的筆記小說,繡像便描繪那神仙場麵,隻要配得夠精細,坊間評價也不會差的——什麼《春閨野史》,那葉兄你是把我小看了!除了《金萍梅》之外,叢書之中,《西遊記》、《三國演義》、《水滸傳》、《隋唐演義》,誰說這不是正經書冊來著?再有《紅樓夢》,《蜀山劍俠傳》,也可加入進來,隻要有好畫師,還愁賣不掉嗎?”

葉伯池仔細翻閱了一下簿子上的書目,見其品味果然還算光明正大,便微微點頭:實際上,把豔情話本單獨區分出來,作為一種忌諱的品類,也是買地這裡逐漸作興的規矩。

在敏朝,話本就是一種比較低賤的創作形式,君不見如馮老龍、淩玄房等小說家,都以筆名刊印,而且比較忌諱把筆名和自己聯係在一起?甚至《金萍梅》的作者,到如今都無法完全確定,便是因為寫話本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事情。

直到買地崛起之後,話本之流大行其道,逐漸也變成一種非常正當的職業了,這才在話本內部細分,把絕大多數類彆都擺上了台麵,唯有講男女豔情故事,言語過露的一些故事,雖然仍在民間流傳,但在官印本上卻是不見蹤影。雖然沒有明言,但書商卻也窺見了衙門的態度——話本是可以印的,但有些內容自己刪改了會好些。

這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金萍梅》,因其精確高超的文筆,細致入微的人心世情,以及諷喻的創作態度,被公認為‘以淫寫哀’的傑出之作。在坊間是存在新式印刷機的官印版本的。老陸想給金萍梅做繡像,如果能把握好尺度,找新式印刷廠,就不是沒有可能,而且可以預見必定能大賣一筆,給他想要推出的叢書,開個極好的頭。

這裡的原因,是不言而喻的,眾人也都可以眼見:自從這大眾識字率開始上去了,被老陸蔑稱為‘閩刻本’的小冊子,在民間就沒有斷過流傳,這些小冊子,和從前敏朝的閩刻本一樣,紙張劣等,印刷潦草,有些明顯是木活字,印個幾百本便要報廢的那種。

彆字、錯字乃至漏印、重印等現象,那是家常便飯了,價格也一點不比買印本便宜——買印本之所以能占據市場,就是因為物美價廉,不但印刷質量體麵,而且價格可比閩刻低廉,如此,敏朝的書坊當然活不下去了。

這些小冊子印刷質量無法比,價格還那麼□□,在民間卻依舊暢銷,憑的就是他們刊載的內容,全是被買印揚棄的糟粕,可民間對於這種糟粕的需求又相當的旺盛,甚至可以這麼說,這文戲如竹,淫.戲如肉,不可居無竹,這是君子的理念,不可食無肉,卻是從上到下一致的認同。百姓的一大閱讀需求,就是獲取性上的刺激。官印本沒有,他們就自然在民間設法搜求獲取了。

最開始,還是印一些早有的話本,或者從許多集子中截取比較直白的片段來賣,隨著買地話本的興旺發達,‘白話文’大行其道,逐漸的也有明顯是新創作,符合如今言語習慣的小冊子麵世,就葉伯池等人的認知來說,這些冊子是很難完全禁絕的,因為它們很多時候都在敏朝的州縣印刷,比如買地全取江南之後,距離買地很近,卻還在敏朝治下的金陵,其郊外甚至成為這些印坊的一大聚集地。

有些印坊,乾脆就設在買地州縣之內,衙門也很難深管,因為買地並無對印書的明確限製,買地的法規,很多時候是參考敏法,這些印坊也基本遵循著敏朝的規矩,凡是論政的、宣揚迷信的、誹謗六姐的,他們絕對不印,隻是一些低俗的話本,就是抓了個正著,又有誰說是不許印的呢?誰來判斷什麼書可印,什麼書不可印呢?

這一塊,迄今為止依然規矩不明,衙門是沒有依據的,也很難連根拔起,再者說,不過是一些涉於私事的小文章而已,乃疥癬之疾,衙門也很少把大量心力花在這事兒上,因此,遂成半公開的灰色地帶。

葉伯池自己雖然沒有做,但也知道很多從前的同行,私下都和這些小印廠不清不楚,恐怕沒少從重撈錢,如今這個市場,和從前比何止是擴大了數倍?可以說是擴大了數十倍,隻要文本好,私下印多少都賣得掉,限製的隻是印廠的產能而已。現在更有老陸這樣的朋友,看到了市場的空白,想要來□□刻本的份額了!

西洋繡像,如果能結合一些若即若離的曖昧畫麵,彆說民間,就是名家也會爭相收藏,印一本的利潤,超過‘閩刻’級的一百本。《繡像移鼠經》的流行,已經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有些東西,根子是不體麵的陰私,但精致到一定程度,就成藝術了,《金萍梅詞話》就是個極好的例子。選它來做第一炮,倒也是合情合理。葉伯池看完了書目冊子,也是歎道,“若你能保證繡像不失體麵,那我也少不得賣了這張臉,去為你把那西洋畫師打探一二了。”

“雖則《繡像移鼠經》的畫師是必然請不來的,但如今羊城港人像畫得好的西洋派畫師也有,待我為你物色一個兩全其美,又懂西洋畫法,又知我們華夏含蓄喜好的好畫師來。也算是不負你我的交情,對得起姑蘇的鄉情了。”

老陸頓時喜上眉梢,站起身一揖到地,“葉兄,我代姑蘇諸多同行在這裡拜謝了!”

“哪裡哪裡!你們的難處,我也是儘知的!便是我這裡,為何轉行去做教材?說來一樣也是辛酸。”

葉伯池和這個老陸,是多年的至交——他們都是聞名遐邇的‘蘇刻’中人。自鬆朝以來,蘇刻精美的名聲,就是在外公認的。這數百年來,城中更有不少聞名遐邇、世代流傳的書坊,互相不是有族親,就是幾代相交,彼此聯姻。

在買刻本崛起之前,天下文壇的風氣都要看蘇刻——這也是姑蘇才子容易出名的緣故了,一有著作,書坊立刻刊發鼓吹,這名氣還能起不來麼?隻是買地崛起之後,姑蘇受的影響很大,十裡山塘蕭條難複不說,很多書坊也都各奔前程。當時葉伯池等人,是跟著族親葉仲韶的路子早早南下了,而老陸等人迄今依然留在姑蘇。

——這也是為何,同樣是書商,老陸要來求葉伯池找畫師了,如今擅長西洋畫的畫師,基本都在羊城港、雲縣這裡,而且架子很大,邀約者眾多,便是濫竽充數者,也能憑借西洋畫派剛走紅的這股東風,叫上高價。老陸想找好畫師來畫繡像,必須走葉伯池的路子,蓋因兩家在羊城的文人圈子裡,人脈積累實在是相差太遠了,消息靈通的程度,也完全無法相比。

就說這為何請不到《繡像移鼠經》的畫師,老陸就完全是懵然無知,不解葉伯池為何如此篤定,詢問再三,葉伯池也不肯明說,隻暗示道,“這《繡像移鼠經》,是知識教的專營生意,他們才能請動那位畫師,我們可沒這個體麵!”

“知識教在南洋,發展得這樣好啊?”

對知識教,老陸也完全不以為意,隻是聽過一個名頭而已。他這裡一心想的還是自家的書坊,葉伯池和他聊了幾句,也都是唏噓:現在的私人書坊,經營得的確艱難。以葉伯池和葉仲韶的關係,都不能靠印話本來養活自己的書坊,隻能轉做教輔生意,就更不必說姑蘇的同行了。

老陸等留在姑蘇的書坊,聽他說起來,十家裡□□家暗地裡都經營小冊子的買賣,也沒有彆的原因,做彆的,做不過買地的官印廠,隻能改走彆的路子維持生計罷了。

“教輔,也不是我們姑蘇好做的,畢竟國子監在羊城港……”

姑蘇百姓還保留了把買活大學直接叫成國子監的習慣,老陸歎道,“有時也想著,倒不如收歇了書坊,各謀生路去,卻又舍不下這祖傳的家當——雕版、工人也罷了,就是我們慣用的印房,便是因為有我們這些書坊支持著,才能在官印廠的威逼下運轉下去,有了印房,許多朋友的妙筆,也才有個體麵的版麵。”

“連我們也不做了,印房一收,官印廠隻印大眾愛看的那些東西,不是庸俗話本,就是教材,這些書香筆墨,難道隻能去找那些低劣書坊,隻留個閩刻本了麼?”

姑蘇書商,絕不如福建道建陽等地的書商一樣,唯利是圖,專做盜版,是有相當濃烈的文人風骨情懷在的,這些年來,也的確鍥而不舍,依舊在印發詩集、文集等物,甚至很多寫話本暢銷海內外的大才子,如錢受之,《紅樓又夢三生岸》不知賣了多少本(此書真實作者在文人中眾說紛紜,但在書商內部根本不是秘密),可他的詩文集也還是給姑蘇書坊來做。

因為買地的官印廠任務排期很緊,這種預期印量很小的單子,根本不接,而民間愛看話本的人顯然多於愛看詩文者,便是語言銳利如張天如,他平時的一些論政文章,印成文集之後,銷量也根本無法和通俗話本相比,隻有姑蘇的書坊印房,願意承接,老陸等書商還在堅持,不能不說是為了保留姑蘇文風而做的努力。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葉伯池很能體諒他們想要借用《繡像移鼠經》的思路,來開辟新增盈利路線的行為,慨然答允老陸之餘,又為他籌謀道,“是了,你此番倉促南下,抵埗不久,可有聽說朝廷出的一個新政策,對於我們文藝界的影響是很大的。要說起來的話,其實此事早也有了風聲,隻是不知道你們在姑蘇,有沒有聽聞了。”

老陸忙道,“隻隱約聽說,會有一批仙界的新曲、新戲解禁,又有人恍惚說著什麼攝影集、自製仙畫幻燈片的事情,也是聽得不真。此事難道和我們老印房也有關麼?”

老式的印房,攝影集肯定是印不出來的,至於其餘並非印刷品的東西,也就更沒有關係了。打探得不清楚也很正常,葉伯池道,“嗯,是有自製仙畫幻燈片這麼一回事,還有新流傳的一批曲譜,用的是《紅樓夢》的判詞,非常雅馴淒迷,如今文藝界的幾個魁首,正在謀求將其灌成唱片,音樂係的長材踴躍自薦,熱鬨非凡,這是羊城文藝界的盛事!”

“雖則你想的是以《繡像金萍梅》來一炮打響,但若能把幻燈片和書籍一結合,出個《幻燈紅樓夢》,我看銷量也不會差!隻是,老式印房,用仙畫照片來做底板雕版的話,不知是否可行,還得向不二齋主人討教一二。”

“不二齋主人,便是紹興那位——”

“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采風使!他如今也算是我們羊城港數一數二的攝影大師了,說到土製攝影機,不是他,就是我那侄女瑤期,六姐南下去呂宋巡視,瑤期跟隨攝影,不在城內,那要說行家,那也隻有他了。恰好今晚就有個清談茶話會,召集了諸戲社同仁,討論《桃花扇》等諸多戲段唱腔,我這裡托個人情,把你也帶進去,能和張大師搭上話,聽他指點一二,那便是你的機緣了。”

葉伯池說到這裡,便寫了一張紙條,出門去叫了個騎著自行車的跑腿,讓她給葉宅送去——葉仲韶等人經營的南社,自然是不會缺席這種茶話會的,以兩家的關係,葉伯池要兩個位置也是易如反掌。

果然,兩小時不到,回信便被送來了,葉仲韶說自己事情太忙,不能請老陸吃飯,還誠懇致歉,又約了幾點在學生街某路口等著。葉伯池和老陸便閒話書市新聞,老陸討了《桃花扇》的劇本來看,也是嘖嘖稱奇,歎道,“可惜如今劇本是賣不動了,寫得再好都沒用,非要轉成話本才能賣。連《鴛鴦錯》都是如此,這《桃花扇》改了以後,故事又嫌落俗老套,若是二十年前,便是要付一筆極高的潤筆,這劇本我們書坊也是非印不可的。”

現在話本讀者的胃口,的確發生急劇變化,戲劇有唱腔曲譜支持,其實不看重劇情,倒是還好,說到話本印刷,兩個人都深有同感,認為識字的人口多了,對於市麵上的傑作率反而有負麵影響。相談良久,都是唏噓,眼看時間快到了,便忙起身去學生街等候葉仲韶。

葉仲韶說自己事務忙碌,一點都不誇張,他是係主任,自然俗務纏身,連晚飯都是在學生街隨意買了一個鹹飯團吃:糯米飯裡包一個鹹蛋黃,若乾辣口的小鹹菜,加魚乾肉燥,捏成一團,再來一杯紫蘇薄荷飲子,雖然健康上營養不均衡,但填肚子是夠了。

學生街這一帶,越不健康的食物就越好賣,什麼鹽漬、油炸,夜幕降臨之後還有燃碳燒烤的,排隊的人都很多,反而賣蔬菜的一個沒有。葉仲韶手裡拿著荷葉,托了飯團邊走邊嚼,“見笑!我今天四個會,三堂課,忙得中飯也沒有吃!餓得說不出話來了!”

是真的餓,步履匆匆地來到兩人麵前,略一寒暄,便又匆匆帶他們去茶話會場地,邊走邊吃,伸著脖子往下咽,又牛飲糖水,半點兒沒有文人架子。老陸見了,心底掂掇道,“葉主任多年未見,人精乾了許多,從前是纖纖仙姿、文質彬彬,現在膚色黢黑,一身短打,雖失了文雅,卻有些真正乾事的樣子了。”

越是買化的文人,就越沒有老式文人的氣質,這似乎是羊城港這裡一個突出的特色,老陸既有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的感懷,但作為書商,又覺得和新式文人打交道,要直接爽快得多,老文人那種欲遮還露,又要牌坊又要好處的扭捏醜態,那是完全被摒除了的。

他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總歸在姑蘇時,應對那些老文人遺風很重的朋友,也覺得舒服懷念,來到羊城港,接觸這些新做派的朋友也覺得快意奮發。跟著葉仲韶一起,走進買活大學,一路左顧右盼,非常新鮮,對那寬敞的水泥院落,處處可見的電燈,都是暗中讚歎,道,“什麼時候我們姑蘇的電燈也這麼多就好了。”

“城市電網的布置,主要還依賴於水電站!”

新文人有個特點,那就是格物之學的知識,張口都能來兩句,顯示出他們在特科上的造詣。葉仲韶帶人進了屋內,隻見一個橢圓長桌,環了一圈的椅子,後方還有好幾排的座椅,大概都是給老陸這種利益相關,但不夠發言資格的聽眾留的。

因時間尚早,屋內人口不多,大多數座椅都是空著,隻有幾個熟人站在屋內正在聊天,其中一個身穿圓裙者,坐在桌上,嚷道,“自從家母舅得知此事,便算是拿住話柄了,每每見麵都在對我說,‘六姐都說了,男子成婚以27歲為宜,你都不止37歲了,已經晚了十年有多,如此離經叛道,你讓我怎麼有臉去見你的母親’……”

“如此再三,我也抵擋不住,隻好應了家母舅的安排——”

“這般便算是定下來了?對方姑娘人品如何?對你的工作有何看法?”

男子婚齡不是25歲嗎?什麼時候又有以27歲為宜的說法了?

老陸心底,不由嘀咕起來,葉仲韶也奇道,“宗子,你要成親了?恭喜恭喜!不過六姐何時提倡了27歲成婚來著?”

“哦,仲韶兄!”

說實話,這位大名鼎鼎的不二齋主人,看著是很年輕的,若不是他自己道破,一般人很難估計出他的年齡,張宗子見葉仲韶來了,忙跳下桌子和他握手,笑道,“稿子已經付梓,明日估計就印出來,此事也不是什麼機密了——前些日子,六姐叮囑我做幾則人物訪談,有樹立我們買地典範,鼓舞眾人學習的意思。

其中對於婚齡,除了最早之外,提倡年齡也有了新說法。不合我多口,對我母舅泄露此事,被他們給拿捏住了——為此不得不擇日尋人,是要成個家了。”

眾人一聽,連忙賀喜,都在打探六姐樹立的典範具體標準為何,還有問那人物都是誰的。葉伯池給老陸使眼色,讓他稍安勿躁,眼下這氣氛,一時間也說不到彆的事情去。

老陸倒不著急,心中也著實納罕,更有一種等候已久的感覺,暗道,“終於來了麼?都說買地禮崩樂壞,是個最沒規矩的地方,便是這成婚生子的事情,倒反天罡之後,大家都各行其是的,也實在是亂的很,透出一股子讓人不安的感覺,竟不知道該遵從什麼了!”

“這張采風使,便是個好例子,他是最為買化的,也最是肆意得很,竟都不成親了,說來真是成何體統,家裡人怕沒少操心,卻又不好拿老話去壓他——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話,那都是沒有完全買化的證據,在這樣風口浪尖的家庭裡,可是最說不得的。”

老陸為何這麼清楚?蓋因他私下是看過一本叫《子曰》的小冊子的,其中就有講述該如何用這種話術來回擊催婚長輩,由於這‘張子’的指向性非常明顯,這會兒,聽聞了張采風使的婚訊,就算和他完全無關,老陸也感到相當的舒心暢意:“該!這潑猴便該有個緊箍咒束著,不然,還真讓他反天了?如今六姐既然發了話,倫常重立,規矩俱全,成效也是立竿見影——這不就願意成婚了麼?”

“要我說,恐怕張大人也不是就真不願意成婚了,隻是也沒有那麼想成婚而已,一個犯懶,也就拖延下來了。”

“如今,有了這明確的規矩,那些本來在兩可之間,迷茫無措的人,也有了個指引,知道該怎麼去做了,倒也讓我們這些看客心裡舒坦多了……便是規勸親友,也有了個依據不是?”

老陸自己,大概是個在新舊之間的人物,他和舊式的親友打交道的時候,能依據的道理是不少的,但和新式的親友——往往是小輩打交道時,總有一種說不出的不適感,直到今日,新規範出來了之後,他才似乎有所了悟,恍惚感覺到這是因為新式的道理尚不彰明,很多時候想要說理卻缺乏依據,不能讓小輩心悅誠服的緣故。

因此,雖說他自己早就成婚生子,有了一套自己秉行的標準,卻也因為這個消息而立刻振奮起來,好像有一種極為渴望的東西,終於被頒布出來,猶如華表明堂一樣,填補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空缺,讓萬事萬物都有了準繩和依據,讓他也迫不及待地了解這種標準——這可要比所謂的‘新倫理’,權威多了!

“六姐終於發話了麼?早該如此了!”

“除了婚齡之外,都有什麼,還不速速道來——宗子,你之擇偶,不會也是照著六姐的倡導來的吧?”

諸多友人,也都興奮莫名了,見張宗子似乎默認,不免慨歎道,“卻也是難免!你畢竟是舉足輕重的文藝領袖了!”

“若連你也如此,那,那些迄今未婚的衙門大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