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軍拿下榕城經五個月了, 算來第一期掃盲班的學員也經畢業,而城裡的第一期工程也差不多都建完了,這年也有什麼裝修的說法, 水泥地麵、四白落地,這就是很不錯的裝修了,
至於家具, 買活軍查抄出的財產中,名貴家具不,這東西大量出貨還賣不上什麼價錢, 官府拿來回收了一波榕城府的存銀,剩下的便搬到建的府城衙門裡暫時充用:必須建衙門,不然是不夠地方辦公的, 現有的司衙門裡,辦公的地方特彆逼仄, 光線也很不好, 隻夠數人用, 買活軍的吏目數目很多, 習慣了在頂開窗的大空間裡辦公, 這樣才有光線, 不然當真是下午點後衙門就不必辦事了——堂內黑連字都看不清了, 辦什麼事?
府衙門建好之後,就該掂量著省衙門放在哪裡了,這個衙門短期內都是謝雙瑤駐蹕的地方, 她要麼駐紮榕城, 要麼駐紮泉州,彆的地方地理條件比不上這兩個城市——要是港口太小,雲縣港口現在都不夠用了, 鷺島也是,本身就不大,這年又修不大橋,把盤子都占滿了也不夠用。
考慮到榕城好歹還有個鼓山擋著,比較不容易被台風侵襲,謝雙瑤是傾向於在榕城駐紮的,省城衙門選址在烏山之外,甩開了原本的老城區,的水泥小樓一排排都在建,衙門裡檔案庫也建好了,百十個吏目在抄錄整理府庫裡的典籍,但謝雙瑤對那些數據興趣不大,這些數據九成上是胡編亂造出來的。她更寧願相信買活軍自己吏目在幾個月內的調查結果。
“居收入的確不高,月收入平均在九百塊左右,也就是說相當一部分老百姓拿的還是最低工資。”
統計居收入生活支出,其是相當重要的工,在後世,這部分工被交給專門的統計局來做,從收入、支出到婚育、生產,官府會感興趣的數據都由專人來統計,否則官府對於百姓的生活工完全是眼前一抹黑,也就談不上推出什麼針對性的政策了,謝雙瑤在人手進一步擴充之後,也意識到必須由受過訓練的專人來負責工了。否則基層吏目肯定是不堪重負的,他們光是負責組織農業生產、掃盲學習,調解百姓矛盾就經夠忙的了,若說事還要有意識的收集各種數據,那真是連吃飯的時間都有了。
第一批統計科吏目走馬上任之後,帶來的便是很翔的報告,榕城生活的方方麵麵似乎都被濃縮到了報告裡,他們的統計是經過兩方麵驗算的,第一,選定地區,對樣本做精細的分析,第二則是官府的內賬核,兩方麵的數據大的要對上,譬如說榕城的人口是五萬人,月收入平均九百塊,大概六成人口受雇給官府乾活,那這裡官府每個月的工資支出大概就是6750萬元,折合成銀子是六萬多兩,若是賬本上隻算出了萬兩,那出入可就大了,不過若賬本的支出是七萬兩,那便還算是可接受的了。
——六萬多兩,大概也就相當於葉家可幫買活軍養兩個月的榕城人,那些架勢人家那裡榨出來的銀子養個半年有問題,延平郡王府處到的銀子又能管個半年……當然,賬不能這麼算,榕城百姓拿了錢,要吃要喝要買衣服,大多數錢還是會花到買活軍的池子裡。
買活軍的米、麵、鹽、衣服、蠟燭……什麼東西都是自產,也都在賺百姓們的錢。此外,他們還從海內外拚命地通過奢品交易賺錢,買活軍的賬麵在是不缺錢的,這也才能支撐他們豪奢的基建投資,修路、掃盲,這是兩樣最大的投資,其餘的投入倒是都能見到回錢,譬如說蓋房,雖然蓋衙門是自己的賬,但蓋住房這裡的賺可就大了,利潤扯一扯,公用設施的錢可不就賺出來了?
“唔,城裡搞基建,大多數的錢還都是外地人賺走了。”
謝雙瑤看了報告,心裡就大概有數了,“基建期間,高收入的活比較要都是建築方麵,但是城裡的百姓,願意賣這份苦力氣的不多,這裡又有港口,能在城裡安家的,要麼是生意人,要麼是地,要麼就是原本的服務業。現在服務業基本都願意交錢給我們,繼續做原本的行業,生意人呢,如果不我們做生意,這幾年日子也很不好過,他們對未來更憂慮。”
“地的後人,肯放下麵子的不多,就業局限性更大,收入也普遍偏低,但城裡的生活成本,自古來都是較高的。這樣收入低、支出高,購買欲.望自然低迷了。”小吳也看出了端倪,放下文件總結道,“總的說來,榕城府稍微有點身份的百姓,都很難從買活軍入城這裡到好處,所他們對買活軍的態度也較為冷淡抵觸,要說去超市看看熱鬨可,捧場買東西,那就敬謝不敏了,他們或許還更喜歡到熟悉的小店去買。”
“還有我想指出一點是,現在這種懸掛樣品的方式,購物體驗也不好,超市本來就講究一個所見即所,現在咱們看到的那個,不像是超市,倒像是個博物館,順便帶帶貨,法激百姓的購買欲。”謝雙瑤插嘴說,“當然這是細枝末節了,也能理解你們的顧慮,怕損了貨。現階段開放給社會全階層的市場似乎還不成熟,還是專給有錢人消費較好一些。”
坐在下首的超市負責人——也是臨縣被提拔來的徐富妹便顯出了感激之色,“六姐你提到的一些概念,我們在是不好現——所有吃的都不好放在外的,怕招老鼠,而其餘的東西又往往比吃的還值錢,而且更容易偷了。”
謝雙瑤也點了點,承認現階段想開全超市還是著急了一點,就她知道的,哪怕是後世,超市每年也都還要單列一筆預算,為偷盜偷吃的損失,這還是建立在有合理的導流線,還有掃描機器、死角監控的前提下,而且後世的百姓比此刻的敏人要富裕多了,碼絕大多數人是不視超市食品為奢侈的,最多是嘴饞而,就這樣還有很多人忍不住去偷,此刻要真把貨物擺出來,那結果可想而知了。
“關係,”她安慰徐富妹,“這個不怪你,一次嘗試而,想要所見即所模式,的確隻能做富人生意,用邀請製——這超市本來也是依托馬尾港,挖掘海商消費潛力用的。我給你說幾個點,你回去改造一下,馬尾港那邊就快搞好了,很多船一兩個月內都會停過來,到時候我們搞個試營業,再來檢討下這個模式的失。”
謝六姐一向是賞罰公道,徐富妹感激涕零,在謝雙瑤來說不過是倒騰一些ppt,給她看看效果圖而。超市本身營收的話題,算是過去了,折射出的問題則還需要探討,馬臉小吳也提了一點,“超市開在南門兜,距離大多數人的住處都有段路的,感覺彆說本地這些冷淡的市了,就連咱們活死人好像也不習慣到遠處去買生活用品——買衣服還罷了,買米買菜什麼的,都是街巷尾的小店走一遭便了,不是非常講究的人家,吃不出什麼差彆來,路遠東西也難拿啊。”
這間超市雖小,決定的卻是買活軍將來的商業策略,因此大家討論問題是不厭其細的,謝雙瑤想了下,“其也是有優勢,現在省城還有完全的被我們消化,本地人去外做活,外人來本地做活的都還不夠多,人多了,小店維持的鄰裡信任度也是會下跌,外地人怕被欺生了,然便會想要去穩定的連鎖店消費。”
“你看,來逛的人裡,願意在超市買東西的還都是外來的活死人,為什麼?我們這裡的店員官話都說很好,比街坊小店的夥計著要更親切。這個模式還是有潛力,再看看,第一波工人宿舍建好了,人來越來越多,港口也遷過來,慢慢都會有變化。”
“港口遷過來之後,現在對我們冷淡的本地住,生活質量會有提升嗎?”剛才一直默不聲地著眾人開會的方小壽問,他是老彬山人了,在管理崗上是一直有心的,謝雙瑤從彬山去雲縣,他就跟隨在側,連翹、莊素一搭班子,後來謝雙瑤去臨城縣,他就在雲縣做管理,也是弄有聲有色的,直到現在被提拔來榕城,買活軍這裡的吏目普遍都年輕,他們到的機會也是真多,有一點才能的幾乎都能冒。“如果預計不能的話,那要做好分流工,不能讓他們繼續占據城市的流。”
“說不定還真不能,反而因為港口來了,物價上漲,生活比之前更拮據,尤其是那些痛失了地的地家,世代書香,不事生產、隻知吟哦,我們來了之後,還丟了性命,至也保存了一間屋子,估計會有點拉不下臉。”謝雙瑤一想還真是,“他們應該都爭取做老師,但掃盲班老師的收入不高,如果還改不了生活習慣,那半年一年下來真就很拮據了,可能連房子都保不住。”
“這部分人文化水平好歹還是優於農的,還是要讓他們見到一些好處,要麼就讓他們再彆回來,分彆融化到我們經完全消化的村子裡去,”方小壽建議,“騰籠換鳥,總之不能讓一幫本地人懷著怨恨來教我們的學生,這對本地的治理很不利。”
謝雙瑤承認她不如方小壽想仔細且長遠,這的確是有治理經驗的細心人會留意到的點,她也覺有點棘手——買活軍從前倒不是處理過死硬派,謝雙瑤手下都沾過許多人命了。不過,那些死硬派一般都是死有餘辜,除掉他們,百姓們也是人人拍手稱快。
至於說那些劣跡不顯,甚至原本展現出良善人家模樣的地,一個縣城也供養不了多,小地是很好轉彎的,這個不說了,中型地一個縣最多也就二十家,大地更是大概隻有個一兩家的樣子。這裡篩選的標準是能否完全脫離生產,及是否一直住在縣裡。
小地多數都住在村子裡,壯勞力平時佃戶們一乾活不說,便是女眷,農忙也要下地幫忙,一家最多隻能有一兩個脫產讀書的男丁,最多去省城趕考個兩次,是極限了。中地人家,一般在地之外,還能經營個糧行什麼的,家裡孩子們個個都能識字,但一直舉業下去的讀書種子也不多,如果舉業成,要趕考十幾次,那家門跌落也很快,很快家人們在農忙的時候也要下地乾活了。
大地人家呢,就不一樣了,他們不但可供養幾代人都不種田,而且往往還不住在縣城裡,要住到府城、省城裡去,手裡經營的生意也不止一個小糧莊小米鋪了,還能捐個官身,一般家裡也都有當官的親戚,這些人在買活軍的擴張中其是受損最嚴重的,生意做不了了,田地也被收走了,他們對買活軍完全是刻骨痛恨,而且榕城府裡這裡就住了很多買活軍的仇人,比如許縣那個闔家覆的張地,他們家的親戚就住在省城裡。
也因此,買活軍消化其餘縣城都相當順利——各階層的人總能找到一些利益共同點,直到仇家薈萃的榕城,才感到了有點兒難啃,買活軍的確這部分人找不到什麼共同的利益提升點,這批人什麼用,又仇恨他們,但偏偏還很識時務,有辦法給他們定罪送走——人數也太多了點,要都弄走,社會性影響還是比較大的。
方小壽說,“榕城都拿下來五個月了,但感覺本地居的抵抗情緒還是有些大,賺錢的動力也還不積極。怎麼說呢,哪怕是服務業的老百姓,原本不富裕的那些,對於官府也有些若即若離的味道,他們還從老顧身上賺錢——怎麼說呢,感覺他們還在老規矩之中活很好,有完全融入到我們的體係裡來,而現在官府似乎也了一個用暴力去打破老規矩的契機。”
謝雙瑤的臉色也凝重了來,她緩緩點了點,有說話,馬臉小吳輕聲說,“榕城有過過兵……如果潰兵先搶掠一番,我們再進城,效果會……”
謝雙瑤立刻就瞪了她一眼,小吳也不說話了,屋內凡是買活軍出身的吏目都噤若寒蟬——其從前那些將領們,城破後縱兵大掠,除了滿足士兵之外,也有徹底破壞舊秩序的緣故,試想如果今林、葉、沈、嚴幾家人都死傷殆儘,買活軍再殺了架勢人家,這些最敵視買活軍的階層折損差不多了,也人花老底養著那些販夫走卒,榕城府的風說不定又是另一番模樣,甚至可能遠比現在歸心。這裡麵的道理,接觸務多幾年都能明白,隻是也知道謝六姐極其反感這種做法,因此除了深受寵信的小吳之外,有人敢於說出口。
雖然這些吏目很多都是從小就來了彬山,按說對於外麵的世界應該相當陌生,更適應於謝雙瑤一直來的那一套,但即便如此,有時候謝雙瑤也會詫異於傳統思想的根深蒂固,這她還怪不了彆人——雖說不稱帝,但是萬方有罪,罪在朕躬,這個道理在這裡是適用的。謝雙瑤一直有拿出成體係的政治教育,這些空白的部分你很難怪吏目們不去吸收世間本來就有的常識做補充,比如說:縱兵殺人很正常,一方唱紅臉,一方唱白臉也很正常。
正常嗎?或許吧,好處呢?或許也是有的,謝雙瑤不會用道德來規範治理,而是從效益來分析。“我經說過很多次了,縱兵大掠也好,有意放縱敵方潰兵劫掠城池也好,看似收效很好,借刀殺人,但其支出的都是我們自己的成本——形的,最寶貴的信譽成本!士兵們也不傻,你的用意他們能不明白?那他們還會相信我說的話嗎?為了平而戰?有崇高的理想,他們怎麼做到秋毫犯,軍魚水?免費的東西真就是最貴的——哎!”
謝雙瑤承認治理上是遇到了困難,尤其是榕城府這裡,想要名正言順的解決掉這些‘遺老遺’其不簡單,但這不是偷懶的理由,她說,“這件事我知道了,小壽,其你還是了點格局,胸襟要開闊,這批人既然難消化,對我們來說又什麼價值,為什麼不把他們送走?”
她示意馬臉小吳記下來,“今通信的時候記問一下,談判進展到哪一步了,有有說過贖人的事情?為達成合約的優惠,我們這可免費放走一些活死人,比如說坊七巷那些朱紫人家,還有一些想要脫離此地的書香門第,他們的男丁,想走都可走!隻讓他們帶走該帶走的錢就行了。”
“女眷呢?”馬臉小吳問,大家當然早想到了答案——女眷自然是都要留下來,買活軍招納女性在經到了所不用之其極的程度。
“女眷做下篩選,有自立能力的留下,在價值的,如果本人意願很強烈,讓她跟著走吧。”謝雙瑤揮了揮手,有些自嘲地道,“現在家大業大,也開始挑剔來了。”
“早該如此了。”馬臉小吳倒蠻高興的,“也不是人人都配做活死人的,有些人——在是用很!”
她是很敢說話的,謝雙瑤看了看她,又看看方小壽,方小壽則一幅‘六姐妙計安下’,顯出了佩服的樣子,眼珠子轉來轉去,似乎經在琢磨該如何讓死硬派隻帶走該帶走的錢。
謝雙瑤覺他的表情有點假,說不定方小壽心裡也還是暗暗向往那種更解氣的做法——方小壽是放牛娃出身,親眼看到自己的伯父被地家的爺鞭打致死,他雖然藏的好,但對大多數地打心眼裡說什麼好感。買活軍的士兵們,殺窮苦人當然是不好的,但縱兵大掠在方小壽看來,完全可隻殺有錢人——有錢人難道不都該殺嗎?
謝雙瑤不由扶了扶額,她越來越迫切地感到對政治教材的需要,隊伍越來越大,也就越來越難帶,統一思想的難度甚至比統一國度還更高。
而且更可怕的是,從阿霞人的表現來看,推行迷信恐怕是要比推行政治教育簡單多多……還好事前話經放出去了,不然恐怕真受不住神化自己的誘惑,雖說免費的東西最貴,但免費的東西也真香啊……
不能再拖了!
把思緒暫且收了回來,謝雙瑤結束了今的會議,也打消了去泉州繼續巡視的念:泉州自然也有泉州的問題,但那相對來說都是小事了,她終於下定決心,要返回雲縣,趕在談判結束前,領著徐子先,把買活軍的政治教材給肝出來。手機地址:(小)看書更便捷,書架功能更好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