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八，寢室四人結伴而行去上課，幾乎是簇擁著把程雪漫送到第一排中間位置。

因為程雪漫說，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所以她們也沒起哄。但黃雨盛為了嗑CP，直接坐到了第二排，程雪漫能感受到身後的熱切目光。

她臉上訕訕的，為“親友團”的過於熱心而難為情。

心裡默默感歎，這就是“公開”的麻煩。

反觀身邊的樊淩宇，他倒是一臉坦然，落落大方，毫不扭捏，還和她們說“早”。

周一一共三堂大課，上午兩節，下午一節。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後，詹懷寧說想男朋友了，掰著手指頭說，已經有22個小時沒見到他了，所以課上到一半，人就走了。

唐嬌一下課就被男朋友接走。

黃雨盛握著程雪漫的手，說：“雖然我也想去逛逛八大胡同，但已經和人約好了，今晚來一局，所以我回寢室打遊戲啦。樊淩宇，照顧好漫漫哦。”

樊淩宇點頭。

程雪漫……我馬上二十歲了，不用任何人照顧好不好？

黃雨盛所說的八大胡同，是指舊圖書館。

程雪漫所在的這所大學，始建於1949年，是由民國時期的三所院校合並而來。

改革開放之前，隻有一座圖書館，名為“百花圖書館”，寓意百花齊放。改革開放之後，學校重視科技人才培養，理科擴招，建設了新圖書館，因為命名有珠玉在前，給新圖書館起名字的時候，費了好一番功夫。

最後還是選擇保持隊形，繼承傳統，命名為“百家圖書館”，寓意百家爭鳴。

再後來，百花圖書館被戲稱為八大胡同，因為百花在八大胡同……

而新的百家圖書館被戲稱為敗家……

程雪漫和樊淩宇散步去了百花圖書館。

走到門口，圖書館大門橫匾上，是行書書寫的百花圖書館五個大字，字體秀美端麗，簡約靈動，由啟功先生親書而成。

因為之前一直看計算機理論的書，程雪漫還沒來過這個圖書館。

而一走進圖書館，程雪漫也感受到了百花與百家圖書館的不同，很明顯，這裡藝術氣息更加濃厚。

幾乎每本書封麵的設計都那麼好看，不像那些理論書籍，封麵設計簡陋之極。

她找到了《小王子》這本書，把書抽出來，站在書架前，翻了翻，然後夾在胳膊肘裡，繼續找其他想看的書，根本沒注意到，一直跟在她身後的人，緊隨她後，把手伸向了同樣的位置。

程雪漫實在太喜歡這裡，她連續挑了好幾本書，最後去了閱讀區，“那邊有位置，我們過去。”程雪漫手裡捧著書，對樊淩宇說。

“好。”他點頭。

並排坐下，程雪漫放下書，翻開《小王子》，開始看了起來。她拿的是中英對照版，因為對內容熟悉，所以她隻是隨意地翻了翻。

可是，翻著翻著，就覺得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餘光看過去，隻見樊淩宇手裡也捧著《小王子》，不過他手大，手指又長，所以隻是單手擎著，手臂靠在桌邊，書被舉在半空，他身後是一片夕陽金色，在他身上打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絨質感，讓她憶起昨晚抱著他時，那種暖暖的感覺。

程雪漫又在圈畫框了，他儀態太過好看，不像在看書，反而像拍雜誌封麵的男模，主題就叫“百花叢中一抹綠”或者“八大胡同的小王子”……

程雪漫及時止住幻想，因為她注意到，在樊淩宇桌前，摞著四本書，從上到下分彆是：《追風箏的人》《月亮與六便士》《人類群星閃耀時》《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再加上他手裡拿著的《小王子》。

和她選的五本書一摸一樣！！！

程雪漫：？

樊淩宇對上她質疑的目光，反而彎彎嘴角，揚了揚眉，意思是：不可以嗎？

程雪漫不想回應他，然而，她這邊翻一頁，樊淩宇那邊跟著也翻一頁，這種同時空同步看一頁書，被緊緊跟隨、密切關注的感覺，讓她煩躁。

跟我學什麼？粘人精啊？

氣不過，她忽地扣上書，擠到樊淩宇身邊，挽著他手臂，“咱倆看一本吧。”

樊淩宇側過頭來，目光掃過擠著他胳臂的渾圓，柔軟觸感讓他心跳失了節拍。

“一起看。”他右手往中間挪了挪，身子跟著移動。

程雪漫這才注意到過於親密的距離。她悄悄地移動位置，想要斷開接觸。可是樊淩宇卻突然攬過她肩膀，“一起看啊。”

樊淩宇一手擎書，一手摟她，沒法翻書。最後就變成他右手撐著下巴，左臂摟著程雪漫，由她負責翻頁。

程雪漫被罩在他懷裡，呼吸之間，皆是雪落鬆山般的清冽香氣。

是她送他的香水。

男孩子，真的香香的。

最後，樊淩宇貫徹落實了緊隨女朋友方針，程雪漫借走了《小王子》《史蒂夫·喬布斯傳》《我的阿勒泰》三本書，他也同樣借走了這三本。

麵對程雪漫拋來的無語眼神，樊淩宇照單全收，還附了句：“你看到第幾頁，微信告訴我。”

“你要乾什麼？”

“和你同步啊。”

“我不要。”

*

出了圖書館，天已經黑了，他們在食堂吃過晚飯，便去了理學樓實驗室。

路上，程雪漫問樊淩宇，昨天那幾個設計學院的同學，是設計什麼的？

“嗯，很多，有園林設計的，還有服裝設計的，視覺設計的……”

“沒有飛機嗎？”

“好像沒有，怎麼，你對飛行器設計有想法了？”

“沒有。”

樊淩宇算是摸到她口是心非的毛病了，“你可以畫一下，想設計什麼樣的，咱們一起研究，反正是比賽，怎麼新奇怎麼來。”

“真的可以嗎？”

“可以，你先畫出來，問問顧之逸的看法。大家同意，就照你畫的辦唄。”樊淩宇隻是負責動力與遙控係統，對於飛行器外形，倒沒有太多看法，“你不是很會畫畫嗎？”

“我哪會畫畫。”

夜色中，樊淩宇眉頭一擰，決定拿出鐵證，他拉住程雪漫手臂，“等一下。”他拿出手機，調出相冊，翻了翻，給程雪漫看。

那是程雪漫的課堂筆記，而筆記白色的部分，全是程雪漫隨手畫下來的簡筆畫。小狗、小貓、氣球、冰激淩，還有花瓣各異的花朵……

超級無敵幼稚。

是程雪漫在聽課時，隨意畫的。

“我，這怎麼能算會畫畫？”

“這還不算？你看這隻小貓，多可愛。看著就讓人心情放鬆。”

程雪漫撇撇嘴，這是什麼評價？

“學過素描嗎？”

“小學的時候學過。”

那是村裡的一位退休老教師，程雪漫家的鄰居，她曾經跟他學過一段時間素描。後來，老教師被嫁到外地的女兒接去養老，程雪漫的學習也就中斷了。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理學樓門口，程雪漫自覺離他三米遠，樊淩宇心裡閃過一絲不爽，但也隻能忍下，誰讓他們遇到個事逼學長呢。

一開始就說樊淩宇公費戀愛，阻止程雪漫參加競賽。要是知道他們在一起了，還不得想法子為難程雪漫？

所以隻能選擇瞞著。

倆人一前一後進了實驗室。

顧之逸正對著一張白紙發愁。

“來啦，漫漫，今天怎麼這麼晚？”顧之逸滿臉堆笑，去幫程雪漫卸下書包。樊淩宇坐在椅子裡，眼珠緊盯顧之逸的手指，看到他指腹擦過程雪漫肩膀，捏著鼠標的手暗暗用力，指節瞬間變白。

他好像瞞不下去了。

“要不我們公開把，沒必要瞞著他。”

程雪漫一坐下，就收到了這條消息。

她沒在手機上回複，隻是看向樊淩宇，搖了搖頭。

何必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樊淩宇靠在椅子上，腿一伸，望著天花板，很不開心。

程雪漫看著他，低頭想了想，從書包裡拿出《史蒂夫·喬布斯傳》，翻了幾頁，給他發微信：“我今晚回去看喬布斯傳記，爭取看到100頁。”

樊淩宇收到消息，收回了腿，人也端坐起來，手放在鍵盤上，開始敲代碼，嘴角忍不住彎了彎。

心裡甜絲絲的，女朋友這是在哄他呢。

顧之逸作為競賽小組組織者，負責確定主題。然而他忙了好久，還是沒定下來。所以他決定開個小會，民主征詢意見。

“現在的情況就是，需要確定飛行器外觀設計，我找了幾個例子，你們看哪一個比較好？”

程雪漫看著桌子上的照片，都不怎麼滿意。

“漫漫，你喜歡哪個？”

一聲深深歎息，程雪漫抬頭，注意力被樊淩宇吸引，樊先生今晚似乎很不舒服，一直在長籲短歎。

“我都不喜歡。”

“啊？”顧之逸很驚訝，沒想到，他精心挑選的幾種飛行器樣式，程雪漫都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他追問。

“你畫一下。”樊淩宇站起身，將一張白紙遞到程雪漫麵前。

“你想設計成什麼樣的？”顧之逸坐在了程雪漫旁邊，拄著下巴，要看程雪漫畫畫。

咳咳……

樊淩宇嗽了兩聲。

據說，世間唯有愛情與咳嗽無法掩飾。

程雪漫看向樊淩宇，他幾次三番鼓勵自己，其用心其實在加強她的參與度，她何嘗不懂呢？

畢竟這場比賽到現在，她也隻做了整理資料的工作，那太基礎太卑微，毫無貢獻可言。

“飛機設計師”這幾個字又閃進她腦海。

但如果她畫出了飛行器，而最終他們把它造出來，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她程雪漫就是，設計師。

她心裡一動，拿起手邊的鉛筆，筆尖落在了紙上，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樊淩宇也不咳嗽了，而是站起身把屋子裡的燈光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