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漫當然沒有傻到去找係主任證明。

她追上樊淩宇，扯動他衣角。

樊淩宇蹭地停住，像被點了穴一樣，明明隻是小貓的勁，他卻覺得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被撓到了。喉嚨乾咳，背部皮膚泛起癢意。

他轉身，視線自上而下，看到女孩眼角微紅，想起她剛剛義憤填膺的樣子，覺得自己欺騙了她，就要憤然離去。

心臟像被狠狠攥了一下，樊淩宇心疼了。

是怎樣的性格底色，在意識到也許被欺騙的時候，會選擇逃離而不是質問。

樊淩宇喉嚨滾了滾，儘量讓聲音不那麼起伏，“乾什麼？”

程雪漫咻地鬆開了手，為自己的貿然舉動臉紅心跳。

“不用去找係主任了，我相信你。但如果不能參賽的話，就算了吧。”

如此忍讓、禮貌、退縮，不追究原因，回避型人格。

樊淩宇心裡閃過一絲不爽，她怎麼不為自己爭取呢。

“那行，那就算了吧。我走了，拜拜。”樊淩宇一個轉身，手上的袋子，擦過程雪漫裙角。

“拜拜。”

女孩的聲音，落寞又無助。

樊淩宇步子邁得很慢，悠閒得像買菜遛彎的大爺。他沿著直線走，走到拐角處一顆樹後麵時，回頭看了一眼，沒看到程雪漫，他停住了。

零食袋子放到地上，從兜裡掏出打火機和煙，站在樹下，連著抽了三根煙。

最後一根香煙燃儘，把煙蒂丟進垃圾桶。

他拎著袋子又回去了，隻不過這次走得很快，邁台階的時候，一步跨七八個台階，急衝衝的回到了理學樓五樓實驗室。

實驗室內，其他小組成員也來了。

樊淩宇走到顧之逸身邊：“為什麼不能讓她參賽？”

“誰？那個學妹嗎？”顧之逸放下新買的材料。

“那天說好了，你帶一個人進來，我帶一個人進來。”

競賽小組一共六人，發起者是顧之逸。

他和樊淩宇是高中同學，知道樊淩宇在高中時就獲得過全國編程大賽冠軍，他的代碼能力甚至比研三的學生都老練。

那時樊淩宇才大一，學校教學係統出了問題，因為事出緊急，維修人員又修了年假，11個計算機老師輪番上陣都沒修好。

樊淩宇毛遂自薦，用了半個小時，把係統漏洞修好了。從那之後，一站成名。

高三的時候，樊淩宇參加全國青年編程大賽，拿了冠軍。

那時顧之逸已經讀了大一，他研究了樊淩宇的編程作品，意識到自己這輩子都達不到這種水平。

顧之逸想參加銳青青創大賽，錢是其次，如果能拿到獎，對於保研和出國，都是加分項。他自己水平不夠，就得找強有力的隊友。

所以樊淩宇一考上大學，他就盯上了。

小組最多六人，他在大三大四分彆找到兩個人。人手本來已經夠了，那天樊淩宇找到他，說自己想要帶一個人參賽。

他覺得問題不大，就是得問問係主任的意見。去找係主任路上，他突然改變主意，說，爭取加兩個名額，他心裡已經有了人選，就是他寢室那個廢材，雖然人很廢，但是他是個富二代，邀他進來，說不定能得到他父母公司的讚助。

顧之逸把事情想得很遠，他甚至在想象，自己可以趁機開辦一家公司。很多成功人士都是在大學就開始創業的，他未嘗不可。

剛才，看到程雪漫進來，他真的很驚喜。學妹那麼漂亮，身材那麼好，雖然還沒加上微信，可是隻要他努力幾次，他未嘗不能把學妹收了。

結果她是來找樊淩宇的。

這幾天，每天都有女生來著樊淩宇，弄得整個實驗室人心躁動。

他本來以為，樊淩宇能找來多厲害的輔助呢，結果是想公費戀愛。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胡言亂語一通，看著學妹臉越來越紅，神色越來越窘迫，他特彆有成就感。

現在樊淩宇質問他，他鼻孔出氣，哼了一聲。“樊淩宇，我找你來，是為了參加比賽，不是為了讓你泡妞的。”

“我是答應了，讓你再帶一個人，可是你也找個靠譜的人好吧。她連微信都沒有，手機內存連一個軟件都下不了，這樣的人，你覺得她能搞好編程？”

樊淩宇理解不了顧之逸的邏輯，但他聽出來了，顧之逸在為難他。

“要怎麼做，你才能讓她參賽？”樊淩宇聲線清冷，不像商榷的口氣。

顧之逸對於樊淩宇，還是很忌憚的，樊淩宇這一陣子，追求者眾多，情書都扔一袋子了，來要聯係方式的人，都把一樓實驗室門堵住了，所以他們才挪到5樓，並且對外保密。

他會把這個新地址告訴學妹，讓她來找他，現在又來這麼一招，看來是動真格了。

他沒想到，學弟能做到這個地步。雖然他很好奇，如果就是不同意學妹加入，學弟會鬨到什麼程度，但他不敢冒險。

也沒有必要冒險。

不過，如果就此同意，未免太好說話了，這樣不利於權威的樹立。

他清清嗓子，從煙盒裡敲出一根煙，滑動打火機，點燃香煙後，他吸了一口氣，轉頭說：“你要帶著妹子玩兒，也不是不可以。明年1月份，美國有一場比賽，你給我提供技術支持，我就讓學妹進來。”

“行。”樊淩宇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根本沒想到，到時候晝夜顛倒給一個遠在美國的人提供技術支持，是一件多麼累的事。

*

程雪漫今天請了假，沒去打工，競賽黃攤子了，她也沒心情去打工。她買了兩個小布丁，走回了寢室。

寢室裡很安靜，黃雨盛躺在床上打遊戲，聽見有人回來，以為是唐嬌，根本沒動彈。

忽然，一個小布丁雪糕被舉到上鋪，她迅速起身，“哇，謝謝謝謝。”她接過小布丁，看到是程雪漫，忽然鼻子一酸，這些天來，程雪漫天天晚上去打工，每天晚上都是她一個人度過。

她嘴裡吊著小布丁，爬下床鋪，激動地抱住程雪漫，“漫漫，你都不知道，我一個人待在寢室多孤單。”

為了彌補黃雨盛，程雪漫同意陪她去逛小吃街。

校外東門，水墨胡同。因為挨著大學城，整條胡同都是小吃店。

這時候晚上不冷，店家在室外支起攤位，烤串、水煮魚、烤冷麵、奶茶、水果撈……

全都是麵對學生群體的路邊攤。

程雪漫雖然每天都來兼職打工，卻從來沒認真逛過。

烤串店，路邊的小矮桌上，黃雨盛點了一桌子菜。

程雪漫卻一點都吃不進去。

程雪漫因為晚上的波折，絲毫沒有胃口。高昂的獲獎金額，讓她興奮了一整天，結果卻是這樣讓人失望。

果然她是不能做暴富的夢。

老老實實打工才是她的宿命。

她手裡拿著一串烤腸，足足發了三分鐘呆。

“沒有胃口？”

“嗯。”程雪漫嗯了一聲，轉頭，看到樊淩宇蹲在她麵前，眼睛盯著她手裡的烤腸。

他睫毛那麼長，皮膚細膩白皙，在昏暗的燈光下，像覆了一層冷霜似的。

怪不得大家都喜歡你。

程雪漫借由夜色的掩護，暗自腹誹。

“給我吧。”樊淩宇頭一偏，咬住了程雪漫手裡烤腸，“鬆手啊。”

樊淩宇聲音模糊，清澈的眸子凝視著程雪漫眼睛。

距離如此之近，互相都能在對方的眸子中看到自己。

“哦。”程雪漫鬆開手，垂下眼瞼。

樊淩宇沒有站起來，也沒有挪地方，手臂一伸，拿過小凳，就在程雪漫身邊坐下，兩人之間，最近的距離不超過3厘米。

他兩口吃完了烤腸，旁若無人地從程雪漫麵前的烤盤裡拿東西吃。

黃雨盛在一旁都看呆了。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他們兩個，怎麼這麼熟悉？

她用眼神問程雪漫：他怎麼了？

程雪漫皺眉搖頭，表示不知道。

黃雨盛噘噘嘴，表示不相信，然後眼睛一眯：有情況啊你們。

程雪漫嘴巴抿成一條線，用力地搖頭。

“我剛才買彩票中了一千塊，這頓我請吧。程同學。”

樊淩宇裝作沒看到旁邊兩人的擠眉弄眼，起身去拿了一瓶汽水。

“啊，你中了一千塊？怎麼中的？”

“那我能告訴你嗎？一級機密。點吧，隨便點。”

“那我要點一盤烤蝦。”

“漫漫，你要吃什麼？”

“你點吧，我沒有胃口。”

“為什麼沒胃口？”

樊淩宇就坐在身旁，一拳頭遠，程雪漫感覺他像一麵發熱的牆，源源不斷發出熱量，熱氣蒸騰，她半邊身子都莫名地熱。

好想逃離，可她又貪戀他的靠近。

“告訴你一個能讓胃口變好的消息。”樊淩宇胃口很好，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肉串，胳膊蹭過程雪漫膝蓋，程雪漫躲了一下，卻又碰到他的膝蓋，就隻能又挪回來。

分毫之間的變換，可她的心卻似颶風浪潮，大起大落。

“什麼消息？”此刻有什麼消息能讓她有胃口呢？買彩票中一萬塊還差不多。

但她可沒有那種好運氣。

她向來運氣都不好。

“你猜。”樊淩宇頭一歪，心情很好的樣子。

還你猜？程雪漫瞪他一眼，他這麼沒眼力見嗎？

被她好看的杏眸剜了一眼，樊淩宇心底忽然塌了一塊似的。

他咽咽嗓子：“顧之逸他是逗你的，他覺得……”

樊淩宇想到程雪漫那顆敏感的心，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他說，看你不能像能乾活的樣子，吃不了哪個苦。所以才拒絕的，我和他解釋了，我說你特彆勤快，寫字快打字也快，學習特彆好，他就同意了。”

他撩起眼皮，觀察女孩的表情，發現她沒有生氣，就繼續說：“和我一起組隊參賽吧程雪漫。編程難度有點深，不過你邊乾邊學就行。”

“好。”

樊淩宇拿起一根烤腸，遞到她嘴邊：“現在有胃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