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牽紅線 周嬰還不知道自己惹了個有仇……(1 / 1)

新皇登基第一日,天下震驚皇帝娶了一個牌位。

新皇登基第二日,天下震驚那個牌位活了。

不僅活了,還一大早就進入了暗無天日的昭獄。

獄中人不知外麵時辰,仰麵躺在草席上。池荇借著軟燕兒提著的燈籠,冷眼看著林鹿。

林鹿比從前更削瘦,一身囚衣破破爛爛攤在身上,滿是血跡與泥垢,被火光照到,有氣無力地掀開一絲眼皮,“新皇登基了?”他聲音沙啞,帶了一絲嘲諷。

昨日鳴鞭之聲甚大,他即便在暗無天日的囚牢,也實難忽略。

“晟昭帝死了?”他緊接著問,眼裡閃著狂熱的光芒,“溫暨望殺了他,是不是?”

“你想得美。”池荇輕嗤一聲,道:“還活著呢,他比你命長些。”

林鹿失望地閉上雙眼,一言不發。

池荇問道:“聽說你前幾日招供說,你仇恨晟昭帝是因為當年晟昭帝刺殺翎王,你的恩人因此而亡。可你這些年有無數次機會殺了他甚至殺了當今陛下,為何拖延至今?”

林鹿低笑一聲,道:“殺他沒什麼意思,將他玩弄於鼓掌,讓他失去所有,不是更有趣嗎。”

他語氣驟然陰寒:“若非你從中做梗,翎王如今已然登基,他比仰行更有資格當皇帝。”

池荇被他逗笑了。

“你自詡聰明,竟到現下還在自欺欺人。”

“他若真仁善,怎會眼睜睜看著你霍亂朝堂,倒反天罡,還順手卷了你謀害幾百條性命換來的軍備,他如今就在開陽,可是一點沒惦記你這個忠仆。”

林鹿被戳中軟肋,似是在極力控製情緒他牙關咯咯作響,神情絕望,“你騙人。”

池荇凝視著他如今的狼狽,道:“三日後就是你的死期,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情要為師父做。”

林鹿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師父?你還認我做師父?”

池荇補充道:“我的師父姓阮,全名阮尚水,驪國人,多年前帶幼弟與女兒逃難至盛國,他的幼弟在途中不慎走失。”

林鹿一動不動,似是不會呼吸的殘破泥塑。

池荇接著道:“師父本以為那幼弟早已身死,故而沒有尋找,卻是因此落下心病,終日飲酒澆愁。而他的女兒,在盛國賣藝長大,名煙兒,一生也算平安順遂,除了之前險些死在你彆院的牢房中。”

林鹿緩緩看向始終站在陰影裡默不作聲的阮煙兒。

他的親人竟還在,且他險些親手殺了自己的侄女。

“我猜你自詡忠誠重情,也不知你現下知道了自己為了所謂報仇差點殺害自己血親,是何感受,你可後悔?”

林鹿垂頭囁嚅:“對……對不起。”

池荇鼻底輕哼一聲,道:“本以你的罪行,不配得知這些。隻不過當年是師父救我一命,果然世間萬千,冥冥中自有定數。煙兒,你有話對他說嗎?”

阮煙兒罕見的沉默,隻是微微搖頭。她對這個叔叔早已全無印象,隻有些感慨。

“那便走罷。今日還要教訓周嬰,沒功夫耗在他身上。”池荇鄙夷地最後看了一眼縮在牆角的林鹿,轉身離開。

下次再見,就是她手刃仇敵之時。

……

日上三竿,下了朝的大臣們陸陸續續從殿中走出,皆麵色凝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討論著什麼,還時不時回頭張望一眼。

大殿殿正中,隻剩跪著的周嬰。

池荇從殿後繞到殿前,傾身向溫暨望行禮。

溫暨望緩步到池荇身邊,關切問:“昭獄陰寒,你現下冷嗎?你身上毒還未解,需當心些。”

池荇眼神柔和下來,看他溫潤眉眼,笑道:“無礙的,方才路上碰到了孫院判,他說今日晚些王淵從驪國找來的名醫就要到了,定能留我一命。”

池荇轉頭看向跪在殿中的周嬰,問溫暨望:“他都交待了?”

溫暨望無奈點了點頭,“確實是他與周大人氣憤太後被刺殺一事,衝動之下設計了你我。”

池荇追問:“然後呢?既然你已控製晟昭帝,登基在即,他為何依舊隱瞞我未死消息,讓你……讓你那般登基。”

池荇有些不好意思提起,耳尖紅紅。

溫暨望也神情猶豫,眼神有幾分飄忽。

他倒是知道原因。

不過是周嬰為害他那般心碎做出的自以為是的補償,替他提前謀劃了一場婚禮,隻是這樣很是委屈池荇。

周嬰啞聲承認:“回皇後娘娘,罪臣恐怕自己犯下那般大錯,無法等到陛下皇後大婚之日,又實在感動您二人情深,才這般自作主張。”

池荇:?

想不到周嬰還有這樣強牽紅線的嗜好?

她看著周嬰身上的飛魚服,苦笑歎氣:“你可當真害苦了我,想來你早已計劃好了如何贖罪,是也不是?”

周嬰再叩首,答道:“罪臣任憑陛下與娘娘責罰。隻是此事全由臣一手安排,家父隻是無奈相助,他年事已高,今日也上奏自請卸去官職,還望陛下與娘娘就放他回老家養老吧。”

溫暨望輕咳一聲,道:“此間涉及太上皇退位一事,處理還需謹慎,免引更多動蕩。今日早朝周嬰已自請隨鎮西軍去往西原戍邊,日後有無軍功再升任,全看他能力了,皇後覺得如何?”

池荇睨了周嬰一眼,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無妨,她本也沒打算砍了周嬰的頭,但這胸中一口氣她不能白白咽下,好在西原有宋三娘在。

宋三娘前日與她一同從水道潛回皇宮,心中對周嬰早有積怨,就把他交給三娘調教吧。

“好。”池荇輕輕揭過,心裡想著得抽空在宋三娘臨行前教授她一些為難人的法子。不然憑著周嬰的聰明勁兒,他就算去了鎮西軍也吃不著半點苦頭。

周嬰還不知道自己惹了個有仇必報的,強掩歡喜謝恩:“謝陛下,謝皇後娘娘。”

池荇留下溫暨望繼續處理瑣碎政務,獨自回到了玄寧宮。阮煙兒早已將她所需打包,等在玄寧宮外。

不需要的也正蔫蔫站在門口,是常喜與常憂。

他們二人不能再穿道袍,又不是太監之身,隻套了兩件肥肥大大的飛魚服,不倫不類地候在一旁。

見到池荇回來,有些無措地下跪行了大禮。

池荇覺得他們二人此時樣子有些滑稽,心頭輕鬆不少,語氣平平地讓他們起身,問到:“你們現下是何想法,可以同我講講。”

他們不過十三四歲,又是自幼被林鹿撿來養大,從未行惡過,亦不知自己救命恩人的真麵目,隻是這些日子被春杏耳提麵命,才知曉他是怎樣一個惡人。

常喜猶豫幾息,方鼓足了勇氣:“我們二人受過林鹿恩澤,撫養長大,理應為他贖罪,承蒙娘娘留下我們一命,再苦再累的地方,我們都去得的。”

池荇邊往宮裡走邊說道:“林鹿是給了你們衣食,但你們從未行惡,不必將他所犯罪孽強加自己身上,困頓一生。若是有心,我倒有一個去處給你們二人,你們可願聽聽?”

常憂深深一揖,等待池荇。

池荇繼續道:“馬上孫院判就來,他處理完本宮的事情後,準備告老還鄉。你們若有心行善,不如認他當師傅,日後若能懸壺濟世,成為一代名醫,也算得了善果。”

“謝皇後娘娘指點。”常喜常憂磕頭謝恩。

沒過多久,孫杏林匆匆領著幾位驪國醫者趕到玄寧宮。池荇一副悠閒樣子,任由幾個醫士把脈紮針,反倒兩個小宮女急得恨不得將自己袖口絞爛。

其中一個年輕醫士神情古怪,拉著其餘人嘀嘀咕咕,連孫杏林也有些坐不住了,拉住身邊翻譯語言的官員,問道:“他們在說什麼?”

一旁的春杏與阮煙兒也恨不得將自己耳朵遞到那官員麵前。

那官員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這幾位醫者確實了得,大概猜出娘娘是服下了驪國幾種毒藥。隻是他們在爭執各種毒的用量以及解決之法。恭喜娘娘,相信假以時日,此毒可解。”

池荇衝一旁點點頭,一個內侍心領神會,趕忙退出殿去講這個好消息告訴溫暨望。

這般結果,池荇心中早有預料。林鹿之前種種作為,都是靠著盛國與驪國之間消息閉塞,他在驪國也沒有根基,尋來的毒未必會有多高深。

幾人又嗡嗡討論一陣,最終得出結論,翻譯官員道:“娘娘所中的毒並不十分稀罕,隻是混合後服下,解起來也更棘手一些。眼下還是一種一種慢慢調養為上。且……”

他不自然地停頓了下,接著鼓足勇氣:“且在餘毒未解之前,為了保險起見,娘娘都不可受孕。”

他心裡叫苦不迭:怎麼辦,才剛在皇後娘娘麵前露了臉,便感覺自己的仕途到終點了。

後宮爭寵,最厲害的武器並非帝王之愛,而是子嗣,尤其年輕俊朗的帝王,將來後宮中少不了鶯鶯燕燕。

他隻是鴻臚寺一個普通翻譯官員,這樣勸當今皇後暫時歇了養育孩子的念頭,肯定會被遷怒吧。

思及此,他忐忑抬眼看向皇後娘娘。而皇後娘娘似乎根本沒在意他方才所言,正饒有興趣地看著兩個身著飛魚服的半大少年行拜師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