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父殺子 讓晟昭帝永世不得翻身。……(1 / 1)

所有的待罪之人,都葬身火海,省去了人心惶惶,省去了哀怨哭求,隻剩冷宮一處殘垣斷壁終日青煙嫋嫋,香火不斷。

那是國師大人憐憫枉死或罪有應得的宮人,特地安排的。

火後尋出的屍體,都被禁軍送到了輕成山山腳掩埋,除了壽妃。

壽妃被晟昭帝假模假樣地一通懷念,晉為貴妃,屍身被厚葬於皇陵,對外宣稱是染了急病暴斃。

晟昭帝借傳壽妃死訊為借口,派了心腹去鎮西軍督軍,名為安撫,實則暗查鎮西軍是否有不軌之心。

玄寧宮也一樣太平,池荇不敢再接觸太後或是溫暨望,更彆提出宮去尋王淵,給仇人簪發便是她每日唯一的使命。

她每日都想趁機會多接近國師,套些線索出來,可每日都被冷冷拒絕。

她料想今日也會一樣,乾脆放棄,沉默地將木簪插好,準備告退。

林鹿這些日子倒是習慣了她嘰嘰喳喳地在耳邊表忠心,想歪招,今日驟然清靜下來,反倒覺得少了什麼。

他睨了一眼起身告退的便宜徒弟,問:“今日這般安靜?”

池荇挎著臉:“師父根本不信我,什麼都不跟徒兒說,徒兒隻能閉好嘴給師父一個清淨。”

“倒是為師的不是了。今日你可以問我兩個問題,若是告訴你也無妨的,我會給你答案。這樣你可滿意?”

池荇眼睛唰地亮起,小跑回到熟悉的竹方幾前,滿臉好奇:“徒兒聽聞陛下早年間雖也信可凡人可登仙,卻遠沒有現下沉迷,不知師父是怎樣讓陛下堅信自己可以有一日飛上天宮的?”

林鹿輕蔑一笑:“晟昭帝多疑自大,若非有將死之人在他麵前飛升成仙,他又怎會信我?”

池荇瞬間就聯想到了答案。

從最初她就猜到,國師同她一樣,也是會戲法的,他大概是用了什麼障眼法,讓皇後娘娘在晟昭帝麵前消失,甚至懸浮在天?

池荇想不到他是如何辦到的。

她一副天真模樣,一雙大眼盛滿孺慕:“如何飛升?”

比起皇後娘娘是如何“飛升”的,她更想知道皇後當年是否是自願參與到他的計劃中,還有她的下落,也許他還活著?

可池荇並不敢冒險將疑惑直接問出口。

雖她沒有真正因國師而受多少皮肉之苦,可那些無辜牽連的白骨告訴她,對於國師來說,決定一個人的生死隻用眨眼的功夫。

隻能這般旁敲側擊,聽到了算是賺到,算是幫溫暨望一個忙,若是他不願說——池荇摸摸自己脖子後剛剛愈合的傷口,若是他不願說,自然是保命要緊。

林鹿懶得與她揣著明白裝糊塗,寂寞這些年,池荇是唯一一個能猜透他所有謀劃的人,他倒是生出了幾分知己之感,風輕雲淡地吐露秘密:“‘鳳枯木’,要麼死,要麼浴火重生,從灰燼中化為神鳥,上九重天。”

林鹿回想十二年前那一幕。

野心勃勃的帝王持著火把,親手點燃那棵綁著他發妻的梧桐樹。

三百年的樹,整整燃了一夜,即將燒儘的火焰中,一隻金色神鳥一聲高鳴,衝破雲霄。

那日後,世上再沒了皇後娘娘,多了一位篤定自己同樣有資格位列仙階的昏君。

他看向怔住的池荇:“怎麼?覺得失望?”

池荇在替那個當時五歲不到的小太子難過。

國師雖說得隱晦,但也將重點已然說出了,應當是他提前在樹中動了手腳,讓皇後被自己的夫君燒死,再觸發機關放出提前準備的鳥。

原來幾個簡單的戲法,就可以毀一片江山。

池荇忍著劇烈的反胃,恭維道:“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洞察人心。”

林鹿嘴角牽動一下:“你倒是機靈。”

看著池荇,他心底升起一絲惋惜。他與翎王最落魄之時,得過皇後娘娘的恩惠,所以他再回皇宮時,才會被皇後娘娘一眼認出。

皇後信了他要來拯救盛國的謊言,為他隱瞞了身份。

而他原本的計劃,是送她離開皇宮,隻可惜她不舍得自己的骨血,不願放棄晟昭帝,拒絕配合他,逼得林鹿不得不選擇給她下毒,以印證‘鳳枯木’。

自己已經儘力了,她死在不會洞察人心上。

若是她早看出晟昭帝會毫不猶豫地燒死她,若是她早想到自己千辛萬苦重回皇宮是為了翎王……林鹿依靠嘲笑皇後的單純來安撫自己。

——他沒有錯,並非他恩將仇報,而是她頑固蠢笨。

林鹿站起身,踏到方幾上蹲下,挑起池荇的下巴:“小徒弟,這樣的秘密我與你分享了,你還敢活著麼?”

身處煉獄多年,獨自謀劃一切,勝利唾手可得,他現下不知為何,想有人能分享,能見證他的勝利;或者說,再將一人拉入他所處的無間地獄,一起做盛國的劊子手。

池荇盯著他漆黑的雙眸,捕捉到了他眼底一絲殘忍的興奮。

“唐荇願追隨師父,直到落幕之時。”

“哈,膽子不小,好。”林鹿深深看著她,“你這個徒弟,今日為師正式收了。”

聽到這句話,池荇知道,她要贏了。國師相信了她,她就可以做國師的軟肋。

下巴還被國師用一根手指挑著,倒是省去了再裝模做樣磕幾個響頭表達喜悅,她

微微偏頭:“師父還要回答徒兒一個問題呢。”

林鹿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追隨者,語氣中帶了一絲他都沒有察覺的期待:“好,你問。”

“徒兒那日猜的可對,師父早推算出會有熒惑守心的星象,一直在等這個時機,除去唯一儲君,徹底斷送盛國?”

林鹿哈哈大笑,小幾上躍下,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隻酒壺,仰頭將酒灌入口中,說道:“為師可沒打算斷送盛國,盛國最有資格繼承大業的人,如今不在這宮中。不過前麵你倒是猜對了一半,我確實一直在等熒惑守心。”

“不過你好像比為師更適合想些陰謀詭計,你所說的法子,比我想得要好。”

池荇:……

對不住了太子殿下。池荇心中默默道歉。

“原本隻是想靠這個哄那蠢貨退位,讓他兒子應劫。”林鹿聲音陰冷。

“但你的法子更好,更可笑,讓仰行成為他父皇的劫難,你說這次,那蠢貨還會親自動手嗎?”

他有些癲狂地在茶室裡繞來繞去,喃喃自語:“對,就這樣,再讓他親手放一把火,哈……活該。”

池荇背後發涼,覺得他可能是要瘋了。

林鹿突然停下腳步,一把拽起池荇向外拖,聲音興奮:“跟我來,我想到了。”

他麵色因興奮有些潮紅,手卻依然冰涼,寒氣從池荇手腕傳上脊背,讓她寒毛倒豎。他步子太大,池荇踉踉蹌蹌被拽著七拐八拐,到了他的寢殿門前。

“師……師父?”

池荇這時候才開始慌神,難道他不是太監?又想到即便是太監,也有法子在女子身上找樂子。

她覺得自己還是該儘量避免這種無謂的犧牲。

她立在門口不動,見林鹿詢問的目光投來,她忐忑道:“師父這是……?青天白日的,不大好吧……”

林鹿鄙夷地看她一眼。

他雖然不把人命當回事,但自覺與猥瑣沾不上邊。池荇在他眼裡,不過一個寵物。

他鬆開她的手腕:“琢磨什麼亂七八糟的,跟好。”

池荇送了一口氣,跟著踏入林鹿的寢殿。

與他日常不修邊幅的外在一樣,殿裡雖沒幾樣東西,也儘可能的都擺在了匪夷所思的地方。

看著入門不遠處地上的一床被褥,池荇幾乎可以確定他隻是懶得走到內室床前。

林鹿沒有絲毫羞愧之心,領著池荇步入內室。

內室更是簡樸,除了必要的家具外,沒有任何帷幔,也沒有一個屏風掛畫之類的裝點之物。

他的榻上反而將兩張小幾拚在一起,上麵胡亂堆了不少奏折密信。

林鹿自然地盤腿上榻,指揮道:“給我拿張畫紙來。”

池荇依言四處尋找,終於在衣櫃邊找到幾張名貴宣紙送到小桌上。

林鹿示意她也坐到榻上,便開始咬著筆杆發呆。

“師父在想什麼?”池荇問道。

林鹿還咬著筆,含混回答:“在想做一個什麼樣的祭台。”

他要皇帝在天下人麵前親手燒死自己的兒子,要讓晟昭帝永世不得翻身。

池荇很快領會,她想了想,心中默默給溫暨望道歉,建議道:“不如就設在鄱河上,徒兒記得有一段河岸曲折,那地形剛好可容納不少人圍觀祭祀。”

“被祭天之人理應在高台上,才可讓人心驚火苗一點點向上竄時的無望。”

林鹿神色癡狂,心思完全在畫筆上:“你想的很對。”

見他沉迷構思,池荇找機會試探:“師父,您這房間也太亂了些,要不您先畫著,讓徒弟給您收拾收拾?”

林鹿不耐煩,揮揮手道:“有好想法你再說話,莫再打擾我。你想打掃便打掃,隻記住了不該碰的不要碰,不該看的也不要看,懂了麼?”

池荇利落答應,目光四下探尋。國師既然不是愛規整的人,說不定他房中還有什麼線索,或是能暴露他身份的東西。

現下池荇大概猜得出他是為某個溫氏的血脈做事,卻不知具體是哪位藩王。

現下排得上名號的三位藩王,分彆被晟昭帝分封到了東陽、西原等窮山惡水之處,一個個都安生在封地混日子,生怕自己觸了皇帝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