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海麵上很安靜，安靜到江華華甚至能聽到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伊戈頭上的，明明隻是一句稀鬆平常的話語，不知為何在江華華聽來卻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都在海裡……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

女孩深呼吸一口氣，在內心安慰自己放輕鬆，彆總往不好的方向去思考問題。都在海裡也可以理解為他們也和自己一樣在海上漂流吧，不一定就是遭遇海難陣亡了。

————

夜裡，伊戈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睡著了，隻剩下一條大尾巴浸泡在海水裡。

江華華躺在自己的船艙裡，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她呼喚出係統，詢問對方那五位老前輩怎麼樣了，係統卻表示她根本不知道這回事。江華華是第一位綁定了係統被傳送到這個異世界的人，沒有什麼所謂的五個前輩。

“眼見為實，請宿主不要過於輕信異世界的智慧生命體。”

“宿主當前粉絲數為702，粉絲數到達800可解鎖I型商品最後一級，到達1000可解鎖II型商品。請宿主再接再厲，專注直播。”

談話結束前，係統還不忘給江華華打打雞血，讓她加油好好乾，彆整天胡思亂想。

不要過於輕信嗎……

閉上眼，恐怖電影的畫麵不斷在她眼前回放，江華華害怕伊戈半夜會不會突然暴露本性變成吃人的怪物，所以決定先不睡，耐心觀察一會兒再休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無事發生。

困意襲來擋都擋不住，沒過多久，放鬆警惕的江華華就在海浪聲的白噪音中，不受控製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過來，天已經大亮了。

睡眼惺忪的江華華在船艙裡翻了個身，準備伸手去摸枕頭旁的手機。今天是周幾來著？外麵天那麼亮，她上班該不會遲到了吧。

摸了半天，沒摸著。

她打著哈欠翻回來躺平，微眯的視野中陽光明媚，海鷗飛翔。

看到海鷗後，江華華猛然間反應過來，她已經不在原來的那個世界了！

她出車禍後穿越了，然後綁定了係統，天天直播給海洋生物摳藤壺，昨天還撿到一條美男魚。

伊戈！

她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江華華一個鯉魚打挺從船上翻起身，木頭船被她帶出的動靜震到上下顛簸起來。

坐在船尾的伊戈感受到船隻幅度的變化，扭頭轉向江華華所在的方向，似乎是盯著她看了一秒鐘後，又轉了回去。

然而沒過多久，他便又轉了回來，頭頂上的對話框更新了文字。

“江華華。”

“藍色的海。”

“很漂亮。”

“藍色的天。”

“也很漂亮。”

“你看得見？！”江華華不禁發出一聲感歎，他的眼睛不是患了病還蒙著一圈海草嗎？

“我感受得到。”對話框裡如是說。

感受？

顏色這玩意兒還能感受得到？

算了，誰讓他是童話和恐怖電影裡才有的美人魚呢，他說能就能吧。

江華華注意到，伊戈額頭上的傷經過一夜的休息後有所好轉，便沒有打攪他坐在船上“眺望”風景的閒情逸致。

她拿出一塊壓縮餅乾，在心中默念好幾次這其實是肉鬆餅，放在包裡被壓扁了而已，最後終於強迫自己吃了下去。

【主播早上好呀~】

【用戶287643747打賞5個星星糖】

【伊戈不用吃早飯嗎？】

【美人魚應該不用吃飯吧？】

【誰說的？美人魚也是動物，動物都得吃飯！】

【伊戈會不會餓呀？】

看到彈幕已經在關心那條美男魚餓不餓肚子的問題了，江華華感覺自己仿佛吃了一大嘴檸檬，酸了。

嗚嗚嗚嗚，直播這麼久都沒人關心關心她這個主播的嗎？

沒辦法，觀眾就是上帝。

既然有人提出來了，江華華從船艙裡取出自己的存貨，向坐在船尾看風景的伊戈走去。她手裡彆的物資沒有，壓縮餅乾管夠。

“伊戈，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江華華遞給他兩塊壓縮餅乾。

伊戈回過頭，鼻尖湊近江華華手上的餅乾，仔細地嗅了嗅。江華華甚至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撲打在自己的手指上，不知為何，女孩的手指有些酸麻，她下意識地把手縮了回來一小段距離。

見對方沒有接，江華華推測他一條美人魚，大概率無法理解這種人類生產出來的精加工食物，要麼是認為這壓根不是食物，要麼會直接把外包裝一起給吃下去。

像照顧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孩子，江華華幫他把外包裝撕開，並且自己也掰下來一塊吃下去演示了一遍。

這次伊戈終於接過了壓縮餅乾，不過並沒有學著江華華的樣子把餅乾放進嘴裡，而是把餅乾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好奇地打量。

他該不會把壓縮餅乾當作什麼玩具了吧？

過去見多了爺爺奶奶端著飯追著喂孫子的場景，江華華表示很不理解。她認為不吃就是不餓，餓了自然會知道吃。

因此，江華華沒有再去催促伊戈吃東西。而且，她的新患者已經找上門來了。

船舷邊緣的海水中，三隻海龜伸長了脖子，想越過擋板查看裡麵的醫生有沒有上班。江華華拿著生鏽版的“手術刀”坐到了船尾邊緣沒有遮擋的木板上，抬手示意那三隻海龜過來，後者竟然真的看懂了她的手勢，紛紛調轉方向遊了過來。

這次三隻海龜被寄生的程度更重，不光是龜殼上被密集生長的藤壺擠得密不透風，就連肚皮還有四肢也有藤壺附著。

江華華在幫助海龜去除藤壺的時候也在疑惑，這段時間但凡遇上起風，她的小船一天可以行駛三四十公裡遠，這些海洋生物都是怎麼找到她的？

懷揣著這樣的疑問，江華華將藤壺一點一點從海龜的身上摳下來。出於無聊，她把藤壺當作河邊的鵝卵石在海麵上扔出去打水漂。

送走了三隻海龜，已經中午了。

江華華甚至沒來得及休息，圍繞在她船邊等待做SPA的海洋生物更多了，各種不知名的魚類在海中撥動著水流，乍一看好像海水被燒開了在沸騰一樣。

這些魚有的長相普通，有的奇形怪狀，第一眼看上去甚至看不出這竟然是一條魚，魚群之中還夾雜著些海爬類與頭足綱的動物。但無論外形體征如何，這些焦急的“患者”無一例外都反複張合著嘴巴，還好魚不會說話，否則現在江華華耳邊恐怕循環播放著：

“先幫我，先幫我，先幫我，先幫我……”

除了藤壺和海虱子，江華華這次還發現了新種類的寄生生物。

就比如麵前這條橘紅色的大魚，江華華剛看到它的時候還以為這條魚長了胡子，仔細一看原來是大魚的肚皮底下掛著幾條蚯蚓狀的寄生蟲。毛線粗細，長度差不多在15cm-20cm之間，微黃色，體表有環節狀的橫紋。

摸上去的質地微韌，有點像氣球裡裝了果凍的感覺。

【嘔——這次真的吐了】

【什麼啊這是？】

【我要向藤壺們道歉，對不起，原來你們並不是最惡心的寄生物】

【啊啊啊啊！主播不要放過這些惡心的寄生蟲！】

【家長眼中地攤米線的製作原材料】

【啊啊啊啊樓上彆說了，我現在就在吃米線！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碰都不敢碰，主播要怎麼去除這些寄生蟲啊？】

此時此刻，彆說是觀眾了，就是摳了這麼久藤壺，以為自己早已脫敏的江華華看到這些寄生蟲也是一陣惡寒。

害怕藤壺大多是因為這玩意聚集生長，看著會出現密集物恐懼。

類比恐高的心態，是因為從高處墜落會摔死，所以站到高處就讓人感到害怕，才能阻止個體沒事彆老往高處站。

害怕尖銳物體，很明顯被植物或動物的刺紮到會痛，會受傷，說不定還會中毒死翹翹。

形態仿佛傳染病皮疹的密集物，自然也會讓人一看到就心生畏懼渾身難受，隻想遠遠地躲開。

不同於藤壺的形似，這種線形的寄生蟲是真的有可能在人體中出現的。帶給人的不適感相比藤壺會更加強烈。

江華華用刀去割，但生鏽的刀子太鈍了，這寄生蟲就像擰了好幾股的橡皮筋一樣切不動。生拉硬拽也不是個辦法，寄生蟲的前段或許是長了倒鉤嵌進大魚的肉裡，每當江華華增大了手上的力氣，大魚就會因為吃痛劇烈掙紮起來，反倒濺江華華一身海水。

不過沒關係，同樣從單細胞生物一步一個腳印走來的，人類之所以能夠成為世界霸主，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古人類掌握了火種的應用。

江華華默默地掏出了打火機。

小小的火苗升起，空氣中彌散著蛋白質受到灼燒而散發出的焦香味。

【高蛋白，香啊~】

【主播燒完彆扔，喂給樓下吃】

【我說你們不要太荒謬啊！你們打這些字的時候自己不覺得惡心嗎？】

【用戶550137463送出5朵朝陽花】

身體被燒焦的寄生蟲失去了活力，輕輕一扥就下來了。

送走了橘紅色大魚，江華華正要招呼下一位，魚群卻仿佛接到了指令一般四散逃竄開去。

海水深處突然出現了巨大的黑影，浪花激蕩，一頭凶猛的掠食性巨怪從水底以極為迅猛的速度衝了出來，張開深淵巨口吞噬著海水中來不及躲避的小魚。

這些魚聚集在這裡等著去除寄生蟲，也變成了捕食者們天然的餐桌。

巨怪轉身離去時，一擺尾撞到了江華華的小木船，把她連人帶船掀出去好遠。

好在她的小木船足夠結實，沒有被撞散件。

深海巨怪離去後，江華華的摳藤壺服務久久無魚問津。看來被嚇跑的患者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了，江華華起身伸了幾個懶腰，打算去看看伊戈怎麼樣了。

遭遇剛才一點小插曲，伊戈仍然安安靜靜地坐在船邊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反正看上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天空飄起小雨，江華華將船帆從桅杆上扯下來披在身上保暖。

【主播這個模樣好像個粽子】

【一定是白芸豆蓮子餡兒的】

江華華：“你是說我長得白白胖胖的嗎？”

【哈哈哈，是說主播很可愛啦】

【讓我咬一口，嗷嗚~】

【話說怎麼看不到伊戈啊？】

江華華：“他在吸收天地精華。”說完，江華華稍微讓過一點，以便屏幕中能顯現出伊戈的背影。

漫天雨幕下，天空與大海的界限更加模糊。伊戈獨坐在船尾，細雨絲絲縷縷地落在他的發梢與肩頭，白皙的皮膚顯得更加清透了。

江華華突然意識到，伊戈，他……理論上是沒有穿任何衣服的。

她過去是把他的那條魚尾當成了褲子，再則即便是人類社會中的男性，光著上半身也很正常，更不用說伊戈身上還有些細碎的鱗片，江華華也就沒有覺得很奇怪。

【伊戈坐在船邊淋雨會不會冷啊？】

【我看著都冷，伊戈又沒有穿衣服】

【主播不如把船帆也分一半給伊戈蓋吧】

【兩個人在一起也更暖和吧】

看到彈幕裡有人建議她和伊戈報團取暖，江華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隻覺得不可理喻。

“人魚本來就是海裡的生物，現在下雨了說不定正開心呢，不要把人類的感受代入到人魚身上啊喂。”

然而，直播間裡的杠精們並不買她的賬。

【人魚，人魚，魚的那部分不冷，但不代表人的那部分不冷啊】

【就是，主播不給伊戈蓋帆布，主播壞。伊戈安安靜靜地看雨，伊戈好！】

【清湯大老爺！】

【水煮大老爺！】

【紅燒大老爺！】

這群人……真是夠了。

【要不主播直接問問伊戈他冷不冷吧，你們之間不是可以交流嗎？】

行吧行吧，滿足你們的心願。

於是，江華華扭過頭對著船尾喊了聲：“伊戈，你冷不冷，要不要一起蓋帆布？”

聽到江華華的聲音，伊戈緩緩地轉了過來。

幾乎沒有猶豫，他的腦袋上浮現出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