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玉?”
謝嵐有些不可置信,表情也嚴肅了起來:“你從哪裡知道這個的?”
極北境出現秘寶,大多數雲衍界的修士都能知道。可是什麼類型的至寶,叫什麼名,是天生地長還是前人所留,隻有極少部分人得知。
這種被部分知曉的人秘而不宣的事情,魏明姝是怎麼知道的?
“師姐,這個我待會再和你說。你先告訴我說,你對魂玉了解多少?”
“……”
謝嵐看了一眼裴知筠,有些遲疑:“裴師弟……也和這件事有關?”
魏明姝苦笑一聲,點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顧慮了。”謝嵐對魏明姝笑笑,和他們告知了自己所知道的東西:“魂玉出自極北境,是作用於修士神識靈魂上的至寶。那些壽元將近的年長修士們都極其想要它。不過……”
謝嵐想起自己此次出行所見到的一切,語氣染上了幾分厭惡:“我倒是覺得,此物不祥。”
“師姐為何這麼說?”
魏明姝沒忍住捏緊了謝嵐的袖口,語氣急切。
聽謝嵐說前半部分時,她還以為師姐也對魂玉一無所知,沒想到師姐竟也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
“……因為這次的魔獸暴動。”謝嵐聲音變得有些乾澀,慢慢敘說著一路見聞:“最初我就覺得太巧了,為何偏偏是魂玉現世後,雲衍界的魔獸就異動得更加頻繁……直到我親自去除魔後。”
她閉上了雙眼,深吸一口氣後複而睜開:“那些魔獸……完全不是正常的因體內靈力不穩而發生的暴動,而是被濁氣所逼,被迫進入瘋狂的。”
又是濁氣。
魏明姝的心臟猛的一跳。有一瞬間幾乎發不出聲來。
“……師姐。”她垂在裙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起,圓潤的指甲嵌入肉內,她卻恍然不覺:“我們這一次出行,也是碰上了濁氣。”
“師姐可知,海晏城這個地方?”
“那個傳說有機緣秘寶的地方?”謝嵐蹙眉,內心已經有所猜測:“我曾經聽人說過,那裡似乎是有一處秘境,凶險卻也有機緣。它蹤跡詭秘,能尋到的人不多。所以……那裡也是一處由濁氣構成的幻境嗎?”
魏明姝點點頭,悶悶地應了一聲。
“怪不得我感覺不到你的神識……怕是被那個幻境完全隔絕了。”
想到這裡,謝嵐又有些擔憂,握著魏明姝的手,將靈力輸入她體內循環了一周,確定沒有什麼暗傷後才收回。
“你在那裡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放心啦師姐,就是遇到了那個海晏城城主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被我打得落花流水。”說到這裡,魏明姝又神氣起來,驕傲地揚起了嘴角。
“不過嘛,除去城裡的其他惡念,還是有裴知筠一份力的。”為了能更好說之後的事,魏明姝轉念一想,決定也給他撈點功勞。
“師姐謬讚了。”
裴知筠隻是笑了笑,露出一些適當的感激。
“好了,你們都有功勞。”謝嵐無奈一笑,正色起來:“所以阿姝,你應該知道魂玉並不安全,你是從什麼地方得知它的?”
夢中魂玉似乎隻能控製對它毫無防備之人,所以後麵的師姐哪怕見到它了,也沒有受到蠱惑。
現如今師姐也對它抱有警惕,魏明姝也多多少少放下些心來。她磨磨蹭蹭地從儲物袋中拿出了那個木匣,語氣尷尬:“師姐……說出來你不信,但是真的是它自己找上我的。”
伴隨著她的話音結束,魏明姝也打開了這個匣子。
皎潔圓潤的魂玉出現在謝嵐麵前。
謝嵐向來古井無波的眸子不可置信地微微睜大,大腦有一瞬間空白。
“……你說,它是自己來找你的?”
她有些困難地理解著魏明姝的話,重複著問了一次。
“是啊。”魏明姝也很絕望,“我就剛下山的那一天,一覺起來就在床頭邊看見這東西了。”
“而且,”魏明姝默了默,又想起那天裴知筠直直倒在她門口的情況,語氣艱難:“裴知筠和它……好像莫名其妙地性命相連了。”
“……”謝嵐揉了揉腦袋,試圖讓自己冷靜一點:“所以你之前那封信裡問我的那些事,就是因為這個嗎?”
“是呀。”
魏明姝有些心虛地看著謝嵐難看的臉色。
……這件事確實很嚴重,但是師姐神色也不至於這麼奇怪吧?
“……阿姝,除此之外,你沒有發現什麼彆的不對勁的地方嗎?”
謝嵐的目光在這兩人之間徘徊。
一個現在眼神不好,隻會呆呆地看著她;一個隻會溫柔微笑,看似在認真聽講,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移到身邊的人身上,又匆匆彆開。
謝嵐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
和魏明姝以神識凝練出歸一劍不同,謝嵐的太恒劍是實打實的用精鐵練出來的,以物質形式存在於這世間。
故和太恒劍相處久了,她能夠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彆人與靈器之間的關係。
……譬如魏明姝和魂玉。
“除此之外?”
魏明姝仔細想了想,誠懇回答:“我不會受它的蠱惑……這個算嗎?”
“……”謝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她牽起魏明姝的手,將其放在魂玉之上。
“阿姝,靜心,凝神。像凝聚出歸一那樣,試著去感受它。”
“為什麼啊?”魏明姝有些抗拒地扁扁嘴,但還是聽了謝嵐的話。
謝嵐看著魂玉逐漸散發出白光,一絲一縷,順著魏明姝的手心,逐漸流進她的身體。
裴知筠抬起眸,無聲注視著她的心口。
胸腔內脆弱的器官在有力跳動著,而魂玉安靜臥在她的丹田,散發出的力量隱隱在她心口勾勒出銀白線條,源源不斷地修複補充著她的神海。
白光散去,木匣中空無一物。
魏明姝的手動了動,卻撈了個空,沒有觸摸到之前溫潤的觸感。
“……魂玉呢?”
魏明姝的心中逐漸出現了不好的預感。
“阿姝。”謝嵐的目光中隱藏著許多情緒,最終還是變成了幽幽一歎:
“魂玉認你為主了,你知道嗎?”
與謝嵐話語同時發生的,是魏明姝眼前逐漸清晰的景色。
*
“……怎麼可能?”
魂玉認她為主?這簡直是魏明姝夢裡夢外聽過最天方夜譚的事情了。
但匣子裡的魂玉確實不見了,自己的神海也在瞬間充盈,狀態比起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這怎麼可能呢?”
她看著自己的手心,懷疑是不是魂玉換了種方式來控製她。
“靈器認主,是以自身全部來護佑主人。若主人身死,靈器也會相伴而死。”
謝嵐和自己的本命劍朝夕相處這麼多年,不至於連這麼明顯的關係都能搞錯。
“至於阿姝信中所說,裴師弟的這種情況……”謝嵐的目光從還在懷疑自己的魏明姝身上移開,落到裴知筠身上。
明明是和自己性命攸關的事情,他卻麵上沒什麼波動,隻是垂著眸子,平靜而又專注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女。
好像從很久以前,從阿姝將他帶回宗門的那天開始,他好像就已經這麼看著阿姝了。
謝嵐心中說不上來什麼感覺,隻是把自己的猜測給說了出來:“與其說是共生,或許更像是‘寄生’。”
“寄生?”
魏明姝還是第一次聽過這種說法,有些不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若是按照阿姝所說,魂玉受損會反噬到裴師弟身上,但此次裴師弟受傷,魂玉卻全然無損。這顯然不符合共生的情況,而應該是裴師弟在某一方麵,是依靠魂玉而活的。”
謝嵐耐心地同魏明姝解釋,不過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不過現在……我所擔心的那些倒是不會成真了。”
她目光溫柔,憐愛地摸摸魏明姝的頭發,將她一縷發絲彆在了耳後。
“我這次出行,本來就想著,若是能見到魂玉,若它好認主,就把它帶回來,作為阿姝的生辰禮送給阿姝。”
這種至寶落於那些老不死手裡,本就天生帶有邪氣,之後更是不知道會變得怎麼樣,還不如送給阿姝。
“不過我沒想到會遇上這麼多事,也沒想到兜兜轉轉,它還是回到了阿姝手裡。”
“那師姐……不擔心我會用它做壞事嗎?”魏明姝有些喃喃,望著謝嵐的眼睛又開始不爭氣地發酸。
“嗯?不,怎麼會呢。”謝嵐失笑,不知道她哪來的奇思妙想。
“萬一呢?那就是萬一,萬一我沒承受住誘惑,也被濁氣蠱惑呢?”
魏明姝想,她現在的表情一定不是很好看。
鼻子發酸著,聲音得努力控製著才能不顫抖。眼眶裡盈滿了淚水,她隻有努力把眼睛睜大,不去眨眼,才能勉強忍住不流下來。
所以師姐當時……是抱了帶禮物回來給她的心情,結果卻為了救她,不得不親手將她廢成凡人的嗎?
“那萬一,那萬一真的有那個萬一呢?”
她近乎語無倫次了,隻是一遍遍地重複著這種可能。
明明……夢境裡就是有那個萬一啊。
“阿姝……?”
謝嵐不知道她怎麼突然情緒有些失控了,有些慌亂地替她擦淚。
“不會的。不會有那個萬一存在的。”
換做是彆人,其他的任何人,謝嵐都不敢保證不會有這種可能性。
但是隻有魏明姝不會。
那個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女孩走向她,一邊哭得淒慘,一邊還強忍著害怕,將剛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她臉上的血汙儘數抹掉。
「是人,就是會怕疼的呀。」
小孩板著一張臉,裝成小大人的模樣教訓她。
自此,心中隻有殺戮,沒有情感的人,第一次明白了“守護”的感覺。
“我隻是覺得……我們阿姝,就該配得上世間最好的一切。”
眼前咬著唇,死死不讓眼淚流下的少女和多年前的那個女孩身影重合。
謝嵐笑起來,帶著無儘溫柔,拭去她所有的淚水。